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香泽皇准奏。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抱着一捧刚剪下的蔷薇经过花厅外的门廊。安亲王自其兄归国后便卸下国政之事,一心钻研商贾之道,常常到云府中与爹爹探讨。不曾想今日前来却不为言商之道。

我站在廊下的花荫里怔忡失神了片刻,手中一痛,低头细看却是蔷薇的小刺蜇伤了手指,十指连心,明明只伤了中指却连累心底一阵犯疼。我将花束递与丫鬟转身离去。

望着菱花镜中枯坐一夜而略显浮肿的眼,我背过身去。我这是做什么呢?自己不是心心念念盼着的便是这样吗?我寄情山水花草,而他重获新生找到自己的幸福。这分明是我的企盼,为何事近眼前却一点也不快乐?

不,我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终于有人可以将我不能给予他的幸福带到他的生命中。他,也终于可以做回一个正常的帝王。三宫六院、妃嫔环绕才是一个皇帝该有的生活,百花争艳、鸟语花香才是一个御花园该有的光景,曾经的芳草薄荷坡终是与皇家大气浩荡的园林风格格格不入。

是的,我应该为他高兴。我抹了抹脸,站起身来。丫鬟们听到声响,撩帘入门服侍我洗漱更衣。“一会儿老爷若问起,便说我出去走走。”丢下一句话后,我易容出门招了叶扁舟便离开了云府。

第93节:第四十章 海上明月共潮生

“姑娘这是要去哪里呀?”船家放下水烟斗,偏头问我。

“去东朝门。”东朝门是东宫的外门。我对自己解释,我已经两天没有看到紫苑了,不知道他这两天有没有乖乖吃饭睡觉,我只是想他了,去看看他而已。

“哟,姑娘也是要去瞧热闹的吧?今儿皇上选秀,想来那东朝门外官宦小姐朱舫进出虽瞅不着脸那光景也一准儿好看。”撑船老汉谈兴颇高。我却觉得他太聒噪了。

东朝门外下船后,光景果然热闹非凡,画舫交织穿梭,宫女太监进进出出地忙碌。我混迹于宫女中不着痕迹地进了宫。

刚进去,便有一个娇俏的宫女十万火急地拉着我道:“你这穿的是什么衣裳,今日可不比往日,马虎不得。快换了衣裳随我去,那边正缺人手。”说着便塞给我一套宫装,不由分说地让我换上,将我领到花亭里,嘱咐我:“你今天也不必做别的,就在这里候着,专门伺候着给陛下小姐们倒酒便可。”

我还未反应过来,那宫女已然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丢下我对这满桌琳琅的酒菜干瞪眼。我一笑,她定是认错人了,罢了,今天我便当一回伺酒宫女,正好借机赏赏美人夜色。

夜幕缓缓降临,新月初上,微风拂来,带来沁凉的薄荷香,让我一阵恍惚,仿若当年。

“陛下驾到!——”执事太监拉着长音通报,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随着亭中一干宫女俯身拜下,却不能克制地略微扬起眼角觑向他。金丝绣龙衮冕服,紫金冠、翠玉簪,腰上除了一个纹饰考究的蟠龙舞凤玉佩,别无饰物。那玉佩在月色中透着清辉的瓷白色,正是那冷暖双玉中的冷玉。我心中一动,复又垂下眼帘。

“免礼。都平身吧。”声音不高,却自有一番威严肃穆。

我端着夜光玉壶,隔着御座立到了他的左侧身后,月光洒下,与那皎洁的银发交相辉映,闪烁夺目。同样的月色,同样的雪发,让我忆起了美丽的月亮溪,湿漉漉的溪水中,他抱着我唤“安安”。恍若隔世。

我咬了咬唇,将眼眶中泛起的潮意硬生生地逼退下去,走上前,为他满上一杯葡萄美酒。那双凤目不经意地掠过我时,竟让我心中波澜起伏,手上一抖,洒出几滴玫瑰艳红。我想,是这酒壶太沉了。

