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对他有各种猜测,有一部分人觉得他很安静、不爱表达、有才气,也有一部分人认为他私生活很乱、对感情不认真、没有什么音乐方面的实力,连写歌都不会……
看得越多,薛一颜越无法停止想到他。
回豫安的第三天早上八点,奶奶被推进手术室,主治医生保守估计,这台手术会持续至少十个小时。
薛一颜一直在手术室外等待,由于这场手术风险极高,薛一颜的心情也远比第一期手术时紧张。午间,医院有个喜欢椎香的小护士给她送了午餐,怕打扰她,送完就走了。
那份午餐,薛一颜一整天都没有动过。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手术室里新进去几个医生,这一点小小的动静过后,薛一颜的心一直在嗓子眼徘徊,后来的时间里,她没办法再平心静气地坐在椅子上,就不停地在手术室附近的走廊走来走去。
七点多,手术仍然在进行。薛一颜强迫自己不去盯着手术室上方的灯牌,努力将目光投射去别的地方。
就在惶恐不安之际,她看见走廊尽头走来一个人,尽管他戴着帽子、口罩、墨镜,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只是,他走来的一路,她都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他走到她身边。
他站在她眼前,摘下墨镜,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傻了?”
隔得近,薛一颜看到他脸上有妆,尤其是眼睛部分,很重的眼影。她的语气仍有些不确定,问:“你怎么来了?”
他微微一笑,语气有些缥缈:“想来,就来了。”
“工作才结束?皮皮没有一起来吗?”
“我偷偷来的。”椎香神情顽皮,眼神清亮,视线忽而定焦在她的眼睛上,随后,他倾身靠近她,“眼睛里都是血丝,没休息?”他伸手搭住她的肩,把她带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这台手术对我奶奶很重要。”
“我听院长说过了。”椎香顿了顿,续问,“还没结束吗?”
薛一颜低头,道:“没,已经十一个小时了。”
思路被椎香的问话引回正轨,重新陷入对手术结果的担忧中时,薛一颜倏地感到双肩上有股力量将她带着转了个身。
她被迫抬起头,对上的是椎香凝神看她的目光。
“别担心。”
他声音很轻,用的是从不曾对薛一颜用过的温柔语气。薛一颜不懂自己为什么会生理性地眼酸,差点收不住情绪,恰好在此时,手术室那边传来开门的声响。
薛一颜扭头回望,见手术室的灯牌熄了,几位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薛一颜起身走了过去。
主治医生心知病人家属很急,直接道:“手术很成功。你奶奶现在在观察室,等过了观察期,你就能去看她……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观察期结束,你奶奶就能听见你说话了。”
薛一颜强忍住激动,维持着礼貌,朝医生躬身致谢,沉声道:“谢谢医生。”
医生身后的护士这时也走了出来,她微笑着对薛一颜说:“我们几位医生还没吃饭,请家属放心,有什么情况,我们一定会及时通知。”
薛一颜表示谅解,勉力压下心头想要继续询问医生细节的冲动,给医生让开了位置。
医生和护士们离开的时候,目光都短暂地在薛一颜旁边的人身上停留过,或惊讶或惊艳。
等他们都走远后,薛一颜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放心了吗?”
这声问话提醒了薛一颜,刚才和此时,椎香都真实地存在着。她心神有些恍惚,一时捋不清思路,又不敢看他,就低着头很忙乱地问:“你的工作不是很满吗?这么晚来豫安,不要紧吗?”
“不要紧。”
椎香的回答很快,比他声音更快的,是他朝她伸来的双手。
薛一颜在纷乱如麻的心绪下迎接了他的拥抱,像安抚一个孩子一样,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在她肩头温声说:“很少见你这样,觉得你也许特别需要力量。”他将拍她的手收紧了一些,是一个完全的拥抱姿势。
这一刹,薛一颜只听得见心里高楼大厦倾塌的声音,几乎是本能地,她回抱了他,像他说的,她需要力量。她不大懂自己为什么要更加使力抱他,仿佛这样,她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仿佛这样,她才能从他身上汲取到他所说的……力量。
原来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过去的假象不过是因为自己缺少脆弱的理由而已。
而且,拥抱一个人的感受,真的,太好了。
8
薛一颜终于隔着玻璃墙看到病房里的奶奶,她指着里面安详的身影悄声对椎香说:“我奶奶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椎香和她一样,趴在玻璃墙上往里看:“我知道。”
薛一颜诧异转头,笑问:“你怎么会知道?”
椎香也偏头看她:“她把你养得很好。”
他的神情很认真,眼神也很诚挚,薛一颜却瞬间收敛了笑容,站直身体,道:“你什么时候回北章呢?”
椎香也直起身,抬手看表,道:“十一点的飞机。”
“今晚?”
椎香点头:“明天早上有拍摄。”
薛一颜一时说不出话。
她送他离开医院。
豫安市九月的天气不算太热,加上刚下过雨,空气中都是湿润的味道,只是空气微微有点闷。
快到门口时,薛一颜很郑重地对椎香说道:“谢谢你。”
椎香脚下步履未停,淡淡道:“我没有对你说过谢谢。”
薛一颜了然他话里的意思,于是补充道:“那我们以后都少说谢谢。”
椎香突然停下步子,神情认真地说:“你和毕毕说小时候的事那次,记得吗?”
“嗯。”
“那时候我很震惊。”
薛一颜疑问:“因为我很坦诚吗?”
