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茶盏摔碎在距他半丈外的地面,殿内数名侍从“扑通通”悉数跪倒,头埋得极低。
“求朕也没用。”低沉的声音缓而有力,“自太祖建国以来,慕容氏还未出过这等丑事!”
“皇兄!”慕容湛狠狠一磕在地面,再抬起时,已是鲜血长流。
“颜破月与我本无夫妻之实,亦是我遣她走的。一切皆是我胡作妄为,求皇兄责罚我一人!”
皇帝冷冷道:“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好,朕成全你。传旨:诚王罚俸一年,往邕州守皇陵三年;命大理寺即刻缉拿颜破月,杀无赦!”
“皇兄不可!”他厉声道。
皇帝微微色变。
慕容湛察觉失言,却依旧固执的望着皇帝。
皇帝慢慢道:“是朕太纵容,才令你如此放肆行事吗?”
眼见皇帝脸色越来越差,慕容湛深知已瞒不过,深深拜倒:“皇兄,求皇兄开恩,此事的确另有隐情……”
首领太监见状,朝其他人递了眼色,宦官与宫女,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首领太监恭敬的关上了殿门。
慕容湛这才将颜破月是颜朴淙养女,颜朴淙的禽兽用心道与皇帝。并称颜破月早已是自己救命恩人步千洐的未婚妻子,只因当日步千洐卷入江湖纷争,导致颜破月孤独无依,自己才代他娶妻,保护颜破月不受颜朴淙毒手。但关于“人丹”的事,慕容湛却只字未提。
“步千洐?”皇帝面色沉静的抬眸,“便是墨官城大破五国联军的平南将军?”
慕容湛心中微微一喜:“正是。他武艺出众、胆略过人,是难得的将才。对我大胥忠心耿耿。”
“放肆!”皇帝重重一拍龙椅,“枉你姓慕容,却没有半点慕容氏的果敢狠绝!颜朴淙贵为九卿,自豢养名女子,何错之有?你既横加干涉与他相争,便该一力承担到底,皇家婚事又岂能儿戏?你对那颜破月一往情深,为何又让与他人?天下谁人受得起我慕容氏的相让?你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慕容湛原本以为道明缘由,皇帝怒火至少缓解,未料他怒火更炽。慕容湛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虽对皇帝的话不能完全赞同,却也无话可说。
皇帝冷冷道:“事关皇家体面,步千洐不能留,颜破月更不能留。”
慕容湛心头一抽,重重一拜,低哑而干涩的声音,仿佛从肺腑深处发出:“皇兄若是不饶了他们性命,湛儿便长跪不起。”
皇帝脸色铁青,一挥袖子骤然起身,离了勤昭殿。
***
连日小雪,令巍峨大气的朱红宫殿,也染上几分冬日的凄迷冷清。
御书房里静得掉根针也能听到。皇帝靠坐在雪白的羊毛毯上,将手中奏折放回桌案,拿起个手炉,静默片刻。
“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是戌时了。”内侍答道。
皇帝沉默不语。
内侍细声细语道:“钦天监报今夜子时还有大雪,宫里都添了炭火。勤昭殿也添了一盆。”
皇帝挑眉:“十七还跪在那里?”
“是。已经跪了三日三夜了。”内侍静静道,“方才大殿下和二殿下也入了宫,陪诚王一起跪着。”
皇帝脸色微变:“他们知道了那件事?”
