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可他没有。

或许隐约意识到,这话问出便是刀。

当年两人是真的亲,此刻见到也是真的喜,可这么多年横亘在岁月里的,也是真真实实的无奈。

陆捷叹了口气,突然间有些伤感,为各自的命运。

他回头看宋焰。

病床上,宋焰正盯着他的军装看,被发现了,问:“装甲部队?”

陆捷:“诶。”

宋焰笑了一下:“你小子穿这身,好看。”

陆捷也笑了起来,笑得有点心酸。

留给他们叙旧的时间不多,腰间的对讲机响起来,上级下达了命令。

陆捷得走了:“把你联系方式给我。”

宋焰报了部门,电话号码。陆捷也交换信息:“以后咱再联系。一定联系。”

宋焰:“行。”

陆捷匆匆走了,病房回归安静。

宋焰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那暖烫的玻璃瓶子。他望着天花板,眼神放空了。陆捷的突然出来把他封存的过去拉开了一道小口子。

身体依然疼痛虚弱,人也昏昏沉沉,再次陷入昏睡之际,思绪却不经意飞去了远方。

这次地震,似乎各路的军人都来了,空降兵,特种兵,炮兵,装甲兵……

在救人的间隙,他也会无意识留意身边擦肩而过的其他军人。

毕竟,那段日子,他虽从不回想,却也一刻不曾遗忘。

当年,军校读到一半,他主动申请进军队历练,老师说他有志气有想法,可得知他要去边境特种部队时,又劝他,想升官去普通部队镀镀金就够了,边境太苦,不是人去的地儿。

那时他野心太大,做梦都想着出人头地,看一眼她的照片人就快疯掉。

他要的不是镀金,是真金。

去了才知真不是人待的地儿。

日训练18小时只是基础,负重拉链30公里也只算小菜一碟,13小时扛原木行军,10公里涉水涉泥,再脏再臭的水往鼻子里灌也不吭声,全身泡皱皮第二天还得继续。

更别说极限搏击一个个打得比黑市拳击还惨,高塔垂降高空跳伞教练直接拿脚把人往下踹,耐力训练人捆了手脚就扔水里。休息时玩击鼓传花,拿真手榴弹传。砖头也是真往人头上砸。

感冒发烧蹭破皮肿了扭了都不是伤,上阵了照样往死里虐。

一个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被折磨得成天惨叫不断,哭爹喊娘,骂先人骂祖宗,什么脏话都往外飚。

宋焰不知道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每一天都觉得每分每秒被拉得无限痛苦漫长,像是在地狱里被油炸煎熬的厉鬼。

有次做反刑讯训练,教官逼供他,皮鞭抽,电棍击,一针管的毒药往手臂里注射,人窒息抽搐得生不如死。他是真受不了了,真哭了,嚎啕大哭,哭得眼睛都快渗出血来。

最后还是咬死地熬过去了。成了那批学员里最优秀的一个。

要不是想着她……

要不是为了回去见她,光明正大地去见她……

阳光照进窗子,洒在宋焰沉睡的脸上。

那年,他多年轻啊。

辉煌与血汗,雄心与壮志,于他,还历历在目;而于这世界,不过是消失在时间里的一粒细沙,无人知晓,也无人再忆起。

……

之后几天,望乡的救灾工作依然繁重,宋焰和许沁再没说上话。不是她来的时候他在沉睡;便是他醒的时候她在忙碌。

有一次她来,碰到他是清醒着的。但医生在给他做检查。她站在门外等了半晌,还未等到医生离开,她因急事而先走。

两人只远远地对视了一眼。

倒是他手边的玻璃瓶子换来换去,总是热乎滚烫的。

能下床后,医生让宋焰时常在医疗中心内走动。有一次经过大厅,他看见许沁坐在地上,头靠在墙上就睡着了。

他还没走近,外头有伤者送进来,她被惊醒,立即就起身去接人。

更多的时候,他看见的是许沁匆匆忙忙的身影。

宋焰也去看过小葛他们,大伙儿都瘦了一圈,连狗都瘦了。当时已近救灾尾声,众人有了短暂休息的时间。

李成这小屁孩还有心思刷社交网络,看媒体报道的地震感人事件,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小葛说:“我们那天救的那个婴儿出名了,救他的许医生也出名了。”

都在报道医生和婴儿,关注消防员的声音弱很多,但大家都不介意。

宋焰问:“那孩子的爸呢?”

“还在,是个当兵的。这次也在救灾,出事时在执行命令,没法救他妻子。你看。”李成把视频给他看,屏幕里,一个穿迷彩服的男人抱着刚出生的婴儿,痛哭流涕。一旁的记者们也在抹眼泪。

大伙儿都有些感叹。

宋焰沉默,从烟盒里掏出根烟来,还没放到嘴里,童铭一把夺过去:“身体还没好呢,不能抽烟。”

宋焰定定看他一眼,看得童铭心里发毛几乎就要把烟还回来时,宋焰放过了:“行吧。”

几人交换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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