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便对佟氏道:“今儿打搅姨母了,日后胤有机会,再来向您请安。”佟氏微笑着说不妨,又交待了好些话,便要送他出去。张保早在门外等着。直送到院门口,佟氏才在四阿哥地再三劝说下停了脚,由张保和端宁送他出府。
婉宁跟在后头绞着帕子。终究还是忍不住,冲上前去。拦着四阿哥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只见四阿哥淡淡地回了几句,便跟着张保父子走了。婉宁失魂落魄地,呆站在路中央。
佟氏在院门口看见,冷哼两声,叫了女儿回房。说道:“今儿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婉宁对四阿哥有那见不得人的心思,既如此,又去招惹五阿哥做什么?你也是糊涂,怎么拉她一起过来了?”
淑宁有点委屈,虽然她是心软了,但也是因为婉宁先求她地么。她把事情始末告诉了母亲,道:“我方才也想不到她会把事推到我身上,早知道我就不做这个好人了。”
“你这孩子。吃亏了吧?下次不要再心软了。”佟氏若有所思,“看来我要跟你大伯母好好谈谈了,总要让婉宁知道知道大家规矩才好。”
淑宁瞥了还在院外呆站的婉宁一眼。又开始可怜她了。
晚上兴保夫妻回来后,得知下午四阿哥来过。虽然有些失望。却奇异地并没有生气,不但他们院里地下人感到惊奇。消息传到其他几房,也颇引起了一番思量。
而那拉氏知道婉宁私下去了槐院的事后,便定了规矩,要她每日到自己房中跟教养嬷嬷学习礼仪规范,务必要让她不再给家人丢脸。我是数日后的分割线淑宁从素云处知道温氏从广州来信了,便兴冲冲地赶到母亲房中。佟氏笑道:“温夫人果真是信人呢,第二季地红利也送过来了,足有一千多两呢。听说她七月生了一场病,才迟了几天。这个合伙倒是合对了。”她从信匣子里抽出了一叠纸:“这是真珍姑娘给你的信。”
淑宁忙接过来,告了声罪,便坐到一边去看信。真珍说自己很好,有些埋怨她那么久了也不给她写封信,让淑宁怪惭愧一把地。
真珍又交了新朋友,有好几位官家千金与她来往,其中有两位都是性格大方的,与她很合得来。她最近迷上了兵法,总是拉着两个哥哥给自己讲解书上的东西,被崇礼取笑说想当女将军。总到这个时候,她就特别想念端宁,因为从前他们还在广州时,她问端宁任何问题,都可以得到非常详尽的解答,而且从不会取笑她。她还说将来再见面时,要向端宁讨教兵法,看他是不是如她哥哥所说的那么出色。
她在信里又说了几样趣事,还说今年七姐会,她差一点就蝉连了,却被一位本地富商地女儿抢了头名去。那位姑娘用各色绢纱做了一个大花篮,就像真的一样。她本人倒也服气,不过总觉得不太甘心,立志要回去苦练手艺,明年一定要把状元再夺回来。
淑宁微笑地读着信,心里暖暖地。真珍这样的性子,果然到处都能结交到好朋友。说起今年的七夕,自己过得甚是无趣,当时老太太正是病重,人们哪有精神去管这些。
刚看完信,小刘氏进来了,问:“听说广州来信了?”佟氏道:“可不是?分红一起送过来了,只是要等我叫人到钱庄兑散了,才能给你。不过你姐姐有信一起送来了。”小刘氏忙接过她手里的信件,高高兴兴地道谢。
待读完了信,小刘氏便替姐姐向佟氏道谢,佟氏奇怪,小刘氏便道:“多亏了您离开广州前为我大姐引见了温夫人,后来她跟温夫人又见过几次面,将军大人有一回要找个可靠人办一件差事,温夫人便推荐了荣志姐夫,这不,姐夫已经到将军手底下当差了,还升上了百户。”
佟氏听了也替大刘氏高兴:“这可是好事,升官不说,还有机会回京呢。不过这都是你姐夫的本事,我不过就是引见一下罢了,最终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正说着,忽然张保走了进来,脸色十分难看。佟氏与小刘氏对望一眼,后者便收起信件告退了。
淑宁犹豫了一下,留了下来,为父亲倒了一杯茶。佟氏问道:“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张保喝了一大口茶,才道:“方才在前头,听到伟宁和几个小子说话,言谈间露了口风,二哥似乎要打算分家。”他捶了桌子一把,叹道:“家里老人才去了几天,钱财什么的都是小事,他怎么能有这样的心思?”
