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萧熠把分别睡在自己左边的她,和右边的女儿搂住,才应允:“好,住这里。”

有比老宅更豪华的公寓和别墅,也可以选择自由自在的二人世界,但他们在结婚前昔决定,在母亲有生之年,都与她住在一起,让她享受儿女承欢膝下的幸福。

相比萧宅的宁静与温暖,城市另一端的邢家,却是风雨交加。

傍晚的风波过后,给赫饶打电话的同时,徐骄阳在去中心医院的路上。比以往任何一次见过郑雪君都冷静理智,她像每次去办公室找他一样,笑容灿烂地请他:“邢医生,方便出来一下吗?”

在遭受母亲阻挠无数次争吵,确切地说是徐骄阳无数次冲他开火过后,这样的笑容于邢政杀伤力十足。同事的哄笑声中,他几乎是乐颠颠地随徐骄阳去了楼下花园。

离开众人视线,徐骄阳脸上的笑容消失褪尽,她以令邢政都觉陌生的冷漠开口了:“我接下来说的,对你而言未必是好消息。但是邢政,作为一个爱过你的女人,我能给你的最后的尊重,就是当面和你说分手。分手的话我不是第一次说,不过这次一定是最后一次。”

接下来的话邢政已经不想听下去了,可就在他想转身就走的时候,赫饶的名字让他停下了脚步。尽管残忍,徐骄阳还是毫不留情地揭穿了那个邢唐和赫饶共守了十二年的秘密,“邢政,你很不幸,有一个爱你却爱错了方式的母亲。这段时间以来,我不止一次和郑雪君冲突,我也不止一次朝你大吼大叫抱怨发脾气,但我从没要求你为了我和她争取一个字。因为从我们确定了恋爱关系时起你就和我说,你的母亲曾为了救你输了的血,昏迷了四天。”

在认识邢政之初,在没有见过郑雪君之前,徐骄阳以为的邢政的妈妈是像萧茹一样的人。结果,在视邢政为最终的归宿之后,在暗地里去了解未来婆婆的喜好之后,徐骄阳失望了。原本也没什么,她爱的是邢政,他母亲是怎样的人,不那么重要。

他们在一起遭到反对是意料之中,但徐骄阳一直以为郑雪君多少会顾及邢政,不会刻意为难她,给她难堪。郑雪君却像她杀了邢政一样,闹到杂志社,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她有恋弟情结,向社长陈安施压要求解雇她。如果不是萧熠力挺她,别说是陈安,恐怕社里人异眼的眼光都能杀死她了。

可她是无坚不催的徐骄阳啊。别人越想看她笑话,她就越要活得精彩。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徐骄阳最不怕的就是跌倒。只是她万万想不到,那个不堪的女人不仅仅是邢政的母亲,也是赫饶的。

徐骄阳压抑着泪意,“你很幸运,有一个从小护你不被欺负的同父异母的哥哥,以及一个在你长大后护你保有良善单纯之心的同母异父的姐姐。”在邢政僵直的身影里,她微微仰头:“赫饶,你的姐姐,三岁时失去母亲,五岁时失去父亲,十六岁失去奶奶,二十一岁失去这世间所有能给予她温暖的亲人。却在你一声又一声的“赫饶姐”里,心甘情愿地守护你的善良,守着你母亲不堪的秘密。邢政,就算是心疼她,不要再叫她姐了。她或许可以不因母亲的抛弃迁怒于你,但你母亲对你每一分每一毫的爱,却是实实在在地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过去的二十七年里,她已经承受得太多,甚至是现在,在毫无过错的情况下,还在承受来自于你母亲的仇视和咒骂,我不能以好朋友的名义在她的伤口上再划一刀。尽管她并不介意,甚至于对于我们在一起她乐见其成,我也于心不忍。”

徐骄阳把目光投向远处,在没焦距的视线里恳求他:“我们分手吧,不是为了高尚一把,不给赫饶痛苦的人生再添一笔,而是我实在没办法接受我你的母亲是一位那样对待亲生女儿的……”依她的脾气,“的”字后面接的不是“人”而是“蓄牲”,但见邢政呆愣的表情,她忍住了:“除了恶言相向,拳脚相对,我对你母亲毫无办法。所以邢政,如果你认为赫饶值得你为她做点什么的话,回去劝劝你的母亲,让她别再打扰和为难赫饶了。”

徐骄阳不是开玩笑,她是认真的,真到冷静。所以当她转身要走,邢政没说一句挽留的话。他保持着一个姿势站在夕阳里,许久。然后一言不发地回了办公室,换下医生服。回家的路上,他给邢唐打电话:“哥,你今晚能回家一趟吗?”

