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沁诚实地摇头:“没有。”
宋焰脸色僵了一僵:“你再好好想想。”说这话时,他眼神有些危险,像在威胁。
许沁不吭声,两人对视着,站了几秒后,许沁意图结束这无聊的僵持:“我走了。”
宋焰:“站住。”
许沁站住,没表情地看着他。
宋焰下巴往树下一指:“下楼。”
许沁没这个打算。
宋焰:“给你五分钟,你不下来我上去。——就算你睡了,我也把你从被窝里揪出来。”
许沁下了楼。
宋焰站在通往操场的台阶旁,一棵大榕树下。
她走过去,在离他两三米开外站定,不靠近,就那么表情平平地看着他。
宋焰盯着她看,一时也不说话,看了一会儿,他掏出一根烟点燃抽,一边抽烟一边时不时看她一眼。许沁没有多余的反应,只一双眼睛盯着他不曾移开。
两人便这样沉默对视,直到宋焰抽完一根烟了,从口袋里摸摸索索掏出一包东西,朝她一扔。
许沁接住,一看,是包话梅糖,看上去很普通,但许沁心里一咚。那是她家乡梁市的话梅糖,北方没有卖的。
她不知他从哪里搞来的,更不知他从何处得知她的家乡在梁市。她抬起头诧异地看他,他从她的表情里看出惊讶和疑问,足够了。
他表情酷酷冷冷的,嘴角得意的一勾也转瞬即逝,很快就又恢复拽拽的神色。
只因她脸上涟漪般漾过的表情,少年已心满意足。
宋焰挑挑下巴:“回去吧。”
许沁低头看看那包糖,又抬头看看他,很明显她有疑问,但什么也没问,转身就走。
宋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脸色突然变得极度难看。他大步上前,抓住她瘦弱的肩膀把她的身子扭过来,寒声道:“把衣服脱下来。”
许沁怔愣。
宋焰扔掉手里的烟头,不由分说把她的校服外套扒下来——她校服背后被人用墨水画了个乌龟。
她是转学生,不爱说话,没朋友,免不了成为大家排挤的对象。学委不找她收作业,发作业本也把她的扔在垃圾桶旁,轮到她值日同期的值日生都提前走……
宋焰又哪里会想不到那些招数。
他攥紧了拳头:“谁欺负你了?”
许沁不吭声。
“问你话呢,你是哑巴吗?啊?”
“我不知道。”她低下头,小声说。
第二天上学,许沁穿了件极其宽大的校服外套,背后写了两个字:
“宋焰”
而宋焰规规矩矩在教室里坐了一天,一整天都盯着许沁,时不时冷冷地瞟一眼靠近她的“不法分子”。
再没人敢欺负她。
许沁想过,宋焰会不会知道,她下楼的时候特意拿了校服套上。为了等他看见,她迟迟没洗掉上边的墨水。
知道,或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他还是会喜欢她。
而下楼的那一瞬间,她喜欢宋焰吗?
没有。
……
国庆节是仅次于春节的急诊高发节假日,和往常一样,醉酒的,食物中毒的,频频送往医院。在路上碰了撞了闹纠纷的也多。许沁倒一如既往没有多余情绪,跟个调控的机器人一样。
小南一边羡慕门诊的护士医生都轮休去了,一边吐槽110和交警,一点儿小磕磕碰碰也不管对方什么情况全往医院送,一些人没病瞎叫唤不说,还赖着不给诊疗费大闹急诊室,更有甚者,在医院里闹交通事故责任认定,又吵又打的,当菜市场。
长假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天,每个人都意外地紧张,精神高度集中。因为长假的开始和收尾阶段是高速路车祸高发时段。无论广播、路牌提醒多少次不要超速,不要酒驾,不要疲劳驾驶,总有人或心存侥幸,或对自己的控制力有着盲目狂妄的自信,一个接一个往鬼门关冲。
最后一天,三院急诊科收到三起重大车祸伤者,几个组的医生护士轮番上阵,许沁他们组一直手术到凌晨四点才下手术台。
许沁出手术室时,被激动的家属撞了一下,腰疼欲断。
家属们得知手术成功,拉着医护人员痛哭流涕千恩万谢,许沁退去一旁,抽身离开。
许沁回到办公室写记录,新来的护士小东走进来,一脸动容:“太感动了。”
“怎么了?”
小南解释:“刚才那个家属跟李医生下跪磕头,一直道谢。”
许沁低头写字:“有这功夫,不如放李医生回去多休息一会儿。”
小南小北已经习惯,不觉有异。
小东忍不住:“许医生,家属有心感恩,对医生存有感激,你不觉得感动吗?”
许沁头也不抬:“他们很快就会忘的。”
小东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如果警察救了你,你很快就会忘吗?”
“会。”许沁说,“人本来就是健忘的动物。”
就像那个雨夜,一个叫宋焰的消防员救了她,她很感激,被他拖出汽车的那一刻视他为英雄。可过后就忘了,生活那么忙,她不会每天都把他的功绩回想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