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得了,说正事吧。”我说,“壮鱼,你帮我分析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壮鱼也露出严肃认真神色,手中的笔转了转,然后在纸上画了几条平行线。不过不是对齐的,而是像阶梯一样错开延伸的。她说:“你看,时间,就好像一条笔直的线,单向往前延伸。我画成这样分段,是方便你理解。”

我点头。

她在最下面一条线上,画了个点,又在上面一条上,画了另一个点,再用箭头把两条连起来,说:“现在,按照你的描述,你从这个点,回到了那个点。”她画了个反向箭头:“然后又回来。你和邬遇的时间线,发生了弯曲打结。我们总觉得这样的事匪夷所思,因为时间在我们看来,是虚无缥缈的、只能向前的东西。但其实,时间也是一种维度。譬如空间距离维度,我们可以随意从这个点到这个点,从大离到昆明,再从昆明到上海,又从上海回到大离。那时间维度上,如果拥有了条件,为什么不可以呢?”

有点难以接受,但是我听明白了。我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什么?”

壮鱼又喝了口啤酒,非常高深莫测地看着我:“原因,不好说。虫洞可以实现;你听过虫洞吧,它就是把时间维度上的两个点弯曲连接的东西;此外,宇宙中有超过26%的物质还是暗物质,70%是暗能量,而科学家对它们的能力一无所知;又譬如,你知不知道一种说法,宇宙就像个泡泡。而实际上,有很多这样的泡泡,也就是多重平行空间,你也许是去了平行空间啊……所以你这个问题,哪怕科学家,只怕也答不出来。所以……”

她突然又抓住我的肩膀,说:“靠!我还是不能相信,你真的回到过去了?这种事为什么不发生在我身上?我愿意啊!让时间之手随便玩弄我!你脸色还这么白,知不知道这在科幻迷眼中简直是毕生难求的神迹……”

我用手按住她兴奋过头的脸,没好气地说:“所以,你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说:“话不能这么说。虽然无法知道具体原因,但也可以有基本的推测。”她的表情变得比刚才还要严肃,说:“要造成这种时间逆转,必然是非常强大的宇宙能量,才能做到。而且宇宙的奥秘,必然是隐蔽的。总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你就被这个大雷劈中还毫无知觉吧?而且就你和他被劈中?所以大珠,你仔细想想,以前有没有去过什么,非常不对劲的地方?”

第74章 谭皎十(3)

和壮鱼分手后,我开车在街上闲逛。想到她说的“不对劲的地方”,心里还有点发毛。

对于我这样一个宅女来说,这还真是个有难度的问题。除了偶尔旅行,我基本都是家、图书馆和餐厅三点一线生活着。

难道,是在我失去记忆的那一年里,去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而我不知道。

不。

我心中涌起一个清晰有力的念头——就是那条船。

佐证就是我的记忆、邬遇的双眼和言远操纵群鸟的神奇能力。如果那股神奇的宇宙力量真的存在,都能弯折时间线了,那能造成这些古怪的影响,也不奇怪了。

没有比那次旅行,更不对劲的了。

后来船上的那几天,我们到底去了哪里,又遇见了什么?

下意识我想到,得赶快把壮鱼的推论告诉邬遇。然后我一颗原本紧张的心,立刻像被戳破的气球,蔫了。有什么可告诉的?他已经走了,不回头了。我还跟他商量个屁宇宙大事。

我闷闷地把车往回开,不知不觉,竟又开到汽修店外。我把车停在马路边,静静望着。曾几何时,在意过这里?现在居然连看到门口扔着的几块轮胎皮,都有种微痛的亲切感。

他已经走了,十多天前,他们说他辞职了,不在了。

而我,是真的失恋了。

我把车开到店门口。一个脸生的伙计迎上来说:“美女,有什么事?”

我说:“洗车。”

他说:“哦,本店刚开业,要不要办卡?”跟我第一回 来的说辞,一模一样。我笑了笑,说:“不用,我办得有卡。”可在钱包和车里找了一阵,那卡却死活找不到了。

伙计有点为难:“小姐,我们的卡是不记名的,这卡没带……”

我有点心烦,说:“行了,我给钱,洗吧。”

他们开始洗车,我站在店门口对面的马路牙子上,看着远方,晚霞映照下的城市,格外温柔宁静。我的心也平静不少,踩着我难得穿的细高跟鞋,沿着窄窄的马路边缘,手背在背后,一步步地走。

“遇哥。”隐隐约约,店里有人喊了一声。

我的耳朵就像被人刺了一下。我停下脚步,也许是,听错了。

我抬起头。

风吹得整个天空都呼呼作响,晚霞张牙舞爪的蓝天之下,一个男人站在店门口。穿着我熟悉的白背心,牛仔裤。指间有支烟。隔得远,我看不清他的脸,但依稀辨认出头发更短了些,脖子上闪着汗珠。

他也看着我的方向。

他的眼睛6.0,此刻连我脸上的毛孔都能看清楚。

我身子一歪,从马路边缘踩下来,姿态绝对又傻又狼狈。可这么安静的时刻,我的心却像是被沉进了一坛子苦酒里,又湿又重又涩,还找不到出口。

我慢慢地再次抬头,却看见他已和小华、另外一个伙计,从店门口走出来,朝我的方向走来。小华说:“遇哥,你终于回来了!必须去吃一顿给你接风啊!”另一个人说:“是啊,遇哥,你的事办得怎么样?”