“不是。”椎香说,随后,他的目光偏移,看往医院大门外的车水马龙,语气中带着一种动人的迷幻感,“是觉得,你和我太像了。”
薛一颜心下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也有过这种想法,她记得自己当时在答应椎香的请求前,也曾觉得他和自己很像。
“不过今天,突然不这么认为了。”椎香重新看向她。
薛一颜品味着他的目光,像潭水,清澈,却也幽深。她便没有接话,静静看着他,这是她头一次听他说对自己的看法,薛一颜希望他多说一些,她很想知道。
“有时候我会好奇,你小时候也那么惨,怎么还总那么……”停顿了一会儿,椎香大约终于想到形容词,接着说,“有能量。”
“你奶奶一定很爱你。”
“她很爱我。”薛一颜坚定地回道。
椎香闻言笑了,医院的路灯打在他的脸上,照得他带妆的脸惊人的冶艳。有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流淌过去,椎香的笑容慢慢收起,他面无表情地说:“我和你不同,我没有人……”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
他转了个身,重新迈步前行。
蓦地,一阵风刮过。
薛一颜停在了原地,她张了数次口,始终没吐出一个字。
椎香已经径自走到门口。
她疾步追上去,急声说:“你有粉丝,数以亿计的粉丝在爱你,全球各地。”
椎香又笑了,他就用那副笑容平静地看她,缓缓道:“这个世界很大、很大,人也很多、很多。可是属于我的……你知道吗,其实一直只有很小很小的部分。”
薛一颜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他笑得太让她心疼,她很想让他别笑,她想看清他真正的表情。可他的话说得太真诚,显得她回任何一个字都很伪善。她不是他,从未体会过他的人生,不知道他是怎样艰难而孤独地长大,也就没有资格反驳他对自己人生的看法,说一些不痛不痒鼓励的话。
就在她无措到不停地握拳松拳之时,椎香的车到了。
上车前,他对薛一颜摆了摆手:“好好照顾奶奶,英国见。”
薛一颜也冲他挥手,目送载他的车消失在大路尽头。
9
收到椎香的微信消息后,方雯立刻订了回国的机票。
自从开始休假,方雯停用了国内的手机,由于待的地方时常没有网络,她偶尔才看一次微信。说来很巧,出国后,椎香从未给方雯发过微信,可正好在他发的时候,方雯即时就看到了。
他发的消息很简短:我要解散CraB。
一看到这几个字,方雯好不容易恢复的偏头痛立刻又发作。按椎香的行事风格,他是已经做好决定,告诉她只是知会而已。而她不能任由他做这个决定,这消息一旦传出去,无疑会是丢给整个公司的重磅炸弹,也许还会是近几年来,整个娱乐圈的重磅炸弹。
思及此,方雯很快回复:“我马上回国,你先等我回去再说。”
椎香没有再回复。
这个消息,方雯没有告诉林奇。从公司流程上来说,CraB这个乐团的事,方雯已经没有任何决定权,一旦林奇知道,势必会首当其冲地把她调离。
方雯没有过多犹豫,开始收拾行李。
飞机在第二天中午降落北章,小洁来机场接她。车一开,方雯第一个电话打给了皮皮,先大概了解一下乐团几个成员最近的情况,随后,第二个电话打给瑶瑶。
方雯还没开口,电话那边瑶瑶已经先扔了句话过来:“你回国了?”
“刚回。”方雯不想过多寒暄,急问,“椎香那边是什么情况?”
瑶瑶以为方雯问的是椎香这两天在网上被热议的新闻,道:“还能有什么情况?照旧是大少爷的做派啊。你在北欧也能看到国内新闻吗?”
方雯不太明白瑶瑶的说法,遂直问:“什么新闻?”
“还不是和薛一颜,你力捧的那个姑娘。见过谈恋爱的明星,没见过谈恋爱谈得这么明目张胆、完全不顾以后演艺生涯的明星。他到底有没有概念?现在这恋情谈得多高调,下次他再出绯闻就能被打脸打得多重。这是艺人最基本的常识啊。”
方雯这才听明白,原来瑶瑶说的,和她问的,不是同一件事。略做思忖,她续问:“今天你会去公司吗?”
“下午会在,今天有会。”
“和乐团成员吗?”
“不是,是《最佳拍档》那边的宣传,十月份节目要播,前面有个嘉宾现场直播倒计时节目,得确认下内容。”
方雯斟酌了一下用词,含蓄问:“最近椎香那边,没约你谈什么……比较重要的事吗?”
电话那头的瑶瑶冷笑了一声:“吵架算是谈事吗?你带出来的这批孩子,各个闷葫芦,一有异议就用冷暴力,说不得骂不得。”
这个回答令方雯稍稍放心,听起来瑶瑶似乎并不知道椎香要解散乐团的事。
瑶瑶那头还在说:“你说说,椎香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油盐不进?你以前怎么受得了他啊?”
方雯很不应景地被瑶瑶的话逗笑了,她完全能想象到瑶瑶和椎香沟通的场景,她一定被他噎得很难受,这才会积攒了这么多的怨气。
挂完电话后,方雯打开车窗看了会儿外面的景。郊外空气还算不错,比起北欧来,却是天壤之别。她想起自己和林奇在挪威待过的一小段避世时光,搭小火车穿过童话般的小镇和森林,那时候,正常女人很难不把自己当公主。
是想过天长地久的。可一回到这片熟悉的土地,她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全体烟消云散,只剩一缕无力而悲凉的青烟,蜿蜒着从心底缓缓遍布全身。
对身在娱乐圈的人而言,天长地久的感情是最昂贵的奢侈品。
小洁不时从后视镜里打量方雯,似乎终于鼓足勇气似的,轻声喊道:“雯姐。”
方雯流连在窗外的目光未动:“嗯?”
“你回国是处理椎香哥的事吗?”
方雯并不明说,仍回了个“嗯”字。
“椎香哥和薛一颜……是真的吗?”
“怎么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