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膝盖处的疼,南庭随手抽了几张纸巾擦脸,扶着茶机站起来,“来了妙姐。”一开口,发生声音都哑了。
等房门打来,齐妙看到脸色苍白如纸的南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很担心,“老七说打你电话没人接,让我过来看看你在不在家。”结果才到门外,就听见她喊了一声什么,敲门又一直没人应。
南庭浑身无力,未免让齐妙看出异样,她把身体靠在门上,“我睡着了,没听见手机响。”
齐妙皱眉,“你没事吧?是做梦了还是怎么了?老七在外场回不来,有事要和妙姐说。”
南庭一笑,“做了个恶梦,吓到了,没别的事,我一会就给七哥回电话。”
齐妙还是不放心,“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想到齐妙之前出差了,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才到家,睡了一觉,被老七的电话吵醒的。”
“给你添麻烦了妙姐。”
“说什么呢,这不是一家人嘛。”确认她安好无恙,齐妙就回去了,“有事喊我。”
南庭答应下来,回想齐妙那句“一家人”的话,梦里冷掉的心开始一点点回暖。
手机响起来,不用看来电显示也知道是盛远时,睡不着见南庭站在门口不动,把手机给主人叨过来了。南庭却好像挪不动步似地,倚着门蹲下来,接过手机。
那端的盛远时明显是担心坏了,接通后急切地问:“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在家吗?齐妙有没有来看你?”
南庭用手搓了搓脸,“我在沙发上睡着了,没听见手机响,妙姐敲门才醒。”
在沙发上睡着的经历他也有,盛远时不疑有它,只是听出她声音不对劲,他问:“哭了?”
他在节目录制当天傍晚就执行航班去了,由于是一个航班组合,两人倒是有两天没见面了。但他消息很灵通,即便身在外地,对于她被停岗的事,也是了如执掌,准确地说,当南庭在节目中说出那句会同意他先飞的话,盛远时已经料到应子铭必然会给她那样的处罚,以示惩戒。
其实可以动用职权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只是一期电台节目,又不是她在实际工作中犯了什么不可挽回的过错,就说是句玩笑,怎么的,还能有人较真吗?但盛远时相信,南庭是不希望他那样做的。
南庭笑了笑,“在你眼里,我是个被停岗就要哭鼻子的人吗?”
听她这么说,盛远时稍稍放了点心,“最多一个月,事情就会过去,你不要多想,就当是借调,林主任之前就和应主任要过你,希望你能协助他做几场宣传活动,但你正值放单考试的关键期,应主任才没同意。”
“我今天和林主任去高校做活动,看到很多学生特别有兴趣的样子,觉得让更多的人了解管制职业,了解民航业,是件很有意久的事情。”这种感觉有效地缓解了南庭被停岗的失落,但也让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对管制工作的热爱。可她确实是错了,错在忽略了自己身为管制的专业性,以及职责和操守。所以应子铭对她的批评和处罚,南庭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她只希望,自己还有改正的机会,还能重回指挥大厅。
盛远时没有过多的安慰她,或许是担心越安慰会让她越难过,也或者是相信她,可以走出被停岗的阴霾,两个人又聊了会才结束通话,南庭自始至终都没有提那些流言蜚语。如果能不被他知道就不要让他知道了,否则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南庭在客厅坐了片刻,给桑桎打电话说:“我和我妈遭遇车祸那一刻的细节,我想起来了。”
城市那端已经躺上床的桑桎闻言倏地坐起来,“你是说……”
南庭垂着头,“就在之前,我竟然睡着了,前后不过四十分钟,我梦见了车祸发生时的情景。”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她哽咽,“她前一秒才说不会离开我……”后一秒车祸发生时,身为母亲的南嘉清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女儿。
那一场车祸里,司徒家的那位司机当场死亡,南嘉清却坚持到了司徒胜己赶来,可惜,她没能和丈夫说一句话,心跳就停止了,经过一系列的抢救,医生终是宣布了死亡。
南庭却毫发无伤,如同奇迹。唯一奇怪的是,事后她除了记得和妈妈一起遇到了车祸,其它的细节却完全想不起来。司徒胜己已经失去了挚爱的妻子,他太怕女儿出什么事了,可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南庭除了缺失了那可能只是几个小时,甚至可能只是几分钟的记忆外,再无其它异样。
从那一天起,没有谁再提起那一场车祸。
直到十二年后,南庭在那些祸及父母的流言压力下,在梦里想了起来。
“是我,是我偏要回家,外婆那么留我们,说再多住一天,我却说想爸爸……明明都快到家了……”南庭说不下去了,她在出租屋里,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泣不成声。
第42章 在彩虹的云间滴雨02
桑桎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挂了电话就赶了过来。
南庭的的眼睛还红着, 但情绪已经稳定下来, 桑桎看见桌子上的那本手抄的经书,还有另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南庭字迹的版本,眉心不觉一皱,“这是你抄的?”