内侍连忙摇头:“诚王未曾告诉二位殿下。二位殿下大概以为,是皇上对诚王训练禁军的效果不满意。”
皇帝眉目这才舒展,冷哼道:“算他知道轻重。好端端一个诚王妃下落不明,传出去朕都丢脸。”
内侍静默不语。
皇帝淡淡看着内侍:“让他们三个都滚吧,朕看着烦心。”
内侍道了声“是”,趁机抵上本折子:“皇上,二殿下还上了折子,求皇上让诚王随他去军中,将功赎罪。”
皇帝不置可否,也不接折子,内侍静静退了出去。
次日,皇帝收到暗卫的折子,说是诚王已随二殿下往北平定青仑族叛军去了。皇帝看完,将折子放在书案左上角,静默不语。
冬去春来,夏日炎炎。
御书房书案左上角的折子,越堆越高。
每日皇帝操劳一日疲乏后,总是会拿起来看一看,有的时候会有笑容,更多时候是蹙眉不语。
“六月十三,诚王率东路军与青仑叛军正面遭遇,各有胜负。”
“七月十五,二殿下与诚王合兵。”
“八月初九,诚王率军将叛军驱出益州全境;”
……
最新的一封暗卫密报,上书“九月初二,诚王率军与叛军于青仑城会战,中敌埋伏。诚王身中两箭,昏迷八日,终脱险。”
看着这封密报,皇帝只觉得内心一阵烦闷,将他的书信一丢,便朝御书房外走去。
内侍们跟了一段,却见皇帝在御花园里一处极偏僻的角落停步。
皇帝回头淡淡望一眼内侍,内侍们顿时停步不前,垂首低眸。皇帝这才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到冷宫附近的一片菊花地,才在树下闭眸静坐。
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便有一佝偻的老花匠,缓缓走到菊花地里。他竟似没看到皇帝,自顾自洒水锄地,垂垂老矣的身影,在地间默默劳作。
“我慕容氏当年以骁勇夺天下,怎会生出湛儿这样心慈手软的痴情种?”皇帝叹息道。
那老花匠身形一顿,慢慢转身,看一眼皇帝:“慕容氏痴情的,又何止小殿下一个?”
皇帝一怔,脸色添了几分阴霾。他静静望着老花匠苍老而平静的容颜,终于脸色舒缓,声音却柔和了几分:“湛儿像他的母亲。”
老花匠摇摇头:“轮痴情,小殿下又如何比得过皇上您?只为了保全夫人名节,将亲生儿子当成弟弟,父子不得相认;只因为她说了句不愿让小殿下双手沾上鲜血,皇上便将小殿下交给念经诵佛的太后抚养,明明他在诸位皇子中资质最佳,却与皇位无缘,只因皇上您承诺了夫人,要保他一世欢喜平安。”
他的话令皇帝恍然失神,想起许多年前,那个欢欢喜喜叫自己“阿离”、“阿离”的女子。天下只有她一人,对当年阴鸷骄纵的太子如此放肆;也只有她,被迫**于他、甚至生下他的儿子后,却依然固执的爱着另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大胥第一权臣,最终助他慕容离登上了皇位,作为交换,他也带走了她。
“阿离,我不怨你,从不怨你。我只要你答应,不要让我们的湛儿做皇帝,让他做一辈子富贵闲人,好不好?”
想到这里,皇帝眸光隐有泪意。但他只失神了片刻,双眸立刻恢复清明。
“朕不想令湛儿失望,但也不会容他行差踏错。”他慢慢道。
在慕容离还是太子时,这名老花匠便是他的随侍宦官,也知道他所有秘密。如今慕容离将他安置在此处,既是囚他一世,也是护他一世。而当慕容有任何心事时,也会来这片菊园,跟老花匠说一说。
所以此刻,老花匠静静看着慕容离,听着他语气中的无情,却只是沉默不语。因为他知道,这位帝王已不是当年稚嫩的太子,他一旦做了决定,无人能更改。
皇帝朝老花匠点了点头,缓缓走回了勤昭殿,摈退众人。不多时,慕容氏暗卫首领,悄无声息的入殿跪倒。
“朕令你们杀两个人。不是现在,或许是三年,或许是五年。记下他们的名字,追踪他们的足迹。一旦时机成熟,朕要你们就地格杀,不容有失。”
“是。”
作者有话要说:3更12点,4更15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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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离当年往事,是老墨另一本古言的故事,权臣、太子、皇帝喜欢了同一个女人。然后皇帝先强/暴了女主,太子再强/暴女主,生下慕容湛。咳咳,那个文已经坑了,所以你们知道结果就好了
☆、74.重逢
背后是大漠黄沙,前方是群山环抱。斜阳如火烧流云,将广袤大地,笼罩在幽静而空旷的金黄里。
一骑黑马,“哒哒哒”慢吞吞踏响官道,因为节奏太过闲适慵懒,显得与焦黄荒芜的边关,格格不入。
步千洐坐在破月身后,手臂绕过她握住缰绳,将她小小的身子圈在怀中。破月剥好葡萄,抬头塞进步千洐嘴里,步千洐微眯着眼吃了,意犹未尽:“不如你用嘴喂我?一箭双雕。”
“雕你个头!”破月将一把葡萄粗鲁的塞进他嘴里,严肃道,“就快入关了,大胥可不像君和民风开放。你要收敛!”
