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槿知:“我知道,我永远也不会爱上他。我很冷静,我要的只是那一份命运。我要这辈子,还可以推倒重来,跟他白头到老。”
“他会认出来的。”槿知打断了她,“应寒时会认出来的。你不要做傻事。”
清知却只是摇了摇头,不再多说,起身,走到了旁边的厨房里。槿知看到她拧开了燃气阀门,然后拔掉了管子。
空气里瞬间弥漫着刺鼻的煤气味。槿知这才注意到,每一扇窗户,都是紧闭着的。她心头一震,清知竟然……
“对不起。”清知低声说,“我要做唯一的槿知。”
银光乍现,她的裙摆泯灭于空气中。屋内变得空荡荡的,只余槿知一人,动弹不得,闻着煤气味道,越来越浓。而当她抬起头,看到黑色窗帘外,飞鸟无声掠过。高楼上的时钟,刚好指向9点32分。
——
夏清知瞬移到了溪水旁。
周围依旧是安静的,她离开不过几分钟时间。
她弯腰,用水打湿了脸庞和头发,然后提起鞋袜,走上了山坡。
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男人背对着她站在树下,似乎依旧等待着。
“我们走吧,寒时。”她说。
第92章 予我永恒(上)
空气的味道很刺鼻,让人感到窒息。谢槿知想要移动,却发觉连椅子也被牢牢绑在床脚上,她动不了。
意识渐渐有些恍惚,心跳也急促得厉害。今天引导洪水之后,他们就打算回原来的空间。应寒时难道会带那个女人回去?
还有煤气。如果在封闭的空间里煤气中毒,或者煤气爆炸之后,人的耳朵里,也是听不到声音的吧?
她看到的那一幕,到底是谁抱着谁?
会是应寒时抱着因煤气死亡的她,还是被洪水冲到太空中的清知?
正迷迷糊糊想着,抬眸又看到了窗外的钟。
9:32。是她预见的那个时间。
写有这个时间的纸片,被她留在帐篷里了。会被人看到吗?抑或看到也连想不到被替代的她?
夏清知,夏清知。她怎么可能对她做了这样的事?
又用力挣扎一遍,还是徒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想要看到更多未来,想要看到逃生的办法。
周围变得很静很静。只有厨房里,煤气“滋滋”轻响着。还有从今晨起就连绵不断的小雨,打在玻璃上的声音。
“哗啦——”崩裂的巨响传来,像是玻璃大面积被撞碎的声音。
槿知倏地睁开眼睛。
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已全被撞碎,一个人影站在那里。满地都是破碎的玻璃和门框,他全身都被雨淋得湿透了,抬起头看着她。兽耳尖尖立起,尾巴在身后扬起。湿漉漉的短发,紧贴额头,眉眼轮廓更加生动分明。
他用那寂静得仿佛深渊般的双眼望着她。
槿知的眼眶一下子湿了,紧咬下唇,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只在窗口停顿了一刹那,立刻就如同一阵风一般,掠到她面前,抬手就扯断她身上的绳索。槿知立刻跳起来,他一把就将她扣进怀里。
——
郊外,丛林中。
夏清知走向那个背对她站立的男人:“寒时,我们走吧。”
男人转过头来。
夏清知一愣。
庄冲奇怪地看着她:“连我和应寒时的背影都认不出来了?”顿了顿,微微一笑:“还是说我的背影跟他一样帅?”
夏清知静默不语。
庄冲迈步走在前面:“快走吧,找你们半天了,应寒时呢?裂缝打开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萧穹衍说呼叫他的通讯器,没有反应。”
“哦,我也没看到他。”夏清知答道。
——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槿知仰头看着他。
清新的空气大股大股涌进来,她已不再感觉难受了。
应寒时单手搂着她的腰,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卡片。“槿知愿与寒时白头偕老”几个字,赫然在她眼前。而他凝视着她,翻过面,就是她留下的“9:32”这个时间。
“我找到了那面钟。”他答。
原来,在溪边时,应寒时就发觉了“她”的不对劲。再回头,发现原地已没有人影。他当机立断就跑到槿知的帐篷里,却发现已空空如也,只有落在床上的这张卡片。
槿知提过,上次在沈家庄园他也目睹过,清知的空间跳跃并非是万能的。她每次只能跳跃既定距离,留下银光痕迹,然后反复跳跃以去往目的地。
清知的瞬移,和他的步力谁更快,他并不清楚。但是他立刻跃上高空,开始了追赶。
他看到的第一道银光,已在几公里外的天空中。
然后开始全力飞奔。
以从未有过的接近战斗力临界点的速度,在江城高空连续跳跃,追逐那转瞬即逝的银光。此时如果地面有人抬头,会看到雪白的宛如流星飞逝般的光芒。他甚至能感觉到脸和耳朵被风割得微微刺痛,手中的光刃甚至都控制不住时时都有可能甩出。
终于,在一道模糊得近乎看不出的银光之后,他看到了对面高楼上的那面大钟,于是立刻从高空跃下,再反复弹起,一幢幢楼,一扇扇窗,寻找起来。
终于,在这扇挂着黑色窗帘的玻璃门背后,看到她模糊的剪影。他再无迟疑,心几乎是狂跳着,撞了进去。
然后就看到了她,骤然被点亮的双眼,悲喜交加的脸庞。
……
抱着她柔软的娇躯,应寒时心中怜意更盛,低下头,脸与她轻轻贴在一起。
槿知将他的窄腰抱得紧紧的,但还是不解:“那你是怎么认出,她不是我的?”毕竟连她看到,都觉得两人的身形、动作、语气都很相似。到底是应寒时敏锐过人,还是她哪里露出了马脚?
