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佟氏:“这样夫人就不必再为我担心了吧?”“夫君。”佟氏回望。两人深情对视。
淑宁与端宁互相对望一眼,忍住笑悄悄离开了屋子。端宁拉起妹妹沿着走廊跑出几十尺,才禁不住笑出声来。
笑完了,端宁直起身来,叹息一声:“太好了,终于能离开了。”淑宁望着他:“哥哥很不喜欢京城么?”
“难道你喜欢?”端宁反问道。淑宁摇摇头:“这里跟奉天不一样,日子过得真辛苦。”
端宁点点头,道:“是啊,真辛苦。尤其是与人交往,跟在奉天时完全不一样。”他看到妹妹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苦笑道:“我在佟家族学上课,来往的不仅仅是佟家的表兄弟们,还有些来附学的权贵子弟,或是偶尔来作客的那些王孙公子。总觉得……跟在奉天时完全不同。奉天那些小王爷、小贝勒们,虽然不是全部都像桐英那样跟我要好,有些亲王府的子弟也会有些傲气,但他们顶多就是不理会你、不与你来往罢了,大多数人都是有话直说,以礼相待的。但京城里的这些男孩子,身份还比不上桐英呢,小小年纪便讲究起身份地位,对于家世差些的同学,动辄百般欺凌,更让人难受的,是会用十分难听的话辱骂你。”
他低下了头:“我真不想在这种地方继续待下去。”
淑宁鼻子发酸,问道:“哥哥,他们是不是欺负过你?”端宁猛一抬头,看着妹妹关心的眼神,笑着说:“哪能啊?那里是佟氏族学,我好歹是佟家亲眷,他们总要看主人家的脸色的。”
淑宁却不信:“上个月,有天你回来时,下巴青了一块,你跟额娘说是撞在书架子上了。前几天,你膝盖磕伤了,还出了血,又说是下马时不小心跌到的。其实,都是别人打的是不是?”
端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别告诉阿玛和额娘,我不想他们为我担心。”
淑宁拉住哥哥的手,强忍住眼中的泪水,说:“我不说,但哥哥也要当心,离那些人远远地,别让他们再欺负你。如果再受伤,一定要告诉我。”
端宁怜爱地摸摸她的头,说:“好。”
================我是吃过晚饭又过了一晚上的分割线================
第二天,淑宁收到了周茵兰的信,请她到其姑姑家去玩。淑宁报告了母亲,带着春杏,拿着昨天刚买的新书和一篮子点心,叫府中管家派了一辆小马车,送她们出门去了。
周茵兰的姑姑夫家姓李,住在内城外围的一处不大的府第里。淑宁进门后,感到李府全家上下主仆对亲戚的客人似乎都不太热情,但她也没理会这些事,跟着缨儿走进一座小跨院,见到了早在院中等她的周茵兰。
周家父母俱不在,周茵兰说她父亲出门作客去了,母亲去了寺庙上香还愿,只剩下她一个小姑娘和几个下人在家。
淑宁打量了一下这个小院,果然不能与奉天的周家府第相比,照她看来,周家人住在这里,恐怕会有些挤。
果然,周茵兰的房间很小,只能放得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箱子和一个脸盆架子,箱子面上放着一床薄被,看来是缨儿的床铺。
床上放着几幅绣活,其中一幅还绷在绣棚上,只做了一半。周茵兰见淑宁在看这些东西,便连忙收起来,不好意思地笑笑:“乱糟糟地,叫妹妹见笑了。”
淑宁微笑着摇摇头,在床边坐下,拿过一幅绣活看,说道:“姐姐的手艺越发好了,只是这大热天的,怎么做这么厚的活计?莫非……”她扬了扬那幅鸳鸯戏水的红帕子,“姐姐是在做自己的嫁妆?”
周茵兰红着脸扯回帕子,笑骂道:“休得胡说!这是帮我表姐做的东西,她今年冬天就要出嫁了。”
淑宁却有几分诧异:“怎么你表姐的嫁妆,还要你来做?”
