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苏眠微微一笑:“说不定等我们展开搜捕了,他会第一个跳出来,挑衅黑盾组。”
许湳柏脸上笑容更盛,点头:“你分析得很好。不过还有一点,你遗漏了?”
苏眠一下子来了兴趣,丢下白板笔走到他跟前,背着手望着他:“是什么是什么?”
许湳柏唇角微勾,端起茶喝了一口,答:“大多数时候,犯罪心理是从罪犯‘已有’的行为中找证据;但有的时候,也可以从‘没有’的行为里找。”
苏眠微愣,这说法她还真没听过。
许湳柏放下茶杯,继续道:“这么多起爆炸案,这么多个受害者,却有个共同特点——没有儿童伤亡。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凑巧,这么多次,只能说明,是这名连环杀手刻意避免。他不愿意杀孩子。”
苏眠张大嘴,弯腰拿起鼠标,在电脑上快速翻了翻——还真是!
“所以…”她抬头与许湳柏对视着,“这名杀手还存着最后一点仁慈之心,只对孩子。”
许湳柏点了点头。
苏眠仔细咀嚼他刚才说的话,还真的让她从他身上学到了一招,不由得心生钦佩,干脆笑着朝他拱了拱手:“师兄,受教了!我五体投地。”
许湳柏笑了,也跟她开起了玩笑:“不必五体投地,去给我添杯水就行。”
苏眠乐呵呵地从他手里接过杯子,真走到饮水机旁去接水了。
——
“第二名杀手用毒,应该曾经是辛佳的搭档。”许湳柏喝了口水,不急不缓说道。
苏眠跟他一起靠在桌旁,点了点头。第二名杀手的案件资料她只大致翻了翻,还没来得及画像。现在干脆听许湳柏的。
比起她的长篇大论,他的结论简明扼要许多:“首先,在所有连环杀手里,他杀的人最少,并且全都是目标人物,从不滥杀无辜——从档案看,只有他和t,做到了这一点。除了4。20之后几天,他才报复性杀了一些普通市民。这说明,他的自律性很强,甚至可能跟t一样,道德观并未完全泯灭。”
苏眠点了点头。
“第二,尽管杀得少,他却是表现得最扭曲的一个。”许湳柏指着电脑上的照片道,“你看,他经手的每一具尸体,因为服用氰化钾等毒物,被发现时,脸色都十分红润健康。不仅如此,警方还在现场发现熨烫工具和化妆台都被人使用过——他给每位死者都熨烫过衣服再穿上,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最后几具尸体,他甚至还给男人女人都画了妆。”
苏眠循着他的手指望去,的确是如此。上了妆的男女,并不会到浓妆艳抹的地步,相反显得死去的容颜更加生动鲜明,就像聚光灯下的演员。这令她心中泛起阵阵恶寒。
又听许湳柏继续说道:“整个作案过程,他对尸体做的梳妆打扮,也表现出一定的品位和偏好。所以我相信他当年的年龄在25-35岁间,拥有稳定职业和社交群。
严格的自制和扭曲的疯狂,体现在同一个人身上,所以他在平时的生活里,也应该是十分体面和严肃,但是也极为压抑。”
——
第三名杀手的资料,却是最少的,也是最神秘的。
没有太多花俏的手段,凶手只是将受害人的心脏挖走。据法医的验尸报告显示,受害者是被活生生挖走了心脏。这让苏眠感觉很不舒服。
“凶手的手法很利落专业,显然受过专门训练。”许湳柏说道,“职业为医生、军人、警察…或者至少接受过一段时间培训和学习。”
苏眠点头,看着电脑上的资料道:“除了目标人物,他杀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偏好十分明显。他拿走她们的心脏作为纪念品,代表着一种掠夺。至于为什么要掠夺女人的心,对他意味着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
“而心脏…”许湳柏接口道,“要么做成标本保存,要么…吃掉。”
苏眠静默不语。纵观犯罪史,有时候罪犯的作案手段越简单,的确可能越残忍变态。他不在现场留下任何多余痕迹,只为一颗心脏而来。的确有可能吃掉。