佟氏忙抚着他地背道:“你别生气,也许是伟宁小孩子家不懂事,胡乱说的吧?”
张保却摇了摇头:“他懂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一定是平日听了他父母说话,才不知天高地厚地到处说嘴。二哥真是糊涂,这种事也是混说得地?其实大哥袭爵是理所当然的,二哥他地爵位虽然比我和四弟低,但也低不了多少,况且圣命也是合情合理。他再不服,也没必要分家吧?我们好歹在京里也是有头脸地人家,大哥官职又摆在那里,好好的一个靠山不要,不是太奇怪了么?”
佟氏听了也有些疑惑:“照理说,不应该啊,虽然他有钱,却没实缺在身。就算对着平民百姓能摆起架子,一遇到真正地高官显宦,就奈何不了人家了。有伯爵府在,人人都会给点面子。他们为何要分出去?会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张保叹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二哥与大哥不和已久,我只是想不到他真的要这样做而已。其实大哥大嫂也没亏待他们,将来诚宁伟宁成亲,还有媛宁选秀,都有要仰仗大哥的地方,二哥此时要自断臂膀,实在太没道理。”
夫妻二人百思不得其解,都感到头痛不已。如果二房真要分家,对整个伯爵府而言影响重大,他们三房也逃不过,最要紧的,是会影响全家的名声。
淑宁这时插了嘴,提出一个可能:“二伯父会不会是找到了大靠山?所以不用依靠家里也没问题?”
张保夫妻一凛,相互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一零五、风声
接下来,张保和佟氏都派了人去暗中打探各路消息,果然有些蛛丝蚂迹。
老太太七七那天,兴保与索绰罗氏瞒着人冒雨出门,坐的是府里的马车。虽然车夫是他们夫妻信得过的人,但可惜太过嗜酒,一坛子上好女儿红就被套出了话。
那日兴保夫妻虽然是穿着素服,却都打扮得体体面面,去的是兴保掌管的其中一家酒楼,而且是最隐密的一家。外人多半不知道这家酒楼的真正东家,兴保平日去查账,也只是从侧门出入。不过据那车夫所言,那天兴保出人意料地在后门停车。那里有一条小巷,人迹罕至,虽然算不上脏乱,却也不是体面人去的地方。而且进门后,那里的掌柜亲自等候,将兴保夫妻迎进去,隐约听到他说话,已将贵客安排到最偏僻最清静的雅间松涛阁。
那车夫在后门等到天黑才见兴保与索绰罗氏出来,记得当时他们面上都带着喜意,兴保身上还有酒味。
长福又打听了那位贵客的来头,因为关系重大,便避了其他人,来向主人报告。
长福低声道:“周四林的一个表妹夫,原是在二门外听候使唤的,求了二老爷那边的管事,在那处酒楼得了个照管宾客车马的差事。他说那天到楼里去的达官贵人也多,掌柜亲自接待的就有好几位,当中只有一位客人,被安排到最清静的松涛阁去。刚好是下雨时进去,天黑时出来。”他抬头望望张保,顿了顿。
张保忙问:“是谁?”长福一咬牙,道:“他见过那位客人几回了。因此认得,是……是太子殿下的奶公凌普大人。”
在坐的人都大吃一惊,张保喃喃自语:“难怪……难怪……原来是他……”他好容易醒过神来。叮嘱长福道:“你素来是个稳妥的人,自然知道事情轻重。这件事你就当作不知道。周四林和他那个表妹夫,都要交待他们封口,知道么?”
长福肃然应道:“是,小地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因此早就嘱咐了周四林。他不会透露出去的。至于他那个表妹夫,小的已给了十两银子,叫他守口如瓶。”他看到张保做地手势,便退了出去,又顺手关上了门。
佟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居然是攀上了太子爷,怪不得……他们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她看向丈夫,两人对望一眼,都叹息不已。
端宁与淑宁也在场。端宁皱了眉头道:“只是太子爷为什么愿意接纳二伯父?二伯父虽然有钱,可几家酒楼茶楼算什么?京里比他富有地人也不是没有啊?”
