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熠小心地按住她的手腕阻止她乱动,“我没事。”然后微微仰头,极力控制才勉强逼退眼中的湿意。
程潇却听出他语气中的哽咽,莫名地觉得眼眶泛醒,她把油门踩到底。
争分夺秒。
冯晋骁赶到医院时,“手术中”的红灯亮着。
萧熠站在手术室门口,背靠着墙,仰头闭目,白色衬衫上的鲜红衬得他脸色很白。
萧熠听到脚步声睁开眼,见是他又把眼闭上了。
萧语珩吓坏了,跑过来拉他的手:“赫饶怎么样?你伤哪了?肩膀吗?怎么这么多血?”
萧熠回握了她手一下,“没事。”也不知道是说赫饶,还是说自己。
冯晋骁走过来,发现他衬衫肩部的破口,肃然一惊:“你中枪了?”
萧语珩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她想伸手去碰触萧熠的肩膀,又怕他疼而不敢:“是这里吗?”
萧熠把她推向冯晋骁一边,连敷衍都懒得:“不要紧,死不了。”
冯晋骁的脾气顿时上来了:“你应该马上手术,把子弹取出来。”
萧熠抬眼看他,语气不善:“你听说过肩膀中枪死人的吗?”
冯晋骁不让步,一字一句:“我听过流血过多死人的。”
“珩珩,”萧熠的眼睛盯着冯晋骁,话却是对表妹萧语珩说的:“让他闭嘴!”
顾南亭上前一步拦住冯晋骁。
如果不是看他受伤了,赫饶还在手术室里,冯晋骁肯定控制不住揍他。
程潇凑到顾南亭身边,低声告知情况:“赫饶的手伤比较严重,但肯定没有生命危险。”她微扬下巴,指指萧熠:“偏偏那位死活非守在这,院长都没劝动。”
顾南亭以眼神制止她不要说了,程潇挑了下眉毛,然后扯扯他的西装。顾南亭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应该是在嫌弃她事多怕冷,但还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她。洞悉他的心思,程潇毫不客气地踩了他一脚,转手把外套披在萧语珩身上。
顾南亭转过身去假装没看见,决定去找医生为萧熠处理伤口。
中枪啊,光想想,都觉得疼得受不了。
冯晋骁的手机响了,他走到走廊尽头接听:“连夜审,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让他们开口。什么?你看着办。看住柴宇,他敢妄动,给我拷起来!”通话结束,他走到萧熠身边:“能撑住的话先告诉我怎么回事。”
萧熠冗长地呼了一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听到子弹穿过赫饶的手射进他肩膀,冯晋骁脸色骤变。
这一刻萧熠还没意识到手上中枪可能对赫饶造成的影响,他眉宇间闪过明显的痛楚和悔意:“我不该邀请她参加酒会,都怪我。”
冯晋骁拍拍他肩膀表示安慰,然后:“七死两伤,跑了一个,现在已经全城封锁进行抓捕。”
“不可能。”萧熠明明记得:“我们只是刺伤了他们,没有杀……”
“是被跑的那个杀的。”
萧熠眉心聚紧:“不想留下任何一个活口吗?”
冯晋骁点头。
萧熠的反应能力对得起他的智商,他瞬间明白了:“冲我来的是吗?否则你不会事前提醒我酒会安保要加倍!还有我那车的防弹玻璃,语珩通知姚南办的对吗?”他敛着眼,一把揪住冯晋骁衣领,怒声:“为什么不早说?!”
这样一幅剑拔弩张的场景,把程潇吓了一跳,她和萧熠不熟,但通过顾南亭也接触过,印象中,萧熠从来都是温和绅士的,像这样情绪外露,还是首次。但见萧语珩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她打消了靠近的念头。
不止是脸色,萧熠连眼睛都沉得不像话。冯晋骁理解他的愤怒,但在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前,他不会妄下定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确定是指向你,还是赫饶。”
萧熠目光暗沉,眼底锋芒尽显:“什么意思?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已经这样了,很难再隐瞒下去。冯晋骁把赫饶家被送去一把匕首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末了他说:“从那一晚来看,和你没有丝毫关系。只是赫饶比较紧张,担心与你有关。”
“所以,是她让你提示我的。”而她在我面前,只字未提。因为不想泄露了关心。那么,那一天她莫名地出现在萧氏楼下,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吗?否则依她的个性,不会主动登门。
这是萧熠的理解。他松开手,背靠着墙:“不可能是冲她。你们每一个突击队员的档案都是保密的,就连你们的人,都是受保护,怕的就是被报复。”
冯晋骁以局外人的身份正常分析:“冲你的话却把匕首送去她家,似乎说不通。”
萧熠没有马上接话,像是在思考,片刻:“最近半年尽管她始终拒绝,我还是找过她无数次。被人误解我们有什么男女关系,不足为奇。以恐吓她震慑我,不通吗?”