周茵兰苦笑道:“如今我夜夜都做到二更才睡下呢,没法子,寄人篱下,主人家有所要求,总不好推迟的。”
淑宁生气了:“难道他们把亲戚都当成是长工了么?周伯父怎么也肯?!”
周茵兰忙安抚她道:“别生气了,我爹说了,只是表表心意,就当是多谢李家这一年来免费借房子给我们住。再说……”她起身看看窗外,确信没人了再回来,在淑宁的耳边低声说道:“我爹已经打听过了,吏部已经有了新的任命,再过两天,就能下来了。”
淑宁一阵喜意:“真的?”“真的,就在安徽,我爹说,可能是个道台。”周茵兰笑着说。
怪不得她现在的样子不像上回到伯爵府作客时那样忧郁,淑宁也为好朋友高兴,想到自家昨天也得了好的风声,不禁想道:“陈良本大叔,多谢你了。”
为了帮轻一下周茵兰,淑宁临走时,自告奋勇地领了两幅简单的绣活回家帮忙做。周茵兰扭不过她,只得应了。
回程时,淑宁坐在小马车上,心情轻快。春杏饶有兴趣地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热闹的街景,时不时地被小贩的叫卖声吸引过去,不断地大呼小叫着“哎呀,姑娘,那里有卖包子!”“姑娘快看,是冰糖葫芦!”“好漂亮的簪子啊”或是“前面有卖艺的”。淑宁微笑地听着她的声音,偶尔也冒出头去瞧两眼。
估计走完一半的大街了,淑宁又听到春杏叫道:“哎呀,姑娘,那不是二姑娘吗?她跟几个挺富贵的男孩子在一起逛街呢。”淑宁一凛,低声道:“快缩回头来,别让她发现你!”
春杏回头望望淑宁:“她已经看见了,赶车的大叔招呼她了。”
居然忘了还有一个人!
这时马车外面传来婉宁的声音:“三妹妹,快下来,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
=================================================================
挤出来了......
五十三、四四
淑宁泄气地叹息一声,掀起帘子往外瞧,果然看到婉宁在向她招手,旁边跟着三四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都是不认得的。
淑宁下得车来,还未行完礼,便被婉宁扯过去,为她和几个男孩子介绍起来。其中有两个居然是四阿哥和五阿哥!
婉宁大姐,你还没死心吗?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两位阿哥对她只是冷淡地点点头,另外一个看来是大臣之子的男孩儿,年纪大些的,笑着问了她几个问题,她回答得中规中矩,毫无有趣之处。渐渐地,那男孩便对她失了兴趣,转身跟婉宁和五阿哥谈起旁边一个小摊子上的货物来。
淑宁站在很边上很边上的地方,正打算尽可能地隐藏自己的气息,如果婉宁他们能不知不觉地忘掉自己的存在,走远些就行了,那她就可以悄悄儿回到马车上,继续回家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原来坐的那辆小马车,因为挡住了行人的道路,只好往前移了几米,反倒离她更远了。她根本无法在婉宁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上车。
正当她为此烦恼时,旁边传来一阵咳嗽声。她回头一看,瞪大了眼,居然是四四!
他要干什么?
四四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了:“你是前任奉天府治中张保的女儿,对不对?”
淑宁低头应了声:“是。”
“令堂……”他顿了顿,“是不是姓佟?”
咦?他怎么知道的?
“那年我跟皇……父亲去奉天,有人送来两件棉袄和一些吃食,但又没留下名号,底下人问得紧了,才说是佟氏族人送的,我已经问过了,住在奉天的佟氏族人,并没有送过那些东西。唯一可能的,就是令堂。”
居然……这样都能查得到?太厉害了!既然如此,再隐瞒就显得太矫情了。
“是,家母的确有送过一些东西,不过因为是外官家眷,担心会给四……四少爷惹来麻烦,因此才借佟氏族人的名义送去的,并没有别的意思。”淑宁小心翼翼地回答。
四四又沉默了,在淑宁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才开口道:“衣服很暖和,我没想到奉天的冬天那么冷,如果不是两件棉袄,我一定会生病的,而且衣裳又不显眼,除了贴身侍候我的人,别人都没发现。”
她该说什么?淑宁不知如何应对,只好也学着沉默不语。
“我本来以为……是有人故意要巴结……谁知,连名字都没留下……”他努力地想着该说什么话,“呃……你替我谢谢……令堂吧。”
老妈知道了会很高兴吧?
