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留守大胥境内的八万余君和兵马,在得到唐卿的命令后,立刻往北撤兵。而大胥已经南迁的小朝廷中,几乎众口一词“乘势追击”,希望剿灭这支君和侵略军,皇帝慕容充更是跃跃欲试,动了御驾亲征的念头。
在这决定顾揽全局的时刻,慕容湛站出来,力排众议,劝诫皇帝放君和兵马离境。只因他已收到步千洐的密信。
慕容充也并非冲动短视之人,在看了步千洐的密信后,着实为难了一番。他一是觉得区区蛮人,岂会那样厉害,只怕步千洐有所夸大;二是决计不信唐卿肯奉自己为天下君主的;三是想要君和跟蛮人斗个两败俱伤再收渔利。
于是他便允了慕容湛的提议,不再追击君和军队。但慕容湛建议由他率大军北上,与君和联手打流浔,他却坚决不允了。
“王叔,你是朕左臂右膀,朕不能令你涉险。”慕容充这番话的确是真心诚意,慕容湛思索过后,也觉深入君和境内实在凶险。他毕竟与唐卿交往不深,心存疑虑,遂叹息作罢。
数日后,慕容湛率三万军队,护送慕容充返回帝京,重登帝位,一时间举国欢腾,慕容充更是欢喜不已。
如此,形势便在征战中稳定下来。君和与流浔在北部打得焦灼,大胥趁机收复失地。步千洐料定小容暂时不能提兵北上,加快南行,想要说服他和皇帝出兵。
谁也没料到,流浔会在这个时候,派一支蛮族军队,奇袭帝京。而这个时候,步千洐的万余人马,尚在穿越青仑沙漠。后世评论流浔这一举动时,称为“看似鲁莽,实则英明”。原因很简单,君和皇室已经覆灭,如果大胥皇室也被杀光,士气必然大挫。而这世上,就只剩下流浔徐傲一个天子。
三月初四,慕容湛照旧入宫,与皇帝商议了全军大队的布置,便到帝京驻军大营巡视。天色将暗之时,他正立于城楼上眺望,按照步千洐的密信,这几日应该回来了。
正怔怔出神间,有亲兵喘着粗气扑倒在前:“王爷!刚刚斥候来报,发现、发现一支大军,已在二十里外!人数不明!”
慕容湛眉头急蹙:“我命斥候刺探百里,为何如今才来报?”
亲兵摇头不知。慕容湛沉吟不语。副将见状问:“会否是步将军的部队?”
慕容湛摇头:“若是他回来,岂会故意瞒过斥候?”
副将脸色微变:“君和军队刚刚撤走,我北部青仑、湖苏诸城守备薄弱。难道是君和人意欲再次偷袭帝京?”
慕容湛没回答,他厉喝一声:“传令三军,全城戒备,准备迎敌。”
月上枝头,饱经战火的帝京,笼罩在阴沉的夜色里。城中灯火已不及战前一半,但终究添了许多活气。慕容湛一直站在城楼上,看着寂静的远方。然而四野始终黑黢黢一片,这令他暗暗捏一把冷汗。
更晚一些的时候,城楼上起了北风,黑夜里有淡淡的雾气凝聚、弥漫,丝丝缕缕缓缓朝城头袭来。慕容湛望着那袅袅轻烟,心情有些怅然。正恍惚间,忽的察觉异样。
不对,这烟不对。分明是朝城楼而来。
“火把!”他厉喝一声。
城楼顿时一片大亮,这回他和将士们都看清了,哪里是雾气,分明是滚滚浓烟,朝城楼袭来。尽管不知道敌人燃起烟雾是为何意?是要遮挡视线吗?但慕容湛还是警惕的下令:“捂住口鼻,避开浓烟!弓箭手准备!”
北风更烈时,城楼上已是惨叫声一片。副将捂着脸冲过来:“王爷!此处凶险!请下城楼!”慕容湛一把将他推开,对身旁亲兵队长喝道:“带上我的亲兵队,入宫保护皇上。”压低声音道:“若是情况有异,护送皇上从南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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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大军,于草绿花开的大地往南行进,一路遇到几支君和撤军,双方不发一言,各走各的。
今日已过了青仑城,破月与步千洐共骑,望见熟悉的城池,难免有所感慨。
“当日有人死活要甩了我。”她窝在他怀里道,“想起来还生气!”
步千洐凑到她耳边道:“我若早知有今日,当时在青仑城,就把你吃了。”破月失笑,步千洐难耐,见左右无人注意,低头朝她唇上一吻。
正亲昵间,前方马蹄促响。步千洐立刻坐正,手也离了破月腰间。
是斥候。
“将军,前方发现我军士兵尸身。应当是守卫青仑城的士兵。”
接下来几日,越往南走,零散的士兵尸身不断。
“都是君和兵北撤后,匆忙从各地调来镇守北部各镇的士兵。只是人数稀少。”步千洐对破月说,“月儿,有人故技重施。”
破月大吃一惊:“故技重施?难道,这些尸身是蛮人故意留下?可他们不是在君和境内吗?”
步千洐摇头:“尸身伤口很深,都像大斧劈伤,与蛮人武器一致。若我没猜错,蛮人已经在进攻帝京了。而留下尸身,正是要引我前去。”
“那怎么办?”破月皱眉。
“去。”步千洐沉声道,“小容在帝京。”
十日后。
步千洐率大军停留在帝京城北五十里外,已经有三个时辰。他们已经可以隐隐听到南方的厮杀声,抑或只是风声。但天昏地暗风雷震震,只要上过战场的老兵,都能感觉到帝京有变。
步千洐之所以停步不前,只因为他派出的五路斥候,没有一个人回来。
前方有埋伏,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可他不能不去。
“将军!前锋营愿为将军踏平前路!”身手最好的前锋将军请命。步千洐立于马上,面沉如水:“不允。两千前锋,不能就这么折损。”
“那怎么办!”众将都有些激动,“帝京有难!”
步千洐淡道:“分兵。传令下去,五百人为一队,绕行驰援帝京!”众人大吃一惊,前锋将军问道:“将军!蛮人人数众多,我们若是分兵,岂不是自爆其短?”
步千洐摇头:“只有这样,才能攻其不备。否则咱们要么全军覆没,要么失了帝京。”
步千洐料到没错。蛮人虽然势众,但他们在攻击帝京,不可能在每条路上都设伏。步千洐与破月率了五百余人分队,远远绕过宽敞的官道,穿行过几座大山,终于,远远的望见了帝京。
然而眼前的景色叫他们惊骇难言。
帝京已破。
野兽般的蛮人尸身,在城门前堆积成山。鲜血染红了城墙、浸湿了大地。破败的黑色旌旗,有气无力耷拉在城楼上。
城门洞开,厮杀声隐隐传来,宛若午夜遥远的雷鸣。
步千洐当即就红了眼,狭路相逢勇者胜,他深知此刻很可能两军正打得焦灼,生力军的加入有可能改变局势。但也只是可能。
他不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