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其他喜欢的人?”
苏也宜猛点头:“嗯。”
苏妈妈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说:“也宜,小时候妈妈教你背过的一首小诗你还记得吗?‘公鸡叫,母鸡叫,别人的东西不能要,自己的东西保管好’。这首诗你到高中都还会背给我听,你想要别人可爱的橡皮擦、别人漂亮的圆珠笔…妈妈就和你说这首诗,现在,我还和你说这首诗,长大了,更要知道什么东西该是自己的,不该是自己的,只有看得清楚了,才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听出了苏妈妈话里的意思,苏也宜赶紧打断:“妈妈你误会了,我没有做不道德的事,他没有女朋友。”
“那他…”
“他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苏妈妈在电话那头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吐了一口气,继续问:“你喜欢那个男生什么?”
夜风很冷,苏也宜的心却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涌上一股莫名的暖意,她断断续续的说:“喜欢他低调不张扬,喜欢他有才华,喜欢他不轻浮聒噪,喜欢他努力上进,喜欢他很多很多,没有什么不喜欢的。”
“他有缺点吗,宝贝?”
苏也宜答得坚定:“没有。”
“那只是喜欢。孩子,对一个没有缺点的人的喜欢并不是爱——或者只能说是泛泛之爱。试着去发现他的缺点,或许,你会发现自己原来不是真的喜欢他。”
后来的时间里,苏也宜一直很认真的听妈妈说。
妈妈说:“试着离开他,也许你会发现他不是你想要的。”
妈妈还说:“他占据了你太沉的心里地位,你要撼动他,同时,让别的人走近来。”
还有许多许多。
苏也宜从没觉得这么受教过,仿佛豁然开朗,仿佛前面的路变得清晰可见。
路灯迷蒙地照着晚间的路,苏也宜脑子里徘徊着很多很多种情绪。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突来的喇叭声把苏也宜吓了一跳,抬眼四顾,这才发现自己正站着马路中间,而前方的路灯显示的是黄灯。
那一刻,苏也宜想也没想,抬腿就朝马路对面疾步跑去。
停下来时,苏也宜觉得胃里难受,不断涌出一股又一股想吐的欲望,而且这欲望因为刚刚疾驰过而愈加强烈,苏也宜扶住一根电线杆,捂着胃站在路边干呕。
这种翻滚的恶心感折腾得苏也宜全身无力,她缓缓下蹲,用力地抱住膝盖,让膝盖顶住自己的胃,好像这样才能好受些。
蹲久了,耳朵和脸都被低温浸得发麻了,苏也宜试图站起来,双脚发麻,无力支撑,她只得再度蹲下去,等着那一股酥麻感退离她。
一片阴影袭过,苏也宜的视线凝在远方,没着重注意,却听见一个声音自上而下:“苏也宜。”
她吓了一跳,抬头朝声源望去,双手抻在大衣口袋里的易绪正站在人行道上俯视着她。
苏也宜一时失神,以为自己在做梦,也没出声,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他。
易绪突然倾身过来,他的脸离她的脸极近,近到鼻息可闻。苏也宜仰头看他,发现他以往面无表情的脸此刻被路灯昏黄的光线裹着,竟然变得柔和起来。她嘴角勾了勾,差点想说“你真好看”,幸而忍住。
她在笑,易绪却在皱眉,眉头蹙起的同时,他说:“你又喝酒了?”
苏也宜很乖巧地冲他点了点头。
易绪眉头皱得更深,重新站直了身体,他道:“回家吧。”
苏也宜朝他摇了摇头。
易绪凝神看了她半晌,未发一言。
不过片刻,他又侧身,淡淡道:“你要想在这儿过夜就继续蹲着吧。”话毕,抬腿迈步离开。
苏也宜笑了,笑得眼里泪光闪闪。为什么幻想中的他还是这么不温柔。
可是她的目光就是没办法从他身上收回来,她抱着膝盖,认真而执着地盯着易绪前行的背影,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停下步子,看着他转身,看着他在原地回看她,她又朝他笑了笑。
她保持着那个笑容看他再度朝自己走过来。
他几个大步走到了她身前,定了定,他背过身去,缓缓下蹲,用很轻的声音说:“上来。”
苏也宜伸手扒上他的肩膀,毫不客气地将自己身体的重心过渡给他。
北京的深夜很冷很冷,苏也宜却觉得易绪的背上很暖很暖。
她总不相信这是真的,于是伸手,绕住易绪的脖子,很紧很紧的抱住他…易绪停下了步子,有几十秒的时间,苏也宜执拗而顽固地抱着他,他却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而是继续迈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得到了这个默许,苏也宜干脆放肆地把自己的脑袋斜放在易绪的肩上。她闻到他身上的香味,很清淡,很干净…
苏也宜没被红酒灌醉,却被这味道诱得心醉。
这一刻,苏也宜忽然贪心的希望脚下的路一直延伸到地老天荒,她突然这一片断持续到地久天长,哪怕要她变作石雕…
想着想着,苏也宜又想到妈妈的话…
可是,好像没有办法离开他,好像没有办法找到其他的代替,他就是我想要的,怎么办才好呢,妈妈?
