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如此在地牢住了两三日,小宗每日送饭送菜,有时候跟破月聊会儿天。步千洐比她还沉得住气,从未出现过。

  

  可颜破月终于受不了了。

  

  这日晌午,她指着小宗送来的一碗稀里糊涂的饭菜,怒道:“你这是喂猪吗?”

  

  她在颜家虽不能食荤腥,却也是锦衣玉食;后来与陈随雁逃亡,除了开头几日受了虐待,之后陈随雁也是好吃好喝供着;自己住的一个月,虽然不宽裕,吃上面却不会亏待自己。可军中厨子的大锅菜,实在是吃得她味如嚼蜡。

  

  小宗原本有些委屈,忽的想起什么,眼睛一亮:“莫非穆姐姐厨艺精湛?”

  

  破月郁闷的摇头:“我只跟人学过做面点,自己都吃腻了。”

  

  小宗便露出些讥诮神色,那意思是说——你自己也不过尔尔,挑剔个毛啊!

  

  破月在这半大小孩面前,怎能抹了面子,眼睛一转,放缓语气:“小宗,想不想吃点新鲜玩意儿?”

  

  大后方物资充足,小宗很快便寻了锅碗瓢盆炭火鲜肉鲜菜。他做事细致,专门拾掇出一间干净牢房,拜访这些物品。

  

  破月净了手,喜滋滋走到厨房,便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地牢大门的士兵原本见小宗搬进搬出,也有些诧异。后来走进来一看,闻到油滋滋的肉香,眉目顿时柔和,朝小宗递个眼色,便去大门口等了。

  

  不多时,第一趟的肉串和蔬菜出炉了。破月拿个盘子盛了,指使小宗先送给门口守卫。小宗跟这些兵油子本就关系很好,他们接了吃的,个个喜笑颜开。其中一个谨慎些,问道:“将军呢?”

  

  小宗满不在乎的挥手:“将军去南仓检视粮草了,日落才会返转,放心吃。”然后他径自走回了将军帐,轻车熟路便在案几下找到半坛还没喝光的酒,先眯着眼喝了一碗,又装了一满碗,端着又回了地牢。

  

  地牢里,颜破月咬着鸡腿正在烤地瓜,口干只能喝清水。忽的闻到酒香扑鼻,便见小宗满脸通红神色的回来了。

  

  “你喝吗?”坐下开始大吃的时候,小宗把碗递给她。

  

  颜破月望着明晃晃的酒,忽然想起了颜朴淙。

  

  在别院三年,她从不沾荤腥。后来听老管说,满十六即可像正常人饮食。可到了帝京,颜朴淙却说,一辈子都不许沾,因为他喜欢她玉洁冰清。

  

  去他妈的玉洁冰清!

  

  她心头恶寒,叛逆之心亦起,毫不犹豫接过酒杯,狠狠喝了一大口。

  

  日头偏西。

  

  步千洐一回到营帐,就发现了不对劲。

  

  劳碌了大半日,他第一件事就是要将前日剩下的百年女儿红,喝上一大口。谁料打开坛子一看,酒浅了一半。

  

  他嗜酒如命,除了前日与容湛痛饮,剩下的珍酿,必是计算着一两两喝。眼见美酒失窃,他不由得勃然大怒。

  

  酒鬼自然有个灵敏的鼻子。循着酒香,他很快走到了地牢门口。两个士兵看到他都吃了一惊,心想还未日落,将军居然提前回来了。

  

  步千洐见一个士兵手里还拿着根竹签,上面残存着些肉渣,而两士兵嘴角都有油渍。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有些饿。

  

  他走进地牢,远远便闻到该死的肉香。走近一看,牢中不知何时添了个火盆,一个铁架还放着十几串烤好的肉菜。

  

  小宗和颜破月正坐在地上大吃特吃,竹签丢了一地。两人同时侧头看向他,神色都是一僵。

  

  步千洐都气乐了:“小宗,好吃吗!”

  

  小宗吓得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酒意顿时醒了大半:“将、将军……”

  

  “滚!”

  

  小宗埋头就跑,跑得时候还不忘伸手从烤架上顺了几串肉。

  

  地牢中只剩下颜破月和步千洐。

  

  大眼瞪小眼。

  

  步千洐眸中冷意凝聚,须知他不怒自威的模样,是许多敌兵心中的噩梦。

  

  可颜破月却像没看到一样,竟然一下子站起来,伸出芊芊玉指,直直戳向他胸口。

  

  步千洐原本皱眉,可望见那一根纤幼若葱的雪白手指,指尖似乎还沾有几丝酒香肉香,忽然觉得更饿了。

  

  他暗暗咽了咽口水,这一迟疑,竟任由这毫无武功的弱女子,一指轻轻戳在自己胸膛上。

  

  “步阎罗!”她气鼓鼓的喊道。

  

  步千洐慢慢答道:“如何?”如果熟悉他的人,听到他此刻的语气,就会觉得不妙。

  

  可颜破月已经醉了。

  

  她又狠狠戳了他几下,只戳得步千洐不怒反笑,她却晃了晃,身子一软,迷迷糊糊的滑倒,躺在地上,不动了。

  

  “起来!”他皱眉,用足尖轻轻踢了踢她的脚,可她毫无反应。

  

  步千洐抬眸看了看周遭,只觉得地牢完全不像地牢,犯人更加不像犯人。

  

  站了一会儿,他的目光终于回到烤架上。

  

  他缓缓坐下,试探性的拿起一串咬了口,嚼了嚼,墨色长眉瞬间舒展。

  

  暗色的眸子飞快瞄一眼地上的女人,他一手七八根竹签,将剩下的肉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那日之后,小宗再不敢在地牢里搞烧烤了。但偶尔弄点面粉进来,让破月包顿饺子馄饨,倒也能偶尔改善伙食。

  

  只是上次惹了祸,步千洐虽未骂他,他反而觉得更糟。须知他跟了步千洐五年,深知他的脾气。虽然他在人前总是笑嘻嘻的,对亲近的人却极为严厉。他越是骂得狗血淋头,说明他越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反倒是这次不仅不骂,反而像啥事都没发生,小宗觉得,将军真是生气了见外了疏远了。

  

  又过了两三日,这日,对小宗来说,是个大日子。

  

  因为这天,是步千洐二十四岁生辰。虽然大军开拨,容湛等好友已不在身旁。但小宗刻意讨好主子,一早就托付了伙房,精心整治了一桌好菜;又托采买在集镇上弄来坛好酒。

  

  到了傍晚,步千洐回来了一趟,扫一眼满桌酒菜,不知怎的就想起那日油香扑鼻的烤肉。其实那天吃过之后,他一直想得厉害。今日更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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