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头一沉,已被韩沉搂进怀里。他的夹克原本很随意地敞着,顺手就将她裹进衣服里。苏眠一抬头,就瞧见他隽雅漂亮的眉目和修长的脖子。夹克里才穿了件薄毛衣,身体却比她暖和多了。苏眠索性搂住他的腰,心想有个体能强大的刑警男友就是好。关键他还很会宠人,长得还这么有型有范。
“来了来了!”唠叨伸长脖子,“小篆这孩子,出个院吧,非说让我们在楼下等,还真磨蹭。”
众人都笑了。前方住院部楼门口,周小篆穿着件亮眼的蓝色棉服,拎着个手提袋,正探头探脑走出来。望见他们,就嘿嘿笑了。
冷面接过小篆手里的行李,韩沉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多废话。唠叨则凑过去,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都好齐全了?没拉下什么零件?头不晕眼不花?真的能重返战场打变态了?”
小篆一拍胸脯:“能!小爷我打了一周什么青霉素黄霉素庆大霉素,全身都是力量!现在就算从a到z字母军团全来了,小爷我也能把他们放倒!”
这下连冷面也笑了。苏眠歪着脑袋也打量他:“小篆,我怎么觉得你住院一周,脸还圆了呢?这样你都能长肉?啧啧…”
小篆昂首阔步跟他们一起往前走,答道:“当然了!为了快点好起来,我可是每顿都吃两大碗饭。”脑袋又往苏眠那边一凑:“话说这家医院食堂的红烧肉真特么好吃啊!你下次一定要试试。”
“是吗是吗?那我必须去啊!”苏眠最喜欢吃红烧肉,一下子来了精神。结果脖子一紧,就被韩沉拎回怀里呆着。
“瞎说什么?”淡淡的语气。
苏眠立马住了嘴,“呸呸呸”响亮地往地上吐了几口口水,然后讨好似地看着他。一旁小篆看到了,也来添口水。
唠叨和冷面一直在笑。韩沉眼中也闪过笑意,将苏眠的腰一搂,说:“去吃饭。”
——
轿车行驶在萧瑟的街景中,树木和行人依次倒退。苏眠嘴角还扬着笑,望着窗外,却有些发怔。
又是平静的一天。
那天的爆炸之后,尽管警方发出了a级通缉令,全市范围的搜捕也在继续。那三个人却就此销声匿迹,再没有犯案,也没有向警方发出任何新的讯息。
这个城市表面看来重新归于宁静。但关于他们的讨论,在网络和现实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以更快的速度蔓延着。人们是这样热切地讨论着神秘杀手组织的一切,像是害怕他们出现,又期盼着他们重来。
而他们长达一个星期的沉寂,似乎给人一种会永远消失的错觉。
但又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短暂而迷惑人心的平静。
晚饭挑在湖边的一家餐厅。湖光月色,雅间香氛。五个人照旧是一顿海吃海喝,十分尽兴。包间里还有卡拉ok设备。吃完后,唠叨和小篆就拿着话筒,扯起嗓子,对着湖面那叫一个鬼哭狼嚎。
冷面则点了根烟,坐在边上慢慢地抽,时不时听得失笑。
出生入死,何尝不是一种醉生梦死。
韩沉和苏眠走出包间,沿着湖面上曲曲折折的竹廊,慢慢踱步。这样的季节,来湖上的人很少了。竹廊里也没有灯。黑茫茫的水面,就像是望不见尽头。对岸偶有一两盏灯,映出朦胧的岸线,却显得比黑暗更空旷遥远。
两人一直走到湖心,找了张长椅坐下。风有点大,却有种彻骨的爽快。苏眠拢了拢外套,靠进韩沉怀里,长长地吸了口气。
韩沉一只胳膊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苏眠只安分了一小会儿,就开始在黑暗中捏玩他的手指。韩沉没什么反应,只是她时不时蹭到他的衣领、脖子,总能感觉到他身上微热的气息。也许是周围太黑太静,他的气息更令人心悸。
捏了一会儿,她就被硌了一下。反应过来,是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你为什么还成天戴着啊?”她问了句傻话,其实主要是因为她现在没什么可戴的,跟他成对的项链被切成碎块了。可他还一个人整天戴着,似乎洗澡睡觉也不摘下来。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
“嗯。你说我为什么成天戴着?手痒?”