张保也有些不明白。正苦苦思量着。淑宁吞吞吐吐地开口了:“其实……酒楼茶楼还有别的用处……”她以前看过的穿越文里就有提到过。看到父母兄长射向自己的目光,淑宁稍稍斟酌一下用辞,道:“客栈、酒楼、茶馆……等地。历来是小道消息盛行的地方……如果是有心人,掌握了这些地方……就可以探听到各种消息。再从中选择对自己有用地信息。”其实还有青楼。只不过她没说出来。“二伯父手里的几家酒楼茶楼,三家在内城。两家在外城,都位于通衢大道旁,或是闹市之中,最清静的一家,也座落在官宦人家聚居之地。那些达官贵人,或是富商名流,朋友聚会也好,商量正事也罢,都爱到酒楼茶楼里寻个雅间坐坐。如果有人事先派了人手等候,什么消息打听不到?能赚银子固然好,但二伯父这几处产业的用处,只怕不仅仅是赚钱吧?”
张保、佟氏与端宁听了,都说不出话来,张保半晌才叹道:“我竟不知酒楼茶楼也有这样的用处,只是这种事除非是极精明的人才想得出来的,淑儿是如何知道的?”
淑宁忙道:“其实女儿也去过二伯父的一得阁,在里头见过几个官。后来在广州,温夫人出本钱开地仙客来,因为靠近十三行,便常有附近的客商来谈生意,整日都有各类小道消息频传,女儿就曾见过一个外地来的客商,从小二那里得了信儿,做成了一笔大生意地。想来京城的茶楼酒楼也有这种事,只不过京里官多,流传地多半是官场上地消息吧?”
端宁这时也说:“我也想起来了,从前听说过,京里有好几家大酒楼背后都是各大王府国公府的本钱,他们还会派可靠地奴才去当掌柜什么的,好探知各类消息。”他顿了顿,稍稍红了脸:“听说,还有人在花街柳巷之类的地方偷听……”他瞄了一眼妹妹,没有再说下去。
淑宁装作不知,张保与佟氏早已听得呆了,也就没留意。佟氏叹道:“不知是谁想的主意,这么说,咱们家的人出去逛个酒楼茶馆,都保不齐有人在旁边偷听?”张保也摇头道:“以往我们都太孤陋寡闻了,哪里知道这些暗地里的勾当?”
他转头望向女儿,微笑道:“到底是我闺女,比小时候还要聪明,只从仙客来的一点见闻就能猜到这样的手段。”
淑宁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心中却有些惭愧,如果不是活了两辈子,前世看多了网络小说,自己也未必会知道这些事。
端宁问道:“既然酒楼茶楼有那么大的用处,太子爷真会容二伯父掌管么?我见过太子几面,才学气度都是极好的,只是性子算不上宽仁。记得有一回,他的一个伴读说错了一句话,就挨了好几个嘴巴。二伯父自以为攀上了好靠山,万一落得个为人作嫁的下场,那可怎么办?”
张保笑道:“何至于此?太子爷乃是一国储君,谋夺他小小几家酒楼茶馆做什么?端儿想太多了。”他低头想了想,又道:“既然二哥是攀上了这棵大树,我也不好拦着他。万一得罪了别人可就不好了。”
佟氏问道:“那二房要是真的提出分家,我们怎么办?也要分么?”
“我是不打算分的,跟大哥四弟相处得也算不错。何况大树底下好乘凉,我不求大富大贵。只要有安乐日子过就行了。有大哥在前头,也可以少操些心。”他考虑了一会儿,胸有成竹地笑了,“二哥要分我不拦着,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做一做的。”
张保并没有当场说出他要做地事是什么,端宁与淑宁也知道父母会商量好,他们做儿女的就不必管了。
晚上,二嫫向佟氏另外报告了打听消息时,无意中知道的事。
二嫫道:“前儿不是说秋菊旧病复发,血山崩没了么?太太您还说她好歹在我们屋里侍候过几年,让我去给她烧了两挂纸钱。”佟氏点点头:“我记得,怎么?难道有问题么?”
