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疯了。”
“……是吧。”
薛一颜沉默了片刻,突然想起一事,问:“那,你和那位姓张的模特,你和她……”
“她不是我喜欢的型。”
薛一颜不信,扭头看他:“没有试过?”
椎香突然手上一重,捏得薛一颜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后,他淡淡道:“这种事不用试。”
“那……其他绯闻对象呢?我记得你们公司新签的那个美籍的新人,胸很大,感觉是你的菜……”薛一颜正说着,肩头突然一重,紧接着,耳朵里一热——是椎香往她耳朵里吹了一口气。
薛一颜浑身一颤,身后的人因而笑得颤了颤。
他的下巴靠在她肩头:“我的菜是你。”
隔天一大早,椎香接了个电话,随后有助理给他送来衣服。薛一颜昨晚累得不行,在迷蒙的睡意里听到这一切。陷入深度睡眠前,她脑子里一直在想的是,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薛一颜翻了个身,半睁着眼,见椎香正坐在她的书桌前翻她的书。
她慢慢从床上起身,揉着眼睛,刚想说话,却见桌边的椎香阴沉着脸转过头来:“你想加入日本国籍?”他将桌上的申请表翻向她。
薛一颜彻底醒了,脑子里捋了捋思路,道:“只是‘想过’而已。”
“这么喜欢日本吗?”
薛一颜没有回答,下了床打算去梳洗。还没走出两步,被椎香一把拉了回来。
他盯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薛一颜试图掰开他的手,没有成功。无奈之下,她只好重新坐回床上,书桌前面是窗户,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拉开一角窗帘,外面阳光灿烂,天气晴朗,她终于放松下来。
“我还没有想好任何事。”薛一颜就看着那一角窗景,轻声说,“刚来日本的时候我看景,每天都有新鲜感,北海道的雪景美极了。那儿的食物也很好吃,空气很新鲜。”
“慢慢地,就没那股劲儿了。我心里很空你知道吗?我不知道将来要做什么,要去哪儿。”
“然后我来了东京,报了个日语班学日语。我去便利店打工,学和人沟通。我把时间安排得很满,可是,我的生活没有方向。我原来以为,奶奶拖累了我,导致我过去活得很累,可是,奶奶一走,我反而不知道怎么活。大概奶奶在的那么多年,把一辈子的辛苦全活完了。”说到这里,薛一颜叹了口气,沮丧道,“椎香,我还没找到答案。”
椎香松开她。
察觉到这个变化,薛一颜将视线移向他,她以为在他眼里会看到的东西都没有,不是心疼、不是同情,甚至不是关心,他是了然,带着点儿轻松的了然。
这个了然的眼神直抵薛一颜心灵最深处,她骤然发现,在爱情这件事上,椎香之于她,从来不是更高阶的那一个。她和他平等到,哪怕一个眼神,他们都能彼此心意相通。
果然,伴随着渐渐清亮起来的眼神,椎香说:“很奇怪,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你,会让我觉得不那么……”椎香停下来,眼神中有些细碎的光,像洒满阳光的湖面,微风拂过,粼粼的那种光。
“我也在找答案。”
他起身抱住她。
薛一颜的脸因而贴向他的腰,这个肢体接触令她有些蒙,事实上,她还在想椎香没有说完的那句话。
她知道,他想说的是,她的存在和她经历的事情,让他觉得自己不孤单。
这个观点提醒了她,椎香现在的状态确实和她一样。他们过去各自珍视的、为之努力的人和事,都离开了他们。
也提醒了他们,是时候为自己活了。
5
椎香东京一行之后,薛一颜和他即开始了一段严格意义上的,异地恋。
不过,这段靠手机维系的异地热恋,只维持了三个月。
椎香回国后,薛一颜退了东京的房子,告别小林正奇,独自开始了日本本州之旅,这期间,两人每晚都用视频通话。
起初是十几分钟,渐渐地,视频通话时间拉长到两三个小时。两人视频聊天时,多是薛一颜在说,椎香听。她说很多自己在路上的见闻,遇到的风土人情。最初,薛一颜觉得这种交流很尴尬,她那时会问椎香:“为什么你都不说话?”
