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无声息地回到他身边,和他周围的人都成了……熟人。
唯独他,对她的归来,全然不知。
这个深夜,这寂静的城市一角,盛远时几乎是在瞬间,被回忆四面威胁——
那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在外航供职的盛远时执飞A市直飞苏黎世的航班。
由于天气原因,航班延误了两个多小时,当时的北京时间正值深夜,机上的旅客多在睡觉,为免飞机颠簸影响大家休息,他保持着正常的巡航速度。
乘务长却敲门进入驾驶舱,对身为机长的他说:“有位旅客要投诉你。”
Benson那时还是副驾驶,闻言顿时来了精神,替师父盛远时问:“why?”
乘务长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说机长飞机开得不够快,越开越像老太太?”
那是盛远时有生以来唯一一次被投诉,理由有些啼笑皆非。
Benson哭笑不得的表情中,盛远时从容地做了个“提速预报”式的机长广播。然后,直到飞抵苏黎世,那位投诉他的旅客没再有其它举动。他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结果走出驾驶舱时,有个梳着短发,打扮前卫的女孩子堵在舱门前,用她与众不同的悦耳嗓音提出要求:“我想把握最后的机会,和机长先生认识一下,可以吗?”
第14章 相遇分离总有期05
飞机着陆前,盛远时在广播中说:“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可能已经留意到,飞机十分钟前就该落地了,但此时机场还有十二架飞机在我们前面排队待降,所以我们需要在高空盘旋等待一下,如果你还没有要到邻座的电话号码,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但请不要打开手机记号码,因为手机发出的电磁波会对飞机的导航系统造成干扰,万一飞机因此落错了跑道,或是发生其它危险,我连为各位的人身安全负责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现在,这个女孩子把广播中他应对延误的那一套原封不动还给了他。
果然,江湖事,都可以推翻重来。
乘务长摊手表示无奈,显然是阻止过,不让女孩子等在驾驶舱外,但失败了。
在盛远时的飞行生涯中,这种经历不胜枚举,Benson还曾因此调侃他:命犯桃花。盛远时却只是一笑置之,遇上他心情好,他可能会说:“如果你想感谢我,可以向我的公司写一封感谢信,记得注明航班号,谢谢。”万一这个航段的飞行有些颠簸或疲惫,他可能不会那么好脾气,而是不留情面地表示:“我的工作是把旅客平安送达目的地,不是和旅客交朋友。”
无论是哪一种拒绝,都足以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前来搭讪的女子知难而退。毕竟,在爱情里,女人总是比男人要矜持。
乘务长以为这一次也不例外,尤其面前还是位投诉过他的旅客。嫌飞机开得不够快,这个理由,也是屌炸天了!乘务长都在想,依盛远时的性格,或许该发布一则飙机的广播,让那位无理取闹的中国小姑娘见识一下他动真格的,是什么样子。然而——
盛远时眼眸平静地注视面前这个矮了自己一大截的女孩子,以及她身旁抱着双臂,一副等着看热闹模样的同伴,反问:“那你以后出行都会选乘我们公司的航班吗?”语气温和地像在哄闹脾气的小妹。
对于这么敬业的机长,女孩子反应很快地说:“加上手机号码就可以。”
盛远时那天的心情真是不错,他眼里带着笑,“互换联系方式这种事,我并不觉得吃亏。”然后开机,根据女孩子报出的手机号码,打给了她。
女孩子得意地朝同伴晃了晃手机,随后突然上前一步,在副驾驶和乘务长等人诧异的目光下,惦脚抱住了盛远时,抽身时,她白皙细滑的小脸如羽毛般似有若无地擦过盛远时的侧脸。
那陌生的,无以言表的触感,让盛远时有一瞬的失神。
她却像没有感觉似的,挥手说再见了。
盛远时在舱门前站了许久,他一直在想,她趁抱他之机,在他耳边轻声说的那句话,到底是“初次见你,请多关照”,还是“初次爱你,请多关照”。而这个大胆的,旁若无人拥抱他的女孩子,就这样给盛远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苏黎世时间的晚上,盛远时去喝了两杯,因为长期飞国际航班,他一直用这种方法帮助自己倒时差。就在他准备买单离开时,微信收到一个昵称为“蛮蛮”的好友申请,验证信息是:那架飞机真是偷来的?