南庭点头, “没事的时候我就抄两页。”
那何止是两页,距离她从A市带回这本经书才一个多月, 她已经抄了差不多一本了。可如果这样能让她平静下来, 桑桎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她的自我修复能力, 不是一般同龄人可比。
桑桎过来的主要目的是, “今晚还是借助催眠休息一下吧。”
南庭却明显有些抗拒,“我不困。”
桑桎抬腕看了下表,深夜十一点,“这个点, 该是休息的时间。”然后洞悉她心思似地说:“深度睡眠应该不会做梦。”
他已经过来, 不给她催眠成功是不会罢休的,南庭妥胁,“那你不用在这守我一夜, 等我睡着, 你就回去吧。”
“好。”桑桎说着拿出一包蜡烛,是他在楼下未关门的便利店买的。
等南庭在床上躺下,桑桎关了房间所有的灯,他在一片漆黑中点燃了蜡烛。南庭见他被晕黄温暖的的烛光笼罩, 微微笑了笑,“催眠都能催出浪漫的感觉来,我都要崇拜你了。”
桑桎端着蜡烛走近,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来,“等你能自然入睡,再崇拜我不迟。”
南庭喃喃自语,“上次催眠不是这样的?”
桑桎没有避讳,坦言说:“上次你的心里压力没这么大。”
南庭闭上了眼睛。
桑桎却说:“看着烛光。”
南庭又睁开眼睛看过来,“我放松不下来。”
桑桎也不着急,很有耐心地引导她,“小姨那天回来说什么了吗?”
南庭明白这是他找的话题,“她说她对盛远时不喜欢也不讨厌。”她看向墙上桑桎因烛光投射出的影子:“但我觉得她没说实话。”
“为什么这么想?”桑桎似乎是真的没想通,“她毕竟只见过盛远时一面,在不了解的情况下,有那样的情绪并不奇怪。”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慢慢来。”
“嗯。”
“烛光刺眼吗?”
“还好。”
“看到了什么颜色?”
“白色和红色。”不等桑桎说话,她突然问:“你离火光那么近,不热吗?”
桑桎意识到今晚对她的催眠不会那么容易,“刚刚的梦,还记得吗?”
“记得很清楚。”南庭有点回避烛光,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了天花板,“当时雨很大,那辆货车是从左边的路口驶出来的,速度很快……”
而司徒家的车是直行,虽然因为南嘉清的提醒,车速并不快,但因为是绿灯,司机并没有减速,直到发现左侧路口快速驶过来的货车没有刹车的迹象,才试图打方向盘向右避险。
却来不及了。
那辆货车径直撞上来,推着司徒家的车,拖行了几十米远,或者有上百米?南庭不得而知。
抢救南嘉清的医生说,送来的太晚了,否则可能还有救。可货车司机却在事发后弃车逃逸,没有第一时间打急救电话。
或许是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也或者是意识到终是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在事发一周后,司机自首,司徒胜己才知道,对方是酒后驾驶。
肇事司机的家人上门求司徒胜己,他们跪着哭,说司机是家里的支柱;说没了他一家老小都活不下去;说他们做牛做马都愿意;说南嘉清已经死了,就算司机赔命,她也活不过来了;他们不停地说:对不起……
可有什么用,她的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年仅十二岁的司徒南没有哭,她憋着眼泪说:“永不原谅!”
或许也是从那一天起,司徒南再无法接受和说出“对不起”这句道歉。
直到十二年后的这一夜,桑桎才知道,“永不原谅”那四个字,是司徒南对自己说的。
“那是一场意外。”桑桎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有些空灵,又平静平稳到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南庭听见他缓慢地说:“司徒叔叔和我说过,原本那天天气很好,你妈妈有提前和他通电话,说要带你回去了,司徒叔叔确实有心让你们多住两晚的,你是知道的,那个时候你外婆还没有接受他,他不能陪你们回去,你妈妈又不想留他一个人在家……”
事实确实是那样的。司徒胜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南家不同意南嘉清和他结婚,可对于爱情,南庭遗传了母亲的执拗与坚持,南嘉清毅然决然地随司徒胜己走了,陪他创业,陪他白手起家,然后给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司徒南的到来,缓和了南嘉清和父母的关系,她终于能回娘家了,唯有司徒胜己,一直不被接受。
为免妻子为难,司徒胜己向来都是以忙为借口,让司机送她们母女回南家。南嘉清心疼丈夫的退让,所以她虽然也带司徒南回娘家,却从不多停留,一般只住一两晚就回家了。随着司徒南渐渐长大,她开始问:“为什么爸爸不去外婆家?”
