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庭深呼吸,努力把眼泪咽回去,“我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我就是相信,一旦让你知道司徒家的困境,你会倾你所能,帮助我们。”
盛远时注视她,目光沉敛难辨,“但你还是做了一个既犯蠢又自私的决定。”
“你有能力像司徒老爸一样给我最好的。但你又是我的谁?我凭什么让你为我扛下所有?”南庭抬眸与他对视,“盛远时,司徒南长那么大,第一次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最好的。哪怕会碰壁流血,也比从前的唾手可得踏实。”
她的这些想法和心态,在得知司徒家破产后,盛远时多多少少也猜到一些,甚至是自己对她的影响,他也想到了。
那个时候的盛远时,他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很讨厌,明明没有立场,却总是对司徒南说教,告诉她,要有梦想,要自己拼搏,不能无所事事,不能只想着依仗父母和家世。结果,她从小就失去了母亲……那是盛远时万万没想到的,因为她虽然任性、嚣张、跋扈,却也开朗、热情、善良,完全不像缺失母爱的孩子。结果,她最大的倚仗司徒老爸破产了,她引以为傲的优渥家世在一夕之间倾覆。
盛远时也会想,如果自己不曾和她说那些,是不是当司徒家面临破产困境时,她会第一时间向自己寻求帮助,哪怕是倾诉?如果是那样,他们就不会分开。
明明负担得起她的一切,却鬼迷了心窍似的,偏偏要去和她说那些!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对她的心意,甚至是Benson已经在他的默许下称呼小小的她为——师母。她却说:你是我的谁?!
盛远时的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他嗓音沉凉地说:“是啊,我是你的谁啊。”
在她心里,他始终是个外人。这始终是盛远时最在意的。
另外,他有时也会控制不住地想,是不是在她看来,他一个小小的机长,没有能力帮他们父女度过难关。
南庭听出来他言语中不悦,却无从辩解,因为对她而言,当年的盛远时确实是她触不可及的天之骄子,她追求他,甚至要追随他,尽管她也能感觉到,盛远时是喜欢她的,可他们终究不是恋人。那就只是朋友,一个她爱慕的异性朋友。这样一种关系,让她在他面前,最不想失去自尊和骄傲。
明知道是他不爱听的,明知道可能会惹恼他,南庭还是坦白所想,“我特别想和你在一起,但我不希望和你站在一起时,除了身高,心也是矮的。”
换位思考,能理解她的。
却无法原谅她改名换姓的远离。
盛远时的嗓音听起来很静,“再说说那些我不知道的。”
南庭料到他会刨根问底,可是,那些他不知道的,她永远不想让他知道。于是,她避重就轻地说:“从有到无确实是一段痛苦的过程,尤其还有人上门追债,找我们父女的麻烦,为了躲避这些,我爸提议让我改随母姓,去我小姨家暂居,只希望我能顺利读完大学,可音乐学院显然是待不下去了,在不知道该学什么的情况下,我想到了空管学院。”
如果注定无法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一个守望蓝天,守护他翅膀的人,也好。于是,那个从司徒南改名为南庭,那个从天堂跌落到地狱的女孩子,选择了一个完全和音乐沾不上边的学校和专业。
这些都是事实,南庭没有说谎,只不过,她把那段痛苦的经历,说得过于轻描淡写了,甚至是那个至关重要的人生转折,她终是选择避而不谈。不是还要故意隐瞒,只是,南庭还是了解盛远时的,一旦被他知道所有,他不会比现在好过!既然已经过去,既然自己好好的,她不想惹人同情。
可即便如此,盛远时依然能够想像,一个曾经衣食无忧,任性妄为的女孩子,在过去的五年里,过得多不容易。怎么会不心疼?可再想到她的那些自己全然不知的亲戚,又控制不住生气,甚至于搞不清是在气她从未提起什么小姨,还是气自己对她了解太少。
盛远时带着情绪说:“既然已经证明了自己,何苦要来面对我的冷脸。”隔了几秒,又像是在说明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尤其是,我已经快忘了你。”
南庭仿佛没听见他的后半句,在温暖的阳光下,那么坦白,又那么谦卑地说:“我二十四了。”
“我的愿望是六年后嫁给你。”
“趁我芳华正好,趁你还不太老。”
如今,六年之期已到。只是,她自知,一切已不是恰好。
但南庭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自己还有没有机会。
像是打翻了一瓶苦水,涩意无声在胸臆间蔓延,把那个原本甜蜜的六年之约浸泡得酸楚悲戚,让人不敢碰触。隔了很久,盛远时才问:“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在老地方等你?”
