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妙还在火上浇油,“桑医生那么黏你,打不通你手机,估计会直接杀过来找人的。”
盛远时的神色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冷漠和犀利,像是下一秒就会爆发。
敲门声在这时候响起,紧接着外面有人喊,“齐妙你给我开门!”
“混蛋!还敢来!”齐妙也顾不上再试探下去了,她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气势汹汹地杀过去了。
沉默的盛远时突然发声:“是他?”
南庭有点反应不过来,“谁?”
盛远时用近乎冷冽的视线逼视她,“你的桑医生。”
南庭意识到他似乎误会了什么,她有心解释,但来不及说什么,身高腿长的乔敬则已登堂入室,“我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不敢来?倒是你,做贼心虚就不要说太多。”
“我做什么了就心虚?”齐妙没能阻止他进门,气得有点失去理智,“乔敬则你给我站住,你信不信我告你私闯民宅?”
“你怎么不告我强抢民女呢?”见到盛远时在,餐桌上还有现成的早餐,乔敬则拉了把椅子坐过去,“在下边看见你车就知道有口福了。”言语间已经拿起了南庭手边的那碗一口没动的鸡蛋羹。
盛远时没有阻止。
乔敬则毫不客气,边吃边朝他竖大姆指。
齐妙一抱枕砸在他背上,“这是我家,你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盛远时从她手上接过抱枕,“行了,噎着他你送他去医院?”语气不像是弟弟在和姐姐说话,反而是哥哥训斥妹妹的口吻。
齐妙也不和他计较,只咬牙切齿地说:“我噎死他!”
乔敬则没事人似地看向陌生的南庭,“妹妹别怕,哥哥不是坏人。”
齐妙骂他不要脸,盛远时则站起来走到南庭身边,“是要去修手机吧,我顺路捎上你。”
第22章 我不会在老地方等你02
当房门把盛远时和南庭与他们分割在两个界面, 齐妙挪坐到乔敬则身边, “南庭小妹妹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要去修手机, 他怎么顺的路?”说着还拐了拐乔敬则的胳膊,“你看出来没有, 他俩有事。”与前一秒的针锋相对相比,此刻完全是化敌为友的状态。
乔敬则的心思却不在那两人身上,他给齐妙又盛了碗汤, 拍拍她的手, “趁热再喝点。”
“我都让你气饱了,哪还喝得下。”齐妙嘴上虽然这么说, 身体却很自然地靠向乔敬则, “他凌晨跑到我这儿来的,还主动让我请人家过来吃早饭,你说是不是有问题?”
“那就是你房客?”乔敬则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大手覆在齐妙手背上, 轻轻抚摸, “没准一见钟情, 看老七的样子,好像有那么点意思。”
“什么一见钟情?我看他们根本就是早有一腿, 两人往一起一站,就不清白。”齐妙似乎是要抬手拍桌子表达激动的情绪,然后发现乔敬则正在摸自己的手,她一巴掌拍过去, “能不能规矩点!怎么看见女的就控制不住呢?”
乔敬则的俊脸上有未得逞的小遗憾,他不说控记不住他记几, 反而倒打一耙,“还不怪你长得不像良家妇女。”
“你耍流氓,还怪我欠撩?”齐妙拿起筷子就要往他脑门上敲,“我这是遇上个假弟弟吧。”
乔敬则跳开,隔着桌子倔嘴,“当姐有瘾啊,没事就姐长姐短的,你是不是长了假脑?”
“你给我滚出克!”齐妙追着他打,“下次再敢没大没小,看我不打得你妈都认不出你。”
“打得着算你厉害。”乔敬则满屋乱跳,同时问她,“说好昨晚一起吃饭,你跑哪鬼混去了?”
“和野男人约会。”齐妙拿抱枕砸他,“免得耽误你撩妹。”
“说这种话你良心不会痛吗?”乔敬则气急,“我最想撩谁,你别给我假装不知道。”
齐妙闻言就抄拖把了,“你这是把天儿往死里聊啊。”
乔敬则上蹿下跳的,“来啊,互相伤害啊。”
于是,隔壁的睡不着都听见了这边的摔盆打碗的声音。
扰民的节奏啊这是,睡不着在家里大声地汪汪汪,汪汪汪……
和齐妙乔敬则那边的“激战”相比,盛远时和南庭之间的气氛显然更紧张。
明知道他意不在手机,却不能,也不想拒绝他同往。
但南庭还是回去拿了钱包才跟他上了车,没有问去哪个手机店,任由他把车开出了小区。
盛远时沉默着,目视前方的样子像是专注于路况,又像与她,无话可说。
南庭的视线不知怎么就滑到了盛远时搭在方向盘的手上,看看手腕处空空如也,像是在她要回那块高仿表之后,他再没戴过表一样。一不小心就走了神,直到陆虎停下等红灯,她才意识到盛远时在看她。
他眼睛黑漆漆的,淡道:“你养了一条狗?”