邢唐当时已经在回邢家别墅的路上,因为邢业召见。

难得地,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共进晚餐。

没有人说话,过于安静的餐厅里,气氛压抑。

直到邢业用完餐,放下碗筷的那一刻,邢唐知道所有人努力营造的平静的假象要在下一秒被自己打破了。果然,邢业起身时说:“邢唐,到书房来。”

邢唐没动,“如果是关于我和赫饶,我没有任何解释。”

他和赫饶的交往在邢家是众所周知,但又无人敢提及的秘密。在此之前,无论是邢业,还是郑雪君提起赫饶都以“她”字代替,唯独今天,邢唐自己把多年来三个人努力在邢政面前维系的平静打破。

在此之前,邵东宁给他来过一个电话,只说:“徐主编知道了赫警官和邢夫人的关系,在楠楠的幼儿园门外,她们动了手。”

邢唐几乎猜到了郑雪君会对赫饶说多不堪入耳的话,以及徐骄阳正常的反应,和不可避免地邢政面临的被分手的命运。

只是这一天,来得远比预想的快。

邢唐起身,与转过身看向他的父亲视线相对:“我和赫饶之间,从未有超越朋友的交往,更不会有孩子。你所认定的,连孩子都有了,不过是我不便也不必对你解释的误会。作为孩子的干爹,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我瞒着所有人为她落了户口,让她随我姓邢。没错,是随我,随我母亲姓邢,与你无关。”

邢业的目光里凝聚了不可置信的怒意,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在质问邢唐: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

邢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从我进入大唐实习那天起,你就在灌输我,作为商人,为了企业的强大,应该做好准备牺牲爱情和婚姻的准备。我以从基层做起为条件,换得你对我感情的不干涉,得以让我顺利地接近了赫饶。”话至此,他抬眼看向郑雪君:“没错,我是因为你才怀着报复的心理走进了赫饶的生活,成为她的朋友。所以以后,不要再以她不择手段结识我,企图以嫁进邢家报复你为由找她麻烦。当然,在萧熠成为她未婚夫之后,你也该惦量一下轻重再去招惹她,免得惹祸上身。”

“怎么那么不小心被记者偷拍到我和赫饶母女见面,怎么成为网络热搜,我没有什么可解释。至于你说的影响了大唐对安科的收购计划,”邢唐看向郑雪君的目光透出阴郁的情绪:“我想请你再次确认,大唐评估过后,安科的价值究竟是多少?而你所谓的收购安科可以令大唐增加实力的话,有几分可信度?作为财务总监,郑总,你或许应该先解释一下大唐账上六个亿的亏空是怎么回事。”

话至此,震惊的不仅仅是郑雪君,还有邢业。他倏地调转视线,看向郑雪君,声音颤抖地问:“六个亿的亏空?雪君,他说的是真的吗?”

在郑雪君开口辩解之前,邢唐把一份资料甩在她面前:“安科的净资产和或有资产分别是多少,报告里写得很清楚,你们看过,并确定了真实性以后,再交流不迟。”

郑雪君抓起资料慌张地打开,一目十行地看过之后,倏地扬手。一张张资料散落之际,她抓住邢业的手:“不可能,不是这份报告是伪造的,就是先前收购小组给我的评估有问题,业哥,我……”

邢业却不需要她的解释了,他嫌恶似的甩开妻子的手,厉声指责:“雪君,我在身体不好的情况下把大唐交给你和邢唐打理,为的是让大唐还能再往盛世走一步,不是让它成为你们的战场。你们的不和,我看在眼里却隐忍不发,是希望你们在以为大唐赢利为基础的共同利益带动下自行化解。我同意阿政不进公司,也是不愿意他被卷入其中。可是最终,”他怒极攻心地掀了餐桌。

这是邢唐料到的结果。他不慌不忙地拿餐巾擦拭身上的污渍,话语冷静到冷血:“你们夫妻不必在我面前演戏,当下怎么补这个六亿的窟窿才是你们的当务之急。我耐心不多。”最后,他目光落定在脸色发白的邢政身上:“在座四位,唯你无辜而干净。所以,这样的结局于你而言最残忍。作为你的哥哥,我感到抱歉。但作为邢嫣的儿子,我别无选择。他们造成的后果应该由他们承担,让你不难过不可能,不过,路是自己走的,谁都无法为别人的行为负责。”

像是一幕现代版的豪门夺嫡大戏,邢政终于在活着的这一天看着自己的父母和哥哥鱼死网破。他明显感觉到一股腥甜在胸臆间上涌,他甚至来不及掩饰,血已经从鼻孔流下来,邢唐震惊的目光中,他倒下去。

邢唐最先反应过来,他冲过去扶住邢政栽倒的身体:“阿政!”

