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监狱
我日夜地想念着一个女孩,想着她的清秀和眉目,想着她说话时的样子,想着她笑起来的温柔,想着,想着,想得快模糊了,我想,这就是我的爱情吧——痛苦的,甜蜜的,轻轻地想念,默默地幸福。
——夏木
“本庭宣判,夏木,男,18岁,于2004年6月2日在海德实业大厦A座13楼枪杀原告曲蔚然,致其重伤,罪行恶劣。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犯故意杀人未遂,罪名成立.宣判入狱服刑六年,剥夺政治权利
终身!”
随着法官的小判子"乓"的一声敲响,他的人生暂时和自由说再见了.六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夏木漠然地看着前方,强迫自己不要转头.不要去看旁听席的家人,不要去看旁听席的她.他要表现出不害怕,不在乎.这样,也许他们会好受些.
两名庭警推着夏木往前走,他的双手被银色的手铐拷在前方。沉重、冰冷、俊美的面容上透着病态的苍白,他垂着头漠然地从她身边走过,没有转头看她,没有停留一秒,就这样直直地从她面前走过。
其实她听见了,听见了她的低低哭泣声,听见了她轻声叫他的名字。
可他没办法停下,没办法回头。他总觉得,如果他回头看她一眼,那……他也许忍不住会哭的。
因为,他现在就觉得,心好酸好酸,酸的经不起她一个眼神、一滴眼泪、一声细声细语……
他不怕坐牢,真的不怕。
他只是,只是舍不得离开她……
真的舍不得。
夏木轻轻咬住嘴唇,双眼缓缓微红,可他将背挺得笔直,双眼用力地盯着前方,他的步伐没有半点迟缓。他想到最后,在她眼里,她已经是个值得让她骄傲的男子汉。
哪怕,她从来没有将他当成一个男人,哪怕,在她眼里,他总是一个需要她保护的弟弟。
弟弟……
夏木轻轻地合上眼睛,忍着一阵窒息的难受,他真的厌恨这个名词。
庭警在他的身后推了一把,他走上囚车,安静地坐在车上,摇晃着,被带去将要生活六年的地方。
监狱,对夏木来说,只是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地方,如今它就在他的眼前。它高高地耸立着,散发着阴沉可怕的气息:它张着血盆大口,恨不得立刻将他吞入其中。
狱车缓缓开进监狱,夏木回头望着,监狱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一点一点地,将他锁在里面,锁住他的自由、他的青春、他的未来……
夏木安静地跟着**往前走。牢房里的犯人们都站在门口,有的好奇地看着他,有的对着他吹口哨,有的对着他大声叫喊,有的张狂地望着他笑。
而夏木,一贯的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俊美到精致的脸上无惊无怒,安然淡定。
也许,他这样的相貌和气度惹得犯人们非常不爽,一些不堪入耳的话语从他们的嘴巴里蜂拥而出,场面一时变得很混乱。
带路的狱警拿着警棍,敲着铁栏,大声地呵斥他们安静!可,丝毫没有作用,犯人们嚣张的叫喊声更大了。
而夏木,只是漠着眼睛,依然安静地站在走道上,像引起骚乱的不是他一样,**没有办法,只能推着夏木快速往前走,一直到最里面的209号房才停下,打开铁门让夏木进去。
夏木轻轻抬眼,看了眼牢房:不大,两张上下铺,右边的上铺空着,房里还有三个犯人。犯人们都紧紧地打量着他:消瘦,苍白年少,毫无危险性。
“好好相处啊!别闹事。”狱警随便地警告了一声后,便转身将牢房门锁上。
随着狱警的走远,犯人们的眼神越发亮起来,眼里露着一种兴奋的残酷的光芒,像是饿了很久的狼看见一只小绵羊出现在眼前一样。
两个犯人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一个壮硕的青年男子嚣张地问:“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夏木抬眼瞟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收回来,一如既往地目空一切。
“妈的,还挺清高啊!”男子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轻松地将他提起来,威胁地问,“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老子给你老上上课!好好教教你这奶油小娃!”说完就一拳挥了过去。
可夏木依然半垂着眼皮,微微向右侧身,右手就抓住了男人的拳头,左手切在男人的手窝处,猛地一拉一折,上步一摔,男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已经被夏木摔在地上,另外一个犯人看他吃亏了,也向夏
木扑过来,夏木直接抬脚踹过去,一下就命中要害部位,犯人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捂着下身在地上打滚。一开始被摔倒的男人想爬起来,可双手一撑地,才发现右手丝毫力气都使不出来,软软地垂着,疼
痛感瞬间传遍全身,他抱着手臂,跑到牢房门口拍着铁门大叫:“狱警,狱警,我的手断了!我要去医务室!我要去医务室!”
