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她刚才没跟其他丫环们一起玩,原来是触景伤情。淑宁也有些为那个无辜的小姑娘难过。
正要带了东西去上课,却听到有人喊说:“二姑娘来了。”然后婉宁便走了进来,笑吟吟地说:“今儿不用去上课了,蔡先生昨夜里着了凉,要请假呢。”
淑宁默然放下东西,淡淡地说道:“多谢二姐姐特来相告。”
婉宁好像看不见人家的冷脸似的,还在笑着说:“方才院子里好热闹,是小芬来磕头吧?看到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真开心,不枉我使劲儿在奶奶面前替她求情呢。”
巧云冷笑一声,一掀帘子出去了。婉宁有些奇怪,便问:“巧云姐姐怎么了?我又有哪里惹到她了么?”
淑宁坐下道:“没什么,她今儿心里不爽。二姐姐来有什么事?不会是光为了告诉我蔡先生停课的事吧?”
婉宁忙说道:“当然不是,其实……”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淑宁,“那天奶奶生气,我瞪了你一眼,你很不高兴吧?是我误会了,以为是三妹妹在奶奶面前告的状,没想到是四丫头干的,还连累你受罚。我有些过意不去,所以特地来向你道歉。”
哼,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不过这句话淑宁是不会说出口的,她只是淡淡地说:“二姐姐言重了,我也没放在心上,你不用道歉。”
“要的要的,我还特意带了些点心来给你赔罪呢,你尝尝,很好吃的。”婉宁忙忙把手里拿的一个小篮子放到桌面上,揭开盖布。
淑宁一看,无语了。
这、这莫非就是清朝版的曲奇饼?!!!
虽然看着颜色有些不像,但没有焦黑的吓人模样。淑宁抬眼望望婉宁,这应该不是她自己做的吧?看那漂亮的纽柴纹,绝不是这位大小姐做得出来的。
“这个……是二姐姐做的?”淑宁掂起一块“曲奇”问道。
“是我想的,叫厨房的人在烤炉里烤的,我试过了,很好吃,奶奶也很喜欢呢。”婉宁把篮子往淑宁面前送了送,“尝尝?”
淑宁把“曲奇”放进口中,虽然只有七八分象,但味道的确不错,有很香的牛油味和鸡蛋味。
她问:“这个是用牛油做的吗?”婉宁忙点头道:“是啊是啊,我特地向西洋传教士学的做黄油的方子,好不好吃?”
“为什么要向洋人学?”淑宁有意吐嘈,“我在奉天时也吃过蒙古人用牛油做的吃食,很好吃啊。”
婉宁有些尴尬,马上转换了话题:“妹妹觉得好吃的话,这些就都送给你了,你不能再生我气了哦。”
原来是贿赂。淑宁挑挑眉:“姐姐多虑了,我原本就没生气。”曲奇味道不错,先叫春杏收起来。
她招来春杏正要收拾,一旁的婉宁却拿出一个物件来,说:“这个是我最近做出来的新奇玩具,送给妹妹玩吧。”
居然是万花筒!
正要退下的春杏看到了,惊呼一声:“咦?这不是……”话未出口,就马上被淑宁一个眼刀生生刹住,她从没见过自家姑娘这么凶的样子,一时害怕得缩了手脚,捧着篮子出去了。
好险!差点就漏馅了。淑宁忙扯起笑脸,对婉宁说道:“不好意思,丫头没见过世面,太失礼了。”
婉宁压根儿就没注意,光顾着现宝了。她拿来的万花筒显然比淑宁那些自制的土货精致得多,效果好得不是一点半点,而且用的不是自己画的彩纸,而是真正的彩色玻璃球。
真像是现代常见的玻璃球,只是那里面嵌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廉价的塑料片。淑宁指着那三色薄片问:“这个是什么做的?”婉宁得意洋洋:“很漂亮吧?那红的是珊瑚,黄的是黄玉,绿的是翡翠,都小心地磨成这么薄,二叔特地找了最好的工匠帮我做呢,还不用我出钱。”
二伯父?难道是为自家女儿向婉宁赔罪?
