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那么……”那么她想让盛远时给另一架飞机让路。

  科研小组的成员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唤:“齐总!”

  齐妙上前一步,“姨妈!”

  或许他们是想阻止的,又或者是,他们希望大家再想一想,还有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而如果齐子桥自私一点,为了航煤,为了盛远时,她该争取让专机先落,然而,只要冒一点风险,就可能挽救另一架飞机上的一条人命,她不能只考虑到自己的儿子和科研成果。

  盛远时就懂了,他说:“南程1226油量足够,我们可以盘旋等待四十分钟。”意思是,专机给3312次航班让路,而四十分钟,是他根据当前油量,预估的专机能够飞行的最长时间,他几乎没有给自己留任何的余地。

  顾南亭亲自给管制小组打了电话,把科研小组的意思转达,齐子桥还在电话里对南庭说:“救人要紧。”

  只能是这样。南庭放下电话,戴上耳机,对盛远时说:“南程1226,报告油量。”这是在下达盘旋指令前,身为管制必须要确认的。

  得到盛远时准确而笃定的回答后,管制小组各个席位迅速动作。

  当时,进近空域内的飞机基本处于饱和状态,突然出现两架特情航班要优先降落,管制们必须马上组织其它航班避让,空域小,航班多,避让航班盘旋等待容易和其他航班形成冲突,为防范冲突,大家一瞬不离地盯紧雷达屏幕,并协调空域管理部门,让南程3312次航班耗完油后直飞。

  南庭则指挥试飞专机绕出五边,在旁边飞一圈再切回来,这意味着盛远时至少要再多飞二十分钟左右,他不仅配合,还在波道中告诉管制小组,专机除襟翼卡阻外,一切正常,以便大家安心指挥3312次航班着陆。

  十分钟后,3312次航班耗油完毕,在进近与塔台的接力引导下,顺利着陆,医疗救援早已到位,争分夺秒地对应子铭进行抢救。

  在没有接收到抢救结果的消息时,南庭已经在引导试飞专机,“雷达引导07号盲降,右转航向270,下高度1200米。”

  盛远时复诵,“雷达引导07盲降,右转航向270,下高度1200米,南程1226。”

  南庭注视着雷达显示,“可以下900米,右转建立07盲降,建立报。”

  接到盛远时的报告后,她继续下达指令——

  “继续进近,加入三边。”

  “减到最小进近速度,右转航向030,可以ILS进近,跑道36右,修正海压1012。”

  “地面风270度,7米每秒,修正海压1012。”

  由于南庭所在的管制小组是在进近管制室里,只能通过雷达看见飞机,无法像在塔台指挥大厅一样,亲眼看着飞机接地,下达完最后一个指令后,南庭双手撑在雷达显示屏上,沉默地等待着。

  五秒,十秒,三十秒……南庭明明在心里默数着时间,却还是乱了节奏,而她旁边的管制们,也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

  终于,在南庭快撑不下去,隐隐感觉到肚子疼的时候,盛远时低沉的嗓音在波道中响起,他报告说:“接地!”

  南庭的眼泪刷地掉下来,可她来不及说话,整个人便向旁边栽倒过去,管制小组的欢呼声乍然而止,他们异口同声地喊:“南庭!”

  南庭自己也吓坏了,她下意识地护住小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刘主任说:“麻烦您,帮我叫一下医疗救援。”

  这一天,医疗救援队真的是很忙,抢救完3312次航班的急症病人,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又匆忙赶去了塔台。盛远时下机后,顾不得和守在机坪上的众人说一句话,疯了一样往塔台跑——

  南庭醒过来时,人在医院,她睁开眼睛,首先入目的是熠熠生辉的机长肩章,然后才是盛远时英俊的脸,她眨了眨眼睛,轻声唤:“七哥。”

  盛远时适时握住她的手,告诉她:“是我,不是梦。”

  南庭缓了缓,问:“我师父怎么样了?”

  盛远时的目光专注而热烈,唯有语气有点冷,“我以为你该先问,我们的儿子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襟翼卡阻部分相对比较专业,但其实我已经尽量简化了。

  在此感谢国航李机长对我的帮助,祝:起落安妥。

第80章 翅膀之末(结局下)

  “就这么肯定是儿子啊?”南庭一笑, “没准是女儿。”

  盛远时就憋不住了, 他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那不是有人和我的蛮蛮争宠了?”

  南庭向来机灵,这一次也把问题扔给他,“那就看七哥权衡了,反正端不平这碗水, 有人会不高兴,端平了, 还是有人不高兴, 为难的又不是我。”

  这一大一小的, 还真是难侍候, 可盛远时心甘情愿接受这份考验,那对他而言是别样的幸福,他伸手掐她南庭脸颊一下,“第二次骗我了, 嗯?”