是个挺有意思的小姑娘。
盛远时通过了她的好友验证,借着醉意逗她:“关注下最近的国际新闻,或许会有答案。”
蛮蛮不是幼儿园小朋友,当然不会在偷飞机的话题上纠缠,只是问:“方便通话吗?”不等盛远时回答,视频通话邀请已经发了过来。
盛远时接受了,但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不是她眉目如画的一张脸,而是敷着黑色面膜的一张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脸,他险些呛了一口酒,“是请我看惊悚片吗?”
因为敷着面膜,蛮蛮说话含含糊糊的,“对呀,我被吓到,你才有机会嘛。”
盛远时失笑,“说得好像你很有经验。”
蛮蛮俏皮地耸了下肩,“像我这么漂亮的女生,这种被邀请的经历当然是数不胜数。这么热闹,你在酒吧?”
盛远时于是举着手机给她看了看他的周围,耀眼的灯光,妖娆的女子,以及不知是哪个方向传来的失控的叫喊和嚎笑,最后,他把手机对准了不远处帅气的调酒师。
盛远时发誓,只是随手拍给她看,结果她竟然眼尖地发现了酒吧的名字,一把扔掉面膜,兴奋地说:“等我。”
通话结束时,盛远时才反应过来,或许那么巧的,她就住在酒吧所属的这家酒店?
大概五分钟左右,或者更短的时间,有人由远及近跑来,自背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劲爆的音乐和喧嚷的人群忽然寂静下来,唯有眼睛上的那双手,纤细柔软,温暖真切。
一道悦耳动听的女声轻轻地在他耳边哼唱:“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让你猜猜我是谁……”
如此落入俗套的情节,竟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怀涌起。
盛远时几乎难以克制自己,他静了几秒,然后像是遇见了爱闹的老朋友一样,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
来人当然是蛮蛮,她顶着乱蓬蓬的短发,素着一张脸,身上穿着未及换下的睡裙。
有人朝她吹口哨。
盛远时抬头扫了一眼,黑眸凌厉,如同一匹审时度势的狼。
哨声即止。
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下次不要再这么衣衫不整地出来,至少见我时别这样。”低沉的音色,带着警告意味的语气,是爆棚的男人味。
蛮蛮裹着带有他味道的外套,眯着眼睛笑,“好啊,下次换个你喜欢的风格。”
盛远时仰头干了杯中的酒,示意调酒师再来一杯。
蛮蛮对调酒师支吾了半天,最后指了指盛远时,意思来一杯和他一样的。
那个时候的她,英语不敢恭维,却勇气可佳,敢自由行来瑞士。
盛远时阻止调酒师:“Wait a minute.(稍等)”才偏头看她,“我这杯太烈,你喝不了。”
“是担心我喝醉了,”蛮蛮与他对视,语气认真,“酒后乱性吗?”
大胆 chi luo 的言语,如同一剂有力的催情剂,让男人把持不住。
盛远时移开目光笑了。
调酒师则在他的要求下,给蛮蛮调了一杯五彩的鸡尾酒,末了还不忘夸奖她漂亮。
蛮蛮听懂了,她笑睨着盛远时,对调酒师说:“Thanks。”
盛远时笑而不语。
蛮蛮问他自己喝的这杯叫什么名字,盛远时随口答她:“刁蛮公主。”
蛮蛮差一点就相信了,反应过来后她抬手打了盛远时一下,辩解道:“我是善解人意型的。”
她善解人意?盛远时觉得自己可以靠这个笑话活半年。
尽管是初相识,盛远时还是觉得“蛮蛮”这个名字很适合她。直到后来,她再也没有对他刁蛮过,他才想起来《山海经-西山经》有载:崇吾之山,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蛮蛮。
蛮蛮是古代传说中,只有一只翅膀,一只眼睛的鸟,因为要两只鸟合起来才能飞翔,后被称之为比翼鸟,就是我们常说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中的比翼鸟。