还没走远的狱警又匆匆跑回来,打开牢门,生气地大吼:“叫你们安分点!又闹什么闹!谁打的?”
“我。”夏木淡定地承认。
狱警瞪着他教训道:“新来的,你给我听清楚了,你要想平平安安地出去,就好好改造,在这里,打人是可以延长你的刑期的!知道吗?”
夏木垂着眼睛,没答话。狱警又看了眼监狱里的另外三个,“还有你们几个,把“欢迎新人”的那一套收起来,他可是个杀人犯!”
牢房里的三个人都吃惊地看着夏木,没人敢相信这个冷漠的俊秀少年,居然敢杀人?
那之后,也许是因为夏木的功夫,也许是因为他‘杀人犯’的名号,牢房里的犯人们都不敢招惹夏木。
只是犯人们有时会觉着,这个少年,未免太过安静。他总是坐在角落里,半靠着墙壁,微微地低着头,俊美的面容带着病态的苍白,漂亮而又空洞的眼睛,半睁着不知道看向何方,连呼吸的声音都轻的可怕
。
可即使是这样安静的夏木,存在感总是很强,犯人们总是忍不住打量他,装作不经意地试探他,好像他身上有一种让人不得不注意的气场。
那个被夏木别断手的犯人在观察了夏木半天后,忍不住走过去说:“喂,小子!小子!”
夏木从长久的发呆中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他。
“一会儿的探视时间,有人来看你不?”
夏木垂下眼,没说话。
“喂,你说句话好不?有就说有,没有就没有,怎么这么闷呢?”犯人间夏木不说话,继续说道,“估计没人来看你吧,要是有人来探视你,你也不会这么闷,估计家里人都死完了吧?”
夏木抬眼,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男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呦,会瞪人啊,会生气啊,哈哈,终于不像个假人了。”
终于不像个假人了?
这句话好熟啊!啊,是了,她曾经也这么说过自己,那时自己也是这样不理她,她总惹自己生气,总抢他模型,还扒他伤口,在他生气了,哭了,叫了,咬了她的时候,会说:“啧,会叫、会哭、会生气、
会打人,真好,终于不像个假人了!”
…………
想到那个女孩,那段年少的时光,夏木忍不住轻轻抿起嘴角,记得那时,他们几乎天天打架,他好讨厌她,他对所有人说,他最讨厌的人就是舒雅望。记得当时爷爷为了让自己说一句话,总是不厌其烦地问
:夏木啊,你最讨厌谁?
他讨厌过她吗?
好想是的吧!一开始是讨厌她的,那时的他不想有人靠近,他喜欢一个人待在他的小世界里,可她却强硬他,不管不顾地就是要冲进来,说什么要和他做朋友。每天进他的房间,霸占他的床,抢他的模型,
破坏了他安静的小天地。
于是,他讨厌她,拒绝她,反抗她。
一直到那天晚上,唐小天惹了流氓,那些人高马大的男人,将他们堵在网吧,她明明自己吓得都在发抖,却依然想要保护他。当时的她毫不犹豫地将他挡在身后,不让流氓发现他。当她被流氓往外拖的时候
,还用眼神催促着他快跑。
那个眼神,他至今还记得,带着恐惧,带着慌张,但看向他的时候,最多的却是担忧和催促,甚至有些庆幸,庆幸那些流氓没发现他。
他想,就是那一刻,那个眼神让他开始有一点点接纳她了,真的只是一点点。
可真正让她决定完全接纳她的是因为那句话吧!
那句:夏木啊,你成为我的骄傲,好吗?
当她用温暖的眼神,轻柔的声音,在月光下,幽幽地问他的时候,他的心猛烈地跳动着,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他的心还可以跳得这么快啊!
