迦夜看了这手功夫,心下也有些诧异——这个温谜,别看平时温吞随和,如果不是昊天赤血,要对付他还真是不易。
他倒也不去追,冷笑:“体内种着菌丝,跑得掉吗?”
温谜问:“教父,你将菌丝种入我等体内,是待如何?”
迦夜说:“意图还不够明显吗?温谜,你等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顺服于我,听我号令。第二么,你们也可以选择坚贞不屈,我也成全你们,让你们被菌丝噬肉而亡。”
大家面色都变了,温谜说:“这么说来,教父是想一统江湖了?”
迦夜说:“难道我的力量,不足以统领你们吗?”
温谜说:“既然如此,我等归顺教父就是。倒不知教父让我等归顺之后,又当意欲何为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是不卑不亢,身后诸人有些惊异,温谜无论如何,总不像是个能够随意降敌的人。但是好在此时为落日城声势所惊,没有说话。
迦夜说:“你倒识趣。既然你愿意归顺于我,总得有点表示,让我相信你的诚意吧?”
温谜说:“如果体内种着菌丝,还不够诚意的话,那么只好请教父示下了。”
迦夜说:“你入了我落日城,认我为主,就这么说话?”温谜微微侧头,在慕流苏脸上看见一脸幸灾乐祸。慕流苏跟他儿子站在一起,眼睛里的促狭再明白不过——我当初好歹是一个人入城,你倒好,跑是跑得快,带了一城人来投。
温谜还没说话,旁边仙心阁的四大长老已经怒喝:“迦夜!你放肆!”
迦夜目光里黑气一凝,一掌挥出,隔着约摸三十步的距离,直接将丁绝阴击飞数丈。
诸人都是一凛,温谜笑得一脸谦和:“教父何必如此,既然温某说了归顺教父,跪拜当然无妨。”说完,竟然当真双膝一屈,跪在地上,说:“如此可好?”
迦夜哈哈大笑,说:“甚好甚好。”
温谜说:“那么现在,我等是要住在落日城中吗?如果是,还请教父安排住处。”
迦夜说:“落日城地方大,你们可以住下,以后这里将是江湖圣地,能够住在这里,也是你们的福气。每五日记得前来领取一次长生泉。”
温谜神情凝重——迦夜肯这般,只怕有不可接受的条件。
果然,迦夜说:“你们听好,每五日,我要十个人做一点小事情,三女七男,而且这十个人,必须会基本内功。”
温谜一怔,看了慕流苏一眼,慕流苏作了一个水流的手式,温谜心下一怔——跟长生泉有关?
他有些无奈,事已至此,不得不答应,于是说:“教父所说的小事情,是指何事?”
迦夜说:“每人献出一点点鲜血。”他扫视人群,说:“今天是第一天,谁来献血呢?”他目光扫过人群,温谜终于还是问:“敢问教父,每人一次需要多少血液?”
迦夜微笑,说:“放心,会让你们活着的。”
诸人心里都是一沉,这么说来,他的用血量非常多。
温谜脸色不好看,慕流苏倒是一脸轻松——我又不会武功,哼!
这么大一群人,从里面要找出十人抽取鲜血,还是容易的。柳冰岩说:“阁主,我们去吧。”
温谜说:“嗯。”他需要知道被迦夜抽过血之后,是不是还有什么副作用。于是随口点了仙心阁十名弟子,连同他自己在内。九曲宫宫主终于忍不住说:“温阁主,我们武力弱,让我们去吧。”
九曲宫的弟子多是女子,温谜说:“先由仙心阁弟子过去,你们以后再说。”
迦夜冷哼:“正是,慢慢来,不必急于一时。温谜,你领着他们九个跟我来。”
温谜看了慕流苏一眼,慕流苏耸耸肩,倒是作了一个口型,问:“青琐?”
温谜点头示意安好,跟着迦夜进去。暗族的教父住在黑色的城堡之中,天空本是深蓝的,这时候被一种红色的菌粉笼罩,月光透过,天空如浸血。
迦夜将他们带到一个房间,温谜目光一凝——只见房间里别无他物,只有一个白玉砌成的水池,池中咕噜咕噜地往上冒着水柱。温谜很意外,上次迦夜避而不见的时候,他们也曾搜索过整个落日城,并没有见到这处泉眼。
迦夜轻笑,说:“这就是长生泉,惊讶吗?”
温谜说:“难怪教父对长生泉一向慷慨,原来长生泉真的是涌流不息。”
迦夜说:“所以你们虽然需要长生泉保命,却也不用太担心。”他示意温谜过来,温谜行过去,迦夜也不用兵器,伸手在他手臂一划。温谜手腕顿时血如泉涌。
鲜血源源不绝地流入长生泉,泉水顿时翻滚变色。温谜明白了,说:“长生泉会干涸,需要用鲜血让它不至于凝结?”
