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隔着青白的烟雾,他的眼神有一丝意味不明,转瞬即逝。

许沁:“你应该没事,可你现在看上去很不轻松——”

“车翘起来后,我的队员把人接过去了,我上了岸。”宋焰低下头,轻轻地咬了一下牙,“接人的那个队员,手上磨破了皮。”

许沁没做声了。

宋焰深深吸一口烟,又问:“那个小护士怎么样了?”

许沁:“情绪很不稳定。”

宋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许沁:“不论如何,你六周后过来我们医院传染科做个检查。”

“好。”宋焰简短回答。

“没事了。”许沁说完转身往房门外走。宋焰也准备离开,手伸出窗台,刚要把剩下的半截烟摁灭。许沁脚步一顿,在病床边站着,一动不动。

宋焰的手停在半空中,扭头看她白色的背影。

许沁终于是没有忍住,回身面对他:“刚才那个人是你女朋友?”

宋焰反问:“和你有关系?”

“呵。”许沁淡笑出一声,语气薄淡,“有女朋友,拒绝我的时候说‘我有女朋友’,就够了。在手术室里说上那大堆无关紧要的话,推责给我,够虚伪的。”

宋焰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半晌,低下头笑了一下,这笑里无语、难解、怒气皆有,但最终一切烟消云散,只剩嘲讽:“你跟我之间的问题,说说你跟我就好,扯别人有用?”

这话是在保护李萌还是他无所谓到了只剩鄙夷的程度,许沁不知道。但这态度无疑是是呲地刮燃一根火柴,许沁被刺激得眼底闪过一丝恼意,她盯着他,一字一句索性挑破一切:

“你跟我的问题不就是当初我离开你?你觉得我有错,我还认为你有错呢。当时我们才多大,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那样的情况下我能背叛父母跟你跑吗?你能不能成熟点!”

宋焰一笑:“你成熟,现在站这儿跟我废话?”

许沁唇角一抽,警告:“宋焰,你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

宋焰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恼火而可笑:“你想听哪种语气?当心肝儿哄?——你他妈也就会在我跟前横,是吧?”

许沁:“是你说讲我们俩之间的问题,是你说的。你现在能不能就事论事,别那么意气用事?”

“我受的都他妈我活该。”宋焰眼底一寒,“就事论事,那你说说,站在我的角度,我凭什么跟你和好?许沁,当年你他妈踹我跟踹狗一样!你说——”突然没了后文,怒火骤然消散,如倒塌的空中楼阁。“——呵,”他说不下去了,各种怒意风卷残云,一瞬只剩了荒谬和滑稽。

他毫无情绪地扯起嘴角,觉得此刻站在这儿扯当年的事,这行为荒诞至极。

“跟你讲这些,够没意思的。”他点燃第二根烟,语气轻讽,“你只看得见你自己。跟你说什么都废话。”

许沁冷笑:“那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我哭着向你认错,跟你说我有多后悔当初的决定?”

宋焰:“不必,你没后悔过。”

许沁:“是,我没有后悔过。再来一次我依然只有这个选择。如果是你,你难道就不会——”

“你当初的选择不重要,”宋焰骤然打断,“说那些都没意义。”他直视她的眼睛,目光逼问,“你现在的选择是什么?”

许沁一愣,哑口无言。

两人沉默而无声地对视着,眼神笔直而用力。

突然,宋焰荒诞一笑:“我就知道。”

“发泄半天情绪,没一句讲到点子上。”

他斜靠在窗台上,望一眼窗外,说:“跟我讲成熟,你幼稚得一塌糊涂。现在我们做个见面点头的熟人挺好,为什么非要越线来挑破一些事情?嗯?你什么都没想清楚,就急着刨根问底把伤口撕烂。然后呢,让它烂在那里,下次见面,点头都不必了。”

许沁脸色一白,宋焰目光从窗外移到室内,看她半晌,道,

“你和我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我体谅你的难处。好,我体谅。但体谅不等于和好。我们和好,下次出现这样的问题,你依然毫不后悔地做出相似的选择。许沁,我奔三的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有些伤,年轻的时候挨一挨,没事儿,恢复快,但这个岁数再来一次,会要命的。”

宋焰把烟摁在窗台上碾碎了,

“感情的事没有对错;你说你没错,我同意;但是,你没错,你选择的路,就自己扛下去。”

许沁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僵硬得像一碰就会碎掉。

宋焰转身往外走。

擦肩而过的时候,许沁还不肯放手,轻声追问:“你还在恨我?”

“没有。”宋焰说,“没有恨你,但也没有想和你有什么了。”

怎么,听上去还是说恨要好一点。宁愿那样,也不要现在,无恨无爱,寡淡得什么都抓不住。

许沁以为这一刻是她心尖最痛的时刻,但下一秒,走到门口的宋焰停了脚步,他背对着她,手抓在门把手上,站了足足十秒,才说:“我也是有错的。”

“你想要的很多东西,我给不了。没有这个能力,我也很抱歉。”

宋焰走了。

许沁插着兜立在原地,手指在兜里狠狠地抠着掐着手心,表情却像走了神,眼神涣散无边。她呼吸困难,微微张开嘴,颤抖着嘴唇想要竭力吸一口空气,才发现胸腔疼得撕心裂肺,像断了一根肋骨。

她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回头看一眼窗台上的烟蒂。她走过去,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包住那枚烟蒂,扔进垃圾桶。

她出了留观室,经过大厅,看到李萌拿好了药等在门边。宋焰朝她走过去,李萌笑着迎他,两人一道离开了。

许沁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想他会不会回头。可他没有。

许沁走到清洁间,拧开水龙头,用力搓着自己的手,一遍一遍,搓得发红,又搓得惨白。

她并没有感觉到手痛,但脸上传来痒痒的感觉。抬手摸一下,是温热的眼泪。

不像上次在翟家院子流出的鳄鱼的眼泪。

这一行泪,她无法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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