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深入洞穴找他。但我并未丧失理智,自己进入了铁定迷路,到时候不仅找不到他,还会自己也走丢。而且现在邬遇眼睛看不到,我要是丢了,他怎么找我?对,说不定朱宇童是往洞穴里走深了,迷路了。
我觉得自己马上离开这里比较好,去找别的帮手。
第265章 谭皎三十二(6)
下定决心,我转身就跑。
哪知我一回头,就见一道黑影,从洞壁旁的阴影中冲出来,几乎就像一头野兽,一下子擒住了我。我的大脑在这一刹那几乎一片空白。这一幕太似曾相识,我完全没有任何防备,没有任何心理准备,那人已经从背后勒住了我,手臂架在我脖子上,令我喉咙被压,发不出半点声响,另一手臂牢牢箍住我的腰。
一刹那我竟清晰感觉到他的手臂上有未干的汗水,微微湿热。我看到自己的双腿在空中挣扎,我听到自己像是被车轮碾压过的喘息声。眼前还是地底的雪岩洞穴和藤蔓生长,可我只觉得恍然如梦。这一瞬间,这人如野兽捕猎我的感觉,实在太熟悉,也太惊悚,虽然我只经历过一次。
我全身一片冰冷,冷得像被冻进了那如雪般的岩石里。我的眼泪几乎是完全不受控制的一下子滚落,我的双脚蹬到了地面,可是没有用,他正迅速把我往洞的深处拖去。我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就像有一块巨石,碾压我的整个身体。我的呼吸急促得像鬼,什么都听不到了,什么都看不到了,看着洞口的光亮离我越来越远,只有他沉沉的脚步声,和就在我耳边的呼吸声。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猛的转头想要看清他的样子,哪知他机警侧头避过,就像是某种条件反射,就像是曾经那样。而后他把头埋在我的背上,“呵……呵……”的笑了,我却听不出那到底是谁的声音。
然后他的一只手,突然后滑,停在我腰上,摸进了衣服。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重重的狠狠的掐进了下去,我只疼得全身颤抖,半边身子都脱力。于是他的笑声更低哑,更快乐。
我明白了,我确认了。真的……是他。
这具身体,本来是要被人拦腰切断的。只有我和他知道。
真的是他,如同噩梦般的他。所以他一开始就在那艘船上,甚至和我们一起跌落地底?这一路只有我们9个人,他一路不动声色,告诉所有人的名字也是假的,他还没有毁容。现在终于找到出去的方法,于是他对我动手了?
他那时说……死前,他忽然笑了,说……
他在地狱等我们。
……
他以我和邬妙为狩猎目标,究竟哪里是因,哪里是果,我已分不清。
可另一股寒意冲进我的脑子里——他有记忆?否则怎么会掐我的腰,故意令我回想起那入骨的恐惧?可言远朱季蕊、陈如瑛冯嫣明显都没有。为什么?
是了,在我们倒退时,他就和之后的言远陈如瑛都不同,已对未来有了模糊记忆。他死在临近交点的时间点上,是终点也是起点,两条时间线即将融合,过去和未来的界限已没有那么清楚……
所以现在的他,已记起一切了吗?
记得就在“几天前”,他被我和邬遇亲手捕捉、杀死。
……
我听见自己如同困兽般呻吟,我拼命往后抓他的手臂,可是却抓不到。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个空荡荡的念头——难道我和邬遇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却要死在这个洞穴里,还是死在他手上?就死在离邬遇二十米的地方?他救回了妹妹,却失去了我?
邬遇他……说错了,他说错了。历史还有改变的机会,之前不是最后一次。
现在,我们在地底最后的时光,这个交点,才是。
不!
就在时间几乎停滞的那一刻,背后的男人,突然像是遭受到什么袭击,低呼一声,手也松开,我一下子跌落在地,仓皇回头,却看到毛骨悚然的一幕——一只巨大的蜘蛛——就是攻击过陈如瑛那只,趴在一个男人背上,他们几乎是立刻一起跌入了一堆藤蔓中。藤蔓之下,黑黢黢一片,我根本看不到那个人的样子,只听到一人一蛛疯狂撕打在一起。
我不知道蜘蛛是被什么引来的,或许就是我和他发出的声响,我们进入洞穴太深了。却今天,却是这怪蜘蛛阴差阳错救了我的命!
只是待会儿无论他们哪一个获胜,于我而言,都是劫难。我咬了一下牙,尽管想看清那人是谁,但实在是看不到。而此刻,是我唯一的逃生机会。
我转身朝洞口方向,拼命跑去。
好在那人还没有把我拖进去太远,远远的,终于让我看到了洞口的光,也看到了坐在洞口不远处邬遇的身影。他听到了我的脚步声,脸色一变,一下子站起来。冯嫣也诧异地望过来。我终于跑出去了,泪流满面,几乎是一下子软倒在他怀里,喊道:“他也在这里……阿遇……他也在洞里面!他刚才……我没有看清……阿遇!”
邬遇整个人仿佛瞬间沉寂下来。
第266章 邬遇三十二(1)
————邬遇视角————
我的眼前依旧一团模糊,谭皎是一抹闪烁的光影,跌入怀里。我抱紧她,她在发抖,热泪滴落在我手背。那一刻我的心中愤怒无比,却如同醍醐灌顶般了悟。
他也在这里,是吗?
原来在地狱等我们,不仅是一句恶意诅咒。是否也是他死前的顿悟和嘲弄?
……为什么死亡可以开启所有洞中人的记忆?