“秋菊死后地第二天,大太太就说侍候她的丫头不用心。贬到保定庄子上去了。听说那丫头走之前,二太太身边地一个大姐曾问过她些话,还有人去找送秋菊棺木出城的几个脚夫问长问短的。有风声说秋菊不是旧病复发,而是又小产了。”
佟氏用帕子稍稍掩了口:“不会吧?庆哥儿怎么这般胡来?这还是在孝中呢。”二嫫道:“这事的真假没法说得准。只是万一二太太那边真的拿住了什么把柄。大太太就难做了。太太您要多留个心眼。”
佟氏微微点点头。我是事后地分割线淑宁不知道父母具体会做些什么,但也感觉得周围的一些变化。三房与大房、四房的交往日渐增多。不但张保常与长兄幼弟交流谈话,佟氏也常与那拉氏、沈氏互相串门子。院里的丫环小厮来去送东西的差事多了,甚至连小刘氏这样不理事的主儿,也偶尔会往其他院子逛逛。一时间,除了二房,整个伯爵府似乎温情脉脉起来。
不过淑宁本身对这种温情有些头痛,因为随着与大房的关系更加密切,婉宁来找她的次数也多了。婉宁来寻这位堂妹,只是想找个人说话。整个府里,能跟她说得上话的人委实不多,虽然淑宁“只是”个十二三岁地小丫头,但好歹是能交流的对象,而且不会让人觉得太过乏味。
不过婉宁的话题,通常是从前与老太太、太后以及她那些出身显贵地朋友相处的情形,初时听了还觉得新鲜,后来发现她言谈中总有些炫耀地意味,淑宁便失了兴趣,只是一味听着,并不怎么插嘴,手里也开始寻些活计做做。婉宁只是要找个人听自己说话,好发泄一下天天要学几个时辰规矩、又不能出门、不能见外客地怨气,所以并不在意,甚至来往得多了,说话也随便起来。
然后以下的情形便常常发生:婉宁:“过年地时候,外头院子放了好久的烟火,还请了百戏班子来表演。那些百戏挺有趣的,可惜烟火不够漂亮,声音还很响,老太太还特地把我搂在怀里,不过我一点也不害怕。我见过更漂亮的烟火呢,真正的火树银花,可惜在这里是看不到的,不过那年在宫里看的烟火也很漂亮,红红绿绿的,有好几种颜色……”
淑宁:手里正给一个扇套打络子,觉得松花配桃红太过鲜艳了,做了青白相间的,预备百日后给哥哥出门时用。人很慈祥,而且对我很好,那回几家小姐一起进宫给她请安,她特地把我叫到身边去陪她,还赐了我一个碧玺手串,可漂亮了,我没带过来,明儿你去我那儿坐坐,我拿给你看。”
淑宁:笑着说了句“嗯,好啊”,手里继续在一个蓝色的荷包上头绣祈求平安的经文,这是预备送给芳宁的生日礼物。对于心如死灰、一心向佛的大堂姐,她没什么办法帮上忙,只好通过小事表表心意。请了几位太妃和老福晋到宫里说话,还当着她们的面说我长得好,人又乖巧,真是太夸奖我了,我很不好意思。可惜五阿哥也在,居然不停地附和,让我在人家面前尴尬得要死……”
淑宁:正给母亲做一个黑色的抹额,用银线绣了几道花纹,觉得不好看,又拆了重做。
婉宁:“三妹妹,你有在听么?”“有啊。”“骗人,你手里总忙个不停,我的话,你都当了耳边风吧?”
淑宁心下叹了口气,脸上却带着笑道:“怎么会呢?姐姐方才说到五阿哥不是么?其实我觉得姐姐对他有些过了,如果真那么讨厌他,当初又为什么总跟他在一起玩?”
婉宁撅着小嘴道:“谁知道他会有那种心思?他比我还小呢,我就当他是个小弟弟。”她顿了顿,正色对淑宁道:“我绝不会喜欢上他的,你放心,其实他就是小男孩的一时迷恋,只是错觉,等他长大了,这种想法就会消失了。你放心吧。”
跟我有什么关系?淑宁不理会这话,道:“那天四阿哥来,姐姐倒是很积极,难道你心里想的是他?”婉宁飞红了脸:“人小鬼大……不要说得这么白嘛……”
淑宁暗中翻了个白眼,正色道:“照我说,姐姐这样不太妥当,你若是看中了别人,自然没说的,但对一个皇子冷淡,却对另一个皇子另眼相看,岂不是自讨苦吃?若是惹出事来,皇上不知会怎么处置姐姐呢。你如今还没选秀,将来的前程都握在别人手中,姐姐行事还是要小心些好。”
婉宁气恼地踢了踢脚:“又是这种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是我真的不喜欢五阿哥啊,如果不是那么冷淡地对他,他又会以为自己有希望了,那岂不是更加纠缠不清?这样说也有道理,不过该劝的还是劝一劝,无论如何,她们是一家的,如果婉宁吃苦头,自己也会受连累。她道:“姐姐的想法也有道理,但是态度还是要改一改的好。虽然五阿哥与你自幼亲厚,到底是皇子,姐姐莫要太驳了他的面子,礼数也要周全些。”
婉宁嘟囔着“知道了”,扯过一边绣了一半的帕子瞧。淑宁看了她几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好奇心:“说起来,那天姐姐追出去,和四阿哥讲了些什么话?能说来听听么?”