“听你说就好。”他总是这么回答。
那时他已经在为《剑客》做准备,白天大量的时间都在跟武术老师学习。他学了三个月的武,也和薛一颜视频聊天了三个月。其实他每天都很累,却仍会认真听薛一颜说话,视频像素不清晰,薛一颜总能看见他眼里的星星。
就为了他的这份聆听,薛一颜开始有目的地旅行,她会更注意观察路上遇见的人,带着旺盛的好奇心走走停停,与人交流——这样能在晚上和他说更多。东京时间比北京时间快一个小时,她有时会和他聊到凌晨三四点,却仍然乐此不疲。
她喜欢看到他因为自己分享的笑料而微笑、大笑的样子,薛一颜会发自内心地感到甜,他不只用心听她说话,更重要的是,她说的话,他都能听懂。
没过多久,椎香进了剧组。剧组取景地都在景色优美、极少现代化的自然景观地里,有雪地、深山、天然湖。这些地方不便通讯。
薛一颜表示理解。事实上,她也给自己找了个去处。
镰仓的夏天极美,薛一颜租住的屋子可以听见海浪声,夜里还能看见萤火虫。日本的民居普遍遵循很古旧的建筑方式搭建房子,木制构造,夏夜很清凉。
决定在镰仓久住,是因为镰仓距东京近,且佛寺众多,住在这儿,薛一颜总觉得自己的心很静。
为了更多地接触人群,薛一颜在小町通商业街的一家咖啡店做服务生,生活很充实。
与此同时,对椎香的想念像某种植物,会在心里疯长。她经常在网上搜索他的消息,新闻、旧闻、绯闻、负面的,都看。粉丝之前拍的很多小视频,她也一一点开,她甚至把《最佳拍档》前三期完完整整看了三遍。
薛一颜反复琢磨过自己的心态,她深刻地发现,这次的想念之所以排山倒海一般,主要是因为和前两次别离都不同,那两次心境飘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效”地活着,想念的,不过是他和她之间,过去的、片段的温暖。可这次,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想念,想和他长久在一起,她看过的风光,他不再是从她口中听说,而是一起经历。
盂兰盆节的假期,小林正奇邀请薛一颜和他一起回家。他在小樽的母亲和妹妹都很喜欢薛一颜,也通过小林向她发出邀请。
薛一颜为此很犹豫,咖啡店的老板回了老家,因此给她放了假,她正无处可去。可另一方面,盂兰盆节和小林一起回家的意义太暧昧,她怕再次给小林的家人带去误会。
就先回复小林,自己需要时间考虑。
椎香的电话在傍晚打来。他用的是陌生号码,薛一颜一时未察,接起电话时很客套地说:“您好,我是薛一颜,哪位?”
“椎香。”对方答话简略又干脆。
薛一颜拿下手机,有些不确定地看了一眼来电号码,确定是国内来电后,她疑问:“你……你怎么?”
“你假期有什么安排?”
薛一颜没想到这么长时间的失联,他问自己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与假期相关,而她一时未防,也就很坦诚地说:“小林邀请我去他家,我……”
“果然啊。”椎香低声接了句话。
“什么果然?”
椎香未答,片刻后,他换了个语气说:“十号我去东京。”
“十号?”薛一颜数了数日子,“周五?来做什么?”
“公事。”椎香说,“公司会订酒店,你到时候直接去酒店等我。”
这种命令式的语气令薛一颜颇感不快,她刚想表达,却听椎香接着说:“酒店地址明天皮皮会发给你,详细情况见面再和你解释。对不起,我先挂了。”
他果然挂了电话。
6
皮皮的短信里除了酒店地址,还附了一句简短的解释:椎香哥这段时间忙疯了,千万不要生他的气。
薛一颜没有生气,她只是特别好奇,他除了拍戏,到底还在忙什么?