低沉散漫的嗓音,叫苏眠噗嗤一笑,又随口嘀咕了一句:“可是我没有。”反正无事可做,她索性打开手机上的灯,对着他的手照。
周围都是黑的,唯独他的手在灯下,更显得修长而骨骼分明。半旧的铂金指环,看着居然叫苏眠有些心疼。摸着他的手指,轻轻地摸,不舍得松开。
可男人和女人,感官永远是不同的。韩沉被她那细腻柔软的手指,摸得有些心浮气躁。这女人长得艳光四射,男女之事上却总有种幼稚的性感。过了一会儿,他在黑暗中低头笑了,到底还是将手抽了回来:“有东西给你。”
很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却叫苏眠心里咯噔一下。
她刚摸过他的戒指,还抱怨自己没有。他现在却忽然说有东西要给她?
而且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只有他俩,呆在这个远离尘世的水中央。
苏眠的心,突然就扑通扑通,加速了。
这么冰凉的夜色里,却有氤氲的热气,将她的脸笼罩。
难道他…要求婚了?
好突然啊。
眼见韩沉松开她,伸手进怀里,像是要从夹克里掏出什么东西。苏眠已经忍不住了,嘴大大地咧开。手机的灯还开着呢,韩沉望见她灿烂的笑容,倒是也笑了笑,问:“你笑什么?”
苏眠:“嘿嘿。你拿呀,拿呀。”
韩沉看她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动作一顿,才从怀里缓缓掏出…一个档案袋。
苏眠:“…”
韩沉将档案袋丢到她怀里,却将人搂得更紧,手指扣着她的下巴,低头看着她。那嗓音也是低沉蛊惑的:“以为我要拿什么给你?”
苏眠:“…滚蛋!”他那么聪明的人,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不会求婚。”他却又说道。
苏眠睁大眼,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为什么?”
他任由她抗议,双臂摊开搭在椅背上,看着前方:“早求过了,你也答应了。你恢复身份后,直接领证。”说到这里,自己倒是笑了,侧眸看着她:“我缺心眼儿么,再求一次?”
苏眠扭头看着一旁:“不求就不求,稀罕!”过了一会儿,忍不住也笑了。
——
韩沉拿给苏眠的,是一份她意想不到的资料。
原来当日许湳柏坠崖后,警方通知其在北京的家属同事,同时也对他的住所进行了搜查。韩沉在北京警局也有哥们儿,意外地发现了这份资料,今天让人带来了岚市。
其实不是许湳柏的资料。而是他的父亲、许慕华教授的一本残旧的日记。
许慕华。国内著名犯罪心理学专家,也是苏眠曾经就读国家公安大学的教授。数日前,韩沉和苏眠回北京时,还在公安大学看到了他的档案。而根据档案记录,他在4。20案件当年,就因病逝世了。
但是当时他们并不知道,许慕华也参加了当年的七人团案件调查——这大概也是北京方面保密的内容。
直至今天,看到了这本日记。
这晚回到宿舍后,苏眠就独坐在灯下,将这本日记,详详细细地读了一遍。
“2008年10月9日,我收到公安部邀请,加入最近一系列连环杀人案调查组…”
“犯罪分子极其凶残。我与我最得力的弟子一起,作出了其中几人的画像。但他们不是普通连环杀手,他们还是极有组织性和计划性的悍匪。即使有画像,也找不到他们…”
看到这里,苏眠心头一动。一方面,之前她和韩沉就怀疑,当年警方与七人团爆发血战,很可能跟许湳柏的叛变有关。现在看到其父原来在案件调查中处于这么重要的位置,更加证实了原本的猜测。另一方面,不知道许教授提到的“最得力的弟子”,会不会…是她呢?而许教授描述的当年的困境,跟现在她所遇到的,如此类似。
犯罪心理,并不是万能的。他们已经有了a的详细资料;对于l和r,她甚至能描述出他们的喜好和特征。但他们太训练有素,太擅长隐匿。你知道l连喝口水都要用带着香味的手帕擦嘴又怎样,他躲起来了,你找不到他。
再往下看,苏眠却更加相信,自己当年就是许教授的弟子。因为他对几名杀手做出的画像,与她之前所做的,如出一辙。连语言和措辞都很近似。想必她当年就是受教授耳濡目染。
这让她稍稍有些感伤。
又一个陌生而熟悉的人。
又一个在案件后不久去世的人。尽管档案记录是病逝。
再往下翻,除了为她的画像,补充了一些更详尽的细节,就没有其他收获了。日记终止于2009年3月15日。也即420大案发生前一个月。当天,许教授只是记录了一下天气和自己的饮食。
但他最后写的几句话,却吸引了苏眠的注意。
“以前,国内从未出现这样团队性质的连环杀手。国外即使有,也绝不像他们这样训练有素、能力素质优秀。我之前一直想要做出每个人的精准画像,帮助专案组抓住凶手。一张、两张、三张…我已经做了十多张画像,却没抓到几个人。我最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的思路错了?
如果他们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团队,我要画的,到底是几个人?到底是谁?”
