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嘉予看似随和地说:“随你吧。”
南庭刚松了口气,又听她语速很快地说了一句:“让盛远时接电话。”
“哦,好。”南庭答应完,张口就喊:“七哥!”
“嗯?”刚洗好澡的盛远时从浴室出来,“要洗澡吗?”
房间里很静,他声音又不小,南嘉予在那端听得清清楚楚,她深呼吸,连续地,然后对一声不响,努力减少存在感的南庭说:“明天搬到我这边来!”说完径自挂断。
“你瞎说什么话啊!”南庭把手机丢给盛远时,扑到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
等她七哥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也是委屈到不行。
尽管被南嘉予发现了好事,盛远时还是因为她立场明确心情大好,尤其想到奉子成婚的“建议”,他当晚格外地卖力气。
不知道是被他折腾得太累了,还是最近因林如玉的事情让南庭的精神过于紧张了,事后她竟然很快睡着了。这是除生病那晚,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睡着。原本该高兴的,结果盛远时反而不敢睡了,他侧身躺在南庭身边,一直关注着她的体温和睡着的状态,深怕她像那晚一样,是病倒的前兆。
南庭却睡得安稳,呼吸均匀,身体放松,偶尔翻个身,还会下意识伸手寻找什么,盛远时见状贴近她,轻轻拍拍她的背,她就会往他怀里蹭,后来像是做梦了一样,眉头微微蹙起,渐渐地,还发出了轻微的呓语,可惜声音太小,盛远时没有听清。
某个瞬间,盛远时想要叫醒南庭,担心她像上次在塔台值夜班时那样,梦见什么不好的,可又心疼她难得能睡一觉。于是,在南庭没有出现更大反应的情况下,他静静地守了她一晚。
凌晨五点,南庭睁开了眼,她缓了缓,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一偏头,就见盛远时在看自己,她瞬间笑开,“你醒啦?”
盛远时亲亲她额头,实话实说:“没敢睡。”
南庭向他确认,“我睡了一晚上吗?”
盛远时抱住她想了想,“六个小时。”
“这么久?”南庭意外又欣喜。
“做了什么梦?”
“梦见我们初遇的情景,在飞机上。”
他们的初遇,虽然谈不上浪漫,也绝对是愉快的,她为什么会一直皱眉?
盛远时拢了拢她睡得乱乱的头发,“我们今天去找一下桑桎。”
听说南庭睡了六个小时,桑桎也很意外,他对南庭说:“仔细回忆一下梦里的情景。”
南庭却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一男一女在飞机上,“我梦见的就是我和七哥,我听见我,我是说,我听见梦里的女人喊:七哥。”所以在她看来,不是她和盛远时,又能是谁呢?
盛远时直觉不是,他的判断是:“她的这个梦很长,还不连贯,而且并不愉快。”他很肯定地告诉桑桎,“除了五年前我们分手,从我认识她的那天起,我们之间没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可她一面说梦里是自己和盛远时,一面又整晚都皱着眉头。
桑桎认为梦是不眠的关键所在,决定以催眠的方式帮南庭回忆起这个梦。
遮光窗帘拉起,房间里的光线黯淡下来,像是夜晚降临,桑桎的声音犹如从摇曳的烛火中飘来,浑厚悠远,南庭听见他问:“看见了什么?”
烛火把桑桎和盛远时的身影投射到他们背后的墙上,形成一朵巨大的云,南庭说:“烛火不稳,晃得我有点眼花。”
给南庭催眠的次数并不多,之前她都有些紧张,这一次情绪缓冲很快,几乎没用引导,整个人已经完全放松下来,桑桎偏头看了盛远时一眼,隐隐觉得,是因为他在场的缘故。
果然,他不仅仅是南庭的心事,也是她的心药。
桑桎收敛情绪,静心投入到催眠之中,“看着烛光,这回稳定了吗?”
南庭嗯了一声,主动开口:“我一直以为烛火是红色的,这回看起来像是白色,还有点蓝。”她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烛光,像是在里面看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白色是墙的颜色吧?”
桑桎以闲聊似的语气说:“别一直盯着看了,眼睛会不舒服。”
南庭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桑桎把握着机会问她:“那些颜色还在吗?”
“在啊,但好像深浅有点不一样了呢。”
“有形状吗?要不要伸手摸一摸?”