淑宁皱着眉说道:“这个东西虽然有趣,可到底是个玩物,这样会不会太贵重了?”她当初用的可都是碎镜片和不值钱的原料,为了一个万花筒用那么多珠宝太夸张了。
婉宁却不在意:“横竖二叔有的是钱,我也帮他出不少主意了,只分得那么点钱,这就算是福利好了。”
淑宁故意说道:“我听不懂姐姐的话。”
不过用这么贵重的玩具来贿赂自己,婉宁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啊?
她便道:“如果只是不值钱的玩具倒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敢收,还是请姐姐收回去吧。”
“哎呀,自家姐妹客气什么?”婉宁亲热地挽住堂妹的手臂,“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嘛。”
忍不住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算了,主动开口问吧,免得这位大姐继续吓人下去。
“无功不受禄,如果姐姐真要送我,不如说说我能帮姐姐做些什么事,好让我收得安心些?”
“小丫头,你太聪明了!”婉宁高兴地拧了拧淑宁的脸颊,引得她眉头大皱。
“只是很小的事。你们家不是跟四阿哥是亲戚么?我那里还有两个万花筒,是要打算送给四阿哥和五阿哥的,可是我如今出不了门,不如你帮我一点小忙,给他们捎去,要是太麻烦的话,就干脆直接请他们到家里来拿好了。”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不论是送去还是请人来拿,那些人都会知道她被困在家中,只要这些皇子插手,就算是祖母也没法阻止她出门了。
“可惜我不是会为了件玩具就被你拐到的小女孩。”淑宁心想。她把万花筒递回给婉宁:“虽然是亲戚,其实隔了几层呢,我们一向不跟皇子们往来,就算真要找他们,也不知往哪里找去,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上,姐姐还是把东西收回去吧。”
婉宁大感失望:“真的不行吗?三妹妹,你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吧?”淑宁起身整理着书桌上的书本:“没有的事,我早说过不生气了,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帮。”婉宁只好认了,低声道:“那算了,我另找法子。”她把那只万花筒再放到淑宁手上:“已经送出去了,我不会再收回,前几天连累妹妹受罚,就当是赔礼好了。”
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客气了,反正不拿白不拿。淑宁接过万花筒,道:“如此多谢姐姐了。”
她顿了顿,说道:“有一件事想问姐姐。方才来磕头的小芬,就是上回姐姐说的那位表哥要讨的丫头么?不是说大伯母已经许了?姐姐为什么要插手?”
这件事是婉宁近日来心头最得意的事,连忙说了个详细。她还说道:“硬生生地拆开有情人,实在太残忍了,我是在做好事呢。”
淑宁微微皱了眉头:“虽然是好事,可答应了却要反悔,想必大伯母很难做吧。”
婉宁听了有些不高兴:“如果不是她当初要把小芬送人,也不会有这件事了。”
淑宁一副不解的样子道:“真奇怪,姐姐对下人们那么好,可是为什么跟大伯母却好像有些隔阂的样子?难道二姐姐不喜欢自己的额娘?”
婉宁愣了愣,沉默片刻,抬头问道:“三妹妹,我听说你们家以前也有过一个妾,只是后来……死掉了,你难道不会觉得三婶这样不动声色就除掉一个人,很可怕吗?”
这个府里的八卦真多,连那么久以前的东西都被挖出来了。难不成大伯母也做过这种事?淑宁摇头道:“那个女人差点害了我和哥哥,额娘怎么做都不奇怪。”
“你怎么知道她真的要害你们?你当时还小不是吗?”
“我虽然不记得了,可哥哥是亲身经历过的,他亲口对我说,那个女人真的把我们推下水里去了。”只是不确定是有意还是失手罢了。“而且,”淑宁补充道,“世上最亲的就是父母子女,就算额娘真的做过什么,我为什么要为了不相关的外人而去疏远她?”
婉宁大姐,你真是傻了,你不知道自己穿到什么人家吗?对于我们穿越者而言,父母就是最大的依靠,你居然为了这种事跟母亲不和?!
