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坐在她对面地上,正撕下衣服上布条,想要自己包扎。破月从他手里拿过布条,却见布条上血污泥渍,皱眉。转头看去,唐熙文浑身更脏,且已累得睡着了。唐卿静坐在哪里,闭目养神。他的衣服倒干干净净,但她也不能去撕啊,只好从自己衣袍上撕下一大块。
“不必。”十三低声喝止。
“别废话。”破月从怀中掏出金疮药和水囊。他肩头早如泥泞般浑浊乌黑。她便用湿布粘了清水,一点点擦拭。
与步千洐柔韧的皮肤肌理不同,十三虽也是武人,皮肤却如……美人一般白皙细滑,那伤口便愈发触目惊心。破月替他将伤口清洗干净,又取了些金疮药,用手指涂抹上去。这应该是很疼的,可十三哼都没哼一声。
都处理完了,破月道:“你明日再用热水洗洗,否则伤口会恶化。”
十三的脸一直别向一旁,默默点头。破月看到他一边耳朵红得像已熟透,侧脸亦是红云一片,有些好笑,但亦不再多话,免得他尴尬。
早在破月撕衣服时,唐卿已经睁眼。不动声色将破月的坦然和弟弟的僵硬窘迫看在眼里,心头喟叹。
洞口有寒风吹进,他咳嗽两声,打了个寒战。破月二人同时看过来。
因为怕引来追兵,不能生火,只点了个小小的火种照明。这冬夜的山洞,对唐卿来说,真如十八层地狱一般,严寒难耐。只是怕十三忧心,他一直未说,可面色已渐渐冻得有些发青。
十三见他脸色不对,立刻起身走过来,握起他的手输入真气。破月有些担忧的看着两人。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十三额头已是阵阵细汗,刚包扎好止血的布带,隐隐又有血迹渗出――约莫是伤口又裂开了。
“我来。”破月走过去,唐卿略有些惊讶,十三迟疑片刻,点头,将唐卿的手交给她。
于是十三第一次在自己大哥脸上看到有些窘迫的神色。然而这神色一闪而过,他已十分平和:“有劳姑娘。”
破月摇头:“举手之劳,客气。”手指扣住他脉门,真气源源不绝。唐卿虽知她是武林高手,却没有具体概念到底多高。此时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热气从手腕传来,浑身暖洋洋舒服不已,竟比十三的相助还要有效。他不由得多看她一眼。却见她神色极为平和,既无害羞,也无骄傲自得,眸色竟是极平静温柔。
唐卿心神一凛,别过脸去。过得片刻,身体已暖起来,气息也平稳,转头淡笑:“颜破月,你今天相助我,不怕我回去之后,立刻对大胥宣战吗?”
破月未料他如此直接,还真有些为难。今次偷袭八成是大胥军将所为,她如今帮了唐卿,却也是放虎归山。
她想了想,已有了主意,答道:“我不后悔。我来救你,就是希望你知道,大胥有好战的人,也有希望和平的人。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你平安归去后,能否再等数日,等胥帝有了旨意,再确定战或和?你这次过来只是偶然,皇帝并不知情,一定是下面的人胡作妄为。也许皇帝愿意停战。”
唐卿听她说“救命之恩”的份上,微微失笑,点头道:“好。救命之恩重若泰山,就依你所言。不瞒你说,我原本想回去后立刻开战,便看在你和步千洐的情面,再等数日。”
破月心里暗叫还好还好,自己来这一趟,还真是来对了。如此想着,眸中升起喜色,未料抬眸一看,唐卿眸中隐有了然笑意,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她不禁想,这人看起来温和沉静,其实比狐狸还狡猾吧?
天明时分,破月忽的睁眼,察觉手上还有个温软光滑的事物,定睛一看,却是唐卿的手,还被自己握着。
洞内静悄悄的,十三和唐熙文都在睡。而唐卿――君和第一名将,就躺在自己身旁,高大清瘦的身子裹紧狐裘,微微蜷成一团。清俊斯文的脸庞沉寂安详,似邻家兄长眉目温和。
她轻轻松开他的手,未料这细微举动惊醒了他,漆黑的深眸骤然睁开。他定定凝视着她,忽的绽放微笑:“早。”
破月也笑着点头:“早。”起身站起,伸了个拦腰。唐卿盯着她背影看了片刻,重新闭眸小寐。
晌午时分,唐卿已经坐在君和援兵的车驾里。
唐熙文在车外马上,十三还是坐在车辕上。随行军医已诊治了两人伤势。而颜破月――在援兵抵达后,便匆匆走了。
唐卿闭目小寐片刻,忽的睁眼,扬声道:“阿荼。”
十三挑开车帘坐进来。
唐卿看她一眼:“中意颜破月?”
十三沉默片刻,摇头。
唐卿笑:“待回了承阳,给你娶个同样貌美可爱的姑娘,可好?”
十三静了片刻,抬头迟疑:“同样?”
唐卿失笑,也不再逗他,从怀中取出本事物,放到十三面前。
十三垂眸一看,长眉微挑。那是本极老旧发黄的书册,封面六个字:“余心随军手记。”
唐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手记封面:“这是大胥楚余心元帅的手笔,被我偶然间获得。二十年来,我每每拜读,都有所获,受益匪浅。”他轻轻掀开书页,取出里面夹着的张画像,放在案几上:“这是楚夫人当年为楚余心画的小相。”
十三眸中闪过惊异,霍然抬头看着唐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