如果赫饶是个普通的女子,确实是通的。但是今晚的那些人,明明知道了赫饶的身份。
萧熠的想法是:“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连警都没报,她会是普通人吗?”
所以,刻意调察了赫饶?即便所知不多,终于还是了解了她警察的身份。
冯晋骁恍然大悟:“能和你扯上关系的,只有和琳案。”
听到和琳的名字就想到那对他而言糊涂的一夜。萧熠揉揉眉心,自言自语似的说:“你知道在酒会上她和我说什么吗,她说爱我到今夜为止,因为自苦太久,她受够了。她求我心疼她一次,到此为止,以后不再见。”回想先前遇险的一幕一幕,他几乎说不下去:“可是就在刚刚,她还在为我拼命。冯晋骁你说,这样的女人,我能放手吗?”
“谁都没有你的这份运气。”同为男人,冯晋骁能体谅他此刻的自责和无力,“经历过今夜,她想自欺欺人都不能了。萧熠,或许这是个转机。”尽管代价太大,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自责都已经无济于事。
萧熠沉默,直到顾南亭把医生请来,他才说:“在这盏‘手术中’的灯熄灭前,我不离开。”
医生略显犹豫:“但是萧总,这样容易引发……”
却被萧熠打断了,他说:“可以开始了。”
医生清楚他的身份,不敢再多说一句。
萧熠完全不像是个中了枪的患者,这边医生给他取出子弹,那边他向冯晋骁借手机,然后打给邵东宁:“给我送一套衣服到中心医院。另外,让姚南准备一下,饶饶住院了,我是说,赫警官。”
前一刻还在共舞,怎么转眼就进了医院?邵东宁讶然,但他是个懂得轻重缓急的,听萧熠的语气已经判断出事情的严重性,“我马上安排。”没多问一个字。
邵东宁来之前,邢唐先到。他直奔萧熠而来,身上穿着未及换下的西装,面色冷得吓人。
冯晋骁当然不会给他机会,顾南亭也站了起来,挡在萧熠前面。
邢唐与冯晋骁迎面而立,语气犀利:“怎么,堂堂萧总,没有勇气承担后果吗?”
萧熠是个处理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人,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萧熠不是能够心平气和面对邢唐的萧熠。所以,冯晋骁说:“赫饶还在手术室,至于你口中的萧总,医生正在给他取子弹。邢总,请你不要打扰医生救治患者。”他的一声“邢总”似有重量,警告的意味明显。
他可以不计较萧熠抓他衣领质问他,他也尽量做到尊重赫饶的朋友,只是,无论是从兄弟的角度,还是亲人的关系,他都不能允许外人怠慢萧熠。
这份维护萧熠懂得,他推开医生的手站起来走上前,平静地反问:“邢总以什么身份和立场质问我?或者我说直白点,你、凭、什、么?”在与赫饶经历了生死一劫后,萧熠的风度和修养都见了鬼,他只知道:面前这个男人,觊觎了赫饶多年。
凭什么?邢唐握紧拳头:“凭你不是她的谁,却令她涉险!”
“呵。”萧熠轻笑,似乎是在嘲笑他的答案不够份量,“我以为孩子才是你的筹码。”
邢唐脸色骤变。
他的神色变化看在萧熠眼里简直是在印证自己的猜测,萧熠笑了:“怎么,不敢让我知道?邢唐,都是男人,不妨坦白告诉你:赫饶,我势在必得。所以,那个你以为的筹码,你尽管藏好,千万不要被我找到。”
邢唐不信赫饶会把楠楠的事情告之萧熠。他丝毫也不示弱,嘴边有一抹类似于不屑的笑意:“萧总未免太过自信。赫饶是什么样的人,你该再了解一下。大庭广众之下的拒绝,你以为,是给你的难堪?还是斩断她自己的后路?”