  南庭的笑容里有超乎年龄的沉稳与安静, “能让你轻装上阵,我不想让你负重前行。”既然怎么样他都是要飞的,她希望, 让他安心地飞, 所以,发现自己怀孕时,她决定隐瞒。

  “我本想尽量少和你说对不起,因为每说一次, 都证明我让你难过了,可是,”盛远时眼眸深处涌现出心疼与自责,“自认无所不能的盛远时,面对你,还是做不到周全。”

  “这世上,怕是没有一个人能做到事事周全的。”南庭示意盛远时把床摇高,借着他的手劲坐起来,“你对自己的要求也太高了。”她笑睨着他,“还是有本事的人,都这么骄傲?”

  盛远时抚摸着她的小脸,“在你面前,我没骄傲。”然后几不可察的叹气,“为了让我相信你没怀孕,还故意当着我的面吃药,蛮蛮,没什么事当然是皆大欢喜,万一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对你,”他把手掌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对他,我会愧疚一辈子。”

  “你说胃药啊?”南庭俯身过来,贴着他耳朵小声说:“那是维生素啊。”

  盛远时一怔,“什么?”

  “我再任性,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南庭笑眯眯的,“况且,我对胃药过敏。”所以她才格外注意饮食,怕的就是胃再出什么毛病,又无法服药。

  盛远时败给了她如花般的笑容,他咬牙切齿地说:“我看你真的是该挨揍了。”

  “我扛揍!”南庭笑眯眯地搂住他脖子,“你舍不得,我知道。”

  盛远时轻轻地环住她的腰,宠爱地说:“有护身符了,不怕我了是吗?”

  “宝宝不是我的护身符。”南庭偏头亲吻他颈窝,“你的爱才是。”

  盛远时吻她的发顶,额头,最后温柔无比地衔住她的唇,给了她一个缠绵的深吻,直到听见一道声音语有不善地说:“盛远时,我看你真的是要上天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

  盛远时松开南庭,起身走过去,站得笔直:“南律师。”

  南嘉予是真动气了,她丝毫犹豫都没有,抬手就是一巴掌,又准又狠。

  “啪”地一声,如同打在自己脸上,南庭都下意识偏了下头,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盛远时却动也没动地硬挨了这一下,然后说:“确实是我欠考虑了,您想怎么出气都行,但就一点,”他抬头看着南嘉予,“允许我娶她。”

  “盛远时你够可以的,我没收了她的户口本,你就不动声色地还了我一出奉子成婚!这智商,我不服都不行。”南嘉予目光犀利地盯着他,语气很冷,“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妥协,你信不信,我还是可以不让她嫁给你?”

  盛远时神色不动地与她对视,一字一句:“我不信。”

  不信?南庭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南嘉予微变的神色也昭示,她也有些意外,盛远时则不急不缓地继续,“我承认,我确实动过那样的心思,因为我着急,急于让她冠上我的姓,成为我盛远时的妻子,只是我没想到,老天如此厚待我,这么快就让我得偿所愿。我也很抱歉,让她在怀孕之初就为我承受胆战心惊,我甚至不敢保证,以后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可我还是要娶她。”

  “如果您只是南律师,我不会考虑任何迂回的办法,对着和您干,才是我的风格,毕竟,现在不是旧社会,婚姻不必包办,说到底,恋爱和结婚,是两情相悦的事,但您是她小姨,就是我的长辈,我得敬着您,哪怕俯身相求,也没什么丢脸。”他不卑不亢,软硬兼施,“我始终认为,您对我的不认可是考验,考验我有多爱她而已,我也愿意接受考验,五年都等了,还差这一年半载的吗?我就不信,您还能考验我十年八年?为了她的幸福,您妥协是早晚的事,因为有这份笃定,我才不动声色,并不是真的要和您耍什么心机。只不过现在的情况是,”盛远时回头看了眼南庭,再转过身来时,笃定地说:“她怀孕了,我不能再等下去,您也不可能任由她再等下去,所以,我请您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她没爱错人。”

  所以,他心甘情愿地领了一个耳光,为的是让南嘉予消气,尽管未婚先孕这种事在当今社会不算什么,可作为娘家人,尤其是还不认可他的娘家人,南嘉予必然是不愿意出现这种情况,考虑到这些,盛远时只能领了南嘉予给的这个教训,也让她顺着这个台阶下来,把该拿的东西,拿出来。

  南嘉予算是领教了这位盛总的口才,她也听出来,盛远时有求的意思,却也是在强硬地告诉自己:他是非娶不可的,你同意,我敬着你,你不同意,我也顾不得你。她是生气的,可盛远时说得没错,为了南庭的幸福,她得妥协,早晚的事。

  却就是看盛远时不顺眼,尽管他收敛着,可南嘉予也是阅人无数的,她能看出来他隐藏的锋芒和嚣张,这让她觉得,南庭会被他吃得死死的,然而,南嘉予看向南庭那没有隆起的,太过争气的小腹,只能咽下这口气,“我不能凭借亲情的权力阻碍她嫁人,但你给我记住,我是她的小姨,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向着你,让我知道你对她有丝毫的怠慢,我保证让你净身滚出去,还有孩子的探视权,你也不用妄想。”

