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看看能不能把它修好。”

我吃惊:“你会修这个?”

“我会修很多东西。”

也是,他可曾经是最优秀的理科男人。想想我读的那野鸡大学的工科男生,都能装电脑系统呢。邬遇就算会修飞机,又有什么奇怪。我便一边关注楼下动态,一边默默陪着他。可才过了几分钟,我就发现了不对劲。

尽管他坐在那里,一直很专注的样子,在弄那些线和零件,间或从旁边杂物架上找点东西过来。但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他的脸上、脖子上已是满满的汗。眉头轻蹙,脸也有些苍白。

第137章 谭皎十七(11)

我突然明白过来。

他是疼的。箱子里并没有任何止疼药,他还生生受着伤口的痛。所以才会在昏迷中疼醒过来,所以此刻连简单坐着都十分艰难。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一直以来,在我俩颠沛流离的经历中,都是他保护我,为我离开,为我归来。包括刚才,我六神无主守在这小屋中,他一旦醒来,我整个人仿佛也跟着他活过来,不那么害怕了,也不那么委屈了。

他现在在修卫星电话,这也许是我们唯一的生机。可我看着他额头一滴滴落下的汗,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手,看着他明明那么疼却对我绝口不提……仿佛一切理所当然,我突然意识到,他其实也只是个普通男人。会痛,会脆弱,会惧怕,会伤心。就像我也是个普通女人。我们俩谁也从来不是什么大英雄,什么天才,我们在命运的漩涡里轮回,我们或许很努力,或许比普通人机警那么一点点。却依然是普通人。尽管他看起来,总是那么坚韧,像一座孤峰料峭,让我依靠。

我也好像突然理解了,他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因为,他也会彷徨退缩。可那不是懦弱,是一颗几乎破碎的心中仅剩的温柔。

这样的他,我还怎么舍得看他受苦?

我没有别的东西,拿起块纱布,轻轻擦了一下他额头的汗。他动作一顿,没说话继续。我又将那瓶水拧开,一直没舍得喝,留着给他。把水送到他唇边,他却说:“我不渴,你喝。”

他的汗都流了几身,又伤成这样,怎么可能不渴?

“喝一点。”我柔声劝到。

“真的不用。”他干巴巴地说。

我静了一下,说:“难道你要我又用刚才的方式喂你?”

我的脑子可能真的有点不对了,或者是太累太紧张了,这么霸道总裁的话脱口而出。

邬遇看我一眼,那目光有点难以形容。而后接过水瓶,咕噜噜喝掉小半瓶,递给我。我的脸有点发烫,接过也喝了几口。

我又凑到通风孔前,看楼下的情形。

楼下的一幕让人有些尴尬。

冯嫣、苏皖和陈教授在一起。

二楼还有个小会客厅,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大半,只见苏皖揽着冯嫣的腰,倚在沙发上。而陈教授被人带过来后,就站在那里,双手依然被绑在身后。只是那表情,愤怒极了。

苏皖说:“我再问你一次,东西在哪里。还想让你们家的人活命吗?”

陈教授脸色惨白:“我不知道。”话音刚落,旁边的歹徒就狠狠揍了他一拳。陈教授狼狈极了,痛倒在地。歹徒还要继续再打,冯嫣忽然开口:“他这半辈子都是娇生惯养,我在网上看到个名字,他这种,叫妈宝男。家中闲事从来不管,怎么会知道东西藏哪里?如果知道,在你揍第一拳他就会说。”

苏皖脸上也看不出喜怒,只亲了冯嫣一口说“嗯”。

陈教授抬起头,死死盯着冯嫣,可冯嫣就跟没看到似的,目光始终透着空旷。

“贱人。”陈教授骂道,“你这个贱货,我这些年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这么害我全家?我妈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害人精……”

冯嫣嘴角浮起一丝笑,说:“没错,你这辈子都没有对不住我。他们是我放进来的,是我跟他们里应外合,就是要害得你全家不得安生。”

陈教授又被带走,关进房间里。苏皖似乎很满意冯嫣刚才的表白,两人又在沙发上厮磨一阵。我想,这苏皖,东西还没到手呢,真有点得意忘形了。

“把那个妹妹带过来再问问。”苏皖对同伙吩咐道。

“陈宝珠?”冯嫣笑了笑说,“她只怕你问不出什么。她在家里的地位,也就比我高一丁点。老太太早就不喜欢这个女儿了。怎么会告诉她东西在哪儿?”

