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苏菁和香香一进到城里,立刻就被眼尖的商人发觉了——不光是穿戴,冉府的大总管段翼鞍前马后,跟孙子一样照料着。谁还看不出来这俩主儿来历不凡?商人们立刻围了上来,殷勤地兜售各种货物。

段翼不理会他们,径直把苏菁和香香领进另一条街面。

女人这辈子,对付忧郁最好的办法,就是吃东西、买东西了!

连苏菁看见那一颗颗亮晶晶、明晃晃的东珠,脸上都开始焕发出光彩。掌柜见机,立刻将一串东珠挂在苏菁脖子上,连连赞叹。但说的都是边塞的方言,口音太重,苏菁不是很懂。段翼在一旁翻译。

韩续带着五十个老兵,皆身着便装,扮作过往行人,暗中保护。他影子一样跟在苏菁和香香身后,看见香香把一串东珠手串戴在腕上。那手腕本就粉嫩,被东珠一衬,更是盈白光润。但是在听明白这串珠子的价格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把手串摘下来,放回原处。尽管段翼再三申明这不要紧,她还是摇摇头,坚决辞谢。

一千五百两银子啊!!那东珠一共就二十颗,一颗就是几百两……是能吃还是能喝啊?

香香可不是不出闺阁的大小姐,她太明白一千五百两对于普通人家意味着什么了!用来买一串手串……就算是郭田那么爱女儿的,知道了也得背过气去吧。

皮货倒是不错,各种轻裘柔软绵密,长毛丰盈。可是香香在问过几次价之后,发觉这里的东西,她都买不起——段翼带她们能去卖杂货的地方吗?当然是哪里的东西最好去哪儿了。

相比之下,苏菁倒是不客气,买了两串东珠项链,几件轻裘,还有两件昆仑玉的首饰、一对东珠耳环。

自然都是冉云舟出钱,不过她脸上是没什么表情,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这位王妃也许根本就不太理解银子这样东西的价值吧?

香香跟着转了一圈,虽然没买到什么东西,但着实开了眼界。她倒也不觉得扫兴。一路东瞧西看,跟着苏菁、段翼转得欢。

韩续跟了一阵,等这里林立的店铺转得差不多了,突然对段翼说:“到牛麻集市看看。”

段翼一愣,牛麻集市是马邑城卖杂货的地方,档次就是个路边摊,大杂烩。带王妃和夫人去那种地方……太不成体统了吧?但是韩续都发话了,他还有什么可说的?等苏菁逛得差不多了,立刻就带了香香和苏菁过去。

离开的时候,韩续又想起那串东珠手串。那东西戴在她圆润粉嫩的手腕上,人面雪肤映照着珠光,真是美啊。他拿起来看看,待要买下,再三犹豫,最终却又作罢。

他不是那个应该送她首饰的人。

既然无望,能不能像舍弃这串东珠手串一样,就这么一起作罢?

香香本来以为已经转完了,待到了牛麻集市,才发觉这里好玩的东西多多了!

而且又多又便宜呀!看看,这里一串东珠才五两银子!!段翼还给还价,还成了二两八钱!

还有皮货,一件狐裘才叫价三十两,段翼红着脸还价还成了十七两。她很开心,段翼在后面擦着汗——还价这回事,真是好久没干过了。

要不是实在不忍心夫人被坑,还真是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牛麻集市人也多,摊贩也没什么眼色,不如上个地方殷勤,但是东西真是多啊!苏菁也买得开心。其实女人买东西的乐趣,大多时候不来自价格贵贱。从一堆破烂之中淘到一件宝贝,也未尝不是乐趣所在。

两个女人淘了一大堆东西,后面有武师专门拎着,时间不知不觉这样过去。香香仰起头,把一颗红色半透明的石头对着太阳照一照,无意中看见石头之上,映出身后韩续若隐若现的身影。

韩续也在看她,那一天的马邑城,微风带沙。她站在夕阳之下,身若夏花。

有些人,你明明不想爱、也知道不能爱上她。但是她偏偏那样美啊……

一言不发,已勾得人意志坍塌成渣,心里眼里全是她。

真是看不透这世间造化。为什么去年五月,花草葳蕤的伊庐山,我要将你献给他?

为什么不能就只是你我呢?我也可以带你回家,我也可以对你父亲说,我要娶你女儿,有什么条件,你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的支持就是渣一的鸡血……

第三十一章:战士

回到军营,韩续接到哨探来报,称西靖隐隐调兵,似有叩关之意。韩续急忙遣陈昭亲自带人前去查看,自己调集军士备战。

西靖倒也没有冒进,似乎也在观望。韩续不用问也知道他们在等什么——如果慕容博跟慕容慎真的内讧,他们说什么也要分一杯羹的。他心中焦急,但是这时候,总不能自己人先退缩吧?

无论是西靖还是太子,都已经是磨刀霍霍,放下屠刀又岂能成佛?

他一面向慕容厉向去军函,一面加强巡防。

彼时慕容厉正在大蓟城,接到军函之后,慕容博眉头紧皱:“西靖起兵,不知道东胡会不会有异动。需要支会太子一声吗?毕竟外寇之患,强于内乱。”

慕容厉沉吟片刻,回函告知韩续,传出消息,他们将于三日后对晋阳用兵。然后转向慕容博:“三日之后,大哥先带一支人马去往晋阳城下叫阵,太子认为我们准备充足,未必会出战。”

慕容博一怔:“你要去哪里?”我勤政爱民还可以,带兵打仗不行啊喂!

