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局休息室的长椅上,我迷迷糊糊,时梦时醒。
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周围全是水,把我淹没。还有某种雪一般的光泽。突然又有好几只手,出现在我头顶,在拉扯我,寻找我。
我全身冷汗,一下子醒了。周围还是一片寂静,邬遇走了进来。
我缩在毛毯里,望着他。
从心理学的角度,梦到诸如人的手、水草啊、蛇群之类的纠缠,大概都代表着不安和恐惧吧。
我的心,原来比我想象的更加不安。
邬遇察觉到我的脸色,伸手抱住我,问:“做噩梦了?”
我点了点头。
他低下头,脸贴着我,冰凉而熟悉的触觉。而后我被他下巴的胡渣刺到了。毕竟他也一直没休息好。
我说:“总算有点修理工的样子啦。”
他问:“你就那么喜欢那样的我?”
我看着他现在的模样,干净的面目,略显清瘦的高大身材,T恤休闲裤,硬朗而不失书卷气,其实更接近男神的样子。
我说:“我可不可以喜欢你现在的灵魂,加上一年后的躯体?”
邬遇在我脸上轻捏一下:“坏女人。”
那个时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尽管总是在时空中流离,尽管每一个转身都短暂仓促,可只要我们在一起,哪怕周围危机四伏,每一刻都是甜蜜的。足以令我们忘却所有,刹那就沉入那只有彼此能体味的甜蜜痛楚中。
我们后来回家等了两天一夜。
警察既然已经准备行动,就不可能允许我们插手。虽然邬遇抵得过一个优秀刑警,但我们不会在这时去添乱。
白天时,我和邬遇也去过陈柠朦打工的餐厅。白天看起来毫无异样,快乐的女孩过着平静生活。那两个人一定就生活在这片区域,因为我一到那里,就觉得地形熟悉。邬遇对我说,因为这里跟我们曾经去过的,第三起许静苗案的那间酒吧,只隔了一条街。
消息传来,是在第三天的凌晨。邬遇接到一个刑警的电话,叫我们马上去警局。我的心中非常不安,也很紧张。开车去警局的路上,邬遇始终沉默,但我知道他心中必不平静。这叫我隐隐心疼。
我们路过刑警队办公室时,有些警察在看我们,他们的目光有些奇怪。这令我心中忽然更加不安。
老丁在他办公室见了我们,桌上烟灰缸已有几个烟头,熬了通宵的他,眼眶通红。他先是打量了我们一会儿,没说话。
邬遇问:“什么情况?”
老丁盯着我们,说:“我们在陈柠朦回家的路上,蹲了一个晚上。蹲到她经过,蹲到她平安回家,蹲到天亮。什么也没发生,没有一个可疑的人出现。”
我的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哗啦一声沉了下去。怎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改变了行动计划?
隐隐的不安,袭上心头。
邬遇的脸色刹那也变得很难看,立刻问道:“你们确定?是不是埋伏时惊动了他们?他们非常警惕。会不会忽略了什么可疑的人?”
老丁不高兴的摆了摆手:“不可能。你这是质疑我的办案能力。我的兄弟们,做得很仔细,悄无声息。结果,你们却害我们扑了个空,你说怎么办吧?还有你,姑娘,作家,你说的口供,到底是不是编的故事,我们要好好追究一下了。”
第218章 谭皎二十七(2)
我几乎是断然说:“我不是编故事!我为什么要编这样的故事来骗你们?吃饱了撑着吗?不,这不可能,他们一定会犯案。现在没抓住,等他们真的残害那些姑娘时,你们跑断腿都来不及,所有人都会追悔莫及!”我也不知怎么的情绪有些激动,眼眶竟然湿了。老丁看着我,一时倒是没说话。
邬遇的脸色彻底沉下来,他说:“明天。老丁,我请求你,再守一天。也许是出了什么意外偏差,让他们昨晚没有动手。但他们绝不可能中止犯罪,他们马上就会开始。请再守一个晚上!”
——
我和邬遇坐在警局附近的早点摊。天已经亮开了,街上多了熙熙攘攘的气息。城市的轮廓明朗宁静。早点摊人不多,除了我们,只有三两个中学生。
邬遇又抽烟了,手搭在桌子边缘,我问他要吃什么喝什么,他只淡淡应几句。有点难以靠近的样子。
我把一碗热馄饨端到他面前,他看我一眼,那目光是会叫女人心动的,也会叫女人心疼。他说:“你先吃。”
我起身又端了碗过来说:“谦让什么,吃吧。”
他把烟头丢到地上踩熄,拿起筷子埋头吃。还是我那修理工,吃得虎虎生风的男人味,没有半点斯文作态。看着看着,我的心也变得柔软,嘴里的馄炖,不那么涩了。
是不是警局门口的早点摊必然实在,吃了半碗,我就饱了,有点为难。他早吃完了,见状问:“吃不下了?”我默默点头,他把我的碗拉过去,接着吃。我说:“喂,我吃过的,不好吧?”
他终于笑了笑:“有什么不好?你以为我会浪费粮食?”