苏皖却说:“那也不一定,毕竟是亲生的,又是个老实人。不逼一逼怎么知道?”

冯嫣站起来说:“我先回房。”

苏皖倒没有阻止,只是抓起她的手又猛亲一口。冯嫣低头望着他,说:“你还不放了我女儿?她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苏皖往后一靠,懒洋洋地说:“放心,她是你女儿,我不会让她有什么事。不过呢,老家伙和你老公把她看得都挺重的,她在我这儿还有用。”

冯嫣目光中有些闪动,最终只是点点头,她走到房门口,又回身,说:“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这个家里,是谁跟你们串通好,放你们进来的?”

苏皖点了根烟,吐出大片烟雾,说:“你就想想,还有谁看这个家的人不顺眼?”

第138章 邬遇十七(1)

————邬遇视角————

起初,我做了个很甜蜜的梦。

我和谭皎坐在汽修店外的空地里,我在抽烟,她拿着手机在玩。抽了一会儿,我把她抱过来,放大腿上,低头亲她。她一直在我耳边低喃,说些什么,只是听不清。还有她的笑声,如春风般萦绕。我看得很清楚,是她裙子上的纹路,细致柔软。我握着她的裙摆,她把手重叠在我的手上。

“皎皎,皎皎。”我低声哄她说,“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可她就是不回答,她只是笑。

我不满足,将她抱得更紧,很紧很紧,然后一只手握住她细长的腿。她瞪大眼睛看着我,我低笑道:“想这么做很久了。”

……

不知何时,怀里的人消失了。我这才发觉,自己站在一个暗黑的房间里,周围什么都看不清。我开始往前跑,寻找出路。突然间,我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闪过,她也在跑,只是想不起她是谁。

“咯咯咯……”有个男人在黑暗中怪笑,就在我们身后。我终于看到了她惊恐的脸。其实还是看不清五官,模糊的一张脸,可我突然意识到,她就是邬妙!

邬妙!

我发不出任何呐喊,我想要追上她,可怎么也追不上。黑色的房屋突然消失了。

我站在一扇窗前,窗外有个人,黑色长发,白T恤,短裙子,细长的腿。她坐在那里,一直在哭。我听到她在喊“阿遇”。

我的眼泪突然漫出来,喊道:“皎皎!”

她一直在那边哭,我就在这边看着她,却无能为力。

后来,连谭皎也消失了。我一个人,坐在一片沉陷的沙地中,手边是些木材和砖瓦。我一直在搭房子。拼命地搭建着。可流沙沉陷的速度太快,那房子搭了又倒,搭了又倒,怎么也建不起来。

我一直在重复。

后来我口渴了,想要喝水,打开面前的一台冰箱。里面有冰冻的汽水,还有一个黑色大桶。我往桶里看了一眼,人的碎骨和肌肉在血水中漂浮……

那是……谁的尸身?

我望着它们,眼泪渐渐溢出来。

……

我一身冷汗惊醒,心底一片冰凉。

望着眼前模糊黑暗的一切,还有伏在我身上正在亲吻的女人,我骤然明白了所有。

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她,明白为什么不可以得到她。

我生命中的前二十多年,付出所有努力,只为了给母亲和邬妙构建一个未来。可是我一败涂地,失去所有。我转身时已认不出自己。

而现在,别说构建未来,我连替我和谭皎设想未来的模样都做不到,所以我时常会去问那个邬遇,有什么资格去爱她?

