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背转身去,冷然决绝,“胡说!”
香见呵地轻笑,长长地叹气,“臣妾陪伴皇上之时颇多,冷眼看了良久,自为臣妾而使皇上皇后生分,难道不是因为皇上在乎皇后违背了自己的心意么?若是无关之人,严惩即可,何必两相生疏呢?皇上便是在意,所以才会介意,介意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皇帝伸展手臂,将香见揽入怀中,低低道:“不要说了,香见,不要说。”
她的鬓发柔软地拂在他的面颊上,像绵绵的春草,却萧瑟到无言。他不是不知晓,怀中的女子,哪怕依偎在他怀中,她的心一直是冰雪巅的一朵雪莲,盛放或枯萎,从来与他遥遥隔绝,毫不相干。
他如此痴绝地仰望,不过是明白,无论他何等纵情,何等放任,那些立在身后的人,永远是不会离开的。
世间哀苦离散如秋草寒烟迷离,年年岁岁荣枯在他遥远的少年时代。可他一直愿意相信,哪怕世事无常,他到底有过一个忠心的琅,一个诚摯的如懿,他的妻们。
可是如今,琅已然尸骨萧寒。如懿,如懿的心,竟也会慢慢走向一个微不起眼的低贱卑微的男子么?
他沉吟良久,任凭思绪苦缠,拉扯不断。
能够确定的,唯有当年,他们风华正盛的葱茏岁月。她于漫天夭浓的粉色樱花下转过头来,朝他拈花一笑。那无边无际的粉色烂漫不知春光短纵,开得肆无忌惮,拼却一生醉颜。却经不得一夕风拂,便落英如雨,轻红委地。那时的他们,哪里懂得这个。他所有的心思,都落在初见的她身上,轻拢的发丝间,犹有一瓣粉红轻悄停留。他忍不住走近,轻声唤她,“青樱。”
往昔的温柔无声撼动,让他有一袭难以言喻的酸楚。也不过一瞬的停留,他忽然想起凌云彻的脸,那张被他狠狠挫砺过的脸,居然还有那般克制的从容。他到底是把凌云彻送到了翊坤宫的檐下。连他自己的心也模糊了,究竟是为了什么?究竟想看到些什么?
皇帝无端地腻烦起来,这个把戏,实在糟透了,无趣极了。他的心在寂寂沉坠,他不能任由他与如懿的关系走入庞大而不见天日的暗淡中去。不能。
他心意沉沉,转至坚决。他低低呢喃,似是自语,“香见,朕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一场数十年都未曾见过的大雪,纷纷扬扬,碎玉片绫。连活了半辈子的老宫人都搓着手道,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
视野里全是白茫茫一片,无数白雪如割碎了的白锦无休无止地往下撒着,仿佛谁的热泪,落到一半就被冻住,却淌也淌不完似的。
一个白日下来,地上早积了尺厚的雪,整座紫禁城早已是银装素裹,为了驱散这令人室息的死白,一个个火红宫灯早早点燃,顺风摇曳于廊下与庭院,在漫地银白中投下一个个硕大的橘红的影,跳脱的,渺小的,带来暂时的一点温暖和安心。
凌云彻很安分,一应殿内的功夫都交予三宝照应。他只守在殿外,与如懿保持着刻意的距离,谨守着尊卑的尺度,无可挑剔。唯一要紧的功夫,是哪怕天再寒,雪再大,他都会去御花园中折来新鲜的腊梅花插在碎纹白瓷花觚中,莹黄的花瓣薄而晶透,散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清幽香气。凌云彻全然把这当作一件大事来做,一丝不苟,亦不许旁人插手。
连容珮私下里亦喟然,“凌云彻受辱之后仍能如此严谨,实在是护着娘娘。”
如懿坐在那里,打量无名指上套的镂金护甲上嵌着梅花五瓣珊瑚珠子,那是密宗所贡的红珊瑚,饱满油润,殷红如血。呵,真是如血,看得久了,那血就像是沁到了眼底,叫人心生不安。她抚摸着半旧的里外发烧的银貂手笼,迟疑着道:“容珮,你觉得这件事到这儿便完结了么?”