应寒时低眸看着她。
“槿知,你若仔细看就会明白。她看着我,却像在看另一个人。她永远不会用你这样的眼神看我。”
槿知心头一震。
她以为会是非常惊险侥幸的原因,却没想到答案这样简单。
她的眼神吗?
她平时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应寒时?连她自己都未察觉,他却看得那么分明,看进了心里。
“应寒时……”她将脸埋进他怀里。
再也再也不要松手了,再也不要与他分开了。
应寒时任由她抱了一会儿,才松开手:“站在这里别动。”
槿知点头,看他走向厨房,关闭了煤气阀门。将煤气罐拎起时,他微怔了一下。
“怎么了?”她问。
他走回她身旁,说:“煤气罐已经空了,里面没有多少煤气。”
槿知也怔住。
清知筹谋已久,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她并不想置自己于死地。
“到我背上来。”应寒时说,抬起清亮眼眸,望着远方的天空,“空间裂缝是按照你的身体数据测算的。她身边的裂缝比你更大,很可能会出问题。”
“嗯。”槿知跃上他的背,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我们去阻拦她,她很可能会死。”
他背着她,跃过一座座楼顶。地面有人发现了大声惊呼,但是他们也已顾不上了。槿知的脸轻贴在他的脖子上,抬起头,看到天空的雨越落越大,乌云也如同一团团化不开的墨,笼罩在头顶。像是预兆着洪水即将到来。
很快两人就被淋得全身湿透,槿知脸上全是水,伸手抹干,又替他擦了把脸。却听到他温软的嗓音传来:“小知,怕吗?”
“不怕。”她答,“生死对我,本来就不是那么重要的事。”
他没回答,她却看到他的侧脸线条变化,似乎是笑了。
槿知将他的脖子搂得更紧,也慢慢笑了。原本她恐惧着这一天的到来,可现在真的到了,跟他在一起,心中竟是洒脱而了无牵挂的。
而他原来也是如此。
“应寒时,你真好。”她轻声说。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那片熟悉的树林。远远望去,就见空地上站着几个人,正是萧穹衍、庄冲、林婕和始终驻守在郊外营地的苏。
看到他俩,大伙儿都是一惊。萧穹衍大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小知?!你不是跟傅琮思驾驶战机去天上了吗?还有指挥官,你终于回来了!”
林婕和苏神色都是一震,看了看应寒时,应寒时点了点头,他俩反应过来,复又抬头望着天空。
唯有庄冲,静静凝视槿知片刻,上前一步,冷冷逼视:“纳米人?”
槿知:“庄冲你给我滚。”
他顿时一僵:“啊……”
应寒时开口:“那一个是清知,同样拥有时空裂缝,能够瞬移的女人。萧穹衍,情况如何?”
尽管震惊不已,萧穹衍还是立刻镇定下来,哭丧着脸答:“指挥官,情况很不好。空间裂缝已经打开了,洪水也已开始引导。但是洪水的量,竟然远比我们预料的大,而且小知……不,清知的裂缝,竟然不太稳定。哦,我早该想到的,她的参数跟小知不一样。我们正想着怎么上去援助,清知和傅琮思,肯定就快扛不住了!洪水的量再大,裂缝再波动,他们俩一定会被冲进太空中去的!”
“我去。”应寒时迅速说道,“给我一架战机。”
林婕和苏同时上前一步:“指挥官……”
“你们去了也于事无补。”应寒时打断他们,“你们不懂计算机,战斗力难道能与洪水抗衡吗?”
他俩瞬间噤声。槿知望着应寒时,他的嗓音依旧不急不缓,沉稳笃定。可清俊的脸上,全是果毅而不容人质疑的神色。那乌黑的眼睛里,淡色浮动,如此温润,却又光华迫人。
槿知抓住他的胳膊:“我跟你一起去。”
他低头看着她。
她也固执地望着他:“也许替换成我,就能稳定下来。而且我说不定能看见关键的未来。咱们不能分开。”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跳上了苏刚刚开过来的战机。
——
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混沌一片,白昼却宛如黄昏。下面的江城,也被阴暗覆盖。
应寒时驾驶战机,一个近乎垂直的上冲,就到了云层之中。想起来,这原来是槿知第一次看到他开飞机的模样。他坐得笔直,后背紧贴驾驶椅,修长双手搭在驾驶仪上,白色衬衫还往下滴着水,那么清瘦的身影,却令人感到无比沉稳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