终于知道,当你彻底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就是看他怎么样,在你眼中都是无边胜景。看着他,再大的艰难,都遮不住你心中油然而生的那一股欢喜。我心中的沮丧渐渐一扫而空,忍不住笑了。
等他吃完结帐,我只觉得两个人身上都是暖暖的烟火气息。被他握着的手,也是热的。他已不再低落,也不沉默,英俊的眉目间是温暖平静的表情。他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我有多爱惜。
走了几步,我扯住他的衣服,他回头,我踮脚吻他。
他一怔,毕竟我们身处闹市,周围全是人。我从未如此大胆。但今天我才不管呢,固执的闭眼吻他。他很快抱住我,几乎将我的脸圈在臂膀中。
身边,阳光照亮,车在走,人在赶路。早点摊热气蒸腾,老板在忙碌。几个中学生或许在看我们。
我觉得满足。那感觉就像是,时间为我俩静止了。这一刻,是我们所拥有的。
邬遇是在快到家时,接到电话的。来人声音很急,也很谨慎,说:“邬遇,我是市刑警队的小张,我们昨天见过,是我接待的你们。这边发现了些新情况,丁队叫你马上过来一趟。”那头环境嘈杂,声音也不太清晰。
邬遇立刻说:“好,我马上过来。”
第219章 谭皎二十七(3)
我说:“要我去吗?”
邬遇说:“丁队只叫我去,也许有情况,你见了不方便。呆在家,也更安全。”
我想了想,自己去确实也帮不了什么忙,或许是他们有什么新的发现?点头:“那你注意安全。”
邬遇把我送到家楼下,就走了。我拿钥匙开门,发现邬母不在,应该是出门买菜了。邬妙这几天和母亲睡,房门开着,看样子她还没起。
我轻手轻脚地刚想进房,却听到她传来呻~吟声。我忙走到门口,小声问:“邬妙,你没事吧?”
她整个人窝在被子里,手在半空中挥了几下,像是要把什么挥开。然后用手按住头,说:“没事……头有点痛,一直在做梦。”
我便走进去,坐在床边,问:“做什么梦?”
她的脸有点红,头发乱糟糟的,说:“我跟你说,真的很奇怪,我看到一片红色的大海,然后我一直在里面游泳……我一个人,一直游不到尽头,也找不到哥和妈妈,好可怕……”
红色的大海?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是……什么?再看她的眼角还有泪痕,想必在梦中非常惊恐无助。
总觉得,某些征兆,在离我们越来越近。从这一次我们在这条时间线苏醒,那种感觉就开始了。
我说:“别怕,我陪着你。要不要喝水?”
她摇摇头,气色看起来确实不好,眼神还有些惊惶。我摸了摸她的头,才发觉有点烫。
“你发烧了?”
她:“唔……不会吧?”
“我送你去医院。”
她立刻说:“不用啦,这么点小病去什么医院,我哥会说我娇气的。喝点水好了。”
“那不行。”我说,“家里有药吗?”
她说:“好像没有发烧药。”
我倒了杯热水给她:“我下楼去买,你乖乖躺着,我很快回来。”
哪里知道,这一次分别,竟是我在这个时空,最后一次和邬妙平安相见?
——
那天,我只记得自己忧心忡忡往外走,一边挂念着邬妙的生病,一边也在琢磨为什么那两个人突然消失了。心中已有了不详的猜测。周围经过了什么地方、路过了什么人,也没太在意,只是在搜索药店。
太阳升起来了,街上人也多了。我在一个小药店买了点常规药,往回走时抄了小路。依稀只记得巷道狭窄,墙壁泛着灰白。
一不小心,我撞上了个人,下意识说:“对不起。”那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穿得似乎也很寻常。
“没关系,谭皎。”他说。
我猛然一怔,不仅仅是因为他嗓音里的笑意。
我困惑地抬起头。
下一个瞬间我突然全身发冷,想要退缩却根本已来不及。
我看到了水泥路上的石子,也看到墙上斑驳的流淌的污迹。他戴着渔夫帽,脸像道影子一样闪过,根本就看不清。然后一只戴着手套的大手,捂在我的脸上。那一刹那我只觉得整张脸都憋住了,张口就想往他手掌上咬,同时拼命把他往外推。
可是根本没用,他一下子就从背后制服了我,我整个人就像陷进了一张粗硬弹韧的网里。我被他拖着往后退,看到自己的双腿在空中挣扎。
我怕极了,突然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脑子里、耳朵里都是一片空白,好像此刻正在挣扎的那个人,是另一个人,不是自己。
我的眼泪掉下来。
他竟像是察觉了,很低也很热的呼吸凑近我耳边:“宝贝,别怕,别怕!我带你去很爽的地方,带你飞啊……”
我突然间有窒息的感觉,明明鼻子并没有被捂住。没顶的恐惧,如同阳光下冒出的黑色暗流,一下子就要将我吞没。
什么重物,狠狠砸在我脑袋上,我眼冒金星,感觉到脑袋正缓缓流出某种腥湿的液体。然后,眼睛也被他捂住,什么都看不到了。
……
他们,在哪里看到了我?
没有攻击陈柠朦。
因为狩猎目标改变了。
历史改变了。
第220章 邬遇二十七(1)
————邬遇视角————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那天我绝不会离开谭皎,孤身一人去行动。
也许是我们都太渴望抓到他们,也习惯了在这一局里,未卜先知守株待兔。强烈的欲望蒙蔽了我的双眼,所以完全没想到,这竟是一个局。
专为我和她设下的局。
我驱车一个人往警局去了,但那一天,根本没能开到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