是否因为,死亡才是结束?既是生命的结束,也是错乱时间的结束。
我弯腰把谭皎紧紧搂在怀里,她不发一言,指甲几乎抠进我的手臂。我还保留着理智,冯嫣在身边,她并不是彻底安全的,必须避过。我重重一按谭皎的背,她会过意,拽着我,往一边走了一段。
“怎么回事?”我问。
她不哭了,只是依然有哽咽的声音,把刚才洞中发生的所有事,和我说了一遍。包括那个人,伸手去掐她的腰。我看不见,手慢慢摸到她腰上,只一触碰,她就下意识一缩。我几乎可以想象出,那里必然淤青一片,甚至留下了那人的指痕。
她说一定是那个人。
她说他也有记忆。
……
他绝不会放我们安全离开地底。
强烈的情绪在我心中翻滚,却在这时,某个可怕的可能性,划过我脑海里。谭皎想到的,我已想到。谭皎还未设想到的,我也想到了。
“他”的出现只是其次,一对一鹿死谁手还不一定。我的脑子里忽然寂静一片。
一片黑暗的视野里,如同深夜大雪般的寒意,在我心中滋生。紧接着忽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却是和谭皎曾有过的对话——
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我吗?死也不会忘记。
出去后,我们谁也不找,就两个人,这样过一天。
如果我们不在一起,就在修车店等。
……
“阿遇?你在想什么?”谭皎唤回了我的神智。我在心中慢慢把那些情绪都压抑下去,说:“没什么。那个人还有什么特征,皎皎,说得再仔细点。”
谭皎说:“我什么都……没注意到。洞里太黑了……来不及。”
“那一天呢?”我问,“你曾经被他绑走的那一天,还有什么细节,可以和今天对比?”怕她伤心,也是时间仓促。那天发生的事,我从来不舍得深问过她。
谭皎静了一会儿,答道:“那天他是第一次,也很紧张。但是意志特别坚定。他有一个工具箱,他连抽烟都会把烟头收集,特别谨慎。他……一开始摸过我的脚,好像很迷恋这个部位。他说是好奇,所以才想……那么对我……”
我心中一震。
他触碰她的脚,迷恋那个部位。
那次在洞中,谭皎的鞋袜也无缘无故脱掉。后来我问她,她自己也不记得是不是梦中踢掉滑落的。所以我没有深究。
“是他。”我说,“他一直在这里,还没有毁容,告诉我们的是假姓名身份。他一直等待找到出口。”
谭皎说:“那我们怎么办?”
我也沉默了一阵,周围除了冯嫣,没有别人。他们都进洞了。胸中的寒意又在隐隐浸染,我说:“我们尽快出去。”
第267章 邬遇三十二(2)
谭皎问:“你觉得是周维还是朱宇童?刚才在洞里,离我最近的就是朱宇童。”
我说:“难道言远就能完全排除嫌疑?两个案子,是在不同的时间点。”
谭皎一阵没说话。
“我一定会让你安全出去。”我说,“现在大家在一块,他……还没有机会发难,也要等安全绳制作好。”
“嗯,好。”
我再次抱着她。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阿遇,你抱得好紧。别担心,我不会被他吓倒,不会再惧怕什么。现在开始我说什么都不和你分开了,我也要保护你。”
我没有说话,依然用尽全力抱着她。那是一种非常温暖的感觉,我用身体的每一寸,在感受她的柔软美好。安静地、深刻地感受着。我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什么都不能对她说。但我已下定决心。我想要记住拥抱的感觉,永远记住。
皎皎,我一直期望,我们所描绘的未来能够成真。我真的非常期望。
一个声音传来:“谭皎?你怎么突然跑不见了?”是朱宇童的声音,他也出来了。
怀中的谭皎慢慢松开,说:“你刚才去哪儿了?我进了洞没看到你,就出来了。”
朱宇童说:“我刚才找了个角落去方便了。”
谭皎说:“哦,我累了,想休息会儿。”
朱宇童:“行,你休息吧,我先接着先去干。”
脚步声渐远,谭皎小声说:“也许就是他。”
没多久,又有人从洞里回来了,同时还有“扑哧”的扇动声。而后我听到谭皎的声音:“阿遇,言远从洞里带了只受伤的鸟回来。就是船上那种黑鸟。”
我平静聆听着。言远和朱季蕊在说话。朱季蕊说:“这儿怎么会有鸟?”
言远说:“它的腿断了,说不定是和我们一起被洪流带到地底的。”
“那怎么办?”朱季蕊说。
言远说:“我先给它处理一下伤口,说不定能活。”
朱季蕊说:“我们都这样了,你还……管一只鸟啊?”
言远却淡淡地说:“它也是一条命。多卑贱,都是一条命。”
朱季蕊没说话了。
后来,听着其他人也回来了,看到鸟,也吃了一惊。周维说:“难怪之前听到洞里有声音,是它啊。”
朱宇童说:“烤了吃吗?”
言远说:“它一路到了这儿,也不容易,说明它跟我们命不该绝,反正现在不是没吃的,何必吃它?我想把它带出去。”而后,响起几声鸟儿清脆的啼鸣,倒像是在回应言远的话。
大家就没再谈论那只鸟了。
谭皎和我一直沉默着。
“双双呢?”周维说。
朱宇童答:“之前在洞里还碰到过。”
听着脚步声,周维跑到了洞口,喊:“双双!刘双双!”没人回应。
“她一个人,胆子又大,可能走远了。”言远说,“再等会儿应该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