不敢再看他,我匆匆退回座后。太监一扫手中拂尘,“秀女献舞…”

语罢,燕乐起。一群头梳高髻、着各色霓裳、足踏云头履的秀女们在轻盈流淌的宫廷乐声中蹁跹起舞。少女们妖娆的身姿和莹润的藕臂在舒卷萦绕的长绸飘带中随着舞姿的变动若隐若现,裙裾拖曳过云洁光滑的地面,带起流香莲步,煞是优雅动人。

那年,亦是这宫廷选秀乐舞中,一双款款深情的凤目望着我,轻声在我耳边道:“有云儿足矣!”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回想,却已是惘然。

层波曲尽时,合欢花焰腾空散开,光芒飘然转旋如回雪轻盈,映衬着美人们的脸庞嫣然明艳。清雅、妍丽、馥郁、柳弱、丰腴、娉婷…宛如阳春三月的百花苑,各色佳丽齐聚一亭,满目芬芳。

舞罢,秀女们莲步微移,轮番依次上前给皇上敬酒,彩袖柔荑捧上玉盅,眼波流转,秀颈侧垂似柳烟拂水无力得惹人疼惜,钿璎累累佩珊珊,群裾斜曳云邈欲生。

“史太仆长女史媛玉为陛下敬酒。”

“李廷尉幺女李婷秀为陛下敬酒。”

“陈内史次女陈蕾鸢为陛下敬酒。”

太监手持花名册依次报名,我则端着玉壶给皇帝的琉璃觞中一次又一次地斟上美酒,心里难免腹诽他酒量如此之好。我倒酒倒得手都酸疼了,他竟没有半分醉意,俊逸的侧颜在月色下倒更透出几分釉瓷般的清辉。不过,我转念一想,他如今即便是醉了定也舍不得拒绝眼前如花美眷娇柔无力奉上的那一杯酒。哼,做皇帝的果然都是风流坯子!

六十位美颜,六十杯美酒。

筵毕,秀女们在嬷嬷的引领下袅娜散去,肇黎茂却纹丝不动,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亭内伺候他的宫女太监们自然陪伺其身侧,垂手而立。

只见他接过太监手中的秀女名册缓缓展开,身旁机灵的小太监立刻心领神会地为其磨墨蘸笔。他手持银毫,凤目一览,最后落在了“史太仆长女史媛玉”上,手腕轻动,眼看着便要落笔。

“奴婢斗胆敬言,史家大小姐额方口阔,恐是大气有余却少了几分娇俏韵味。”在我反应过来前,一句反对的意见已经抢先于理智脱口而出。说完后,我就后悔了。他选妃子,我掺和什么?

四周的宫女太监们恐怕被我吓到了,都忘了规矩意外地抬起头来看我,那执事太监眉头一皱已经准备教训我了。

肇黎茂却轻轻颔首,道:“有理。”说着,便落笔将那行名字划去,继续浏览那名册。片刻后,笔尖落在了“陈内史次女陈蕾鸢”上。

“奴婢愚见,以为陈二小姐身姿柳弱,娉婷有余而贵气不足。”我怀疑是这亭中的酒气将我熏晕了,不然我不会这般把持不住自己的这张口。

肇黎茂唇角微微勾起,凤目中有华彩流动,如果我没有记错,一般他开始算计什么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

“甚有道理。朕亦以为如是。”

一笔将其划去,再次举笔逡巡,停在了“秦宗正四女秦惜月”上。

“奴婢以为…”正欲再度开口,他却回身向我,眉梢墨云轻挑,问道:“不知前云相之六女云想容何如?”