步千洐低头在她脸颊偷了个吻,笑而不答。
因步千洐觉得走重复的路无聊,所以两人绕了个小圈,没有从青仑城入关,而是到了东面的湖苏城。两人一马又走了半个时辰,远远终于望见城池的轮廓。
“没人?”破月望着城门外空荡荡的官道,按说此时晌午,就算边关荒芜,也该有百姓进出。可此时一个人都没有,地上倒是丢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锅碗瓢盆、衣服鞋袜,活脱脱一副战乱的景象。
可君和不是还未与大胥开战吗?
“城门关了。”步千洐眸光幽深,翻身下马,牵住缰绳,“留神。”
又往前走了数十丈,却见厚木城门关得密不透风。土黄色城楼上方,数十个士兵躲躲闪闪探出头来。
“来者何人?”有人喊道。
步千洐沉声道:“我们是益州人,之前往沙漠边陲探亲,刚刚返转。出了什么事?为何关闭城门?”
“放屁!”有士兵怒喝道,“仗都打了快一年了,探什么亲!一定是叛军奸细!放箭!”
话音刚落,数道箭雨自城楼上疾疾射来。步千洐与破月平地拔起数丈,堪堪落在右侧,避过了箭雨。马儿却一声长嘶,身中数箭,倒下不活了。
叛军?
步千洐抬眸望一眼城楼,柔声对破月笑道:“你到一旁休息,我去给你开门。”
破月点点头,到城门旁找个了阴凉角落坐下。
步千洐慢吞吞往后走了两三丈,城楼上的士兵看他二人,看得莫名其妙,都不敢做声,也不放箭了。步千洐这才转身,骤然提气,朝城门处疾奔。众兵士只见一道黑色的影子如狂风刮过,瞬间已至城楼下,“砰”一声踏在地上,竟有金石之响。半瞬后又是“砰”一声,城楼上有碎石脆裂落地的声音。再定睛一看,妈呀,那人已立在城楼上,面带微笑望着他们。
擒贼先擒王。步千洐一眼望见士兵中站着一名都尉,顺手从旁边士兵腰间拔出长刀,蜻蜓点水般穿行至那都尉身前,刀轻轻巧巧架上他的脖子。
“我是东路军都尉步千洐,这是我的文书。”他将身份证明丢到那都尉怀里,“速开城门。”他微微一笑,语气也柔和了几分,“迎我的同伴进来。”
“开、开城门!”那都尉吓得面无人色。
便在这时,步千洐忽觉后背一道浑厚的劲风袭来。他不躲不闪,反手一抓,内力激荡,低喝一声:“撤手!”
后背传来一声痛呼。步千洐转头一看,一名彪壮大汉抓着长枪,倒退数步,脸色涨红。
步千洐一征:“刘夺魁?”
那大汉亦是一愣,抬眸看清步千洐,神色剧变,又惊又喜:“步、步将军!您怎么会在这里?”
这人不正是当日跟着破月在墨官城,大破五国联军的刘夺魁都尉?
“一言难尽。”步千洐笑道,也松开了身后的那名都尉。他看着刘夺魁的戎装,目露欣慰:“你已是郎将了?”
刘夺魁点头:“都是托将军的福。将军,自从你……去守了粮仓,已经两年了,大伙儿便再寻不到你。你究竟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