邬遇的声音很低,我没听清楚他答了什么。

他们从马路对面走过。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对小华他们说了什么,他们明明看见了我,却没有打招呼,只打量了我几眼,跟着邬遇走了。

邬遇他没有看我。他是不是觉得我想要纠缠不休,所以根本不看我。

他不看我。

车洗好后,我开了一阵子,才发现自己一直在乱转。我脑子里反反复复是他刚才的样子,低着头,眉目清冷,就像十多天前那个吻,只是我的错觉。

我想,很好,他看起来已经很平静,根本不受任何困扰。男人果然比女人果断狠心多了。

我也要平静下来。那事就不要再想了。

我不要了。以后我也不会再要他了。

第75章 邬遇十(1)

————邬遇视角————

我坐在烧烤店里,周围很吵,油烟浓郁。抽着烟,周遭的一切仿佛离我都有一段距离。

脑子里,全是刚才谭皎站在店门口的样子。

小华的声音渐渐传进我的耳里:“遇哥,嘿,遇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说:“想我女人。”

他俩都是一愣,毕竟从未听我提起过,开始问东问西:“嫂子是哪儿人啊?”“遇哥你这次回老家,不会就是为了女人吧?”

我抽着烟,没有回答。

小华说:“说起来,遇哥的女人缘还真是好。今天店门口那个美女,遇哥你回家那天,她后脚就来找你了。听说你辞职了,都有点失魂落魄的。到底啥时候勾搭上的啊?还有华庭小区那个美少妇,哎,你记得不,前几天也来找遇哥洗车呢……”

我听得心悸。

“谭皎那天还说什么了?”我问。

小华大概没听清:“哪个?”

我正要再说,忽然间感觉店门口有些异样,抬头望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一道俏丽的身影,走进店里。她低着头,整个人看起来都松松垮垮的,没什么精神,低头店门口的桌子坐下。并未看到我。

她以前就说过这家烧烤最好吃,离她家也近。我没想到这么快又遇到了她。

手里的烟,停在半空中,直至烟灰掉落烫手。

服务员给她送来菜单,她接过笔,一项项地勾。我看得分明:6串肉筋、6串板筋、2串虾尾、2串鸡翅、2串鱿鱼、1份金针菇、1份豆腐、1份土豆、1份韭菜、1份青椒……今天她的胃口,倒是不错。

许是我看得失了神,被小华他们发现,开始故意起哄:

“遇哥,遇哥,看谁呢?”

“遇哥,你这可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谭皎抬头看过来。我们四目相对,中间隔着一堆人,在吵闹的、热气熏人的店铺中。

她双眼清澈,瞬间涌过许多东西,那是我一直舍不得触碰的东西。但很快归于沉寂。她迅速移开目光,执意不看我。我却注意到她的小手瞬间攥得很紧,像是自己在跟自己较劲。

我用力抽了口烟。

昨天看到她发的最新一条微博,我当时就觉得胸口如遭重锤,一股强烈的情愫涤荡全身。我收拾行李跑到火车站,买了最早一趟到大离的车票,今天上午才到。

走下火车时,我望着大离熟悉的蓝天白云,脑子里反反复复却依然是那句话:

乌云遇皎月,云散月不知。

是不是当作家的人,连表达感情都跟常人不同?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能叫男人看得心头钝痛难当?

她今天很美,在汽修店外我就注意到了。一条露肩中裙,长发很柔顺的披在肩头,甚至还画了淡妆,原本清秀的五官瞬间多了层艳光。完全不似之前和我在一起那些天,总是扎个毛茸茸的马尾,一件T恤了事。虽然那样,依然清丽可人。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似乎跟别的女人伤心时的表现完全不同。这个女人很多时候,我都是看不透的。我只是又抽了口烟,胸口越发闷。

第76章 邬遇十(2)

“遇哥!”

“遇哥遇哥!”

小华他们大概是看我和谭皎有些不对劲,更来劲了,故意对着谭皎喊我的名字,引得店里其他客人注目。谭皎的脸色很淡,耳根却有点红。

我说:“谁让你们闹她?”

小华他们立刻老实下来。

她低着头。

新端上来的烧烤,变得味如嚼蜡。我想要看着她,但是不能靠近她。整个烧烤店里,我们大概成为了最安静的两个人。

我没想到会在这时,接到大学教授的电话。

陈教授是我读硕士时的院副主任,对我也很好。在我经济窘迫时,他带我做项目拿分红,度过了难关。我也一直很感激他。只是家中出事后,我离开学校,跟他联系就少了。

几个月前,听说他老家祖屋也出了事,似乎是发生火灾,死了好几个人。得到消息的当天,我就想要联系上他,但他从此杳无音讯。有传闻说是他辞了学校工作,带着唯一的女儿,回了云南老家。

所以此刻,我的心情有些不平静:“陈教授?您最近还好吗?”

教授的声音听着苍老了很多,也沉郁了很多:“邬遇,我挺好的。前几天我才听说,你也离开了学校,放弃了工作单位。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答:“还好,按照我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

陈教授笑了一下:“自己想要的生活?呵呵……也好,也好。”

我微怔。

旁边的小华二人却已在交头接耳:“教授?遇哥还认识教授?”“肯定是什么特种兵学校的教授……”我没理会他们,讲电话的同时,望向他们背后。那边的谭皎手里握着串鸡翅膀,一双眼也睁得很大,和我视线一触,立刻低下头去。

这时陈教授问:“邬遇,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说:“在云南。”

陈教授说:“太好了,我也在云南,沥县,我的老家。”

我们居然离得这么近,沥县就在大离市边上,严格地说,跟大离属于一个州。我说:“教授,我离得不远,那我明天就过来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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