周围很静,让他微哑的声音有种不太真切的感觉。当车窗外的街景在眼前变得模糊不清,南庭柔弱又坚定地说:“我没有让你等的筹码,我也明白彼此错过了就该放弃,但我还是珍惜自己,只为再相遇时,不至于高攀不起。”
她不再是司徒南了,或许这辈子,再也做不回无忧无虑,胆大妄为的司徒南,但骨子里的勇敢和坚韧依然还在。甚至于,生活让她遍体鳞伤后,她更懂得了成长。
她终于变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坚强且独立,他却没了从前的期待与欣喜。
所有的准备都在此刻,功亏于溃。盛远时心口一疼,转脸望向别处。
不是多特别的故事,在这世界上,诸如这样的变故和别离,可能每一天都在发生,就看谁有勇气原谅少不更事的自己,对过去既往不咎。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破产是个挺狗血的情节,但起初构思这个故事时,抛开民航题材不谈,首先想写的就是一个落魄公主成长的故事。不瞒你们说,这个章节,卡了我整个九月。我甚至为此推翻了大纲,把南庭改为失忆,重逢后不认识盛远时,一度修改了前七万字的设定。但是我又在想,难道失忆会比破产更新鲜?于是最终,我又遵从最初的想法,继续了这个故事。
相信这章你们会有很多话想说,而下章又将在半小时后才更新,所以,请畅所欲言。
或者我先替你们骂两句:作者你太狗血了!是不是嫉妒我们如花人美钱多?大坏蛋!大怪兽!
第23章 我不会在老地方等你03
晚上齐妙回来, 南庭把新手机给她送过来。
齐妙怎么好意思要, 她嚷嚷着:“我那手机就算屏不碎, 也就值五十块,却换你一部五千多块的手机, 我这不是碰瓷,而是讹人了。”
她当然是夸张了,虽然碎屏的是部旧手机, 可也远不止五十块钱。南庭径自把自己的旧手机换回来, “只要没耽误你的事,我就安心了。”
这是非要不可的节奏了。齐妙也不废话, 敞亮地表态:“手机钱我给你抵房租。”
提到房租, 南庭沉默了片刻,才说:“妙姐,我可能要提前退租。”
“退租?这才搬来几天啊?”齐妙说着忽然想到什么, 她琢磨了下, 话锋一转, “那倒没问题,只是根据合同, 房租我可是有权不退的。”
南庭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她轻声说:“好。”
“好什么好?”齐妙整个人都不好了,盯着她问:“你和老七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说什么了,你才要搬走的?我告诉你他在我这不好使!”
“和他无关。”南庭平静地解释道:“是我的问题。只是, 我最近会有点忙,可能不会马上搬走, 你容我一段时间。”
齐妙这回反应倒快,闻言忽地一笑,那种发现惊天秘密的笑,“你知道我口中的老七是谁?”
这个时候再说不知道就是掩耳盗铃了。南庭看着她,“和他同批的六名飞行学员都比他大,他却是第一个晋升责任机长的,所以依照约定,他们要喊最小的他一声:七哥。这是我知道的版本,和你的版本有出入吗?”这是Benson告诉她的,从前每次她喊“七哥”,盛远时都笑得很矜持又骄傲。
“这只是其一。”齐妙挑眉,“我姑妈,也就是盛远时的妈妈姓齐,所以小时候我们都喊他小齐!像女孩是吧,他也不喜欢,谁叫,他打谁。直到后来他学飞,根据排行,家里人也开始喊他老七,他倒是欣然接受。”她盯着南庭,“所以,你是冲他,才租了我的房子?”
连房东都这么以为,难保他不会多想。
南庭笑了,“如果我知道你是七哥的姐姐,我肯定连价都不会还。”
齐妙的智商就有点不够用了,“那你还要搬走?”
南庭的手机在这时响了,她借此回避了齐妙的问题,转身回家了。
外面的齐妙把手机卡装进新手机里,就要给盛远时打电话,都通了,她又给挂了,转而打给乔敬则,“你干嘛呢?”本意是想让乔敬则和盛远时聊聊,毕竟男人之间,会比和她这个姐姐好聊。
乔敬则那边闹哄哄的,他大声地说:“还能干嘛,和好基友约会。”
结果那位自以为聪明地把“好基友”理解成了女性,闻言直接把电话挂了,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给他。乔敬则扑哧一声乐了,“这个嘴硬的女人,还说不在乎我。”追着打过去。
那边死活不接了。
乔敬则就笑不出来了,气得把手机拍在吧台上,“你这什么姐啊,一点不识逗。”
盛远时仰头干了一杯烈酒,赏了他两个字,“活该。”
乔敬则骂:“你们姐俩儿就是一对喂不熟的白眼狼。”
盛远时把杯子推给调酒师,淡淡地看他一眼,“知道我们是姐俩,还当我面说她,是在考验我对亲情的态度吗?”
乔敬则急于为自己正名,“我可是要做你姐夫的人!”
“现在还不是。”盛远时往椅子里一靠,神色略懒,语气很淡,“就算是,姐夫小舅子也不分大小,你在我这儿占不到便宜。”
乔敬则照着他的椅子就是一脚。
盛远时无所谓地笑笑,又干了一杯。
乔敬则看他一眼,“这是要把自己放倒的节奏吗?事先说好,我不负责善后,自己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盛远时微微抬眉,“哪次劳你驾了?”