云想容?似乎耳熟得紧。

不待我细细考量,眼前一花,我已落入了一方狂狷傲气的怀抱,抬眼便对上了一双熠光闪烁、满是戏谑的凤目。

我气结,银牙一咬,道:“云相六女奸猾狡诈,好使毒,性善妒,祸国妖孽之姿。最是不妥。”原来他早便认出我来了,看着我服服帖帖地给他倒酒伺候半日不知心里笑翻成什么样子了。

更可恨的是,他闻言居然真的偏头郑重思索了片刻,最后一副痛定思痛的样子说:“朕身为一国之君,当为黎民苍生解忧患,为天下百姓担疾苦。既然此女如此一无是处,朕便勉为其难娶之,也免其再去祸害这天下的诸多好儿郎了。”

“陛下也不必如此‘勉为其难’,此姝虽不济,天下倒还有些人盼着被其祸害。”心底一丝酸酸甜甜漫了上来,口中却仍是不肯屈服,自己亦知有些口是心非了。

他凤目一眯,竹叶般狭长锐利,抱着我的手钳了钳:“你还敢再去祸害其他人!”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难道只准陛下选秀纳妃,坐享齐人之福,就不许有思慕想容之人一二?”我把玩着他腰佩上的玉石,有些赌气。他一整个晚上赏美把酒,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半晌,却无回话。我抬头,却见四周宫人不知何时已尽数散去,只余我与他二人在这月色花亭之中。薄荷草的清香氤氲着沉靡的夜色,几分暧昧。而那如丝目光似春蚕吐丝将我一寸一缕包裹其中,让我情不自禁地抚上那优雅上翘的眼尾。

他伸出手,缓缓揭去我脸上那层薄薄的易容,水润薄唇随之倾身俯下覆盖而来。吻得那样细腻而轻柔,轻微得几乎难以觉察的颤抖泄露了心底的那份小心翼翼,让我心碎得发疼。我回搂住他的后颈,回应他的吻。那温凉的唇一颤,瞬间火热了起来,唇齿相依,灵舌缠绕,似乎要将我的灵魂也一并吸附入他体内。我亦攀着他热烈地回应。

柔情绵蜜的长吻结束后,我闭着眼偎在他的怀里,脸颊温升。他低下头,俊挺的鼻尖触及我的鼻尖轻柔地相互摩挲,感受着彼此的气息起伏交融。

“云儿,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我启唇,轻轻啃噬着他的鼻尖,将他的温热呼吸吞纳入怀:“是我。”

他将我又抱紧了几分:“你知道吗?我好怕你今日不来…好怕终是我的一厢情愿…你就像天边的一片浮云,我穷尽了一身的气力将这云一点一点从天边诱至身旁,如今再也不会放手。云儿,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这次,我真的抓牢了吗?”

我心疼地吻上他的发梢:“我早便被你牢牢抓住,天罗地网,我怎逃得脱?”原来,我的一举一动一直在他的注视之中,想来,戒备森严的宫门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便让我混迹进来,而我粗浅的易容术又怎能瞒过他的锐目。他是一个狡猾而又心细如发的猎人,布好一个陷阱,只等我来跳;他是一个忐忑不安的赌徒,不赌天下钱财,只赌我对他的一份心;他不惜怜悯之情,只愿得一片发自真心的爱恋。

凤目中闪过黑曜石般的晶灿,他再次撷取我的唇瓣,深情地吻上。晚风吹动我的发丝,代替我拂过了他的面颊,一句动情的呢喃随着温热的呼吸吐露耳际:“云儿,我的云儿…”

“你这只狡猾的猫儿。”我嗔他,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放松身心倚靠着。

他笑了,媚眼如丝。任由我将自己一根落下的长发在他的手指间反复缠绕,他吻了吻我的发顶心。

“玉静王觊觎皇位已久,那日,其遣出高手尾随赵之航寻觅你我之行,欲行刺于我。我知其已有万全之策,恐携你上路险象环生累及你的性命,而你产后体虚,亦不宜车马劳顿,反复权衡只有让桓珏将你带去西陇皇宫乃是上策。”

“你便这般放心将我让出?就不怕我留在西陇皇宫再不回香泽?”