——
这晚苏眠睡得一直不太安稳。模模糊糊的脑子里,许教授日记中的话,总是反反复复地出现。隐隐感觉到有个念头就要破茧而出,但又抓不住。
结果这天天没亮,沉睡的韩沉就被这女人摇醒了。一睁眼,就看到她黑着两个眼圈,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己。
“韩沉!我读懂许教授的话了!我有新想法!我要画的,到底是几个人?到底是谁?不是三个人,是一个人!不是他们各自的画像,而是画出这个组织的画像!”
韩沉微蹙眉头:“组织的画像?”
“对!”苏眠的目光变得幽沉,“还记得许湳柏的话吗?’我的人生早已结束。直至遇到他,才开始真正的燃烧’。这个组织只体现一个人的气质,一个人的灵魂。做出了组织的画像,就做出了那个人的画像…”
她顿了顿:“他们所围绕的、第七个人——s的画像。”
第135章 S的画像(上)
初冬的天空总是灰白,鸟儿嘶哑叫着掠过窗口,建筑物显得很寂静。
苏眠立在圆桌前,人依旧漂漂亮亮,头发却被她自己一早上抓得像鸡窝。还有根圆珠笔插在头发里——权当发簪用了。
黑盾组众人坐在桌旁。韩沉离她最近,长腿交叠,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瞧着她,倒是见怪不怪了。苏眠浑然不觉自己的邋遢,习惯性伸手捋了一下长发,转头看着众人。这动作她依旧做得极美极有范儿,男人们于是都笑了。韩沉也笑了笑。
苏眠满不在乎地扫他们一眼,乌黑的眼睛里写满冷冽,开口:“七人团的第一个共同特征:他们都曾经遭受过严重心理创伤,并且这创伤都来自家庭。”
众人的神色也沉肃下来。听她继续说道:“狙击手t,我们已经查知了他的身份和家庭。他有那样一个父亲,如果不是因为父亲的自私,他现在很可能已经是奥运金牌选手,而不是作为连环罪犯自杀结束生命;
a,他的背景刚查清楚,更不用说。贫穷艰难的家境,惯偷被人打死的父亲,病死在家中的母亲——这些都会对当年还是孩子的他,造成很大的心理冲击;
l,虽然还不清楚他的身份。但基于前期对他的画像,他生活在一个长期压抑扭曲的家庭,才导致了他的心理变态;
此外还有辛佳。虽然她的家庭富有而有名望,但是她死前却对韩沉说了这样的话:’很多事,并不像表面那样光鲜;很多人,过得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快乐。是他们发现了我,救赎了我’。这话的暗示意味其实挺明显的。而且她一个千金小姐,工作也是在高校里,跟外界接触很少。除了家庭,还有什么能带给她这样的伤害?”
讲到这里,苏眠倒是下意识瞟了韩沉一眼。就事论事,这儿倒是还坐了位能带给辛佳巨大伤害的人。
她的眼神韩沉如何不懂?
他的神色淡淡的——没搭理她。
旁边的小篆却是一拍大腿:“对哦!真是每个人都遭受了家庭伤害!”唠叨插嘴:“但是小白,总结出这个,有什么用呢?”
苏眠微微一笑,抄手往桌子边缘一靠,答道:“尽管许湳柏和r的情况,我们还不清楚。但以许湳柏的家庭状况和他的性格,以及许父在420之后的突然病重死亡。我想,许湳柏很可能也是得不到父亲和家庭认可的,并且矛盾很大。
天下变态何其多,并不是所有人都遭受过严重家庭创伤。从统计概率看,也就一半一半而已*。6个团员里,却已经中了5个。这很可能不是巧合。而是…”
她顿了顿:“s挑选团员的标准之一。”
众人安静着。韩沉看着她,也没说话。
“七人团是个冷静、理智、聪明、残忍的团队。s作为核心人物,必然是其中的佼佼者。这样一个人,却制定了这么一条’感性’的标准。只能说明,s对这一点,执念非常非常深。甚至有可能是他变态的成因。”她说道,“所以,可以得出s的第一条画像:他曾经遭受过极其严重的家庭创伤。”
唠叨、小篆都若有所思的点头。冷面开口:“严重到什么程度?”
苏眠想了想答:“譬如长期的虐待,譬如家庭中有可能发生过弑亲案件。”
众人静了静。苏眠继续说道:“s的第二条画像:他很可能是警务系统或相关专业的工作人员。即使不是,也必然在这个系统中学习过。也即:他曾是警校生或在相关专业求学。”
大伙都听得愣住了。苏眠笑了笑,解释道:“七人团的第二个共同特征:忠诚。对于心理变态者来说,利益不能使其忠诚,强迫亦不能。唯有理解和共鸣可以做到。s理解他们,并且能给他们指引,被他们视为精神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