婉宁嚅嚅道:“我只是……觉得那些丫环已经很可怜了,应该对她们好一些……”
淑宁打断了她的话:“姐姐对丫环们如此怜惜,可你是否知道,你求了祖母把小芬配给她想嫁的人,却有另一个丫环要顶替小芬,马上就要嫁给你那个表哥作妾了。”
她看着婉宁瞪大了的眼睛,冷冷地道:“就是素云的亲妹子,因此巧云她们才不给你好脸!”她转身往外走,“姐姐身为主子,一言一行都会牵涉到许多人。希望姐姐日后要做什么事,还是三思而行的好。”
她往上房方向走去,留下婉宁一个人在房中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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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没人猜对小芬的事啊,嘻嘻……
不过这个只是龙套,且不管她。亲们实在太厉害了,很多人都猜中我后面的情节,搞得我回复时不是“唔唔”就是“咳”(当然只有一部分这样回复的贴子是猜中的),不是我偷懒啊,而是我担心一说什么就会剧透……要是你们都知道了,那我还怎么混啊~~~~~~~~
所以……我可能……会在回复时稍稍偷点懒……
虽然如此,还是厚着脸皮伸出手来:票票啊~~~~~~
六十、四房
自那天以后,婉宁就很少来找淑宁了,淑宁也不在意,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去了:自她家回到京城后,就没有出现过的四房,终于回到了伯爵府。
四叔容保从山东办完差事回京,向父母请过安后,便前往妻子娘家位于香山的别庄接回妻儿。直到晚上全家聚在一起吃饭时,淑宁才正式见到这一家三口。
四叔容保其实长相与张保很像,只是不同于张保的文质彬彬,他的气质更贴近武将,身材又高又壮,说话声音洪亮,但是却又有着一般武将所没有的圆滑。
四婶沈氏,听说是书香门第出身,容貌秀丽端庄,举止文雅,只是待人有些冷淡。
他们的儿子淳宁,今年只有三岁,长得非常可爱,小嘴很甜,见了面就叫人,也不怕生,因为年纪还小,说话只会说短句子,或者一个词一个词地冒,看得淑宁都觉得好可爱。老太太几个月没见小孙子了,如今正高兴地抱着亲呢。
几个堂兄弟在一旁看见,最年长的庆宁和顺宁倒还罢了,小些的诚宁、伟宁和安宁,翻白眼的翻白眼,撇嘴的撇嘴,都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端宁在一边十分稳重地坐着,完全没有那几个堂兄弟的怪样。
芳宁和媛宁都没来,婉宁问起时都回说是“中暑了”,她也就没再追究。按理她跟淑宁、李氏是坐在一处的,但老太太特别许她坐在自己旁边,别人见了,就知道二姑娘的恩宠依旧,绝了要借机报复的心思。
席间淑宁发觉四婶沈氏可能是个很注重仪态教养的人,因为吃饭时婉宁对着祖母亲亲热热地说话,又逗淳宁,在这过程中沈氏起码皱了二十多次眉头,见到她夹菜给人时皱,见到她开口说话时皱,见到她喂自家儿子吃东西时更是大皱,吃到后头,那眉头就没舒展开来过。
一顿不完整的团圆饭就这样吃了下来。
饭后女人们都到上房陪老太太聊天,淑宁又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婉宁似乎本身就与沈氏不大亲近,跟她说话时,都比较规矩,绝对不会出现软语撒娇的情形。难得有一位能辖制住这位穿越大姐的人啊。
不过沈氏其实不难相处,她与佟氏第一回见面,就相处得很好。这两位女士都识文断字、知书达礼,三两句话交谈下来,就觉得在妯娌中总算找到趣味相投的人了。
四叔做人一向周到细致,这点最得他母亲的欢心。这次虽然是出公差,事务繁忙,但他还是细心地为家里每个人都带了礼物,不但没忘记刚回京不久的三哥张保一家,甚至连母亲身边的大丫头们都没遗漏。
第二天一早送到三房来的礼物,除了两方好墨是送给张保的,其余的阿胶、燕窝等补品,一看就知道是给佟氏的了。佟氏很高兴地把送礼过来的沈氏留下说话,直到老太太派人请她们去陪她说话吃饭,两人才结伴离开。
正房里只有老太太和几个儿媳妇一起聊些家长里短,几个大丫环就跟在各位太太身后侍候,因翠英告病,站在佟氏身后的就是翠玉。她一接近,佟氏就皱了眉头,觉得她身上的香味太过浓重,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她却只是一直往沈氏方向瞄。
几人说了个把时辰的话,就开饭了,因为人数少了许多,饭菜比昨晚上要简单。众人慢慢吃过饭,又聊着天,这时佟氏就觉得有些头晕气闷,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那拉氏离她最近,马上就发现了异状,忙过来问她:“三弟妹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她这一开口,就把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老太太问:“老三媳妇怎么了?别是中暑了吧?”