南庭意外于他会以睡不着为开场白,她如实回答:“一条柴犬。”
之前没听她说过喜欢宠物,确切地说,盛远时对南庭的了解太少,几乎仅限于性格,至于她的家庭情况,朋友圈子,差不多一无所知。盛远时闻言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没说自己对狗毛过敏。
南庭的视线落在他肩背上,“你背上的伤有没有处理一下?”
盛远时并不在意地嗯了一声,直到绿灯亮起,他启动车子时,才音色极低地说:“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你应该知道,我是有备而来。”
所以早餐和狗都是铺垫。
南庭注视他的侧脸,目光静深,“我的准备只多不少。”
从模拟机训练那天的重逢到此时此刻的面对面,尚不足一个月。他再有准备,也不会有她用五年,才做好的心理建设充分。但想到即将和他摊牌,南庭还是有点打怵,这种情绪,从前的她绝不会有。那个时候,她甚至能把黑说成白,撒谎狡辩都不带不脸红的。
“或许我应该先搞清楚,是称呼你司徒小姐恰当,还是南小姐?”盛远时语气很平淡,但那声“小姐”背后透出的疏离,似乎表明了要和她划清壁垒界限的意思。
陆虎一路向前,南庭迎着炽烈的阳光,给了他一个柔软而谦卑的说辞,“我也很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和司徒南长得很像的,名为南庭的管制,但我没胆量扯一个弥天大谎,否认我是司徒南的事实。”
阳光下,她的每一分轮廓都显得很细致,可是,盛远时注视着眼前身穿牛仔裤T恤,长头发用皮筋松松垮垮绑着的南庭,无法和记忆中那个梳着青春飞扬的短发,阳光前卫,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底气十足的司徒南重合起来。
可她确实是司徒南,只是,她长大了,大到他需要重新认识。
时间果然慷慨无情,不分好坏,全部带走。
心仿佛被某种滚烫的情绪填满,盛远时不自觉握紧了方向盘。
两个人都沉默了。
到了店里,工作人员检查过后确认,手机除了屏幕碎了,线路也摔出了问题,手机有点旧,修的话性价比不高。不等南庭说话,盛远时已经作主把齐妙的旧手机作价,再买一部新的。
南庭有意询问齐妙喜欢什么款式,于是说:“手机能不能借我用下?”
盛远时却说:“不用问她了。”然后直接选了一个新款。
南庭站在款台前准备结账。
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取走了她手里的单子,“给她买手机,什么时候轮到你花钱?”说话的同时把卡递给了收银员,“没有密码。”
更不该他花钱。南庭从收银员手中取回他的卡,递上自己的,“管制的工资是不高,但一部手机还买得起。”说着把卡递还给他。
盛远时不接,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这是买得起,买不起的问题吗?”
南庭把卡硬塞到他手上,忽略碰触他指尖时加快的心跳,稳住声音问:“那是什么问题?”