所以,她微信的昵称,也就是她的小名,其实是她父母对爱情和婚姻的一种态度和祈愿。只是,盛远时明白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告诉她,她喝的那杯鸡尾酒的名字其实是:彩虹。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那晚的最后,盛远时有了些许醉意,但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蛮蛮故意给他多点了两杯酒。他不拒绝,就是想看看她打的什么主意。
她让他送她回楼上的房间。
盛远时认为这是成年男女之间一种无声的暗示。
那一刻,他的心已经在拒绝和否定面前这个漂亮又……开放的蛮蛮姑娘。
可她却说:“刚才我下楼时,电梯里有两个黑人一直盯着我看。”
年轻美丽的脸上,厌弃的神色没有任何伪造。
盛远时竟有些庆幸,庆幸是自己想多了。他按键叫梯。
十二楼的酒店房间门口,蛮蛮对他说:“谢谢。”然后倾身上前。
年轻的少女,鼻梁挺秀,双唇淡红,梨涡浅浅,不施粉黛的样子,清爽而活泼,可他的那件男士外套往她身上一披,若隐若现的锁骨,再配上她仰头待吻的姿态,令她周身充满了慵懒与性感。
走廊昏暗的灯光,混杂着两人身上弥漫的烟酒味道,令暧昧开始迅速蔓延,侵蚀麻醉了盛远时的心。他搂住了她的腰,轻轻一带,女孩子柔软的身体就贴上了他的……
第15章 相遇分离总有期06
所幸盛远时不是随便的人。
不对,用程潇的话来说是,“口味刁钻的男人不配有女朋友。”
言外之意,在选择女朋友方面,盛远时属于挑毛拣刺型。
盛远时承认自己是苛刻的,这不仅仅体现在飞行上,还有感情方面。他曾经以为,两个以最不容质疑的姿态站在彼此身边的人,才是最适合的。所以,他要的爱人,是和他一样,永远不放弃自我成长的;他要的爱情,是棋逢对手,势均力敌的。
显然,蛮蛮不是他想要的“对手”。
尤其,那时距离两人交换手机号码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盛远时甚至都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怎么可能那么草率地,和她发生“肌肤之亲”?
所以,当他们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盛远时也清晰地感觉到了女孩子凹凸有致的曲线,而他们的唇只距离寸许时,他微一偏头,俯在蛮蛮耳边说:“这样的试探,很冒险。”然后松手,适时退后。
后来蛮蛮告诉他,如果那晚他吻了她,她会删除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和他也就从那天开始,从那夜结束。但他没有。从那一刻起,她爱上了他。
当然,这是后话,当时的情景是,盛远时眼神冷静,带着一丝警惕地注视她,毫无醉意。
蛮蛮意外于自己被看穿了,但她并不气恼,反而坦白地说:“很多追我的男人都只是看我漂亮,还有和朋友打赌多少天能睡到我的,这样的渣男遇多了,碰上个顺眼的,当然要试探一下,免得遇人不淑。”
也不是全无道理,只是这种类似以身试法的办法,盛远时并不苟同。
他有些好奇地问:“如果我吻了你呢?”
“那就,”蛮蛮毫不矜持地回他两个字,“回吻。”
这个答案……盛远时倒是没想到,他本以为自己一旦吻下去的话,会换来她一巴掌,因为他眼角余光瞥到她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有了准备。
难道是紧张?又不像。盛远时调侃道:“你倒不吃亏。”
“能让我甘于冒险的人,当然是诱惑到我了,必须能吻则吻,把握机会。”蛮蛮把外套还给他,笑着伸出手,“司徒南,A市人,十八岁,音乐学院大一新生,很高兴认识你,盛机长。”
一个坦荡到一不小心就会被误解为放荡的女孩子,确实与众不同。
盛远时递出手,握住她的,“看来我已经不需要做自我介绍了,司徒同学。”
司徒南握着他的手晃了晃,撒娇似的问:“那你不会怪我是用了投诉你这个办法,才从你们公司获得这么一点官方的简介吧?”
“投诉?”盛远时微微皱眉,侧脸轮廓分明,“你为什么不换个方向,比如表扬。”
“我有想到啊,但我担心你们公司和我客气,说这是你应该做的,不用谢,或者让我写封表扬信发到官网啊什么的,我不就没机会问你的名字了?总不能到了那个时候我再改口说要投诉吧,反反复复的好像承认自己神经有问题似的,不如一刀见血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