乔敬则想想也是,每次都是自己喝醉,被人家送回去。他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杯中的酒,坏笑着问:“兴致这么好找我喝酒,是为了南庭小妹妹?”
DJ在这时换了首舒缓的曲子,光线朦胧间,舞池静下来,一如他的心,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半晌,盛远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说:“除了她,还能为谁?”
这个答案,耿直得让乔敬则倍感意外,他大胆地猜测,“她不会是五年前甩了你的那女的吧?”
盛远时垂眸盯着杯中酒,没说话。
“真是啊?”乔敬则一脸感慨,“我还一直琢磨,能甩了你的女人……”听上去似乎是句好话,结果,他兴奋地一拍大腿,“是个角儿啊,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眼力挺好,竟然能看出你的人面兽心!”
盛远时此刻没有心情附和乔敬则的不着调。他点了支烟,唇间的明灭,映出他棱角分明的脸和深不见底的眼。
头顶光线朦胧,洒下一片暖色,可他一八五的身高坐在那,没有了在天上飞时的倨傲和自信,竟有种落寞、孤单的感觉。
乔敬则也闹不起来了,难得正经地说:“都等回来了,该高兴,垂头丧气的干嘛?”
盛远时偏头看他,“我什么时候说过是在等她?”
乔敬则透过手中的水晶杯看他,说得慢条斯理:“你没等,你就是明明都回国了,却又满世界飞了三年,找遍了所有的音乐学院;你没等,你就是随手买了一架能亮瞎我眼的名贵钢琴放在家里接灰;你没等,谁说你等,我跟谁急,行了吧?”
关于司徒南,除了Benson这个见证人,盛远时没和旁人提起,本意是等回国后带她见父母,见朋友,结果没等到那一天,两个人就散了。然后,一次酒后失言,被乔敬则知道了。
乔敬则看似玩世不恭,却在第二天他洒醒后说:“要是觉得值,就等。反正男人比女人扛老,还怕耗吗?”
相比女人,男人对于老的威胁,确实要更勇敢,更坦然。可爱情怎么能相提并论?当热情耗光,当爱意耗尽,剩下的恐怕只有回忆了。盛远时不想下半辈子只活在回忆里。可那个时候恨极了司徒南的隐瞒和离去,他负气地说:“我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向前,而不是在原地徘徊。我不会等她,不会。”
乔敬则只是一笑,“等不等在你,不用和我发誓。”然后,在过去的几年里,关于司徒南,他甚至都没有对齐妙提起。这是第一次。
可就算他在等,又怎么样?在她最难的时候,他在和她负气,气她在他爱上她时,毫不留恋地甩了他;气她自私地只顾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全然不顾及他的感受。等她以一个全新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盛远时忽然不确定,这个对自己而言,全然陌生的南庭,是他一直在找的司徒南吗?
他端起酒杯,仰头干了。
乔敬则干了半杯,他酒量远不及盛远时,喝急了,半天才缓过劲,“老爷们儿别那么小心眼,女人天生就娇情,就作,你都给她攒着,等她老了,再给她好看。”
他看似没个正经,心里却有自己的一番道理。这是盛远时最欣赏乔敬则的地方,“抛开姐弟关系,齐妙在我眼里,也没什么特别,怎么你就非她不可?”
“我要是齐妙,分分钟剁了你喂狗。”乔敬则瞪他一眼,“哪个弟弟会这么说自己姐姐?”
盛远时笑了笑,“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客观看待和评价你们的关系吗?”
说到齐妙,乔敬则也不是全无挫败感,“我也无数次自问,除了脸好看,胸有料,她齐妙哪儿好?可就这么莫名其妙,我只得意她。”
盛远时有点好奇,“准备和她死磕到底了?”
乔敬则咬牙切齿地说:“等我把她耗老,看她怎么求我娶她!”
这种言论,盛远时还是第一次听闻。
乔敬则却笑言:“年轻就是小爷的优势。”说着和他碰杯,也一口干了杯中酒,然后朝调酒师喊,“这么他妈辣?!不知道小爷是喝牛奶长大的吗?”
盛远时则眉都不皱一下的干了。
见他没有倾诉的欲望,乔敬则贼兮兮地凑过来,语出惊人地问:“睡过吗?”
盛远时几乎是瞬间翻脸,抬手就是一拳。
乔敬则肩膀上硬挨了一下,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翻脸猴子啊?说激恼就激恼呢?”
盛远时偏沉的目光似是在警告他,不要口无遮拦。
乔敬则也不怕他,回瞪了一眼,“不就男女那点破事吗,还怕说啊。别说兄弟没提醒你,再好的女人,吃了才是自己的。”
盛远时没说话,又干了整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