椎香的飞机下午四点降落在成田机场,薛一颜按皮皮的提示,十二点到达酒店。皮皮一直和她短信联系,反复提醒薛一颜要小心行动。薛一颜知道椎香身份特殊,对此很配合。
只是,独自待在酒店偌大的房间里,使等待的时间突然被拉得格外漫长,明明失联的这些日子都不曾这么焦急,偏偏这几个小时反而令人煎熬。
薛一颜想起,每次视频聊天的时候,见的都是椎香的脸。他经常提出让她起身走动给他看全身的要求,可每每她想看他全身时,他都瘫着不愿意动,“累”——他总是这么拒绝她,让他挂了去休息,他却不肯。
椎香这人,格外任性,且麻烦。
在不知多长时间的等待后,门铃突然响起,薛一颜心里一咯噔,来不及做其他反应,鲤鱼打挺一般从床上跳起来,赤脚飞快奔到门口。
门口站着的人摘下口罩,顺便挥了挥手,朝她盈盈一笑:“我来了。”
薛一颜不由自主地回了他一个微笑,接着不由自主地一头扎进来人的胸前。
他身上有她很熟悉很想念的味道,令她的鼻翼有些发痒,有些发酸,她忍不住在他身上蹭了蹭鼻子。
如果放在以前,薛一颜是绝对做不出这种矫情的、太过于女生化的事的,可事到临头,好像什么理性和成熟都来不及挡住这些下意识的反应。
“皮皮。”抱住她的人咳了咳,道,“你先……”
闻声而动的皮皮以光速将行李箱推进房间,随后边跑边说:“我滚了。”
薛一颜受惊,放手想从椎香身上下来,却被大力托住。他的声音自她头顶而来:“走了。”
薛一颜这才仰头看他,理性终于回归,她有些羞窘,低头道:“我就是……等太久了,有点急,有点……”
“皮皮都知道,没关系。”
薛一颜感觉到椎香正抱着她往里走,进门后,他还抽出手关上了门。薛一颜继续解释,道:“不是皮皮,是……你会不会觉得我很……”
“不会,我很喜欢。”
薛一颜再度抬头,想从他的表情里判断他话里的真假,这一抬头,对上的不是他俯视她的眼神,而是他的吻。
7
银座附近有一家需要提前三天预订的寿司店,薛一颜提前订好,在傍晚时分拉着椎香往店里去。
沿途走的是巷道,行人少,安静。
她得以听椎香细细解释许多事。
“……新专辑?”这是薛一颜途中听到最震惊的三个字。
“录音部分差不多已经收尾,剩下的都是些MV和宣传拍摄工作。”
“可是,你不是明明在拍戏吗?”
“没错。”椎香点头,目光望向小路尽头,“拍戏的时候忽然想做这件事了。”
“重新作的曲吗?”
“没有,都是之前的。”椎香低头回视薛一颜,“大部分你都听过,有两首是新写的——你走之后写的。”
“你走之后”四个字,椎香特地专注看她,并且加重了语气,薛一颜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轻声说:“这么快?”
椎香许久没有接话。
就在薛一颜以为他不会再对此有什么表示的时候,他突然说:“在电影里,我演一个天赋异禀的剑客,因为武艺太高强,被人利用,做了很久的杀人机器。在戏里,我只信一个人,听她的话,替她做事,最后为她而死,很惨。”
薛一颜静静聆听,之前她曾问过他这些,椎香一直没有说,她也就没有追问。今天听他主动谈起,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悲凉。她握了握他的手,道:“入戏很深吗?”
椎香摇头:“我的戏都是顺拍,一开始的部分很好演,后来涉及人物内心,导演要求很高……我记得,拍他死的那天,是在雪地,特别冷,导演拍了好几条,我也死了好几次,最后过的时候,我都冻得没知觉了,就只剩心脏那部分,一直疼,一直疼。你知道吗,薛一颜,拍完那场戏,我一个人哭了很久。”
薛一颜受不了他的表情,直接伸手拥住他。
椎香仍说:“哭完我才发现,我不是他,我还活着。”
薛一颜轻拍他的背:“你还活着,我还在。”
“……他到死都没为自己活过。”
两人到寿司店后,直接进了包间。点完寿司,薛一颜又对服务生要了清酒。
椎香凝眉看她:“要喝酒?”
薛一颜一惊:“你能听懂日文?”
“早年公司想做日本市场。”椎香给薛一颜倒茶,“学过一段时间。”
薛一颜笑道:“那后来为什么没做?”
“没顾上。”椎香说,“公司没有这种经验,应该可以说,直到CraB解散,他们都还没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