婉宁听了,一脸哀怨:“我不过是想多见见他,他却叫我对五阿哥好些,还说他已经开始学习政事了,没空去做这些闲事。他怎么能那样对我呢?”
淑宁无语。婉宁又坐了一会便找了个借口走了。
一零六、分家(上)
不久,兴保果然提出要分家,晋保不肯,张保容保也说不妥。张保劝道:“二哥,兄弟间偶尔有点口角也属平常,何必弄到分家的地步?你要真的分家出去,就不再是伯爵府的人了,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兴保冷笑道:“我无所谓,这辈子伯爵的名头是别指望了,分出去当家作主,总比屈居人下强。从前父母在的时候,要我挣银子养家,那是我做儿子的本份,但现在老人都没了,凭什么还叫我养着兄弟们?你们一个个的加官进爵,只我是捐了个小小的五品龙禁卫,皇上礼遇咱们家,给我封的爵位,居然是最小的。我在外头辛苦挣钱,反倒被兄弟们踩在头上,劳苦功高却一点好处都没有,何苦来?趁早分出去是正经!”
晋保铁青着脸道:“你休想!阿玛早就说了,咱们一家人要齐心协力振兴家业,如今他才死了几天,你就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了?”他顿了顿,又放缓了口气:“阿玛年轻时有好几位兄长,为着爵位家产闹得不可开交,结果爵位落在年纪最小的阿玛头上,那几位伯父不甘心,都分了出去,不肯与本家往来,后来死的死,败的败。阿玛常常为此念叨,后悔当年没拦着,不然现在咱们家也有个臂膀。如今家里好不容易兴旺起来了,你却要分家,这不是明摆着违他的意么?”
兴保却道:“你休要拿几位长辈说嘴。他们败家,是他们没本事,能怪谁来?我自问人才武艺,都不输你,当初在军中。也是前途大好。若不是你得罪了人,连累我丢了军职,我如今的品级不会比你差!你也休要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大家长的样子。若不是我拿银子疏通,为你讨了个随军出征的机会。你以为自己能当上二品大员?”
晋保气得浑身发抖。容保道:“二哥这话说得过分了。大哥自己凭军功升的官,怎么听着倒象是你用银子买回来地?”晋保压下满腔怒火,道:“二弟是糊涂了,我拼了性命挣的军功,同袍们都看在眼里。你就算要故意贬我,也该找个可信些的理由。”
兴保掸掸衣服上地灰尘,坐到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随你们怎么说,反正我是一定要分家的。我也不贪心,除了我房里地东西和名下的产业,家里的珍宝古玩,我只要四成,田产嘛,我也不多要。保定庄子上东边小河隔开的二十顷地归我,其他的归你们。反正那些地和其他地地离得远,又有几间房屋。我要料理也方便。”
这下其他兄弟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二房名下的产业,除了五家酒楼茶楼以外。还有几处铺子和房产。是伯爵府的主要财政来源;而保定庄子上的那二十顷地,虽只占田产的四分之一。却是最肥沃的土地。兴保这一狮子大开口,若真让他如愿,伯爵府多年挣下的家底,转眼就葬送了大半。
容保板着个脸,道:“二哥未免太贪心了吧?所谓你二房名下的产业,都是家里帮着置办的,人也是家里派地,不过是借你的名头罢了。保定庄子的田产都是祖上传下来地,古玩也是全家共有的,凭什么叫你分了去?”
兴保一瞪眼:“笑话,凭什么我就不能分?家业大半是我挣回来地,只分这点子东西,已是看在骨肉兄弟地面上了。你们也不想想,当年咱们家都衰败到什么境地了?你成亲的时候,摆个喜堂还要拿我老婆陪嫁地花瓶充场面。近年庆宁顺宁成亲的时候,那叫一个气派!没有我,家里能有这样的光景么?”
