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还是晚了一步。
赫饶伸手的瞬间,“砰”地一声巨响——什么东西爆炸了,可能是液化器,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总之,声音震耳欲聋。
地动山摇中,萧熠险些站不稳,却像透过重重烟雾清晰地看见赫饶被爆炸发生时的巨大冲击力推下九楼窗台,直朝地面跌下来。
“饶饶!”——撕心裂肺。
“啊!”人群惊惧的喊声里,直升机在浓烟夹杂灰尘的空气里一个高危的俯冲动作,直直朝赫饶的方向飞来。
当烟尘散去线视恢复,直升机已在回升高度,而绳梯末端的男人,稳稳地扣住赫饶的左手。
萧熠的眼泪在这一刻溢出眼眶。
萧熠和徐骄阳来到医院时,赫饶正站在大厅和邢唐说话。看见彼此,他们不约而同地撇下身边的人径自走向对方,行至近前,旁若无人地用力拥抱。
此时此刻,言语是多余的,唯有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才能确定彼此的存在。
邢唐并不知道赫饶是劫后余生被直升机直接送到医院来的,只听她轻描淡写地说徐骄阳所在的风华苑十号楼着火,她从火灾现场赶来,徐骄阳和萧熠随后到。但见赫饶和萧熠紧密的拥抱,以及徐骄阳呆呆地站在一旁泣不成声的样子,他就明白了。
多事之秋——邢唐沉重地叹气。
等徐骄阳的情绪平复下来,她问邢唐:“你怎么在这?”
他明显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阿政还没醒……”
“邢政?”徐骄阳紧张地追问:“他怎么了?”
邢唐手里拿着一份病例:“我在他办公室抽屉里发现了这个。他患上了,”他停顿住,像是无法启口,然后避开了赫饶和徐骄阳的目光,回答:“急性非淋巴细胞白血病。”
白血病?徐骄阳上前一步,抢下邢唐手里的病例,翻开,当在诊断上看到清晰地看见“白血病”三个字时,她情绪失控地把病例甩到地上:“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得白血病,他都多大了?”在她的认识里,她以为成人不会得白血病,而且邢政是医生啊?他居然得了白血病?还是急性。
萧熠俯身捡起病例,看到上面的确诊时间,竟然是皇庭开幕酒会,他和赫饶遇险的那天。当他陪同赫饶进入手术室,当他亲身参与到赫饶的手筋接驳手术中时,他已经被确诊患上了急性非淋巴细胞白血病。
急性——现在距离确诊为白血病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萧熠相信,身为医学高材生,邢政没有一天放弃过寻找与自己配型符合的骨髓。可直到他发病,众人才知道他的病情,那就说明,还没有找到符合的骨髓。
萧熠神色骤变,看向赫饶。她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还没有从震惊里回神。
如果能救邢政的只是赫饶,老天未免对她太不公平了。可如果她不行,唯一的希望就只剩邢唐。是啊,包括萧熠在内的四个人,有两个人是和邢政有血缘关系的。
到底,谁是邢政生的希望?
和萧熠一样冷静的邢唐把视线落在赫饶身上:“赫饶,我们得想办法救他。”
尽管他是郑雪君的儿子,也是她的弟弟,赫饶不能也不会说不。可是——
她仰头,任泪水模糊了双眼。
萧熠却以为她是难过,他拥住她:“我来想办法。国内找不到适合的,我们就去国外。即便是十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总有希望。”言语间,他已经拿手机把病例拍下来,发给邵东宁。
这时,郑雪君和邢业从楼上下来,看见赫饶,郑雪君奔过来,几乎在跪倒在赫饶面前,哭着求她:“赫饶,救救你弟弟,救救他,救救他啊。”
几个小时之前还骂她贱的人,为了心爱的儿子不惜向她下跪,不止是赫饶,连萧熠都不知道该拿什么心情和表情面对郑雪君。
见赫饶不说话,郑雪君控制不住地指责:“你怎么那么狠啊?他是你弟弟啊!要不是他,你的手早就废了,赫饶,你不能忘恩负义。”
邢业一把扯过她,颤抖着喝她:“你嘴闭!”