容珮深吸口气,瞪着眼道:“凌云彻都成了……公公,还不算完么?”
如懿摇一摇头,“本宫也不知道。”她听着硬硌硌的雪密密敲打着瓦檐的簌簌声,“对了,下那么大的雪,你记得给宫里人多添些衣裳。另外,永璂房里……”她叹口气,“幸而永璂这几日都留在养心殿。若是他回来,见到凌云彻成了公公,本宫要如何解释呢?”
但,永璂并未再见到凌云彻。
大雪两日后终于放晴。皇帝如常往翊坤宫来,他品茗片刻,忽而目光一扫,瞥到立在正殿外的凌云彻,便向如懿道:“有件事朕得告诉你,你宫里有人手脚不大干净,得仔细査査。”
他说得慢条斯理,仿佛是一件不大要紧的事。如懿目光一烁,“皇上指谁?”
皇帝轻嗅茶香,道:“凌云彻。”
果然是他。
预料之中的祸事来得更早,如懿一颗心已然坠了下去,口气却淡,依旧低头绣着给海兰的一枚郁金色盘花籽香荷包,海蓝色的丝线绵绵不断地绣着兰萱忘忧的图纹,“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竟要皇上亲自过问?”
皇帝闲闲放下手中的脂玉夔龙茶盅,“凌云彻盜走了朕在翊坤宫中的一件至宝,即时押入慎刑司,拷问不出,不得轻饶。”他托起如懿的下巴,“这么镇定,不向朕求情?”
如懿冷冷瞥他一眼,“皇上认定他有错,旁人求情又有何用?只是臣妾不明自,皇上心怀壮思,怎会连芥子之事都不肯放过?”
“人走千里坦途都无妨,只是鞋履中的石子,若不铲除,便会伤了自己。这样的人,留在你宫里,朕也不放心。”他唤道:“来人!”
进忠响亮地答应了一声进来,“皇上,奴才在。”
皇帝淡淡道:“将翊坤宫太监凌云彻关入慎刑司细细拷问,务必说出真相为止。
如懿端坐于位上,看着众人将毫不反抗的凌云彻拖了出去。她看见他最后的眼神,那样平静,如一潭死水,平静得彻骨凄寒。
如懿缓缓道:“皇上不在乎冤枉了人么,还是觉得真与假,其实全然不重要?”
皇帝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如懿,那水波柔和的双眸里隐着刺冷的光,好似殿外素色的雪。半响,他才幽幽地轻叹一口气,“真与假,朕也很想知道。皇后,你呢?”