“好啊。”南庭说着,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手,开始摸索着。
桑桎伸手轻轻地托住了她的手,南庭没有躲,也没有动。桑桎给盛远时递了个眼神,盛远时领悟,他伸出自己的手,从桑桎手中接过南庭的手,南庭忽然就握住了他的手,和以往与他牵手的姿势一模一样。
盛远时唇边和眼底都有了笑意,他就那样握着南庭的手,陪着她。
桑桎继续,“蓝色的是天,白色的是云,对吗?”
南庭想了想,“还有飞机呢。”
蜡烛在这时“啪”地一声响,烛光扩散开来,照亮了房间,南庭看见的第一个画面是:一架飞机在跑道上滑跑,然后昂起头,脱离了跑道,冲入云霄,片刻后,听见一道清脆的女声说:“由于雷达盲区,将短时间失去雷达识别,保持长守。”
南庭刚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眼前又出现了另一组模糊的画面,驾驶舱里,一位飞行员以玩笑的口吻说:“每天在天上飞,都快忘了脚踩在地上的感觉了。”回应他的不是副驾驶,而是波道中的女声,“磁航迹200,距离32公里。”
接下来是第三组画面,飞机着陆,一位身穿飞行制服的男子从飞机上走下来,开机打电话,“接你下班吧。”听见那边说了句什么,他温柔一笑,“行,听你的。”
第四组画面是,一道俏丽的身影从一座楼里跑出来,冲进他怀里。
他逗她说:“不怕被人看见笑话啊。”
她仰头望着他笑,“老夫老妻,如胶似漆,谁敢笑我们?”
他也觉得管他呢,低头吻住她前说:“想你了。”
南庭都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然而,甜蜜过后,却是一次次的分离。
她怀孕了,吐得厉害,他却要去执行任务。
她坚强地说:“你去吧,我没事。”
他给她盖了盖被子,又掖了掖被角,舍不得走,又不得不走。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内,她才任由眼泪落下来。
宝宝出生那天,父母亲戚都来了,唯独不见他的身影,她一直对所有的人笑,包括宝宝,却在夜里无声哭泣。
宝宝满百天她就回到岗位工作了,因为只有那样,才能有更多和他见面,听他声音的机会。
他是愧疚的,可身负的责任让他无法为妻子和儿子做更多,只能利用极少的回家的机会,把家里他能看到能想到的所有事,都尽量做出安排。
她却从没责怪过他,每次他走的时候,还微笑着说:“家里有我。”
他湿着眼眶抱住她,轻声地说:“对不起。”
她温柔地回应:“说什么呢,我爱你啊。”
直到他驾驶的飞机顺利起飞,她才哽咽着念:“七哥,起落安妥。”
那一声“七哥”让盛远时不得不相信,南庭梦里的男女,是她和自己。然而,他是总飞,不能说南程的一切事务都由他说了算,但飞不飞这件事,他还是做得了主的,何以为了飞行让她独自承受那么多?别说有一天她怀孕了,就是现下,为了能够更好地照顾她,他已经准备少飞了,根本不可能出现梦里的情景。
桑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能她潜意识里在担心,你为了飞行忽略她,又或者,她是害怕飞行安全,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盛远时闻言本想说,那我以后尽量不飞了,可想到生物航煤的试飞任务还没完成,他只能说:“我最近多陪陪她。”
“她很久都没有睡过觉,直到你们复合,她才开始陆陆续续地睡着,虽然每次都会做梦,但我认为,是比持续睡不着要好的现象。”桑桎思考了一会,突然说了一句,“我有个大胆的假设。”
盛远时抬眸,静待他继续。
“你说她梦里的情景不是你们相处的样子,那会不会她梦见的,”桑桎皱了皱眉,像是在下决心,又像在顾虑什么,然后才说:“是你们的前世?”