从那以后,他开始有点期待她来了,虽然他依旧不理她,依然不和她说话,一副不喜欢她来的样子,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和她打架的时候,用的力气越来越小了;他说讨厌她的时候,底气越来越不足了
;他和他呆在一起的时候,再也不吝啬自己的模型了。甚至有的时候,会在她快来的时候偷偷的趴在窗口张望……
想着想着,夏木的表情渐渐温和起来,眼神也不再那么冰冷空洞,口中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
犯人有些惊讶地看他:“哎,你刚才说话了?”
夏木也迷惑,他刚才说话了吗?说了什么?
“哎,老许,这孩子刚才说话了。”被别断手的犯人兴奋地跑到YU友面前八卦。
“说话就说话呗,他又不是哑巴,说话有什么大不了的。”老许鄙视地瞅他一眼,过了一会儿又咳了一声,好奇地问:“哎,老朱,他说了什么呀?”
老朱不爽地道:“你不是不想知道吗?”
“我没说不想知道,我就说这孩子又不是哑巴。”老许狡辩道,“哎,你快说,他说了什么?”
“我刚才问他杀了谁进来的。”
“谁啊?”
“他说:‘雅望’。”
“雅望?那是谁?”
“我怎么知道?不过一听就是女孩名,估计是他喜欢的人……”
“就他那冷冰冰的样子,还会喜欢人?”
两个犯人叽叽喳喳地猜测起来。其实,在监狱里的生活真的很无聊,一点八卦消息就够他们聊很久。
探监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各个牢房的门被打开,YU警拿着小本子在牢房外面念名字,念到名字的都很欢喜地走出牢房,在门口排队等候。
“209——夏木,朱强。”
老朱听到自己的名字很高兴地站起来说:“估计我女儿来了。”他转身拍了拍夏木的床说:“哎,小子,别发呆了,有人来看你。”
有人来看他?
是谁呢?爷爷?郑叔?舒爸?还是……她来了?
一想到有可能是她来了,夏木的心微微一紧,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想见她,又不敢见她。
他想见她想得发疯,可自己这个样子,若是被她见了,指不定她会流多少眼泪,他不想,总是看她哭,每次她一哭,他就觉得,那一滴滴泪水,像是硫酸一样,拼命地腐蚀着他的心,让他痛的想将身边的一
切都打烂掉,让他痛得疯狂。
可,他若是不见她,她一定会胡乱猜想,自己是不是在怪她:猜想,自己是不是过得不好:猜想,自己会不会被欺负……
那样的话,她会更难过的吧?
还是……见吧!即使她会哭,那……那,至少,至少自己也看见她了啊!
夏木紧紧地握了下拳,跟着队伍往会见室走去,小铁门敞开着,夏木跨过门槛,明亮的玻璃对面坐着一排早已等候的家属,夏木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了她,她抬眼望这小铁门的方向,一看见他出来,先是愣
了一下,然后立刻迎着他露出一个笑容,轻轻浅浅的,一如记忆里的一般温柔,美丽。
夏木紧紧地看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脚步慢了下来,迎着她的目光一步一步走过去,坐在她的对面。
他望着她,轻声地叫:“雅望。”
夏木的声音狠轻,轻得像是怕稍微大声一点,她就不见了一般,他望着玻璃对面的那人,叫出他压在胸口,压了很深很深的名字。
舒雅望一直看着他,双眼微微泛红,咬着嘴唇,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夏木没再说话,又变得和平日一样安静,其实他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很多事想关心。
可……
天生寡言的他,却不知如何问起。
还好,她早就习惯他的沉默,像往常一样,又是她先开口说话,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舒雅望才能忍受他的沉闷。他总是沉默着,沉默着,而她能在他的沉默中读懂他的话语,他的答案。
就像现在,她告诉他很多外面的事:告诉他爷爷身体很好;告诉他,她现在心情很好,换了工作,换了生活的城市,她的心情很好,每天都努力工作,单位的老总也很器重她,同事也很喜欢她。她还告诉他
,她现在的室友是他以前的高中班主任。
她轻浅地笑着,一点一点地说着她自己的事,她知道,这些都是他最想知道的。
而他,只是安静地听着,紧紧地看着她,看她的笑容,看她说话时的表情,看她的每个动作。
她笑着说着身边的事,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可即使这样,夏木还是听出了不对的地方,他打断她,出声问:“唐小天呢?”
唐小天呢?那个她一直爱着的男子,那个她要托付终身的男子,为什么,她的言语里,一句也没有提到?
她的笑容慢慢僵住,眼里闪过一丝沉痛,撇开眼,不再看他。
而他却沉默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良久之后,他听见她说:“我们分手了。”
他愣了一下,不相信地问;“为什么?”