这个世间本没有真相。所有的真相,只在乎皇帝一念之间,连生死祸福亦是。
没有人可以由着自己,没有人可以主宰自己。
真是疯狂,所有的人都这样活着,营营役役,浑浑噩噩。真是疯狂。整个紫禁城,都是一群疯子的狂欢与哭号。
她这样想着,忽而笑出了声,清脆的,冷冽的,是冰珠落在坚石上的冷脆。
皇帝古怪地看着她,“你真是疯了。”
如懿笑了片刻,拈着银针对着光,慢慢地继续着手中的绣纹,连皇帝离开,也未起身相送。
殿中,唯有一缕梅香,幽幽动人。如懿浑然不觉,那银针何时戳进了肉里,沁出暗红的血。
殿外天寒地冻,殿内串着地龙,供着火盆。宫苑里人都不知跑哪里去了,暖阁里只有容珮蹲在地上,拿火筷子拨着火盆里烧得将熄的炭。她手势轻巧,眼看着炭火一芒一芒的红星渐渐褪成暗银色的灰烬,又翻出几点猩红的火星。
京城严寒,但从未有哪一日如今日这般冷过。雪化了又下,反反复复,一层冷意覆了另一层,将紫禁城内外冻了个透透的。窗外雪子飘得有些急。敲在冻住的瓦檐上,打出“咝咝”的微响。那声音虽轻,却乱,且汪样一片,沙沙地烦心。如懿眉目间有几分神伤,听着那纷纷落落的声音出神。
容珮拨了炭净了手,端过一碗煨好的粟子薯蓉羹奉上,“虽说天暖心冷,但娘娘也别自己泄了气。”如懿接过来尝了一口,温热的甜食让人在孤寂悲苦中稍稍有松弛的力量。可惜,她并没有胃口。
容珮也不多劝,只道:“这些日子内务府拨了不少宫里的人走,说是伺候娘娘不周,却也不说什么时候再拨人来。”她看一眼如懿,“内务府不敢这样做,多半是皇上的意思。”
如懿缓缓道:“皇上原要本宫静心,人少些也好。皇上想怎么做,由得他去。”她口气虽闲,但到底幽怨太深。容珮知道此事于如懿伤得太深,想要释然也是不能。且那日之后,凌云彻便再无消息,慎刑司里瞒得滴水不漏,谁也打听不出什么。
如懿烦乱地摆弄着窗前长几上的蜜蜡琥珀攒花盆景,如一般的嫩黄,润泽鲜妍。那还是海兰送来的,告诉她蜜蜡可以宁神静气,定痛压惊.
她的惊与痛,还算少么?再好的蜜蜡,亦不过是外物,聊作安慰。
隐隐听得软帘掀动窸窣有声,她不必猜,也知道是谁来了。
自从那日皇帝离开,嫔妃中唯一肯来看望的,也唯有海兰了。 然而对着海兰问询而关切的目光,她亦不知从何答起。
幸好,海兰亦不多问。
如懿闻声抬首,果然是海兰进来。叶心帮海兰解下杏子绿羽锻大毛斗篷,海兰便含笑迎上来,“永琪和他福晋送了好些府里制的点心来,倒比宫里的新巧些,也不那么甜,便拿来与姐姐尝尝。”
如懿心神不定,“永琪有心,时时送东西来。”
海兰欣慰,“咱们悉心教导出来的孩子,知晓进退之道,必定青出于蓝。”
如懿看她一眼,“你是觉得我这个长辈,不如晩辈懂得进退?”
海兰捡过如懿手边的那只荷包,自从凌云彻离开,如懿也无心再绣。如何继续呢?兰萱忘忧,她根本深陷忧愁,不知如何脱离。海兰低首道: “皇上执意要处置凌云彻,姐姐若只是不闻不问,或许还不能解去皇上疑心。”
“不该是他的错,不该由他来承担。而且,皇上不会到此为止,他一定会让凌云彻死的。一定会。”
海兰的口气发沉,带着寒霜气,“死便死,与姐姐有什么相干?不过姐姐光袖手旁观还不够,要解出困局,保住无虞,最好的法子,便是由姐姐要凌云彻死。”
如懿的目光一跳,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做不到。你也知道,哪怕我这样做了,也只是暂保无虞。不知道什么时候,为了什么事,皇上又要疑心!狂潮迭起,我快受不住了。”
海兰盯着她,死死抓着她的手,决绝道:“姐姐,受不住也得受。就像走不动了,爬也要继续爬下去。姐姐,咱们已经熬了这么多年,不能半途废弃,更不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来影响你的未来。”
如懿狂热地喊起来,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仿佛如此,才能克制住满心的伤痛,“己经够了!够了!凌云彻犯了什么弥天大错,皇上要对他施以宫刑让他受奇耻大辱,还非要他的性命不可?”