慕容厉说:“我将周卓留给你,如果太子应该会任用周抑为主帅,你就让周卓顶上去。老家伙舍不得自己儿子,不会主动出战的。”

慕容博笑得:“你这真是……”怪不得舍韩续而带周卓过来。这太损了吧。他说:“你倒不怕周卓降了他老子。”

慕容厉说:“不会的,自家兄弟,可以放心。”慕容博不免有些敬畏,这些武人的感情,从政的人很难理解吧?

想了想,他问:“你要回平度关?”

慕容厉点头:“既然西靖想要分一杯羹,不给他们当头一棒,看来是赶不走了。如果我们杀退西靖,外患暂时解除,就比太子等人多一部分胜算。”

慕容博点头,说了句:“一切小心。”

慕容厉挥挥手,不再多说,径自调兵。

平度关马邑城。

香香跟苏菁都感觉到不对,平日里兵士虽然也操练勤勉,但是近日气氛似乎严肃了许多。连韩续也经常影子都看不见。

这一天晚上,香香正睡得熟,忽然觉得有人亲吻自己的唇。她猛然张开眼睛,帐里没有点灯,一片黑暗。面前的人呼吸火热而滚烫,香香大吃一惊。

第一想法——不会是韩续吧?

她用力地推开他,说:“不!不能这样!”

面前的人不管不顾,深深地拥吻她。香香手脚都软了,一边躲避他的唇舌,一边低声哀求:“不,不可以!韩……”

话未落,慕容厉的声音响起:“哪里不可以?”

香香如被雷击,只觉得脑内一道金光,整个人微微一晃,有那么一瞬心跳骤停。然后她强忍惊惧,轻声说:“含露说,我可能是又有了。最近,月信一直没来。”

含露和向晚,是冉云舟派来伺候她的两个丫头。慕容厉放开她,唔了一声。香香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她差点给韩续惹来杀身之祸!

慕容厉在床边坐下,也不宽衣,说:“明天你陪嫂子去往马邑城暂住。”

香香嗯了一声,反正听从他的安排便是了,也没必要问为什么。

慕容厉睡到她身边,她侧身而卧。慕容厉将她揽过来,无意间发现她汗出如浆。

第二天,香香跟苏菁一起被送进马邑城暂避。冉云舟非常细心,派了十几个贴身侍卫随行护送,将人接到冉府。

他知道苏菁比香香重要,但说到底终究是慕容厉的家奴。内里还是分个亲疏。安排住处、用度的时候,也没有按照位分来。苏菁有的,香香一应不缺。

香香刚刚安顿下来,就听见有人传来消息——西靖大举进攻平度关!已经在城外与大燕守军交战!

大战一开,人心惶惶。马邑城来往的商客、行人俱都少了很多。街面空空荡荡,终于现出了边城的萧条。

百姓们也正在观望形势,西靖兵士进攻燕地,死伤颇重。故而一直仇视燕人。但凡攻下大燕城池,必有屠城、烧抢之举。秋毫不犯四个字,他们不认识。

故而燕国百姓提及西靖,总是仇恨也畏惧。

丫头下人们都在议论战势,冉云舟要调度战马供给,有时候还要提供草料,也常常不在府中。

香香跟苏菁聚在一起,究竟是闺中女子,难免还是颇多惊惶不安。

伤兵几乎是一群一群被抬入城中,苏菁看着那缺胳膊少腿的,直惊得面无人色。香香跟军医一起包扎医治。

军医先前不太乐意——已经很忙了,能不能别让这些贵家夫人出来添乱了?但后来见她神色虽然惊惧,却还算是镇定,手脚也非常利落,顿时也安下心来。

香香之前只包扎过轻伤,可这样的战争,轻伤的士兵根本就不可能退下来。凡被抬入城中的,全是重伤,甚至濒死的人。

有的肚子被划开,伤口可以看见肠子。有的腿被砍断了,断处的筋肉伴着黑色抽搐收缩。有的胸前就插着西靖人的长枪、箭矢。

周围全是士兵呻|吟叫痛,那才是真正的伤兵。

也正是他们,以身铸墙,牢牢地守住边关,守住所有燕人的家国。

香香有些想吐,血腥刺激得人眼晕。狰狞的伤口是世界最丑陋的图样。她强忍着,为他们清洗、上药、包扎。

有一些已经人事不醒,军医早准备了止血镇痛的汤药。这时候也不顾对方是谁,嘴对嘴强行喂进去。

他们就算是痛得满地打滚、惨叫痛哭,旁观的人亦只能心生尊敬。所谓血肉长城,未曾身临其境的人,永远不会理解。

香香问旁边的军医:“如果城破了,会怎么样?”

军医说:“马邑城曾经失守过一次。我随周抑将军一起过来时,发现已经用不着军医了。”城中已无活人,老少尸骨堆积,民房草舍俱在燃烧,苍蝇成堆,聚集在尸堆里。

家与国,永远不能分割。当国之边框被践踏,里面的人都是孤儿。

香香突然觉得很羞愧,她的丈夫,在浴血而战,护佑家国。但是她居然牵念着另一个男人……

即使他想要的女人并不是自己,但是既然已经选择,这样三心二意也终是难逃水性扬花二字吧?

她心里五味杂阵,手下不觉慢了下来。军医问:“夫人累了?累了就先歇歇。战势只要不停,伤兵就会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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