淑宁想起最近有些坐立不安的母亲,宅院里流传的风言***她也有所耳闻。“要不要做点什么转移一下母亲的注意力呢?”淑宁转头望了望四四的侧面,心里想道:“反正现在已经跟这位未来的皇帝搭上线了,虽然不想被搅和进夺嫡的漩涡中,但小小的示好应该无所谓吧?”
她想了想,小心地说道:“家母……据说从前与先逝的佟娘娘感情很好,可家母自离京到奉天之后,与佟娘娘间的书信来往就几乎断了,比从前疏远许多,因此,佟娘娘过世时,家母很难过、很愧疚。听闻您来奉天,就担心您会不习惯那里的寒冬,特地托人送些东西进宫去。但又担心您会误会,因此才没留名号。”
四四想了想,问:“听说令尊最近在候新缺,是不是不大顺利?”
淑宁忙说道:“这件事家父自有主意,您千万别理会。我额娘说过,我们家总是外臣,让人知道了,可不是玩的。”开玩笑!现在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你一插手,搞不好就节外生枝了。
她望着四四道:“其实家母只是移情……并没有别的意思,您也不必想得太多。除了家母与我,我们家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她瞄了一眼前面的婉宁,“您只当是宫外找的不收钱的裁缝送来的衣裳就好。家母回京后,总想着给您做几件衣裳,偏又不知道您现在的身量……如今知道了,她会很高兴能给您做衣裳的。”
四四盯了她好一会儿,害她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移开视线,小声说:“如果……你们想找人送东西给我,却又不想让旁人知道的话,不要去托宫里的关系,去找南瓜胡同,左手第二户的小院子,姓王的,是我身边一个王公公在宫外置的宅子。他为人可靠,也不打眼,你们有东西,只管送到那里去,只是吃食就不用了。”
他脸上微微露出一点笑意,但很快又止住了:“衣服料子不必太好,一般上造的就行,样式越简单越好,要尽可能不打眼的。”
淑宁小声问:“您喜欢什么颜色?”
“青的蓝的,黑的白的褐的,总之是素净的颜色就行,不要花纹。”
“是,知道了。”
好像在进行地下工作一样,两人迅速交换了几句信息,就沉默下来。
淑宁仔细背好地址,无意中看了四四一眼,发现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便微微笑道:“您不必不好意思,横竖家母如今怀胎近六月,整日闲着没事,正有空呢。”
四四点点头,见婉宁则掉过头正往他们这边走,便赶上几步,加入到其他男孩子当中。
婉宁在淑宁面前站定,问道:“方才四阿哥在跟你说话吗?说了些什么?”
淑宁摇摇头:“也没什么,他在问候我母亲。”
“你母亲?三婶?”婉宁迷惑不解,淑宁感到又好气又好笑:“我母亲姓佟!跟那位四少爷的养母是堂姐妹!”虽然知道她其实很迷糊,想不到连自家人的亲戚关系都没弄清楚。
淑宁没好气地看她一眼:“二姐姐继续玩吧,我先回去了。”说罢就不理她在后面大呼小叫,直接走向马车,爬上去吩咐一声,走了。
回到家,向母亲报告了在周家作客的情形,见周围人来人往的,不好提起四四的事,便告退下来,回到自己房中做起周茵兰的活计。直到了吃饭的时间,才放下手中的针线。她转转有些僵硬的脖子,伸伸懒腰,走到廊下招呼正在玩捡香包的春杏,打算先去吃饭。
这时院门外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个身影,一把抱住她:“三妹妹,你刚才走那么快干什么?我还有事没问清楚呢!”