“凌云彻没有错,姐姐也没有错。可只要皇上觉得你们有错,错也是错,无错也是错。但话说回来,皇上的心思其实很好猜。凌云彻对姐姐照拂,比照出他这个夫君的冷漠。凌云彻对姐姐的安慰,比照出他这个夫君的无情。无人可比,无情无义也不算明显,可有人比照,上下立见,皇上如何能忍?”海兰摇头,惋惜不已,“凌云彻,真是可怜。”
“可怜?”如懿失意地笑,“海兰,这些日子,我总梦到那些死去了的人,富察琅,高晞月,金玉妍,白蕊姫。那些和我们斗了一辈子,斗得命都没了的,也不过是些可怜人。但是,谁来可怜可怜她们,谁来可怜可怜我们呢?”
海兰分明有一丝神伤,却丝毫不肯示弱,“若说可怜,谁不可怜?谁叫我们是生在这里的人。姐姐,你若是可怜他,那么你只会比他更可怜。所以,由姐姐下令杀了凌云彻,是最好不过的。”
身体的深处,有某种不知名的痛,剧烈地磨扯着她。如懿的手一颤,推开海兰的手,冷然道:“这件事,我不会做。”她深吸一口气,“凌云彻,是一个好人。”
海兰的声音陡地尖锐,像划破苍穹的亮蓝色的电,“凌云彻是很好。姐姐若不进宫,若不是皇后,嫁得这样一个夫君,门楣虽然低些,但这一生也不枉了!但世事不可扭转,姐姐既是皇后,就得保得住自己,也牺牲得了别人!”
如懿看着她难抑的激动,忽而明白了什么,她渐渐软弱下来,低低喃喃,“海兰,什么时候我们才可以像宫外的人一样,平凡,普通,但是正常。不会在这个地方,日复一日地疯狂。”
海兰无声地哽咽,走近如懿,抚摸着她的头发。如懿的发髻上缀着碧玡瑶累珠花钿。那浓淡相宜的碧色上,雕琢着一对小巧精致的鸳鸯,交颈相缠,亲昵无俦,连那一尾尾羽毛,都清晰可见。她半拥着如懿,忽然想起哪里听来的一句诗。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
她悲悯地看着怀中的如懿,心意更是定如磐石。
第二十一章 云去云无踪
莲步轻移,小心避过满地的污秽霉烂之物,强忍着恶心,避忌着狱内阴腐霉臭的气味。是多久了,没有踏足过这样阴森冷寒的下贱地儿。而每一步,都会勾起她从前并不愉悦的记忆。
好容易站定,解下宫女所披的暗紫色碎花斗篷,将宫女腰牌收入怀里,向外朗声道:“我奉小主之命前来探望,你们外头伺候就是。”
有人声远远诺诺在后,答应着殷勤道:“姑姑您自己仔细着。”
凌云彻闻声,只是斜倒在草垫上纹丝不动。那女子步履盈盈,那绢子在鼻尖轻轻扬了扬,放下手中厚棉包袱打开,露出一个红漆食盒,一屉屉卸了下来,取出一壶温好的黄酒,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汤面并口蘑肉片和一盘炒酸白菜。
她忍耐着不悦的气味,柔声道:“云彻哥哥,是我。”
旧日里熟悉的称呼唤起蒙昧而温柔的记忆。他心头微微一颤,很快被深切的酸楚与恨意浸染,强撑着痛楚的身体,一点一点缓缓直起身子来。
往日简单的动作对于伤后的云彻而言,无比艰难。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挣扎着坐正,望着来人,定神道:“是你?”他冷然相望,“慎刑司苦地,令贵妃娘娘尊贵,怎可踏足?”