南嘉清和司徒胜己统一口径说:“因为爸爸忙。”
起初司徒南相信了,因为司徒胜己平时也确实是忙的,晚饭很少在家里吃,在司徒南看来,爸爸总有开不完的会,赴不完的局。直到那一次,她听见外婆抹着眼泪和妈妈说:“要不是他司徒胜己,你也不会几年都不回来……”
其实老人家是后悔了,觉得过去几年不认女儿,错失了亲情,可司徒南才十二岁,哪里能听出外婆的语气是妥协的意思,而听头没听尾的她也不知道,她的外婆在最后和她妈妈说:“下次让他也回来。”
司徒南才明白过来,原来爸爸从来不到外婆家来,是因为外婆不让他来。得知外婆不喜欢她的爸爸,司徒南才坚持要回家。南嘉清则因为母亲终于肯接受丈夫了,急于把这个好消息和司徒胜己分享,结果就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
能怪谁呢?都是天意吧。而司徒胜己始终都不知道,在妻子临终前,岳母已经接受了自己。当然,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宁可岳母永远都不接受自己,只要妻子好好地活着。
生死却由不得任何人选择。
南庭的意识渐渐有些恍惚,她细若蚊声地说:“我多希望,我能去代替妈妈,这样,她就能留下来,陪爸爸了……”
如果她再不睡着,桑桎已然进行不下去。
微凉的风,寂静的夜,他吹熄了蜡烛,疾步走出了卧室。
睡不着趴在沙发上,老老实实地注视他,像是连眼睛都不敢眨。
桑桎坐到它身边,摸它的脑袋,喃喃自语,“有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想要告诉告诉盛远时,她经历过什么。她却和我说,那些已经过去的事,不想说得那么沉重……”
睡不着听不懂,它只能安安静静地陪伴。
桑桎终究还是不放心,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直到清晨五点多,确认南庭很快就会醒,他才走。然后那么巧的,向来不起早的齐妙因为前一天睡多了,也起了个大早,准备出门去买早餐的她,竟然和桑桎打了个照面。
桑桎怎么都不会想到齐妙是盛远时的表姐,他当然不会和一个房东解释为什么自己在南庭家里出现,他坦然地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叫梯离开。
齐妙却在门口怔了片刻,又关门回去了。她坐在客厅地沙发上,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这个点,不会是刚来,那他,是在南庭那待了一晚?”这么一分析,她就有点沉不住气了,几乎是下意识去拨了盛远时的手机,可似乎又觉得这样太冒失了,马上挂断了。
随后,齐妙抓起包出门,半个小时后,她把乔敬则堵在床上了。
每次遇到自己想不通,或是解决不了的事情,除了盛远时,乔敬则永远是齐妙的第一选择,可她自己,从未意识到这一点。
睡得迷迷糊糊地乔敬则开门见是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下时间,又眯眼看她,“干嘛啊这是,捉奸都不用这么早吧。”说着还煞有介事地要关门,“里头有人,不方便,你在外面等着。”
齐妙才不信他,推开他就进来了,“人在哪呢,我帮你把把关。”
“把个六啊。”乔敬则挠了挠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以为我像你呢,随便抓一个都行。”
齐妙一个抱枕砸过来,“我怎么了我?”
乔敬则挨了一下,一脸大爷相地往沙发上一瘫,“出差好几天,想我了吧,我告诉你投怀送抱没用,不给我解释清楚那天晚上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大手一挥,“不要你了。”
“小样的你是要上天吧!”齐妙扑上去就是一顿暴打。
乔敬则忍了她一会,一个翻身就把人压到身下了,把她的手控在头顶,“没完没了了是吧?信不信爷现在就把你拿了?”
齐妙要拿脚踢他,乔敬则只用一条腿就把她压得动弹不得,咬牙切齿地说:“再乱动,就身体力行地告诉你,爷是个男人!”
意识到两人的姿态过于亲密暧昧,齐妙不敢动了,“你起来,我有事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