他凤目一闪,几乎要将我箍进他的身体里:“我怎生不怕?将你送离我怀抱的那一刻我便后悔了,似那心生生被剜了去。一路上我都想将你夺回,你若遇险,我也不独活,二人地下同穴而眠也好过分离天涯。但我怎可自私如此,过去我伤你如此之深,亦让我自己彻骨噬心般疼痛,如今,我便是付出性命也再不能让云儿受丁点伤害。你若…你若仍旧倾心于那桓珏…我也再不阻挠于你,只要云儿此生再无风雨…”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拉着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不许你再将我随便让来让去!不许你再自作聪明!你又怎知我不愿随你患难共苦?你以为保了我安全便是为了我好?你怎知我心底的人不是你?再不许你擅作主张独自赴死!我这辈子便是赖定你了,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离,生不相离,死亦相随!”

“云儿…”他揽紧我一时之间竟不能言语,紧闭的凤目如墨勾勒,蝶翼掩映的睫毛下渗出一滴晶莹的水光,我仰起头吻上他的眼角。

他张开眼,明亮得一如雨过的天空。

他握住我的手,十指交缠:“肃清叛党后,我便与你父亲联手秘训高手死士近千,筹划潜入雪域深宫之中将我们的孩子夺回来,却不想接到密报说紫苑已走失,一时心乱如麻。正心急如焚时,却听闻紫苑去了西陇皇宫,而你将携紫苑返回。宛若天降喜讯,我雀跃不已夜不能寐,连夜派了精兵一路护你母子归来。岂料归国后几日你却只命人将孩子送入宫来…见着紫苑我欢喜怜惜,但…”他抬手理了理我的云鬓:“看着紫苑和云儿酷似的容貌,却见不到云儿…”

我黯然垂下头,咬了咬唇:“那日,乌发紫眸…据说孩子叫紫何是吗?…我如何还有资格…我…你…”

他捧起我的脸,用吻打断了我的话:“傻云儿,我疼惜你爱怜你尚且来不及,怎会因此事疏远于你。这些年云儿吃苦受累,那妖王辱我爱妻,劫我幼子,终有一日,我要其血偿!”

“不要。”我慌乱地摇了摇头,“不要再起战乱了。”

他抬手理了理我的云鬓,放下手时,我觉得手中一阵温暖润滑,一看竟是那龙凤滴血暖玉。“云儿如今回来便好,有我保护你,你就不必再操心了。”

“怎能不操心?如今香泽佳丽尽数云集这深宫之中,陛下今夜把酒赏美人可是舒心畅快得很呢。”

他低头苦笑:“云儿一整夜立在我身后,眼神如利剑似的,我哪里还有心思赏美。况,便是集了天下美颜也不及云儿一分灵韵。”

“油腔滑调。”我嗔他,“如今陛下预备将这许多秀女如何处置?”

他沉吟片刻,道:“自然还是要选出一两个的。”

我心里一惊,气得丢开他的手挣扎着就要离开他的怀抱。他却仿佛早料到我的动作,紧紧钳制着我,不肯放开半分。“云儿莫要恼,今日实则是为安亲王选妃。皇弟如今已近十六,也该立妃了。我知这孩子一心扑于商运之中怕是无此心思。他自幼与我亲厚,我怎可看其冷落了姻缘之事,便正好借此机为其物色一两位匹配良缘。”

原来是戏弄于我!我气得涨红了脸怒瞪他,他却俯身在我耳边道:“朕今日方知那些腐儒所言不假,薄荷皇后果然善妒,只是,皇后这一妒呀,竟比常日还要美上十分!”言语间戏谑之意颇浓。