他喝了口茶,慢慢地算着账:“府里每年的日常支出,少说也要上万两银子,如果有什么大事,两三万都打不住。咱父子兄弟的俸禄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两,外人孝敬的银子才有多少?至于老三在外头做官……”他斜眼瞥了下张保:“也就是最近几年才送了几千两银子回来,那够什么使的?如果不是我撑着,全家都得讨饭去。那些古玩都是近年咱们家有了钱才置办的,我只分四成已经很厚道了。至于田产,本就有我一份。我不像别人,有了钱就藏着掖着,都是大大方方现给人看的。既然要分家,当然不能叫我吃了亏。”
张保知道他是在说自己,也不开口。晋保怒极反笑:“既然你这么说,我也算个账给你听。”他慢条思理地踱着步子,说:“家里的开支,除去公中的,只你们二房花的银子最多。你平日应酬,还有二弟妹做衣服打首饰,花的可不是体己。老三一家长期在外,用不着你的钱,老四媳妇花的大都是自己的陪嫁。老爷子老太太就不说了,我和你们大嫂一向节俭,两个儿子娶亲,我们自家就出了七成银子。你所说的那几万两开支,只怕半数要落在你们一家头上。”他满脸微笑地拍了拍张保的肩膀:“你也用不着讽刺老三。他没有藏着掖着,这几个月,你一两银子都没交上来,家里的开支都是他掏银子支撑着。为了多省点钱给大家使,三弟父子从不出门,连他们自家穿的衣裳都是三弟妹母女亲手做的。可三弟全家却一声不吭,这才是好兄弟呢。”容保也跟着点头。保呆了一呆,张保却谦虚地道:“自家兄弟,这样做是应该的,何必到处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么?”
兴保涨红了脸,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合着你们是哥仨儿好了?那还有什么说的?快让我分出去吧!”
晋保一甩手,坐回正位喝茶。
张保笑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二哥这些年养家的确是辛苦了,但若没有家里帮衬,你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好歹都是一家人,你也别太过分了。就算你在外头真攀上了什么大靠山。难道还能比自家骨肉可靠?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二哥还是三思的好。”
兴保眼中精光一闪。仔细打量了张保一番,见他只是微笑不语。良久才笑道:“看来老三出去历练这几年,长了不少见识嘛。也罢,看在自家兄弟份上,我让一步,田产我就不要了。古玩只要三成,不过要任我挑。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你们看着办吧!”
晋保黑着脸道:“不可能!你给我打消了分家的念头。有什么不满意地尽可以说出来,我们好好商量,但我绝不会让这个家在我手上分崩离析!”
兴保与他对瞪,张保与容保相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我是女人戏的分割线呀分割线兄弟间的头一次交锋不了了之,而妯娌们地争斗却才刚刚上演。
那拉氏趁着众妯娌都在,教训索绰罗氏道:“二弟一时糊涂。二弟妹就该多劝劝他,让他趁早打消了念头。咱们一家人还像过去一样和和乐乐的,家业才能兴旺不是?”
索绰罗氏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嫂子这番话说得好听。你们倒是和乐了,哪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大嫂子还是多劝劝大哥。让他早些松口吧。不然整天吵吵闹闹地。还怎么过日子?我们不在,你们三家爱怎么和乐就怎么和乐。岂不是更好?”
那拉氏不悦道:“你们大哥和我既然接掌了这个家,就要维护全家人的体面。如果真让你们分出去,叫我们日后有什么脸面去见阿玛额娘?这事休要再提。”
索绰罗氏冷笑一声:“不愧是大嫂,大道理一条一条的,你真要维护全家人的体面,怎么就不去好生管教你的儿子?他在孝中让小妾怀孕又流产,还闹出人命来。传了出去,真是好体面呢。”
沈氏听了一愣,看向那拉氏。那拉氏却气定神闲:“这是哪里听来地谣言?若你说的是秋菊,她是阿玛出殡时小产的,养了几个月都没好,又为老太太的事累着了,才旧病复发死了。这事虽然不怎么体面,却也没有违礼的地方,都是底下人没照料好,我已经处罚过了。”
“只怕是为了封口吧?可惜人还活着,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大嫂子把人打发得远远的,总有人能探听到。若真的闹到公堂上,可是不小的罪名呢。”
“二弟妹这话就欠妥了,只不过是照顾主子不力,还不至于要人死。何况那孩子老子娘都是在我这里当差地,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她虽笨了些,却也是个老实孩子,断不会被人哄几句,就在人前说些不知深浅的话。”
索绰罗氏一噎,咬咬牙,又笑了:“就算没了个小丫头,也还有个大夫呢。那大夫总知道病人是小产还是旧病复发吧?”
那拉氏叹了口气道:“二弟妹,就算你要抓我的错,也不能用这种法子。那大夫我知道,平日也常来家里地。医术还不错,可惜就是好赌,听说前些时日他欠了一大笔赌债,却有个财主帮他还了。想必那财主就是你们吧?好歹是一家人,何必故意收买别人来作假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