没有人理会他们夫妻,萧熠扶着赫饶,邢唐扶起徐骄阳,朝邢政的病房而去。
邢政醒过来时,邢唐和赫饶已经做完了组织配型的检测,但结果还没有出来。
看见徐骄阳,邢政血色尽褪的脸上有了温暖的笑意,他虚弱地开口:“怎么也没换件衣服就来了?好狼狈啊。”
徐骄阳很想忍住不哭,但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她握住邢政的手,哽咽:“我收回分手的话,阿政,我们不分手了。你赶紧好起来,等你好了,我们就私奔。”
仿佛是证实了她对自己的爱,邢政面孔上浮现欣慰和担忧交织的情绪,出口的话却是满满的绝望:“私奔不了了。骄阳,我不能陪你到老了。”
“你能,你能的,邢政,你说过你要娶我的——”徐骄阳握住他的手抵在额头,泣不成声。
有泪从邢政眼角落下来,他眼神空洞地望着病房洁白的壁顶:“你们谁也不用去做配型检测,我知道,你们都不符合。”
她就知道,她是稀有的rh阴性血,骨髓根本不可能和他符合。赫饶隐忍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第71章 且以深情1共余生11
邢政是医生,除了对自己,对家人的身体情况也很了解。邢业、郑雪君,以及自己每年一度的身体检查报告,全在他手里。所以,家里有谁的骨髓和他的是匹配的,他很清楚。在做配型检测时,邢唐也猜到了这样的结局。可没亲眼所见,终究是不甘心。
对于郑雪君,邢唐恨之入骨,她的出现,她以女主人的姿态入住邢家时,邢嫣还在世。可对于邢政,那个从小就喜欢跟在他身后,一声声喊他“哥哥”的男孩子,他却真的视为弟弟。
绸缪多年,终于要扳倒郑雪君了,邢唐甚至做好了不惜背负邢政的责备怨恨一辈子也把她送进监狱的准备,却在这个时候邢政先倒了下去。
这个最不该受到牵连的大男孩,竟然患上了世界五大绝症之一的白血病。原本治愈他的最大的机会在自己和赫饶身上,结果,同父异母的哥哥,同母异父的姐姐,都无法与他配型成功。
何其残忍。
邢唐无法接受命运逆袭般的无情判决,他俯身,手撑在邢政头顶:“就算我们都不符合,也还有机会,阿政,答应我,要撑住。”
邢政却要放弃治疗:“化疗有多辛苦,我没有亲身经历也很清楚,所以,我不想熬到最后。与其让你们看到我那么丑的样子,不如把最好的我留在你们的记忆里。”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邢唐的脸色很难看,厉声喝止他:“邢政,不要那么自私,这里的每一个都在为你担心难过,就算为了我们,你必须撑下去。而且你记住,一旦你出了什么意外,对你母亲,我就再无所顾及,我势必要把她送进监狱。不想她后半生遭受牢狱之苦,你就给我坚持到找到匹配的骨髓。”
邢政明白,邢唐以母亲相挟不过是逼他存有生的希望。可是——
“六年前与赫饶姐在g市初见,我就笃定她一定会成为我的大嫂。”邢政看向萧熠,抱歉的笑笑:“对不起萧总,在你们受伤住院之前,我不知道你的存在。更加没想到,赫饶姐等了你那么久。”面对萧熠宽容的眼神,他继续:“我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六年,而在这期间又发现,我视为大嫂的人会是我的姐姐。如果我的母亲不是那么刻薄的人,该多好。”
他竟然早就知道了?赫饶和邢唐都很惊讶,唯有萧熠是意料之中的表情。
“我妈是什么性格的人,我怎么可能全然不知?可她到底是不敢和你正面冲突。”邢政看着邢唐:“我很高兴,她怕你。所以我就天真地想,或许只有让赫饶姐嫁给你,以我嫂子的身份出现在邢家,她才不敢怎么样吧。至少,如果爸爸点头,她没办法兴起大的风浪。而你已经以自己的前途为代价换来了婚姻自由的权利。哥,说到底,爸对你,是有亏欠之意的。他虽然防着你太过强大威胁到他掌管大唐的地位,却也为了邢姨不忍对你太狠。”
话至此,邢政的视线移到了赫饶身上:“姐,原谅我的自私,我想和你,和我哥,成为一家人。即便是叫一辈子的大嫂,而不是姐,也可以。我以为那样,我就有机会弥补我妈对你造成的伤害,给你家的温暖。”
可惜邢政忽略了,爱情这种事,不是谁有期许就能成就的。”
最后,邢政用了些力气回握住徐骄阳的手:“在确诊得了这病之后,我就想和你分手。我想,如果发生奇迹我找到了适合的骨髓治好了病,而你还没有嫁人,我再把你追回来。如果不幸我没有坚持到找到骨髓那一天,那你也不会太难过了。可我开不了口,说不出分手的话。我前思后想,才决定让你见我妈,就是猜到她肯定会反对。你那么骄傲,势必接受不了她的态度,一怒之下或许就会提分手。但我没想到她会那么过份。骄阳,对不起。”
他并不是想像中的懦弱,不敢为了爱情与母亲对抗。他只是想借母亲的反对,逼徐骄阳说分手。对于那样的结局,徐骄阳应该更容易接受,或许在面临他的死亡时,伤心也会少一点。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邢政所想有条不紊地进行,唯有邢唐查出了大唐亏空了六个亿的真相,而徐骄阳竟然在和母亲对抗的过程中,发现了他和赫饶的身世这两个意外的发生。