因为当年资料毕竟有限,两人也只能讨论出一个初步画像结果。苏眠便说:“师兄,那我先把刚才讨论结果录入电脑,回头有新的发现了,我们再继续。”
“行,我再看看资料。”他回自己座位坐下。
苏眠很快将所有结果录入电脑,到底是有些疲惫,她往椅子里一靠,闭了闭眼又睁开,眼睛却瞄到屏幕上的一段文字,有些出神。
当年,其中一名罪犯头目被警方击毙前,说过这样一句话。跟那些死掉的外围喽啰不同,根据档案记载,这名罪犯应该对一系列地性窒息案负责,也是一名货真价实的连环杀手。
他说,其实我的人生早就结束了。后来,它才开始真正的燃烧。
第99章 随我入瓮(一)
已是下午三四点钟,阳光从许多方向射进来,这开阔的大屋子明亮又宁静。苏眠坐在电脑后,眼睛却瞄着其他人。
大约也是有些疲惫,对面的许湳柏靠在椅子里,双臂枕在脑后,似在闭目养神。不远处,唠叨、小篆、韩沉…都在忙碌着,一种紧张但是平和的气氛,弥漫在屋子里。
苏眠见左右无人,便在电脑输入加密口令,进入了工作系统的后台。这里早就装了监控程序,将每个人今天的使用轨迹都记录下来。
首先是唠叨。
他大致花了30分钟,将所有文件都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就下线了。苏眠抬头看了眼在最偏僻阴暗角落里的他和小篆,一下午他都坐在显微镜等器材前没动,显然一门心思都扑在指纹修复上。
其次是小篆。
虽说韩沉给他的任务,是协助唠叨。但苏眠很清楚,指纹修复这种高精尖技术活,他是半点不懂的。而一下午苏眠几次看过去,都见他在那里搬东西、整理材料。而系统记录,他的登录浏览时间是最长的:先花了两个小时,把材料看了一遍,警方报告、受害人档案、凶手作案手法分析、警员材料、警方后续追捕报告,所花时间都很平均。然后,又从头到尾看了两遍。
看到这样的上网轨迹,苏眠微微一笑:倒是很符合他学霸反复研读的作风。
鉴证科和刑警队几个人,一下午都按照韩沉放的烟雾弹,在筛查外省人员。所以系统登入时间都很短。即使有,也大多停留在警方报告和凶手作案手法分析两个模块。
然后是许湳柏。
他的登入时间也不长。先花了一段时间,看完了警方报告,又跳过去看后续追踪报告。受害人档案和凶手作案手法分析,没有花他太多时间,只简单浏览了一遍。最后又看了看警员资料。
至于冷面,因他一直在跟韩沉一起工作,所以两人的上网轨迹也是完全一致的:先花很短的时间看了警方报告,然后大量的时间都在研读受害人档案和凶手作案手法分析,同时苏眠看到他们不断在地图上进行标注。期间还翻看了后续报告。
…
将所有人的上网轨迹都扫荡了一遍,苏眠的心扑通通跳得有点快。她关掉电脑,站了起来,决定再到处走一走、瞧一瞧。
——
先去的,自然是重点监视区:指纹修复组。
果然如她所料,唠叨的工作,小篆是半点插不上手的。她背着手慢悠悠走过去时,就见小篆在搬东西,整理办公室里的物品。而干起老本行的唠叨,此刻就显得格外专注和权威了。他甚至还换上了白大褂、戴着薄薄的手套,清秀的脸上全是严肃。他低头盯着显微镜,修长的手指则缓缓转动着那枚指纹印片,连苏眠走近,也没有察觉。
“小篆,打高光。”他下达了指令。
“哦!”小篆朝苏眠吐吐舌头,赶紧屁颠颠靠过去,给他打下手。
苏眠就在一旁安静地站着看着,直至唠叨长长舒了口气,往椅子里一靠:“休息会儿再战。小篆,水!”小篆立马又将矿泉水双手奉上。
苏眠笑笑,抄手看着他:“唠叨,你还真会使唤小篆啊。”
唠叨转头一看是她,也笑了:“小白,就让我也过过当老大的干瘾嘛。”
一旁的小篆插进来:“臭美!我才不是你的小弟,只是给你帮忙而已。我生是小白的人,死是韩老大的鬼!”
苏眠噗嗤一笑,唠叨也乐了。
苏眠又问:“进展如何?”
提及专业,唠叨立马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但是又难掩得意:“你说呢?要知道,我的指纹修复技术,在全国可是排得上号的。不说别的,今天下班前,我至少能修复出个轮廓,嘿嘿。”
苏眠眼眸湛黑,脸上却露出喜意:“太好了!”