“斩断后路这种事,不是说了做到就能做到。”萧熠把手抵在左胸口:“真正的答案在这儿。”看着邢唐,他直接下战书:“我不介意公平竞争,只要你输得起。”
这份傲慢于邢唐实在碍眼,他冷笑:“我从不认为打赌有什么意义,但这一次,萧总,我们拭目以待。”
萧熠眉心微聚:“奉陪到底。”
☆、第23章 不能让她再输03
只要你输得起——或许也是邢唐想要说的,对自己。
赫饶的意外受伤,终于让两个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放弃了米分饰太平。
正面交锋,从这一夜拉开帷幕。
萧熠是因为看清赫饶爱他的心,像他所言:这样的女人,不能放手。
至于邢唐,也是如此吧。无法不应战。即便预知了结局。
很久之后徐骄阳曾问邢唐:“明知道会这样,当时为什么把话说得那么满?”
邢唐只是一笑:“那怎么办?直接认输?那不是我。”
徐骄阳都觉可惜了,只差一步,一步而已:“碰上赫饶,你的底线就不在了。”
邢唐不再像从前那样沉默寡言,终于,他愿意和徐骄阳多聊几句:“一个人,如果一辈子都遇不上一个让你甘心放弃原则的人,根本不能说自己爱过。”
但在赫饶受伤这一晚,结局尚不明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萧熠肩胛上的子弹都取出来了,赫饶的手术还没做完。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顾南亭,“子弹又没留在体内,怎么会这么慢?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程潇狠狠瞪了他一眼,明显是责怪他的口无遮拦。
看看萧熠的脸色,顾南亭坐到程潇身边,压低了声音:“我只是问出了他心中的疑问。”
程潇控制住了打他脸的冲动,咬牙切齿似的小声回应:“关键这个疑问现在没人回答得了。而且,你不觉得现在说这话如同是给那位雪上加霜吗?”
我们既是亲戚,又是兄弟,还是合作伙伴,雪上加霜这种事,我会做吗?顾南亭觉得这个女人太不可理喻,没有办法沟通。同时,他也意识到,不说话是目前最明智的选择,于是沉默地双手抱胸,挺尸般的等待。
相比萧熠的焦急,随着手术时间的延长,冯晋骁越来越觉得赫饶这次受伤,会很严重。身为特警队员,是有一些不近情理的硬性标准的。像是厉行,他的视力已经比一般人好,但还是因为眼睛受伤离开了特种部队。“判官”,部队里对狙击手的最高评价,只能是他曾经的名号,曾经而已。优秀和功劳,在伤病面前,都是零。
射击,格斗,逻辑,甚至是电脑,赫饶无一不精,说她是全能不为过。但是,如果她的身体素质有一项不达标,面临的只会是——退出。
冯晋骁垂下头,用手用力地搓脸。感应到他的担心,萧语珩握住他的手。冯晋骁没有抬头,只紧紧回握。
终于,萧熠沉不住气了,他倏地起身。顾南亭距离他最近,一把拦住他:“催促于手术无益,我劝你还是……”
萧熠看向坐着不动的冯晋骁:“有烟吗?”
顾南亭松开手:“他戒了。”然后从西裤兜里摸出一盒烟,连同打火机一同递过去。
萧熠接过来,试了几次都没打着火。就在顾南亭准备帮忙时,他把烟放下了。
程潇的视线在萧熠拿不稳打火机的手上停留几秒,压下了说话的冲动。
又过了很久,直到邵东宁和姚南都来了,“手术中”的灯才终于灭了。
萧熠和邢唐几乎同时起身冲到手术室门口。
主刀医生先出来,他摘下口罩,面色略沉:“手术很成功。但是,手筋断了的人,即便手术百分之百成功,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暂时还不能下定论。”
手筋断了?萧熠的脸色倏地沉下来:“什么是暂时不能定论?你的意思是,有不能恢复到从前的可能?”
主刀医生点头:“这种可能性很大。不过,不用过于担心,不会对日常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是右手不如从前灵活。”
“这已经是非常严重的后果!”萧熠眼神冷如寒冰:“她是警察,特警,你告诉我,她手不灵活要怎么射击?靠意念吗?”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