“前世?”这对盛远时而言,太过匪夷所思。
桑桎想了想说:“这个世界,有很多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人和事存在,就像从另某些角度看,疯子或许还是天才也说不定。”
盛远时是个普通人,他的思维模式是趋于正常化的,桑桎则是心理学家,无论是专业需要,还是在做研究时看到的,以及接触到的,都可能和常人不同,所以,在看待南庭不眠和梦境这两个问题上,他没有以正常思维去考虑。
盛远时努力地跟上他的思路,但还是说:“让我想想。”
桑桎见他眉头紧锁,故意以娘家哥哥的口吻说:“怎么,怕她有特异功能啊?不想要的话,现在说话,退货还来得及。”
盛远时瞪他一眼,“你想得美。”
南庭当天是夜班,在局方的调查结果公布后,她就正常上席位指挥了,尽管林如玉散布的谣言牵涉到了她,无论是塔台,还是应子铭和其他管制,对她的态度都没有任何的改变,甚至还有师兄义愤填膺地表示:“坐等盛总碾压那个不识好歹的林如玉!”所以,她如常工作,没有请假。
盛远时还在为梦放心不下,但未免给南庭压力,他面上表现如常,南庭也一样,为了不让他担心,她在去塔台的路上时还抱怨,“怎么这辈子和上辈子一样,都是我等你啊?”
盛远时伸手捏捏她下巴,“要不我疼你呢。”
南庭笑眯眯,一脸甜蜜。可等完成一个时段的指挥,她站在休息室的窗前,看向机坪时,内心却是波澜四起。
你在梦里告诉我,那是一个故事,有开始,也有结局。可我在摇曳不清的月色里,只看到每一个人的身不由己。夜幕渐渐拉起,我终于留意到,另一个自己。
然而,那真的是自己吗?想到那个关于襟翼卡阻的梦,南庭又忍不住担心,梦里不是自己和盛远时的前世,而是他们的……未来。直到这个时候,南庭才开始惧怕不眠,惧怕梦境,更惧怕……空难。
第70章 翅膀之末,脚步之初-01
【第七章】翅膀之末, 脚步之初
你的翅膀之末, 是我的脚步之初。
所以, 这辈子注定了,你在云端上飞翔,我在苍穹下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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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远时把相关证据资料交给南程的律师后,对顾南亭说:“我现在才终于明白, 为什么当年你会亲自出面请南律师了。”
“南嘉予?”顾南亭也是记忆犹新,“她至今没输过官司,业界因此都称她‘南大状’, 这样的人才不请到麾下, 岂不是损失?”然后抬头看向盛远时,“我面子不够, 没请动,以后请不请得动,就看你了。”
“我在那位面前, 更是连谈面子的资格都没有。”盛远时无奈地表示, “她不为难我,我就谢天谢地。”
顾南亭已经听程潇说了, 南嘉予和南庭的关系,想到盛远时的处境, 一时也是感慨万千,“当年我岳父给我出的考试题目可比你现在的难多了。”
盛远时却不服气,“我的就简单吗,一个五年, 考不过就是错过五十年。”
相比之下,自己还偏得了七年。顾南亭挑眉,“要不我们能成合伙人呢,都是难兄难弟。”
盛远时笑道:“就冲你这名字,这辈子,我们也拆不了伙。”
“世界也是够小的,你说你家那口子怎么就和我撞名了呢。”顾南亭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一听程程喊二老公,牙都疼。”
他就不牙疼吗?自己女朋友被喊老公,也是不能再奇怪了。
盛远时捏了捏眉心,“我也挺纳闷,怎么你会取亭亭玉立的亭。”
顾南亭才说:“当年我爸妈都希望我是个女孩。听我爸说,当时我妈知道生了个儿子,还让我爸确认一下是不是抱错了。”他说着,自己先笑了,“对于我妈,我也是服气。”所以,其实顾南亭这个名字,是顾家二老为女儿取的,否则,本该是顾南庭才对。
“我妈当年也想生个女儿,说女儿是小棉袄,有多暖和,谁有谁知道,儿子却像皮夹克,一年穿不了几回,平时穿热,冷天又不挡寒,扔了吧那么贵的东西还舍不得,只能束之高阁当摆设,证明这物件她有。”盛远时说着,也笑起来,“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一套理论。”
于是,在林如玉去找别的律师,试图和南程对抗时,这二位像没事人似地,在办公室里闲聊着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亲娘,如此地不务正业,也是够嚣张的。
同样关注着民航,关注着免责单事件,关注南程的,何子妍的父亲何勇不知从哪个渠道获知,齐润集团由于投入大量资金致力于新项目的研究与开发,将在次年转变经营方向,放弃从美国进口航煤,正因此与中南集团协商后续不再提供航煤供应事宜。
对于这样的天赐良机,何勇岂能放过?他有意通过女儿何子妍,争取与中南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