舒雅望使劲地咬了咬唇,然后说:“因为……因为我……”
她看了他一眼,不想继续说下去,可他却紧紧地盯着她,固执地想知道。
她叹了一口气,苦笑一下:“因为我……很想你。”
他疑惑地看着她。
她低着头,喃喃地,声音小得像只是在对自己说:“我很想你,每天吃饭的时候就会想,你今天吃了什么?每天和人说话的时候就会想,你有多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每天起床的时候都会想,在监YU里你每
天都要干什么?要工作吗?要上课吗?夏木,我想你……真的很想你。”
舒雅望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她慌忙低下头来擦拭,长长的头发盖住脸庞夏木的心又开始沉沉地痛,他多想紧紧地抱着她,为他擦干泪水。
舒雅望像是想到了什么:“夏木,我送给你的鱼呢?”
夏木抬手,将用红绳挂在胸口的鱼拉出来给她看。
她看着银色的小鱼,轻轻地笑了,抬起头望着他说:“你好好收着,我等你出来。”
等他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他忍不住出声问。
舒雅望面颊微微红了,忍不住娇嗔道:“这都不懂……”
到最后,她也没说,那是什么意思。
只是见面时说的那些话,已经给他留下了很多猜想,他知道,她在等他出来,他知道,她和唐小天分手了……
他们终于分手了吗?他一直以为,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分手,一辈子都会相亲相爱地在一起,而他只能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原本,他真的死心了。在他的眼里,世界上没有恋人能像唐小天和舒雅望那样相爱,每次唐小天在的时候,她总是很快乐,调皮的样子让人想捏捏她的鼻子,偶尔的娇羞让人移不开目光,那些表情专属于那
个搂着她、一味宠爱她的男人。
曾经,光看着他们在一起,他都觉得,他们好幸福,幸福得让他连一丝一毫的可能都没有。
可现在,他有希望了。
在见到唐小天之前,夏木是这样认为的。
可,现在,也许她可能会属于他:也许,从那天开始,她等待的人已经变成他了。
会是这样吗?
她是这个意思吧?
因为舒雅望的这次探视,夏木发呆的时候比以前少多了,每天也会跟着犯人们一起去上课,去参加劳动改造。
连209的YU友们都明显感到夏木的好心情,他和一开始来的时候不一样了,虽然还是安安静静地不说话,可感觉他这个魂回来了。有的时候他们在八卦的时候,猛然砖头看他,会发现他也在默默地听着。
也因为他的关注,犯人们也开始接近他了。
老朱就笑嘻嘻地问他,那天来看他的是不是他女朋友啊?
老朱的问题一问出来,犯人们都嘿嘿地笑,凑着热闹说,肯定是啊,不是,这小子能和活过来一样吗?
夏木扭过头,没说话,嘴唇却轻轻抿起来。
女朋友?
从来没有人说过她是他的女朋友。
心头的这种感觉,真奇怪啊!甜甜的,痒痒的,说不清,道不明。
这样的感觉,一直维持到第二次探视。
他以为,又是她来了,可当他跨出小铁门的那一刻,看见了那个男人。那男人穿着整齐的军装,深邃而有神的眼睛紧紧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他的打量,莫名地有一种心虚。
他缓步走过去,沉默地垂着头。
玻璃对面的男人也沉默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夏木,你……”
可,也只是说了这三个字,他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咬着嘴唇,撇开头去。
夏木抬眼望他,只一眼便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一定是想说:夏木,你过的好不好?
他一定是想说:夏木,有没有人欺负你?
他一定是想说,夏木,对不起。
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正直,善良,总是想承担一切的男人,他了解他,正因为了解,所以讨厌。
就是这样的唐小天,他胜不了、争不过、恨不得。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羡慕他,从小,他最羡慕的人就是唐小天,羡慕他有严明的父亲,温柔的母亲,知心的朋友,爱他的女孩,即使是现在,他也好羡慕他穿的那身军装。
他真的羡慕……
可是,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如此羡慕一个人,不允许!
夏木沉默地扭头,深吸一口气,然后面对他,他了解唐小天,他知道,唐小天不想见自己,和自己不想见他是一样的,所以唐小天来看他,必然是有什么事了,而让唐小天心急,又和自己有关的事,那只有
一个了。
“夏木,你知道雅望在哪儿吗?”