——
二楼已经有几间房清理出来了,徐司白喜静,又是个我行我素的人,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先带着小姚搬进了其中一间。
苏眠推门进去时,就见阳光从对面窗户跃了进来,满屋寂静。徐司白也换上了白大褂,坐在办公桌前,乌黑的眉头沉凝着,正在看电脑上的尸体照片,连苏眠敲门都没有听见。
“喂。”苏眠轻喊了一声。
徐司白这才惊觉,放下鼠标,侧转身体看着她:“锦曦,有事?”
“没事,来你这儿转转。”苏眠晃到桌前,跟往常一样,立在他身旁,“有什么发现吗?”
徐司白浅浅一笑。
跟唠叨一样,谈及专业时,这个男人,也会绽放出一种沉静而夺目的光泽。再没有了平时的孤傲清寒,也没有了这些天与她相处时欲言又止的尴尬和落寞。他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滑动鼠标,嗓音也清冽熨帖得仿佛泉水:“你过来看。”
苏眠求都求不来两人这样毫无间隙的相处,立马凑过去,然后又闻到了他身上轻淡的气息。那种福尔马林和血腥味混在在一起的气息,竟只令人觉得安心。久违的安心。
“先看这些爆炸现场的尸体。”他指着屏幕上数张照片,“他们的姿势,有什么共同点?”
苏眠看得很入神,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玄机,最后只好有些不确定地答道:“难道是…都趴着?”
徐司白微笑:“是的。”
苏眠惊讶地拖了把椅子坐下,脸几乎凑到屏幕上去了。还真是嗳,大多数照片中的死者,不论脸是侧着还是扑着的,都是趴在地上的。
只听徐司白解释道:“我看了所有的爆炸照片,绝大多数死者,哪怕上半身被炸断,也都是这个姿势。人从站立姿态爆炸后肢体断落,前趴和后仰的正常比例应该是一比一。”
苏眠眼睛一亮:“难道这是罪犯有意为之,设计好的?就让受害者趴着死?”
徐司白点点头,拿了张草纸过来,又取了支铅笔,在纸上简单几笔就画出张示意图:“我用电脑模拟过,如果将炸弹绑在腰部靠后的位置,再在胸前加一个小当量的炸弹,就有可能造成后座力,导致上半身呈斜角飞出去,形成匍匐的姿势。”
第100章 随我入瓮(二)
苏眠一把抓过他那张草图,仔仔细细看着。
徐司白看着她白里透红的俏脸,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更显乌黑透亮,竟依旧是记忆中明媚动人的模样。他下意识放下铅笔,到底是有些黯然心动,伸手搭上她的椅背,身体也稍稍朝她靠近了一点点。
但也只是这样而已,她的身体周围,就像有一道无形的墙。那道墙上镌刻的全都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轻而易举将他隔开。
听说,他们已经同居了。
听说,他们相当恩爱和亲近。
他静静吐了口气,将心中那突然泛起的隐忍的痛压了下去,温和开口:“这一点,是否对你的推理有帮助?”
苏眠连连点头:“有帮助,很有帮助。”她拿起他的鼠标,放大屏幕上的某一张照片,然后盯着说道:“我有个大胆的推测。之前我跟许教授已经讨论出结论:这个杀手对受害者和警方充满嘲弄,他必然遭受过某种背弃,受到伤害。你看他为受害者设计的姿势:匍匐在地,在一堆泥泞和血泊中,大多数还被炸断了下肢。有的当时还没有死透,只能挣扎着往前蠕动。
我认为这一幕对他来说,一定有强烈的象征意义——又脏又惨的地底,人痛苦地挣扎着想要前行,却最终绝望地死去。”
徐司白凝视着她,眸光专注,没有说话。
苏眠继续说道:“所以,我认为在他的画像里还要加上一条:拥有十分艰难困苦的童年,贫穷、窘迫,受尽欺压和苦楚,他一定生长在社会最底层的家庭。如果他在小康甚至富人家庭长大,即使有某种童年阴影,也不会形成这种沉重、鲜明而富有现实意义的心理投射。”她顿了顿说:“有些事,他没有亲身经历过,感觉就不会这样强烈。”
徐司白也有片刻的怔忪,静默片刻,点了点头。
——
对于第二名杀手,徐司白同样有重要发现。
他滑动鼠标,放大几张照片上的死者手掌画面,直至可以看清掌心的色泽和纹理,然后说道:“这是尸体刚刚被发现时,在案发现场的照片。验尸报告里并没提到,但你是否注意到,他们掌心的颜色有细微的不同?”
苏眠已完全被他的这些发现所吸引,整个人趴到电脑屏幕前,仔细看着:“好像…有点红?”
徐司白赞许地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