我可以给她什么?

如果我给她搭建的未来,再次崩塌不复存在,怎么办?

皎皎,请原谅我的懦弱和伤痛。那个邬遇,他困在那个房子里太久,而今太渴望的人,他却最不敢去拥抱。

……

我伸出手,抱住了她。她却惊觉了我的醒来,几乎是立刻弹开。看着她瞬间涨红的小脸,我的心中竟一片柔软。至于她嘴里嘟囔着解释什么,我都没有认真去听。

第139章 邬遇十七(2)

然而身体内部的疼痛,令我渐渐冷静下来,所以才没有把她抓回来,以更强烈更不加掩饰的占有欲,亲回去。

看完神秘人留下的那张纸条,还有上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迹,震惊过后,我一下子就理解了其中的逻辑和时间顺序。我开始修理那个卫星电话。只是非常难,因为损毁了关键部件。

她靠在墙边,望着外面。

这么过了一会儿,我还是有些坚持不住。那些药物只能暂时消炎止血,并不能减轻伤势和痛楚。事实上如果不是看到那张纸条,我都不确定自己不去医院,还能不能活到天明。但现在,望着那么安静机警的她,我亦充满了强烈而冷静的求生意志。她一直依靠着我,无怨无悔跟着我,我必须救我们两个出去。

冷汗一直在掉,模糊了我的视线。有时候我需要停下来,缓一缓,等适应了伤口的剧痛,再继续。

她发现了。

我知道她其实一直在偷偷看我。

“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躺下休息一下?”她非常担忧的问。

我说:“没事。没有时间了。”

她咬唇看着我,又用多余的纱布替我擦掉脸上疼出来的汗。她的样子看起来非常难过,我不经意一抬眸,看到她的样子。鬼使神差般,我把脸凑过去,轻轻蹭了蹭她的说:“专心盯着下面,我能挺住。”

她的眼泪无声掉落下来,那双眼完全是红的,今夜她不知为我掉了多少泪。她“嗯”了一声,而后忽然抬起脸,亲了我的侧脸一下。我动作一顿,她却已转身,继续盯着外面。

我爱上的女人,那么快乐跳脱的女人,她现在变得温柔而沉默。

我静了一会儿,为了转移对疼痛的注意力,也让她分心,问:“情况怎么样?”

她大概把情形说了说,而后问我:“如果冯嫣不是内奸,你觉得是哪个?”

我看着手里的东西,心中一沉,它们拼不回来了,卫星电话主要零部件摔坏了,无法修理好。怎么办?

我答:“苏皖是为求财而来。陈教授和陈如瑛我觉得不可能,陈宝珠是亲女儿,如果要谋财完全不必采用这样的方式,以她的性格,也根本不可能。理论上说,嫌疑最大的,就是唐澜澜和郑志伟。”

谭皎说:“可是唐澜澜已经被他们侮辱了。”

我点头:“所以只剩下一个人了。”

谭皎手摸着下巴,想了一下说:“是的,而且从性格来看,唐澜澜和郑志伟的诉求也不一样。我有种感觉,唐澜澜其实很享受现在这个家的氛围,既享受被老太太这样的终极BOSS操控,又享受自己如鱼得水,甚至比冯嫣和陈宝珠更得势的感觉。她只是没想到,老太太会毫不心软地将她牺牲掉。反观郑志伟,生性轻浮油滑,那双眼里也有野心。虽说是个小企业的小公子,但不一定真的有什么财力。如果他从什么渠道得知陈家藏着财宝,跟这帮匪徒里应外合事后分赃,并不是不可能。”

第140章 邬遇十七(3)

她的分析很合理。而我也心生一计,既然卫星电话无法修复,我可以尝试用它的零部件做别的小装置,只要能向外传递简单的求救信号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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