淑宁和春杏都被她吓了一跳,春杏怯怯地叫了声:“二、二姑娘。”婉宁笑咪咪地应了她一声,看到她手里的香包,忽然来了兴趣:“这是什么?是游戏吗?”
不好!她会起疑心的!
淑宁面上虽没露出表情,但心里却极紧张,她看着春杏把这种游戏的规则和来历告诉婉宁,然后看着婉宁对她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婉宁挥挥手支走了春杏,然后才正色望着淑宁,过了好一会儿才对她说:“天王盖地虎。”(淑宁:我囧。)
淑宁眨眨眼睛,装作不解地问:“二姐姐在说什么?这是诗么?还是对句?”
婉宁跟着眨眨眼,又问道:“同志们辛苦了。”
淑宁又眨眨眼:“啊?二、二姐?你是在说我辛苦么?虽然方才做针线活是有些累,但并不算辛苦。”
婉宁盯了她一会儿,忽然泄了气:“算了,是我想太多了,这怎么可能啊?”然后抬头问她道:“这种游戏,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淑宁微笑道:“是一本杂书上记载的,听说是前明时候民间流行一时的闺阁游戏,我也是猜着想出来的,在奉天有很多人喜欢玩呢。二姐姐也喜欢么?”
婉宁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然后又象想起什么似的,突地拉住了淑宁的手,“先别管这个,方才在街上时,你说三婶跟四阿哥是亲戚,我怎么不知道?”
淑宁没好气地说:“全府的人都知道,我哥哥如今还在佟家族学上学呢。我怎么知道二姐姐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不过是远亲,而且佟娘娘又不是四阿哥亲娘,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懂,这很重要,我都不知道原来我们家跟他还有亲戚关系,早点摆出这个关系来,说不定他就不会对我那么冷淡了。”婉宁一脸懊脑。
喂喂喂,你想干什么?淑宁眯起眼睛,口气也冷了下来:“不管怎么说,我们家并没有跟他来往的打算,遇上了说几句话是一件事,特地以亲戚名义去结交又是另一回事了。”开玩笑,凭你这种轻狂的性子,可别朋友当不成,反而闯了祸都不知道!
婉宁没在意地挥挥手:“放心放心,我跟他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就算他有点冷淡,迟早也会熟络起来。”
看来把四四的事告诉母亲时,要做点防范措施才行。
婉宁又看了看她,皱了皱眉头,说:“说起来,今天在场的人还有五阿哥啊,你居然理都没理他,反而跟四阿哥聊了那么久,太奇怪了。”她伸手拍拍淑宁的双肩,郑重地说:“四阿哥你还是离他远点好,其实五阿哥也很不错的,你跟他多点来往吧,相信我,好吗?”
她的大眼就一直盯着淑宁,搞得淑宁心里毛毛的,幸好这时丫环们来说开饭了,她才松开了手,笑了笑,离开了槐院。
淑宁被她奇怪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顶着满头问号往正房走去,想着等会儿要告诉春杏把她那个万花筒收好了,别让人看见才行。走到一半,忽然起了一个念头:“婉宁是穿的,而且看来很熟悉清穿小说,看她有意识地拉拢四四和未来的四四老婆,又这样两次三番地叫自己与五阿哥交往,难道说……”
她马上就被自己的想法囧到了。
难道历史上的我,是老五的老婆或者小老婆吗?!
=====================我是同样被囧到的分割线=====================
在这一章出来以后,为了避免亲们想得太多(这种事常常发生),我有必要稍微解释一下:一、在婉宁这么一个人存在的情况下,我家闺女会碰上四四是极正常的事。
二、考虑到无法控制家族在将来的夺嫡风云中站在“正确”的队伍里,淑宁先帮老妈做点情感投资,以便自家将来不会受到伤害,这也是合理的。
三、至于四四为什么会接受他人关心,一来是当年的棉袄太温暖了,二来嘛,他现在还是个缺乏母爱的小屁孩,还没有变成后来那个样子。
四、我再次重申,我家闺女不会跟某布景板产生任何男女私情。虽然布景板露面了,但它还是布景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