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只是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以良善之心赌故事的结局会圆满。可他输了,输给了赫饶对萧熠坚持了九年的初心,也输给了邢唐对赫饶的成全,更输给了郑雪君的除刻薄之外的贪婪。
天时地利人和,邢政没占一样,反而被命运赋予了最大的刁难。面对死亡的威胁,他依然在微笑:“急性非淋巴细胞白血病以成人居多,发病急,病程短,临床表现的四大症状是:出血、贫血、发热、浸润。所谓浸润,直白地说就是白血病细胞在各组织中沉积所致,如肝脾、淋巴结大、骨痛等。在此之前,除了发热,其它三大症状我已经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不用为我难过,我算是幸运的了,有的病例从诊断到死亡,只不过一周左右的时间。而我,已经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两个月。”
邢唐不忍心告诉他,他已经出现了发热的症状。他打断邢政:“随着化疗方案和药物不断更新,白血病患者的生存期已经明显延长。你是医生,你应该清楚,即便现在找到配型符合的骨髓也不能马上进行移植,所以,你必须接受治疗,等我们找到符合的骨髓再接受手术。”
赫饶把他和徐骄阳的手一起握住,鼓励:“阿政,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怎样对我,都改变不了你是我弟弟的事实。如果在此之前我们素不相识,或许你的生病于我而言,无关紧要。可是六年了,你都在叫我赫饶姐,我希望以后的六年,十六年,以及更久的以后,这个称呼,都属于你。”
徐骄阳擦干了眼泪,哽咽却坚定地说:“我陪你等。”
等适合的骨髓,等希望,等奇迹。
然而直到最后,邢政都没有再说话。
急性非淋巴细胞白血病如果不治疗,生命期是半年,也就是说,在邢政不肯接受治疗的情况下,他最多只剩四个月的生命。而邢唐请国内白血病专家会诊后获知,以邢政出现的症状和他此时的心态,他或许只能维持两个月。
于是,大唐西林,萧氏邵东宁新的工作任务就是,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寻找适合邢政的骨髓。
这个任务的艰巨程度常人无法想像,因为经过检测证实,由于邢政体质特殊,与他骨髓相符的机率竟然真的低到只是十万分之一。
身为医生,邢政比所有人更早地看清了最终的结局,所以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他瞒着众人,默默地放弃着治疗。
邢政不相信奇迹,他只希望,随着他的死去,母亲得以醒悟。所以,在郑雪君哭闹着指责邢唐和赫饶狠心见死不救时,他第一次发了脾气:“妈,别再那么尖酸刻薄,以后,再没有人能为你的行为埋单了。”
郑雪君疯了似的砸了病房。
仿佛一夜之间长大,邢政那么平静地对众人说:“都回去工作吧,有时间再来。无论结果如何,留下的人还得继续以后的生活。”
所谓“留下”,其实是指——活着的人。总之,邢政悲观地认定了,他是要先一步离开了。
但邢政也说得没错,无论结果如何,留下的人还得继续以后的生活。即便最终他也没有等到适合的骨髓,活着的人也不可能真的随他而去。所以,在依然坚持去医院说服他接受化疗的同时,邢唐甚至决定在邢政不知情的情况下,以药物在暗中给予他治疗。只要他还没有抗拒饮水和用餐,就不是完全没办法。
除此之外,邢唐提前了收回大唐的计划,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收集全部郑雪君亏空公款的资料,包括她找人动了他的车,致使他刹车失灵的证据也拿到了,不是为了尽快把她送进监狱,只为逼邢政接受化疗,以此延长生命期。
萧熠原本就在暗中支持邢唐,借绯闻一事直接干涉到收购计划之中,凭借萧氏自身的实力和在商界的影响,拿到安科真正的资产报告,配合邢唐已经掌握的郑雪君亏空六亿公款的证据,揭穿郑雪君高额收购安科的真实目的。
现下邢政的身体出了问题,所有的计划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按部就班地进行,在洞悉了邢唐的目的后,萧熠索性推波助澜让大唐以最有利的价格收购了安科,让安科在大唐正在开发的地产项目里取代了至关重要的供应商的角色,以此降低大唐的开发成本,直接为邢唐节省了两个亿的资金。
至于大唐的股份,邢唐在股东大会上直接宣布,他以个人名义,以现在市场价的双倍价格进行收购。对安科的成功收购,萧氏的暗中的扶持,致使大唐的股价正处于颠峰,以至于此时的双倍收购充满了诱惑。当然,也有和郑雪君一样贪得无厌的人不肯出售股权。但那对于邢唐已经不重要了。在召开股东大会之前,邵东宁已经把他手里攥着的大唐百分之十的散股以市场价双倍的价格转给了邢唐。
对此,赫饶惊讶地表示:“果然无奸不商,这个时候你还不忘赚上大唐一笔。”
萧熠挑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东宁不这么开价的话,邢唐永远觉得欠了我们人情似的,与其这样,倒不如便宜东宁吧。”
等等,赫饶反应过来了:“你让邵东宁暗中收购大唐的股份是几个意思?”
