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江铭是个很蠢的人。”他淡淡的道。

  

  是真的蠢。那时都快2000年了,谁还讲义气?哪个大哥还上街头砍人?可90年代赫赫有名的霖市江老大,学会了开饭店赌场做生意,却学不会贪生怕死独善其身。他就像个垂垂暮年却愈发幼稚的英雄,心心想着让所有兄弟得到庇护,却不知道有的不是兄弟,是猛虎。有的不要他庇护,要他的命。

  

  “江铭被人乱刀砍死在街头,他的原配、还有情妇,就是我妈,被人轮/奸至死。我就这一个妈。”他神色极淡,仿佛事不关己。

  

  “丁默言做的?”

  

  他点点头,深吸一口烟:“他是江铭最好的兄弟。江铭还有两个儿子,失踪了。据说是被打成肉酱浇在工地泥浆里;也有人说被扔进了江里……没人知道。因为江铭全家死光,所有生意都归了丁家。”

  

  一席话说的极快,几乎轻描淡写交代全家的惨死。

  

  慕善心头巨震:“那你为什么……”

  

  他吐了口烟:“外公以前就不让我跟江铭多接触。我妈送我到外公家,也是想避灾。认识我的人不多。后来我表哥替我死了,外公也死了。”

  

  他没再说更多,可慕善脑海却浮现陈北尧那个严肃的书法家外公,还有经常遇到的圆头圆脑的表哥。难怪这几年她回老家时,却找不到任何陈北尧和他外公的线索。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她颤声问。

  

  长指将烟头一弹,火星熄灭在黑暗里。他看着她,眸色极深。

  

  “你跟我闹分手后的几天。”

  

  他今晚说了那么多,这一句最伤人。

  

  夜色渐深。

  

  “为什么?”慕善静静道。

  

  为什么告诉她这些?为什么带她看他的所有?

  

  为什么答应放她走,却又牵手亲吻,似有似无的情意?

  

  似乎执意要扰乱她的心,他看她一眼,却偏偏沉默不语。令她猜不透、看不清。

  

  慕善缓缓道:“陈北尧,你外公说过——虽然又冷漠又固执,但你的心地其实比谁都善良。惩罚罪犯的正当途径,可能难走一些,但为什么不尝试?现在你杀死的不光是丁默言和曼殊,你回不了头。”

  

  陈北尧笑了笑:“这个世道……我没有办法。”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丁珩的事,你不用再为难。我已经收到消息,他舅舅神通广大,连省里的专案组都能打点好——找了个人给他顶罪、他也有了新的时间证人。”

  

  慕善心中复杂难言,却听他自嘲般轻笑道:“你可以继续坚持你的原则……你不必打折。”

  

  慕善离开露台后,陈北尧一个人站在原地。

  

  周亚泽和李诚,从阴暗的楼梯走上来。周亚泽颇有兴趣的问:“她说的,你还杀了谁?”

  

  陈北尧淡淡道:“她心中的陈北尧。”

  

  周亚泽愣住,李诚沉默。

  

  过了一会儿,李诚忽然问:“北尧,你说的是真的?你是江老大的私生子?”

  

  陈北尧抬头看了看漫天星河,轻声反问:“重要吗?”

  

  周亚泽咧嘴一笑,李诚微微一愣。

  

  陈北尧轻描淡写的道:“重要的是,我们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9、两个追求

  正是盛夏的夜晚,落日的余晖将天空染得通红明亮。小区里,粉嫩可爱的孩子们追逐嬉闹,连带着令慕善略微疲惫的身心,也变得平静愉快。

  

  她租住的一居室在十八层。沿着光洁的大理石走廊走到尽头,掏出钥匙打开深褐色防盗门,家的气息扑鼻而来。

  

  她把包挂在衣帽架上,换了拖鞋,赤足走向客厅。

  

  薄薄的日光洒在种满绿植的阳台上,浅绿色窗帘下的躺椅上,一个男人一动不动靠着,双眼轻阖,呼吸平稳。

  

  西装还整整齐齐穿在身上,修长大手搭着躺椅扶手。容颜俊朗如昔,但略显削瘦的下巴和微黑的眼眶,依然泄露这段日子以来,他的操劳和憔悴。

  

  慕善微微一怔,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站着,不想惊动。她将沙发上的薄毯拿起,轻轻覆盖在他身上。然后蹑手蹑脚进了卧室,换了身家居服出来,进了厨房。

  

  丁珩睁眼,看到的是漫天灿烂的星光。花草的清香扑鼻而来,令他依然有身陷梦境的恍惚和松弛。

  

  饭菜的香味,同时飘过。这气味令他饥肠辘辘。他睡了多久?

  

  他一转头,就看到慕善手臂抱着双腿,蜷在桔红色布艺沙发里,长发素颜,皓腕轻盈。

  

  与他见过的精明干练不同,她套着件大大的T恤、亚麻短裤,一看就是很舒服的面料。丁珩觉得,这种舒服的感觉,几乎遍布房子里每一处——她挂在墙上的随手涂鸦,她栽种的花草,她从旧货市场买来的躺椅沙发……都不昂贵,却处处透着主人的闲散自得。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他今天才允许自己偶尔放纵放松,来到这里。

  

  见他醒来,慕善把电视遥控器一丢,站起来:“吃饭没?。”

  

  厨房的桌子上摆放简单的三菜一汤。丁珩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吃过这样家常的饭菜,舒服得让胃都变得慵懒。等他吃完第二碗饭,一抬头,看到慕善有些好笑的望着自己。

  

  “三天没吃?”她玩笑质疑。

  

  丁珩微微一笑。

  

  事实上,他中午才从霖市最好的饭店离开,一顿饭也许吃掉慕善一个小项目。只是昔日称兄道弟的银行行长,今天却开始在他面前拿官腔。虽然他当时神色如常,但终究有些火气。

  

  离开后开车在市里转了一圈,他竟然又神差鬼使,来到慕善的家里。

  

  “谁让我现在落魄?”他双眸含笑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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