迦夜哈哈大笑,说:“让聪明人做事,就是这么轻松。”
柳冰岩怒道:“那你一直在喝的,岂不就是人血?!”
迦夜回头望他,问:“人血还是兽血,有什么区别?血肠血豆腐,你没吃过吗?”
柳冰岩还要再说话,迦夜同样在他手臂一划,鲜血同样滴落。剩下的八个人也依样施为,长生泉慢慢开始变粉,不一会儿,被浸染得鲜血一片。但很快,那血色又慢慢的淡了。
泉水明显清亮了许多,没有方才粘稠。
温谜等人失血过多,慢慢连脸色都变了。迦夜站在旁边,等到长生泉恢复成奶白色,方说:“可以了。”说完,他转过头,对候在门外的一个下人说:“鸦奴,取长生泉兑清水,交给温阁主。”
下人声音低哑,答了一声:“是。”
等他进来的时候,温谜才看见,这个人只有一只手,另一只手齐肘而断,伤口扭曲狰狞。他虽残疾,但做事倒还利落,提着一只木桶,很快以一份长生泉、九十九份水的比例将水兑好,然后拿了一个小勺,说:“一人一勺。”
柳冰岩过来接过水桶,看了温谜一眼——真的要分给大家喝吗?长生泉的副作用,大家可不是不知道。
温谜说:“先出去吧。”
几个人跟着他一齐出了城堡,鸦奴居然也跟了出来,对等在外面的人说:“请饮下长生泉,跟我来。”
诸人没有动,都看温谜。温谜说:“先等等。”
鸦奴也没有理他,带着他们前往迦夜安排好的住处。
方壶拥翠,蓝小翅窝在自己的椅子里,身边的牡丹开得真是鲜艳欲滴。她轻抚那色泽浓烈的花瓣,正在沉思,外面有人道:“羽尊,方壶拥翠之外,两个人自称蜀雨青枫掌门化成雨、鹰愁涧洞主冯蛟求见!”
蓝小翅说:“让他们进来吧。”
旁边微生瓷不高兴:“药!”蓝小翅面前的药才喝了一半。
“我又没病,为什么总是要喝药啊!”蓝小翅哀嚎:“云采真是不是想死,保个胎而已,都快把我灌成药罐子了。”
微生瓷说:“乖,喝。”是学着蓝小翅平时哄他的语气,蓝小翅说:“可是真的很苦啊。就知道让我喝,你自己怎么不喝!”
微生瓷说不过她,半天拿起药碗,一仰头,咕噜咕噜,把剩下的半碗药喝了个干净。蓝小翅目瞪口呆,半天说:“你干什么?!那是我的药!”
微生瓷说:“我陪着你喝,好吗?”
蓝小翅又气又感动:“你是不是傻啊!我就是抱怨一下,一会儿就喝了。”
微生瓷说:“那我再给你盛。”说着话端起药碗,出去了。
蓝小翅摸摸小腹,四个多月,已经微微有点隆起了。
化成雨和冯蛟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窝在椅子里,一脸母爱的光辉。冯蛟有些尴尬,毕竟鹰愁涧跟羽族素来不睦,如果不是遇到这样的大事,他是死也不会踏足方壶拥翠的。
还是化成雨好开口一些,毕竟他跟温谜一直交好,以前对蓝小翅也还算不错。所以化成雨说:“羽尊,我等有急事,需要见一见云采真大夫。”
蓝小翅说:“化伯伯受伤了?”
化成雨嘴角还带着血,连日来接连赶路,也没空疗伤,他说:“我不打紧。”
蓝小翅站起身来,走到二人面前。二人只觉一阵香风扑面,还没反应过来,她出手如电,连点化成雨三处大穴,然后掌力一冲,化成雨当即喷出一口血来。
这口淤血一吐,整个人倒是气息顺畅了许多。蓝小翅说:“是迦夜伤了化伯伯?啧,他的功力真的这么高了呀?”
化成雨本来没打算跟她多说,毕竟是个女孩子,又怀着孕,面对如今迦夜这样的强敌,她能做什么呢?
但是蓝小翅露的这一手,还是有些惊到了他。这功力,在江湖中若说是一流高手,还真不是夸大。他说:“小翅,迦夜如今功力突飞猛进,落日城更是布满了奇怪的菌粉……”
他将城中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冯蛟还是有些不耐烦——跟一个丫头片子说这些有什么用?只是如今毕竟身在方壶拥翠,他不好直说。蓝小翅那张嘴,可是不饶人的。这时候让她损一顿,犯不上。
蓝小翅安静地听完化成雨的话,说:“我爹还好吧?”