萧熠忍笑:“当然是在必要的时候……对付他啊。”
想起那一夜他说要与邢唐为敌的狠话,赫饶眉心微聚:“原来萧总早有准备啊,嗯?”
萧熠识趣地退后,似乎是担心未婚妻突然动手自己没有招架之力:“有准备未必成功,没有准备连成功的机会都没有,萧总一直遵循这个道理行事。”
这个睿智的男人啊——赫饶倏地出招,控住他双手:“那萧总你之前是打算怎么处理这百分之十的股份啊?”
萧熠也不恼,他眼里有似笑非笑的笑意:“要是你敢和我赌气和他在一起,我就以十倍的价格收购大唐所有股东的股份,届时他一定以为自己还有胜算,毕竟,其他股东手里的股份不过只占大唐股份的百分之四十一,而他和邢业以及郑雪君加起来却有百分之四十九。”
赫饶把话接过来:“然后你再当众把这百分之十的股份从你无所不能的助理手里买走,让邢唐在最后一秒尝尽失败的滋味。以百分之二的比例输了一场战役,他一定怄死了。”
萧熠笑而不语。
在邢唐以为稳操胜券的情况下,一击击倒他,确实是他一怒之下的目的。但是,也仅仅是一怒之下想想而已。不是萧熠轻视大唐没有实力与萧氏抗衡,而是笃定赫饶不会做出不理智的选择和决定,比如给他送张请柬,邀请他出席个和邢唐的订婚宴会什么的。
萧熠眼里有赞赏之意:“邢唐绸缪十几年,才是有备而来。这是发生了邢政的意外他加快了步伐,否则在没有足够股份的情况下,他会继续等待一个更有利的时机。双倍的股价,不是小数目。”
赫饶不解:“什么时机。”说着松开了手。
萧熠神色柔和,耐心地解释:“邢唐从基层做起,大唐哪个部门是他不熟知的?即便今年才掌了大唐的权成为副总,对于郑雪君亏空公款一事,在此之前他不会一无所觉。他知而不言,等的就是郑雪君把大唐掏空的那天,他再用自己创立的公司进行收购。”
用自己创立的公司收购大唐?先前赫饶还在奇怪邢唐以个人名义哪里收购得起大唐那么多的股份,还是双倍价格?原来——终于明白了,她叹气似的说:“你们商人的智商,果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比的。”
萧熠轻轻搂住她,感慨似的说:“谁愿意活在时刻绸缪的世界里。我们只是被时势逼得没办法而已。”
赫饶沉默。
现在的时势才是把他们逼得没有办法了。邢政的时间不多,可那适合的骨髓在哪儿呢。
洞悉她的担忧,萧熠说:“西林在国内找,东宁在国外找,我不信找不到。”
然而,适合的骨髓远比找一个手筋接驳专家要难,而且现下的情况和之前全然不同。当时,即便萧熠没有找到为赫饶做手术,结果不过是她的右手没有之前灵活,最残忍不过残疾,不像邢政所经历的,是生死之劫。
却也别无它法,持续地找,持续。
风华苑十号楼发生的火灾,经查是有人蓄意纵火。或许是大意,也或者是大仓促,也有可能是以为深夜作案,抱着侥幸的心理才没事先处理好风华苑的监控设备,竟然让警方在从不抱希望的监控里发现了嫌疑人,而随后的抓捕工作在突击队的协助下开展顺利。
经过审讯警方得知,纵火男子是被人收买。至于收买他的人,他没见过,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他急需钱还高利贷的,对方只通过手机短信要了他的账号,先把钱汇给他,然后让他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