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着自己最爱的少年,迎着微风走上讲台。
仰望着那个俊俏的少年,抬起手,轻轻地碰了下话筒。
仰望着那个聪慧的少年,只是对着台下微微一笑,还未开口,便已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绵绵不绝于耳。
他的笑容更深了,眉眼都微微弯了起来,他用手抵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轻轻地低下头,望着手里的手稿开始演讲,有些薄的嘴唇轻轻地张合着,充满磁性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他站得笔直,干净的校服上没有一丝皱纹,柔软的刘海轻轻地盖住他饱满的额头,有几缕发丝被晨风吹动,在金色的阳光下,为他笼罩上一层华丽的光晕,他像是有魔法一样,在那一刻,人们的目光牢牢地定格在他身上,让人们不时地在心里感叹他的优秀。
可就在这时忽然冲出一个男人来,那人对着曲蔚然而去,当曲蔚然发现他的时候,男人已经到了他面前,抬手便是一巴掌:“你个biao丨子养的jian丨货!”
清脆的巴掌响声、粗怒的骂声通过操场上四个巨大的音响震动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那一刻……王子的魔法消失了。
恶魔咆哮着:“你居然敢把老子送进精神病医院!老子打死你!”
曲蔚然慌了,真的慌了!身体上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脏那骤然收紧再被狠狠扯裂的锐痛!
学校,他唯一的净土,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活得这么狼狈!没有人!他不要,不要被那么多人看见!
曲蔚然转身想逃,可疯子却拽着他的手臂,一巴掌打过去,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被打飞出去,曲蔚然眼里的慌张与恐惧再也无路可逃,他举起双手,挡着头部,连声道:“爸,你别打我!爸,你别在学校打我!爸,求求你,不要现在打我!”
可疯子就是疯子,毫无理智的疯子挥着沉重的拳头,一下一下地砸在曲蔚然的身上,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和校长终于反应过来,上前去拉住疯子,可疯子一把举起麦克风架子,见人就使劲挥舞着,一个老师来不及躲避,正好被砸在头上,鲜血顿时流了一脸,台下的学生们惊叫了起来。
曲蔚然转头看着骚动不已的操场,又看了看讲台上挥舞着棍子的疯子,忽然,他放弃了抵抗,他像是死了心,像是认了命,毫不反抗地被疯子一巴掌、一拳、一脚地打着,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一般,麻木地疼痛着,麻木地倒下去,又麻木地站起来,他最后居然笑了,先是极小声地笑,然后是大声笑、疯狂地笑,他笑着大叫:“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那时鲜血从他的额头流下来,染红了半张脸,他握紧双拳大声吼着:“你今天不打死我!我一定杀了你!总有一天,一定会杀了你!”
那天,那疯狂的誓言,响彻整个校园。
那天,疯子在全校师生的眼皮下狠狠殴打了曲蔚然,打碎了他最后的自尊、最后的防线、最后的一片净土。
那天,上去阻拦的老师,都被他用麦克风棒子敲到头破血流。
那天,是体育老师从仓库拿了足球的门网,合了十几个男老师之力才把疯子抓住。
那天,当夏彤好不容易拨开人群,冲上去抱住少年,有什么似乎变了……
第八章 天台上的少年请别哭泣
傍晚,学校的广播里放着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伴着欢快的钢琴声,学生们骑着自行车陆陆续续地涌出校门。
教学楼的天台上,一个少年静静地靠着墙坐着,他低着头,头发凌乱,额头上已经干枯掉的血迹变成暗红色的硬壳,干净的白校服上染着点点滴滴的血迹,他一手握着已经破碎掉的眼镜,一手使劲地撇着眼镜腿,将长长的一根眼镜腿撇成一段一段的,到最后眼镜腿变得很短,撇不断了,他还固执地撇着,不工整的缺口划过他的手心,在他的手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血珠一串串地滴落下来。
他像是毫无知觉一般,继续撇着,固执地想将那短短一截的眼镜腿撇开,一直躲在一边的夏彤再也忍不住了,她走上前去,夺过他手中的眼镜腿,用力地扔了出去,将他受伤的手握在手里,难过地看着他说:“曲蔚然,你别这样。”自从早上发生那事以后,他就这样,躲在教学楼的天台上,一句话也不说,一直和他的铁框眼镜腿较劲。
曲蔚然还是不说话,眼睛冷冷地瞪着前方,面无表情,他不戴眼镜的脸庞显得更加棱角分明,一向暖暖的像冬阳一般的曲蔚然,在这一刻看上去是那么的冷硬、阴沉,沉默得可怕。
夏彤吸了吸有些微酸的鼻子,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绢,那手绢还是她和曲蔚然第一次见面时,他为她包扎伤口时留给她的。
夏彤将手绢叠了两道,拉过曲蔚然还在流血的手,轻轻地为他包扎,曲蔚然冷冷地看着,当夏彤快包扎好的时候,他忽然把手猛地缩回,将缠在手上的手绢用力地扯下来,伤口瞬间又裂开了些。
“你干什么呀?”夏彤快哭了,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哀求地看着他,“你别这样。”
曲蔚然握着手绢,带着鲜血的手指轻轻地搓揉着:“这么小的手绢能包扎什么伤口?”
他抬起头望向夏彤,眼里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情绪,只有无限的、让人灵魂都颤抖的黑暗:“包扎了手,那头怎么办?”曲蔚然指着头上的伤口问。
“手臂怎么办?”
“腿怎么办?”
“背脊怎么办?”
曲蔚然每说一个地方,都指着伤口,一声声地问:“这里怎么办?这里呢?”
“还有……”曲蔚然僵硬地地抬起头,望向夏彤问,“我的心怎么办?”
“我这里,真的好痛!”
“痛得想现在就死去!”
“为什么我还要活着?”
“像狗一样活着?”
曲蔚然抬手,紧紧捂住胸口,他的身体像是承受不住那种痛苦一般,一直不停地颤抖着,可即使这样,他还是没有哭,即使他痛苦的表情都快扭曲了,却还是强忍着,没有流一滴眼泪。
夏彤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倾身上前,一把抱住他,痛哭道:“你别这么说,你别这么说,我们会好的,会好的,我们会长大的,等我们长大了,就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
“曲蔚然,我会很用力很用力地变强的。”
“我会保护你的,下一次,我一定会保护你。”
夏彤抱着曲蔚然,使劲地哭着,哽咽着对他说:“我会保护你,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变强,一起再也不被人欺负。”
曲蔚然默默地听着,眼眶慢慢地变得微红,他紧紧地咬住嘴唇,伸手抱紧怀中柔弱的身躯,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沉声道:“笨蛋……谁要女孩子保护啊。”
“我保护你,我保护你!我可以的!”夏彤不停地重复着,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他,曲蔚然却不停地骂着她:“笨蛋,笨蛋。”可渐渐地,他一直颤抖的身体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漆黑的双眸也微微地被点亮了一丝光。
那天晚上,他们在天台一直抱到天亮,夏彤哭累了,便靠在曲蔚然怀里睡着了,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的身上披着曲蔚然的校服外套,她动了下身体,疼得让她的眉头紧紧皱起来,睡了一晚上的水泥地,全身骨头都睡疼了。
“醒了?”黑暗中,她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望去,只见曲蔚然半个身子靠着墙壁,双腿被她枕在头下,夏彤吃惊地连忙坐起来,身体里的骨头发出清脆的“咯嗒”声,疼得她忍不住低吟一声。
“怎么了?”曲蔚然靠过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