“我就是善妒,皇上如今后悔已然晚矣!”我咬牙切齿,挥拳捶他。

他伸出手将我的拳包裹入手心:“朕不悔!得云儿,此生便再无憾事!”他望着我的眼睛,誓言般庄重。

下一秒,我已被他凌空抱起,我惊呼出声,在触到他嘴角噙着的那分笑意时,羞红了脸埋入他的怀中任由他将我一路抱回寝殿。

水晶帘落,纱幔垂曳。

这夜,星无语,月旖旎。

九月,薄荷皇后入主香泽后宫,香泽皇宣告天下此生除云氏外再不纳妃。一时朝野之中劝诫反对之声鼎沸,香泽皇一概不予理会,更有甚者,凡诬诽言辞激烈者均被香泽皇卸官赐田命其归乡。

同年十月,香泽皇立李廷尉幺女李婷秀为安亲王正妃,并与薄荷皇后亲自为安亲王主婚。

次年六月,薄荷皇后书信召五毒教主花翡入宫。一时间,谣言四起,有人说薄荷皇后将其召入宫中是为太子化解稀世奇毒;有人说五毒教主花翡实则太子太傅,已将毕生毒医之理授予太子;更有人传薄荷皇后不守妇德,五毒教主花翡乃其入幕之宾。

此年十月,西陇皇喜得一龙女。香泽皇室遣使者送贺礼无数于西陇。

后,雪域国皇子紫何飘雪三周岁寿辰,寿筵上小皇子头戴虎头帽,着寿童龙袄。所见之人无不惊叹其容貌与雪域皇之相似,却无人知其生母何人。只是这小皇子所着之衣似非出自宫廷精细剪裁,针脚粗陋,反倒似初学裁衣刺绣之人所做,众人以为奇,却无人敢出言询问。

有野史载:薄荷云氏一生育有双子。长子肇紫苑系香泽皇所出,此子面善而心狠,手段比之妖王子夏飘雪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四岁认祖归宗返香泽皇宫后,仍数度出入雪域深宫,有人言其与子夏飘雪间养父子情谊深厚,甚至较其生父香泽皇还要亲近。薄荷次子乃云氏与雪域皇私通所生,唤紫何飘雪,此子面妖而心善,与其父脾性迥异,慈悲菩萨心肠,悲悯天下苍生,得“善王”之称。有传,紫何飘雪从小至大所有衣帽均为其生母薄荷皇后亲手裁剪绣制。

许多年后,雪域皇驾崩前,有遗言:“朕之一生呼风唤雨,世人以为无所不能,然,终不得一人之心,深以为憾。”世人猜测此人正是薄荷云氏。据说,薄荷皇后的右腰上有雪域皇亲自文上的雪域皇室族徽,但终属捕风捉影之传闻,无人可证。

薄荷皇后云氏出生能语,容颜无双,机敏巧舌,死又复生,一生之中离奇反复,后与香泽皇携手终老,二人同日而逝。后世之人对其褒贬不一。但,不论是其与雪域皇扑朔迷离的情缘纠葛,还是其与香泽皇历经生死的爱恋情深,终是湮没在了浩瀚的时间长河里,升腾为一片浩渺烟云。

正文end

番外一初见薄荷叶青青

“爹!”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彤色的小褥里裹着一张圆胖红通的小脸,出生能语,我心下以为有些妖孽,但父皇都未以为异,众人自然不敢有微词,况,她的父亲是权倾天下的云相,便是父皇也要忌惮三分。

她唤父皇“爹”,我心里一惊,这个称呼连我也不曾如是唤过。她竟然…

父皇却哈哈大笑,说:“想容这一声叫唤倒甚是合了朕的心意。”

我想,“童言无忌”四个字说得便是这样吧,而我,却从来不曾拥有过这样的权利,三岁时,母后拉着我的手说:“我儿如今便是长大了。母后只要你记住一句话: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四皇子可明白?”她潋滟的凤目里有着不容辩驳的严厉。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封宰相云水昕之六女云想容为太子肇黎茂之正妃!钦此!”父皇的一句金口玉言,她,便成了我的太子妃。

我从父皇手中接过那个裹得有些凌乱的襁褓,仔细看了看里面的女婴。

她,长得真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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