爱子如命的郑雪君显然也吓坏了,她扑过去,抓住邢政的手,哭着说:“阿政你怎么了,告诉妈妈你怎么了啊?”

邢业大声地喊管家:“叫救护车。”的声音里,邢政对邢唐说:“没事的哥,我只是生病了,生病而已。”

深夜,赫饶被手机铃声吵醒,萧熠先她一步把手机拿过来,“邢唐?”

忽然就有不好的预感。赫饶接通,直接问他:“是阿政出了什么事吗?”

邢唐嗓音低哑地回答,“让萧熠先陪你到医院来。另外,徐骄阳的电话一直没人接,你顺路去把她也接过来。”

一路都在打徐骄阳的手机,始终无法接通。直到临近风华苑小区,听到急促的消防警笛声,赫饶才知道徐骄阳所住的十号楼,着火了。

  ☆、第70章 且以深情共余生10

火光漫天,整个风华苑亮如白昼。消防警笛与人惊惧的叫声混杂在一起,令这个夜晚充满了无情与绝望的气息。

此时,消防队接到报警后已经调集了四辆消防车赶赴现场,但因电梯出现故障无法正常运转,灭火之外的业主疏散工作开展的较为艰难。而火势的持续蔓延,使得黑烟形成巨大的蘑菇云飘向天空,隔着极远的距离都能够闻到焦烧的味道。

小区已被封锁,外来车辆无法进入,萧熠只好把车就近停在路边。可车还没停稳,赫饶已经跳了下去。她看向正对大门的十号楼,九楼徐骄阳的家,浓烟滚滚,漆黑一片。完全不必思考,她冲过警戒线,跑向单元门。

消防队员拦住她:“你不能进去,很危险。”

执行任务的是公安消防队,赫饶边推消防队员要往里进,边亮出证件:“我是特警队赫饶,有什么问题,我自行负责。”

年轻小伙子却不肯通融,倔强地阻拦住她:“现在火情凶猛,你没有穿灭火防护服不能进去!”

萧熠从后面追上来,把赫饶牢牢扣在怀里:“她未必在家,我给东宁打电话问了再说。”言语间电话已经接通,那端的邵东宁才说了一声:“萧总?”赫饶已经把手机抢过来:“骄阳和你在一起吗?”

“徐主编?”邵东宁的回答令人失望:“没有。她离开幼儿园后去了中心医院,然后喝醉了,我送她回的家。”

赫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确认:“你的意思是,她现在应该在家?”

凌晨一点,醉得不省人世的人应该在家睡觉吧。邵东宁说:“除非她再出门,不过,她醉得路都走不了,应该是走不出家门的。”

赫饶狠狠闭了下眼睛,“她喝醉了,在家。”语气哽咽地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萧熠单手搂住她,与消防队员交涉:“902室有一名单身女子酒醉在家,请马上组织救援。”

消防队员神色凝肃地点头,对着对讲机说:“902,单身酒醉女子一名,破门救援。”

对讲机很快有了回应,却说:“九楼火势最为凶猛,无法破门,申请从窗户进入。”

赫饶闻言不能坐以待毙了,她挣开萧熠,边向10号楼的排水管处而去,边脱下外套,“给我师父打电话,把现场的情况告诉她。”

萧熠瞬间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一把扣住她手腕,不可置信地说:“你是要徒手爬上去?赫饶你听我的,交给消防队!灭火救人,他们比你擅长!”

赫饶几乎是低吼出声:“我只选择我能做到的最快的救人方法。”她奋力甩开萧熠的手:“我不能让骄阳出事。”

萧熠自知拦不住她,眼见她跑过去顺着排水管身手矫健地向上爬,他暴了句粗口后迅速拨通冯晋骁的电话,然后再次折返回来,与消防队员交涉在一楼空地设置气垫,以防赫饶与徐骄阳跳窗逃生。

徐骄阳确实在家。从中心医院离开后,她一路飞驰地去了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如果不是邵东宁遵从萧熠的吩咐一路尾随她,她被人非礼都不知道。

邵东宁庆幸之前萧氏和时尚杂志联手对付晚风传媒时来过徐骄阳家,否则在徐主编醉得不省人世的情况下,他只能带她回皇庭开个房了。

开房这种事,邵东宁自认得慎重。回到风华苑十号楼九楼徐骄阳的家,他把人安置回卧室的大床上,随手开了客厅的窗户换气,才离开。

所以此时此刻,徐骄阳在大火之中,躺在自家卧室的床上,睡得无知无觉。

大火令周遭气温骤升,触手哪里都热,赫饶费了些力气才爬上九楼,幸好徐骄阳没有安装防护拦,她从半开的窗户很顺利地进入了客厅。

烟雾弥漫的房间视线极差,赫饶凭借记忆来到卧室,果然,徐骄阳躺在上面,不知是酒后睡得太熟,还是被大火的烟呛晕了。

冲过去扶起她,赫饶边摇她边喊:“骄阳你醒醒,骄阳!”