果然,是为了她,夏木低着头,没说话。
“你入YU的第二天,她就不见了,给家里留了一封信,就这么不见了,舒爸舒妈急得都快病了,朋友也问遍了,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所以我在想,她有没有可能来找过你?”唐小天满眼希望地看着夏木,
夏木,你知道雅望去哪儿了吗?
“我找她好久好久了,怎么也找不到。”唐小天的声音几乎快崩溃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在哪儿?”
夏木低着头,没说话。
他……不想,不想告诉他。
他害怕,一旦他找到雅望,那,那自己那小小的奢望,一定会破灭的。
雅望那么喜欢唐小天,那么地喜欢……
那么地喜欢……
夏木紧紧闭上眼睛,用力地咬着嘴唇。
唐小天看着这样的夏木,忽然了然了,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不知道就算了。”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他听见夏木在他身后轻声说:“ 我只知道她在W市。”
唐小天背对着夏木,没有动,只是轻声说:“谢谢你,夏木。”
说完,他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夏木默默地垂下眼睛,是啊,她如此喜欢他,所以,所以……这是她的幸福,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了自己的爱情,而牺牲她的幸福……
那不被需要的爱情,只能成为她的包袱、她的绳索,紧紧地压着她、捆住她,让她无法快乐。
所以,告诉他吧,去找她吧!放弃她吧!
接下来的日子,夏木陷入一片混沌的状态,工作的时候,不小心丢了锤子,将自己的手砸出一个老大的血泡;上课的时候,总是走神看着窗外;吃饭的时候,他的饭菜经常是一点儿都没有动过。
他的眼睛经常没有焦点地看着某一个地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种气场,能够不自然地将自己的小世界扩大。当夏木不说话的时候,209牢房里越发寂
静地如一潭死水,所有人都觉得好像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喘口气都困难。大家都不明白夏木怎么突然就像是又回到了刚开始进来时的样子,谁也摸不透他的心里究竟藏着什么,连跟他说话都不会得到任何
回应。久而久之,大家看他的眼光越来越带着几分畏惧,甚至害怕多跟他讲上一句话,怕他哪天爆发的时候,正好是自己撞上。
老朱曾经问过老许:“你说夏木最近为什么又变成那样了?”
老许点头,似有所思:“他失恋了?”
然后两个人一起摇头,失恋?不可能!上次来看他的明明是个男的,要来说分手也该是个女的。
最后老朱脑子转得快,他瞪大眼睛看着老许,不确定道:“可能是那个女孩的新任男朋友,替她来向夏木说分手的,女孩子嘛,脸皮薄。”
所有人都知道不对劲,但是谁也无法真正给出一个能让自己信服的答案。
这个男孩整日沉默,学习、工作、吃饭、睡觉,每一件事情都按照往日的程序走着,但是好像,有什么是脱离出去的。这个男孩,他的魂儿好像丢了。
夏木偶尔会抬头看一看牢房的铁窗,每天定时定点,都会有人从那里经过,他会从开始有人走动就莫名地焦躁,一直到不再有脚步声响起,他依然久久无法按捺这份焦躁。
她没来,她还是没来,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唐小天已经找到她了,他们已经在一起了!放弃吧!放弃吧!她从一开始,爱的就不是你!”
每当这些声音在自己心里一遍一遍回响的时候,好像有一根一根的钉子,扎进了他的心里,疼得鲜血淋漓,还有呼啸的风从其间穿过,留下空空荡荡的回响。他的心,疼了、空了……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留恋,还是会舍不得?总是一遍一遍回想那天她来监YU探望自己的场景,她说:“我很想你,每天吃饭的时候就会想,你今天吃了什么?每天和人说话的时候就会想,你有多久没有和人说
过话了?每天起床的时候都会想,在监YU里你每天都要干什么?要工作吗?要上课吗?夏木,我想你……真的很想你。”
他永远不会知道,她红着脸说等自己的那些话,曾经给了自己多少勇气和希望;曾经多少希望,现在就变成多少绝望。每当他夜里做梦的时候,总是会梦见站在监YU门口等着自己的那个身影,最后站在她身
边的却是另一个人。
梦境的最后,总是他在铁窗里,看着他们姿态亲昵,并肩远行……
他无数次从这样的梦境中惊醒,然后握着手中的银鱼,一声不吭地闷闷坐着,他又开始想她了。
六年,说长也不长,说短,却又好像无止境一般,每天都像身处黑暗,看不见头,望不见尾。
他没有刻意数过这六年的日日夜夜,也没有急切地想过出去,在他自己都将外面的世界忘记时,有人告诉他:“夏木,你可以出狱了。”
他从阴暗却又被晒得有一丝光亮的窗边抬起额头,默默地看向狱警,眼里并无太多悲喜,他永远是这样,波澜不惊,水火不浸。
他垂下眼,换了狱警给他拿来的衣服,一步一步向着牢房外走去,YU友眼里带着羡慕的眼神望着他,他走到铁门外,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垂下头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狱友老朱惊吓地叫:“那小子看我们了?”