盛远时留下一句,“你自己想。”率先一步走出了手机店。
南庭以为他走了,结果出来时,他正坐在车里打电话,见到她,他说:“上车,我送你回去。”然后不等她回答,边打火边对电话那边说:“你继续。”
这通电话持续了很久,南庭安静地坐在车里,隐约听见对方在向他汇报支线网络的事情。盛远时偶尔说一两句话,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地听。当他挂了电话,陆虎正好停在航天小区大门口,南庭才解开安全带侧了下身,做出要开车门的动作,咔嗒一声,车门落了锁。
本意也不想这样一走了之,南庭转过身来面对他。
盛远时的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看她,“你应该有话忘了和我说。”
逆光的他恰好压住光线,让南庭能够看清他那双寂静的眼,如同五年前最后一次见面时,他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薄光里,面部轮廓清晰硬朗,让她真实地感觉到来自他视线的侵略性。
“我应该说句对不起,但我猜你未必想听这三个字。”
“是你说,那是这世上最廉价的言语。”
“是啊,凭什么做错了事,轻飘飘地丢一句对不起出来,就要被原谅,否则就成了小气。我不理解。直到自己做错过事,才明白,说对不起的人未必是想让对方释然,也可能只是为了寻求自己的安心。所以你放心,”南庭迎视他的目光,“我不会为难你,请你原谅我。”
这话到了别人耳里可能会变成了另一番解读,比如,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但盛远时知道,从前的司徒南任性妄为,即便错,也不肯低头,不会认错,现在的南庭却很清楚,一句对不起不足以抵消这五年来因分离造成的隔阂。
盛远时用那双静黑得看不出情绪的眼注视她,“为什么是管制职业?别告诉我,是因为梦想。”
一个曾经视吃喝玩乐为终身梦想的人,怎么会有那么高尚的管制梦?南庭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你,否则我连管制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盛远时本意是想要她一个肯定的回答,结果竟是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负气似地说:“看来你欠了我一句感谢。”
南庭忽略他的不悦,“我也觉得说声‘谢谢你’,要比说句‘对不起’,更能让你接受。”
盛远时要的更不是什么感谢,他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身上,“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如果是从前惹他生气了,她分分钟撒个娇就能搞定,什么解释,你那么凶,才需要解释呢。
可现下,五年的光阴横在两人之间,南庭不能像过去那样胡搅蛮缠。
“还有什么可解释?那些我极力隐瞒的,你都已经知道了不是吗?我多说一个字,都是辩解。”南庭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没错,那些我不再缠着你的日子里,我在忙着一点点接受我家就要破产的事实。”
在听见“破产”两个字时,盛远时的负面情绪铺天盖地而来,他不得不用力地握紧方向盘,才能稳住情绪,许久才说了一句,“就为了那要命的骄傲和自尊!”然后冷笑了一声,“呵。”
起初确实是那样的,认为失去了与他比肩的倚仗和资本,尤其是听见林如玉讽刺地说:“就算你家破产了也没什么,死死抱住盛远时那棵摇钱树,还不是照样过逍遥日子。你命好,有男人接力养你。不过,你还是节制点,机长年薪不过百万,一不小心就会被败光的。”
不堪入耳,却是 chi luo 的真实。
仿佛一夜之间长大。
司徒南难得地没有给林如玉脸色,反而和颜悦色地说了句,“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知道自己一无是处。
司徒老爸还在四处奔走,试图挽救公司。她如常去学校上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用心,面对同学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她听见了也当没听见,看见了也当没看见,甚至还能若无其事地对他们微笑。周末休息,她不再出去吃喝玩乐,而是静下心来在家练琴,练口语。
终于,从高处跌落谷底,才懂得珍惜自己。
却依然没能等来好消息。
司徒老爸卖掉了座驾,可惜一百多万也只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银行断了贷款,与其它公司合作的项目纷纷进入主体建设期,需要按合同追加投资,导致司徒家首尾难顾,雪上加霜。司徒老爸才意识到,自己被人算计了。却木以成舟,无力回天。
曼哈顿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在这个时候寄到了,那是一所优秀的国际性音乐学院,司徒南通过了相关的笔试和视频面试等入学考试,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办理签证飞去纽约,盛远时工作的城市。
所有的默默准备,所谓的新年惊喜,就这样成了泡影。
窗外灰蒙蒙的,纷纷扬扬的雪掩盖了周围所有的声音,包括她的哭泣。
确实萎靡了一段时间,害怕面对贫穷,害怕未知的苦难,却在想到盛远时时,忍不住鼓励自己:这世界哪来的什么天意,还不都是人为?活下去而已,能有多难?
因为盛远时,司徒南有了面对困境的决心,尤其回国的他似乎还那么的,舍不得自己。那是司徒南始料未及的,也有些不敢相信。可对盛远时的爱战胜了一切,她经过一夜的考虑,已经决定要对他坦白,坦白告诉他:“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她想,如果盛远时说:“你还有我。”她就像普通人家的女孩一样,努力学习,然后找一份可以谋生的工作,自食其力。反正,大多数女孩子不都这样吗,别人可以,她认为自己也没问题。
本以为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从头开始,来得及。
却没想到,除了自己,没人相信她可以过回平凡普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