嬿婉的颈微微曲着,在灰暗的壁上投下柔美的弧度,轻柔道:“云彻哥哥,我知道你受苦了。”她勉强微笑,“这地儿虽脏,可阿玛死后家道艰难,我又不是没见过这种境地。”
云彻的目光极淡,像是落在她面上蔼蔼薄薄的云影,无端就看得她低下了头。
嬿婉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瓷瓶,递到他身旁,又迅疾缩回手,避免触碰到他衣下污浊的草垫,关切道:“我知道你受了重刑,这是我托王蟾去要来的。听说他们做太监的……挨了那一刀,都……都用这个药,才好得快……”
她语气发涩,极力避免着语中对他痛处的触碰。她见云彻并不答话,也不看那瓶药,只得无话找话,“你还是这么爱干净,都到这个境地了,还换了干净衣裳。”
云彻掸了掸身上的月蓝长衫,淡漠道:“我本清洁,却被人泼了污水弄脏。你也知道的,是不是?”
嬿婉保持着温柔而恰到好处的笑容,“你的难处,谁不知道呢?只恨皇上深信不疑,才叫你受了种种罪过。”她双手捧起面条,殷切道,“我亲自下厨做的小菜,都是你从前最喜欢的,快尝一尝吧。”
云彻大量了她几眼,神色疏远,“从前喜欢的,如今未必喜欢了。只是令贵妃娘娘深夜换了宫女装束,夜行而来,不会只为我送些菜肴来吧。还是断头菜肴,临终一别,你是送我来了?”
嬿婉闻言一怔,泪盈于睫,“你倒是快人快语,不怕忌讳。”她倒了一盅黄酒,递到他唇边,云彻别过头不理,她也不在乎,一仰头自己喝了,红着眼睛道,“我探了皇上的口风,你是犯了男人最不能犯的忌讳,是必死无疑了。今儿我便冒死来送一送你。当年进的紫禁城,开头是你陪着我的。如今你走到了末路,我便来送送你,也算圆了一场情谊。”
“情谊?”他轻轻一嗤,乜斜着她道,“贵妃娘娘高高在上,我已经沦为奴才里的奴才。怎敢攀附娘娘旧日情谊,岂不玷污娘娘一世清名?”
嬿婉望着他,一滴泪在美眸里滚来滚去,险险要落下来,“云彻哥哥,临了,你还这么恨我?”
云彻笑得极恬淡,目光温煦得如四月的阳光,“我为什么要恨你?难不成是你害得我人不人鬼不鬼?”
嬿婉喉中一滞,心头一阵绞痛,愧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云彻的咳嗽声在狭小潮闷的室内,听来尤为惊心。那种咳嗽,是重刑之后无力的喘动,扯出胸腔沙沙的空响与难以为继的痛楚。他强自忍痛道:“你等一等。”
嬿婉足下一滞,不知怎的便缓住了脚步,却不忍回头,去看她带伤憔悴的面庞。她有些心虚,连声线也虚浮,极力自持,“还有什么话么?”
云彻咳中有笑,“你我至此,本该无话可说。可是嬿婉,在我心里,总还记得你从前的模样。可惜,那个嬿婉,早已不在了。”
嬿婉眼中一酸,望出来的景物已蒙了一层泛白的莹光,“既知不在,何必再挽留?或者本宫便告诉你,嬿婉便是嬿婉,从来不曾变过,只是你看不明白罢了。”
云彻惋然长叹,“是啊!从前的嬿婉和如今并无二致。我所珍惜的,只是我心里的嬿婉。”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扶着木栅,沉缓道,“有一样东西,是我送给心里的嬿婉的,你已不是她了,可否将那样东西还我?”
嬿婉心上紧紧一抽,不觉攥紧了手指,涩然道:“什么?”
一晌无言,昏暗幽闷的室内,苟延残喘的烛火下,嬿婉保养得宜的雪嫩指上,一枚红宝石粉的戒指,闪着幽暗枯涩的微光。连它也自惭形秽,仿佛配不上那水葱似的手指的柔嫩尊贵。
云彻无言,只是慢慢地摊开双手,“我此生所有,唯有此物。我当年虽然微薄,却倾尽全力相赠予我曾心爱的女子。如今物是人非,这枚戒指与她已不匹配,不如由我带走,相随黄土之下,也让我不致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