“靠,一起住了六年才第一次看我们。”
“他看我们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难道是想感谢我们照顾他这么多年?”
“……你想多了……”
“那他为什么看我们!”老许郁闷地对着夏木的背景叫,“喂!小子,出去好好做人,别再进来了!”
夏木走远的身影怔怔地停了一下,转过身来,如墨一般的眼睛望着他道:“保重。”
说完便转身离开。
老许愣了半晌,过了好久才讷讷地说:“这小子比刚进来的时候更漂亮了。”
“靠,你太久没看女人了吧。”老朱鄙视了一句,随后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个漂亮的孩子。”
监狱的大门发出刺耳的哐啷声,一直等在外面的舒雅望连忙放下手,紧张地上前两不,仔细地看过去,之间大门下面的小门被打开来,一只长腿迈了出来,一个消瘦修长的身影从门内阴影中走了出来,他走
了两步,站在阳光下,轻轻抬起头,眯着眼睛望着湛蓝的天空。
舒雅望远远地看着他,他穿着宝蓝色的羽绒服,戴着一顶棒球帽,原本漂亮精致的脸退去了少年的稚嫩变得越发俊美。
他像是发现了她的目光,眨了下眼,转过头来,望向她,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
她看着他牵动嘴角,温柔地望着他,浅浅地微笑。
他看见了她的笑容,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下来,轻轻地抿起嘴角,阳光下,两个人隔着远远的距离,遥遥地看着对方,相视而笑。
也不知是谁先举步上前的,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尽到只有一步距离的地方停下。舒雅望抬头望着他,夏木长高了,也越发英俊了,可在气质上没怎么变,他消瘦的俊脸上依然面无表情,波澜不惊,他的
双眼还是那么地深邃空洞,幽幽暗暗,他的双眼下方依然挂着万年不变的黑眼圈。
舒雅望仔细地看着他,认真地打量他,她的嘴角一直带着欣喜的笑容,可似乎通红的双眼里,忍不住往下落泪。
夏木抬手为他擦去眼泪,舒雅望伸出双手将他的手拉了下来,紧紧地握在手中,她低下头来看着,他的手变得结识而又粗糙,她磨蹭着他的手心,难受的哭出声来,他的手……
他那双漂亮。细致到像是艺术品一样的手……
如今满是伤痕和老趼,粗糙得和工地上的民工一样。
他到底吃了多少苦?
到底受了多少罪?
舒雅望使劲地搓着他的手,像是这样就能将他手上的老趼磨平一样。
夏木看着她的眼泪,心里轻轻地痛了一下,叹了口气,将手抽回来,一把拉过她,紧紧抱住,轻声地、无奈地安慰道:“别哭,明知道我最怕你哭。”
舒雅望抬手回抱住他,使劲地在他怀里点点头,哽咽地说:“我不哭,我不哭。”
舒雅望抱着夏木哭了好一会儿,终于平静了下来,她在夏木的怀里使劲地蹭了蹭,将脸上的泪水蹭干,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夏木,欢迎你回来。”
夏木抿抿嘴唇,眼里闪过星光:“嗯。”
结束了,那么漫长的六年终于结束了……
她已经快要忘记了天空的颜色;忘记了人群拥挤的街道;忘记了今天几号,明天几号,后天又是几号。
有的时候,他望着镜子里的越发刚硬的轮廓,他会抬手,轻轻地磨蹭着镜面,淡漠到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这是他自己吗?
是夏木吗?
在沉静到窒息的监狱,铁门与铁栏的交错,六年,并不像他想的那般容易……
可……
即使这样,他也从未后悔过。
从未……
——夏木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