化成雨一愣,突然反应过来她是问温谜,顿时喜出望外:“温阁主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迦夜将他们留在城中,且身上又被种入菌粉,只怕并不乐观。”
蓝小翅说:“喔,他是个识时务的人,会以其他人的性命为重,有他在城中,还略好一点。”
冯蛟终于不耐烦了:“让我们先见云采真再说吧。”
蓝小翅说:“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冯洞主。”她笑嘻嘻的,“冯洞主贵足临贱地,我这方壶拥翠简直是蓬荜生辉呀。”
冯蛟紧紧地闭上嘴,蓝小翅绕着他走了一圈,说:“冯洞主不是跟羽族有深仇大恨嘛,如今居然上门求助,真是让人……啧啧……”
冯蛟暴怒:“混账,我是来找云采真,何为向羽族求助?!”
蓝小翅说:“是吗?那您可想好了,为了保护采真叔叔的安全,我将他安置在了不老坑。那地方毒物烟障重重,没有我带路,你们可是进不去的。冯洞主,您确定你此行不是来向羽族求助?”
冯蛟一个劲在心里问候蓝小翅的祖宗,但却是再不说话了。化成雨见他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只得说:“贤侄女,不要玩笑了。”
蓝小翅这才说:“化伯伯,冯洞主,请跟我来。”
微生瓷端了药回来,一看屋子里,顿时气炸,小翅膀又哪去了!说好的喝药呢!!
蓝小翅带着冯蛟和化成雨,一路穿过不老坑的石林毒阵,火中莲还在,石上花仍开,可里面住的却不是木冰砚了。
冯蛟和化成雨看着石林中的奇景,心中对木冰砚难免还是有了几分惊佩。只是忧心温谜等人,也不多说,急急行路。
云采真还在试验那些菌丝,化、冯二人一走近,眼中都是一喜:“云大夫!你已经知道菌粉的事了?”
云采真眼睛都熬红了,说:“嗯。这些菌粉不耐高寒与高温。”他转过头,对蓝小翅说:“在落日城外烧起大火,烧上数日,相信这些菌粉都不会再发芽。”
蓝小翅说:“嗯,这事我会找人去干。”
冯蛟说:“云大夫,那我们体内的菌丝,可有办法去除?”
云采真说:“手。”冯蛟伸手过去,云采真给他把了脉,过一会儿,说:“菌丝已经生根?”
冯蛟撩起衣袖:“云大夫请看。”他手臂皮下,确实现出一条一条突起的纹路。云采真皱眉,冯蛟二话不说,拿刀顺着一条纹路一划,只见皮下紧紧依附着血肉的,果真是一条菌丝。血流出来,他眼也不眨,说:“迦夜曾说,这些菌丝五日之内就要吸收一次长生泉,否则将吸食宿主血肉为生。”
云采真说:“我用老鼠做过实验,这是真的。”
化成雨也急了:“云大夫,难道没有办法对付这些菌丝了吗?”
云采真说:“我还在想办法,古书中也不乏一些种子在人体内生根发芽的异象,一定会有办法,但需要一点时间。”
化成雨一脸忧虑:“只怕温阁主他们,不一定有时间等。”
大家都沉默了,只有蓝小翅在吩咐给云采真打下手的青鹏:“你去看看白翳跟小皇帝谈得怎么样了,然后让小皇帝出桐油,在落日城外设一火圈,将城与外界隔离,免得菌粉传播出来。”
青鹏应了一声是,化成雨和冯蛟都是一脸无语——一点桐油,你都要去打朝廷的秋风……
蓝小翅不以为然——富由俭来嘛。她耸耸肩,说:“化伯伯,采真叔叔现在有多忙,你是看到了。木冰砚的能为,可以帮他,你们也是知道的。事到如今,你们还要固守以前的一点旧怨,宁愿让迦夜为恶,也不肯让可以出力的人前来相助吗?”
冯蛟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说:“你是说,让我们原谅木冰砚等人以前犯下的罪行?”
蓝小翅说:“干吗?我又没问你!”
冯蛟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不可能!”
化成雨也说:“小翅,江湖中有许多人,是不愿意接受蓝翡等人的恩惠的。他们中许多人的亲人朋友都死在蓝翡等人手上。而且死状惨烈的不在少数。”这是当然的,如果不是因为蓝翡凶残,方壶拥翠何以得到这二十年的安宁?
蓝小翅说:“所以他们宁愿还活着的亲人朋友,也一一惨死吗?”
化成雨说:“这……”
蓝小翅说:“化伯伯,您能跟我过来一趟吗?”
化成雨说:“好。”
蓝小翅斜眼看冯蛟,冯蛟双手抱胸,他手臂上还在流血,却似乎感觉不到痛一样,倒也是一条好汉。蓝小翅说:“我就不叫你了,反正你也肯定也不敢来。”
冯蛟说:“你以为激将法对我有用?”
蓝小翅说:“当然没用,你根本没有勇气面对现实。”
冯蛟说:“我没有勇气?你可知道,我三个哥哥,都为了阻止羽人滥杀无辜而丧生?!我师父也是为了阻止蓝翡剖出孕妇腹中的胎儿,被他刺瞎双眼?!我与他血海深仇,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