二一面
被易绪背回家的一路上,苏也宜脑海里的情绪如浪潮起伏。
直到回家,这股浪潮才渐渐平复。易绪要空出一只手开门,所以另一只手相应的多给了些力道,这种力道传到苏也宜身上,让她止不住的心酸。
多希望这一刻定格到永远啊…
苏也宜被易绪轻放在沙发上,为了掩饰自己可能会露在外面的情绪,她装作很累,一挨着沙发,她的脑袋就移向了沙发边角。身体一侧,她蜷了起来。
接着,苏也宜的耳力开始变得异常灵敏,她听着易绪的脚步声---他走进了房间---他走出了房间---他来到了她身边。
身上一重,苏也宜受惊睁眼,看见一双温柔的手替她把被子盖得周正。
苏也宜因为吹多了夜风而苍白的脸在几秒钟之内满布红潮。
给她盖好被子,易绪关了客厅的灯。
他的步子变得很轻,先去了房间,在房间待了不久,又打开门,进了卫生间。少顷,卫生间传出“哗哗”的水声---他在洗澡。
苏也宜一点困意也没有,就这么认真的听着屋子里的所有动静---“滴答”的钟声;卫生间水停的声音;冰箱运行传出的细微声响、卫生间水流的声音;屋子里加湿器的声音也很清晰、卫生间窸窣的穿衣声…
他洗完澡了。
苏也宜在卫生间门被拉开的前一刻将被子踢下了沙发。
她的挣扎和思考进行了很久,决定却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做出---如果洗完澡出门的易绪会来替她拾起地上的被子,她就不再想着搬出去,她就不再想着喜欢别人,她就这么一辈子…喜欢他就好。
如果他没有,她就自此死心。也不用等过完年,回家前两天内她努力找好新房子,一次性将东西全搬过去,再也不要见他,再也不要喜欢他。
后一种可能,苏也宜连想一下都觉得心疼。
门开的声音有些刺耳。苏也宜的拳头捏得极紧,一颗心也悬得极高…总觉得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易绪大概在擦头发,有毛巾和头发摩擦的声音。
他大概正站在卫生间门口,因为门开后,苏也宜没听见他的脚步声。
他是在看他吗?苏也宜的手心里冒出汗,拳头也快捏不住。
脚步声响起…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苏也宜闻到沐浴露的味道,像薄荷,又像柠檬,闻起来很清新。苏也宜凝神听着周遭的声响,奈何太紧张,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听到,温暖的被子已经盖在了自己的身上,紧接着的是从沙发前离开的脚步声,再接着,是门关上的声音。
客厅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先前那些细微的、零碎的声音此刻全体消失。苏也宜在黑暗中睁开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忽然嗫嚅着说了一句:“好像…又更喜欢了。”
春假如期而来。
回家后的苏也宜在爸妈面前足足撒了两天的娇。大年初三以后是访客的日子,苏妈妈知道苏也宜心情不好,便拉着她四处走亲访友。在南方,苏也宜这样的姑娘已经算是大姑娘了。去年上大学的时候叔叔阿姨还劝她好好找工作、奋斗什么的,今年过年,大家便集体劝她早点交个男朋友,赶在明年过年之前带回家看看诸如此类。
头两天,苏也宜还愿意和妈妈一起出门,第三天之后,任苏妈妈再怎么劝说,苏也宜没有再走过亲戚。
莫宁似乎也遭受到了这样的待遇,不过莫宁向来很擅长对付三姑六婆们的询问。那天苏也宜在家和她视频的时候,莫宁很义气的给苏也宜支招:“直接说你有不就得了。”
苏也宜叹气:“我妈妈知道我喜欢易绪,易绪不喜欢我。”
莫宁摇头:“你怎么什么都跟你妈说?”
苏也宜诧异:“我不跟我妈说她也会知道的。”
莫宁看了她晌久,了然似的说:“你跟你妈真不像。”
苏也宜眼一亮,兴奋地说:“我阿姨们都说我比我妈漂亮。”
莫宁白她:“阿姨是个很聪明很黠慧的女人,可作为她女儿的你…”
苏也宜:“…”
苏妈妈的目的很明确---让苏也宜早日挥别对易绪的痴恋,寻找新的阳光。苏也宜很了解苏妈妈的目的,前几天她也极力配合了。
可是真的…累得慌…
春节本来是七天假,如果苏也宜要求,她可以晚些到公司报道。因为这种累,她甚至提前回到了北京。
回北京之前给肖末末打了电话,肖末末说她和谢彬都会在正月十五之后回到北京。苏也宜还想问易绪什么时候回去,终究没问。
虽然想到自己要一个人住一套大房子会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