  她一战成名的官司就是离婚案,所以,这方面盛远时还真不能和她叫板。他闻言笑了,“我有信心不会出现那种情况,退一万步说,即便真有那么一天,也不用您费事,结婚前,我会把该做的都做了,全部为她防范好。”

  南嘉予当然不是在争什么,可南庭那么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南嘉予是真的担心她受委屈,尤其感情这种事,谁都不能打保票,活生生的现实是:结婚时百般好,过日子谁能不争吵?她作为小姨,确实是无根干涉外甥女的婚姻,但是,她必然要用自己的方式,尽可能地保护南庭。

  南嘉予目光深沉地盯了他一眼,“你知道厉害就好,免得我多废口舌。”

  “知道,您放心。”盛远时心里明白这一关是过了,他说:“你们俩说会话,我去问问医生,需要注意些什么。”

  南嘉予边往病房里走,边以命令的口吻说:“问仔细点,照顾不周,我唯你是问。”

  与南庭对视一眼,盛远时恭敬地应下,“是,南律师。”

  南嘉予不满地盯了他一眼,“这声南律师,你打算叫到什么时候?”

  盛远时就笑了,他说:“小姨。”

  南嘉予依然冷着脸,“还不快去?”

  等他走了,南庭去拉南嘉予的手,讨好地说:“小姨你好威风哦。”

  “有你的威风吗,这才在一起多久就怀上了,不觉得太便宜他了吗?”南嘉予说着,用手指戳了戳她脑门,“别以为当妈容易,你吃苦的日子在后面呢。”

  南庭像孩子似地依偎进她怀里,“小姨。”

  南嘉予边抚摸她的头发边说:“你妈妈怀你的时候,也才二十四,和你现在一样大,我那个时候只知道一味的高兴,从没想过她有多辛苦,直到生你那天,听见她在产房里的喊声,才感到害怕,你妈妈却和我说:孕育是很自然很美好的过程,她始终相信一切都会顺利,如同她生你,虽然很痛,听见你哭声的那一刹那,却幸福到忍不住哭出来,她说,嫁给你爸爸,都没让她那么幸福。”她说着,泪意充盈了眼眶,“南庭,小姨只是不想你吃苦,你别怪小姨。”

  南庭伸出胳膊抱住她,“我没有怪你啊,虽然我也有过不理解,认为你偏激,误会了七哥,但我明白,你是为我好,心疼我的。”

  南嘉予叹了口气,“小姨再疼你,也终究只是小姨,丈夫的疼爱,我是给不了的。”

  南庭仰起小脸说:“可小姨也是不可替代的。”

  “那就别结婚了,陪小姨。”

  “小姨!”

  “不乐意了吧。”南嘉予佯装生气地哼了一声,“女大不中留。”

  南庭撒娇似地摇她胳膊,“你要做姨姥了,开不开心?”

  南嘉予脸一板,“不开心,显得我更老了。”

  南庭鼓励她,“你明明是最年轻漂亮又能干的姨姥。”

  南嘉予宠爱地捏捏她的脸,“虽然是恭维,但为了我小外孙,我勉强接受了吧。”

  由于怀孕尚不足三个月,暂时还不能做产检,但桑桎自从知道南庭怀孕,一直都关注着她的健康情况,他很肯定地对盛远时说:“什么事都没有,注意营养就行。”

  盛远时比桑桎晚知道南庭怀孕,心里是有些不痛快的,但相比桑桎要帮他这个情敌照顾南庭的憋屈,他还是得意的,闻言故意说:“能当什么事都没有,想做什么做什么吗?”

  想做什么做什么?桑桎抬眸看向盛远时,不无意外地,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挑衅之意,顿时翻脸,“禽兽吧你,她怀着孕呢,你想做什么?”

  盛远时笑得特别欠揍,“怎么就激恼了呢,我这不是在虚心请教嘛。”

  桑桎随手把桌上的病例砸过去,“我又不是妇产科医生!”

  盛远时慢条斯理地捡起病例给他放回原位,以牙还牙地说:“可你是桑医生啊。”

  桑医生实在忍不住了,骂道:“滚出去。”

  盛远时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嚣张至极。

  应子铭已经脱离了危险,南庭去看他时才知道,她师父一直以为的胃疼根本不是胃疼,是心血管堵塞造成的,幸好当时在飞机上发病后抢救及时,心血管没有破裂,还有机会做支架。

  应子铭表面看来,除了脸色不太好,和健康人没什么区别,可在手术前,他必须卧床休息,或是坐轮椅,别说不能做任何剧烈的运动,连走路都可能构成危险,而且还要在术前控制好血压。

  他有些歉意地对盛远时说:“没帮上忙,反而还给你添乱了,幸好没出什么事,否则我就对不起小南了。”

  南庭为他掖了掖被角,“师父您说什么呢,您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盛远时则说:“主刀医生我已经联系好了,保您术后恢复得比从前还矍铄。”

  应子铭笑了,“这份好意我就领了,谁让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盛远时也笑,“跟我没什么客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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