佟氏忍着不适回答道:“就是觉得气闷,怕真是中暑了。”因翠玉来扶她,她觉得对方身上的气味熏得自己更加难受,就说:“翠玉姑娘,你让别人来扶我吧,你身上香气太浓了,我闻着难受。”
翠玉脸色白一阵红一阵,什么也没说就退下了。沈氏走过来闻了闻,皱着眉头问:“你身上这是花露水的味道么?闻着像是我们爷从山东带回来的东西。怎么用了这么多?可别是半瓶子都倒光了吧?”
翠玉脸色变得更厉害,说道:“四老爷好意,我们几个都有赏,我因为得了这个东西,觉得新鲜才多洒了些,哪里就去了半瓶子了?四太太真会说笑。”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说道:“又不是没见过花露水,怎的这般眼皮子浅?罢了,你下去吧。老三媳妇喝不得绿茶,我这里有放凉了的白水,给她灌些下去,擦点药油,一会儿就好了。”
沈氏却上前一步说道:“额娘,若翠玉姑娘用的真是我们爷从山东带回来的花露水,那可就不妙了。那是南边的商人根据古方做出来的,用了许多药材来配,其中就有牛黄和麝香,这都是不利于孕妇的东西,媳妇想,说不定三嫂就是闻多了这个气味才会难受,还是请位大夫来看稳妥些。”
这话说得老太太和其他几个太太都变了脸色,翠玉刷的一下白了脸,连忙跪下道:“奴婢不是有心的,求老太太明察。”
老太太没功夫理她,急急叫人去请大夫,又让人把佟氏扶到旁边房间的卧榻睡下,命人好生照料。不多时,大夫来了,诊过脉,说道:“只是一时气血不稳,好生安养,只要不再长时间闻那气味,就不妨事。”
那拉氏请大夫开了方子,就去安排人抓药去了。这边沈氏沉了脸,对翠玉说道:“看来是你涂了太多花露水,又在三太太身边站了这么久,才让她难受成这样的。谁都知道那东西是用药材做的,你当真不是有心的?”
翠玉咬着牙说道:“奴婢就是长了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当真是不知道花露水里有牛黄麝香。”
老太太喝道:“好了,吵什么?!”她瞪了翠玉一眼,“你跟我老婆子这么久了,怎么就跟那起子没见过世面的村姑似的?花露水那东西,用一点是个意思,你涂那么多做什么?还不给我滚下去?!”
她转身对佟氏说道:“老三媳妇,你好生养着,等没事了再回屋去。这次是我的人不小心,我定会给你个交代。”
佟氏弱弱地道:“只是小事罢了,额娘就饶了翠玉姑娘吧。”老太太一摆手,她也就不再说话了。
晚上回到槐院,张保又张罗着叫人送汤送药,佟氏没好气地说:“行了,今儿在额娘那里就乱了一天,你让我安生些吧。”
张保讪讪地坐回她床边,说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么?那翠玉丫头也是,怎么就洒了这么多花露水,害得你这般凶险。”
佟氏冷笑道:“还有什么缘故?不就是跟那位翠英姑娘一个心思?想着把四弟送她的花露水多搽些,好让四弟妹知道她有多得宠,真是没脑子,真想被收房,就应当学大房的翠萍,事事以大嫂子为先,才有可能得个名份,像她这样光会与人作对,难道四弟妹就不会给她使绊子了?”
她瞄了张保一眼,凉凉地说道:“说起来,她倒是比那位翠英姑娘积极得多,额娘开口那么久了,也不见翠英来给我请安哪。”
张保笑了:“这话我听着怎么就那么酸呢?你放心,我是绝不会把翠英收房的,二哥已经跟我说过了,他会另找一个好的来赔我,只是我已经谢绝了,改要了几样古董字画。”
佟氏闻言一个机灵:“这么说……”
张保使了个眼色:“我什么也没说。”躲过佟氏的拳头,才又笑着道:“今儿有个好消息,缺已经定下来了,是广州同知。咱们很快就要出京了。”
佟氏呆了一呆:“广州……这么远……”
张保笑道:“没事,远些也好,三藩才定了没几年,那里正百废待兴,正是我大展身手的时候,而且山高皇帝远,京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传不到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