没有反应。

赫饶跑进浴室,接了一盆冷水,“哗”地一声尽数泼在徐骄阳脸上。

“咳咳”徐骄阳有了反应,她咳嗽着醒过来,生气地质问:“谁啊?”

赫饶已架住她的胳膊往外拉她:“走!”

“赫饶?”徐骄阳头晕得不行,脚也不太听使唤,唯有大脑被泼了水后清醒了几分,她边借着赫饶的手劲往窗边走边说:“你怎么在我家?哪来这么多烟啊?”

赫饶停步,掐住她下巴:“着火了!徐骄阳,你在火灾现场!你给我清醒点!”

“啊?”徐骄阳一个机灵,她眯着眼睛环顾四周,浓烟之中,视线一片模糊,她刚想说话,就被呛得咳嗽不止。

“md,还嫌我不够倒霉吗?”她边骂边脚步踉跄地返回卧室:“我的电脑得带走!”

都什么了,还惦记电脑!赫饶恨不得打她一顿,却忍住冲动把她往窗口推:“去窗口等着。”然后孤身进入卧室。

就是这时,不知是突来的急风卷了火苗从卧室的窗口钻进来,还是房间内有火源在高温之下引起了燃烧,在赫饶跑到卧室门口的瞬间,一个火球朝她扑过来。

眼见着赫饶被火球淹没,徐骄阳冲过去:“赫饶!”

来不及。

眨眼之间,卧室与客厅已被大火阻隔为两个世界,她根本跨越不了。

“赫饶,赫饶!”叫喊声中,徐骄阳不顾烟呛跑进厨房,用盆接水,试图浇熄卧室门口的火。

无济于事。

这时,扩音喇叭把楼下萧熠的声音送进耳里:“饶饶,马上跳窗,怀疑901室液化器未关,随时可能发生爆炸!赫饶,你听见了吗?赫饶——”

徐骄阳连哭的时间都没有了,她冲到窗前,隐约看到下面的消防车,人群,以及气垫,她放开音量,用力地大声喊:“赫饶被困在卧室里了,我进不去。快上来救人!上来救人啊!”

然而,车声人声交杂的火灾现场,没人听见她的喊声。唯有扩音喇叭里萧熠还在持续地呼唤:“赫饶,赫饶——”

徐骄阳转身回客厅,用冷水把沙发上的毯子浇湿,然后披在身上准备硬冲过火门进入卧室。

里面的赫饶终于在这时有了回应,她喊:“徐骄阳,马上走。”

徐骄阳喜极而泣,她英勇地说:“要走一起走!”

赫饶的声音透出几分气急败坏:“什么时候了,你给我上演同生共死的戏码?马上从窗户走!”

徐骄阳要被呛晕了,却还不放心:“那你怎么办?”

赫饶的声音不高,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此时距离门口太远,“你不拖累我我自有办法。别废话了,快走!”

“看你走不出来我怎么追到地下作你!”徐骄阳说着抓起湿毯子捂在口鼻,跑向窗口,可是烟雾太浓,她已经看不清下面了,哪里敢跳。

消防队员在千钧一发之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在徐骄阳没有反应过来时,那人揽住她腰,带着她向下跳去。

“啊——”徐骄阳的尖叫声中,赫饶进入了浴室,她爬上窄小的窗子,寻找下去的办法。

当徐骄阳“砰”地一声砸在气垫上,萧熠扑过来,见没有赫饶,他抓住徐骄阳的肩膀:“饶饶呢,饶饶呢?”

“她还在卧室里,大火把门——”萧熠已经松手,起身要向单元门里冲。

两名消防队员拦住他,硬往外拉:“随时可能发生爆炸,不能进去!”

“我未婚妻还在上面!”萧熠倏地出手,一拳击过去:“放开我!”

被疏散在远处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萧熠听见有人喊:“那还有人!”他倏地转身,循着众人的指示跑向10号楼侧面,就看见赫饶半个身子已经在窗外。

消防队员迅速组织移动气垫,试图接住赫饶,与此同时,低空盘旋的直升机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绳梯扔下来时,陆成远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赫饶,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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