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知道她误会了,淑宁也不去纠正,看到案上一片狼籍,边上随意放着几本书,面上那本似乎是什么《宋史略观》,便问:“这是做什么?姐姐在抄书么?”婉宁连忙放下挎包,走过去收拾了一下:“让你见笑了,是我觉得没法集中精神看那些史书,就干脆把书重头到尾抄一遍,既练了字,又读了书,一举两得。”她顿了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越读越长了见识,这个世界……真是奇妙……”

淑宁没听清最后几个字,只略略猜到她大概是发现这个世界与她们所知道的清朝有多么不同了。不过这应该是早就该发觉的事吧?难道婉宁到现在才真正认识这个世界么?

正想着,一个丫环进来了,端着两盏茶和几样饼干模样的点心。淑宁无意一看,发现那正是昨天见过的芙蓉。

婉宁见了她,笑道:“月荷来了?真好,我又能喝到你泡的好茶了。”她转头对淑宁说:“这是昨天新来的月荷,她真聪明,什么都会干,而且泡的茶非常好喝,你尝尝?”

淑宁笑笑,接过茶喝了一口,赞道:“果然好喝!不过我记得她原来的名字是芙蓉,怎么改了?”

婉宁笑了,说:“我觉得她的名字不好,才改叫月荷的,荷花不就是芙蓉么?”她转头看着月荷:“她真的会很多东西,我原来的丫头都被她比下去了。那月荷嫣然一笑,门外却传来俏云烟云的声音:“姑娘说这话真叫人伤心。”“是呀,枉费我们侍候了姑娘这么多年。”帘子一掀,俏云走了进来:“既然姑娘喜欢月荷,嫌弃我们,我们这就走人,让月荷一个人侍候你吧。”边说还边拿着帕子作抹泪状,装出一副怨妇的样子来。

婉宁哈哈大笑:“行了行了,你们装什么可怜呀?三妹妹不知道,还以为你们真在哭呢。”她向淑宁解释道:“你别信她们,其实有这么个能干的人在,她们还能偷懒呢,不过是装可怜逗别人罢了。”

淑宁笑着,瞥见俏云望向月荷时,眼中闪过的一丝凌厉,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若只是埋头干活,当然不会有问题,但显然你这个主人已经开始对新来的丫环另眼相看了,一山不容二虎,做了几年大丫头的俏云真会这么豁达么?

一一一、谈心

婉宁笑着说:“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三妹妹呢。昨天牙婆领人来时,我一眼就发现月荷与众不同,想着把她要来的,可惜我额娘正和保定来的两个庄头说话,没空理会,就说让三婶先挑。我当时心都凉了,想着月荷一定会被挑走的,谁知后来却发现她还在。听说三婶是让三妹妹挑的,所以我要感谢你。”

淑宁微微一笑:“可见二姐姐与她有缘啊。”婉宁想想,又笑了:“没错,挺有缘的。说起来,我挺奇怪的,她那么好,为什么三妹妹不挑她?”

为什么?总不能当着两个丫头的面说,因为她太出挑又太骄傲,会很麻烦么?淑宁只好笑着说:“大伯母和姐姐嫂子们还没挑呢,怎么能把好的都挑走?而且我那屋里丫头不少了,偏偏少个侍候文墨的。月荷虽好,却不是专门做这个的,所以我才挑了别人。”婉宁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窗外这时传来了烟云的声音,说是几箱书都到了,叫人出去帮忙收拾。俏云抬脚就走,月荷迟疑了一下,才放下茶盘跟上去。

淑宁有些诧异,婉宁便解释说,是她要看书,所以叫人把各种诗词典故散文史书之类的都搜刮了一堆送过来。

“这种书我原也是看过一些的,只是总静不下心来好好用功。现在横竖出不了门,不如多看些书。再不好好充实自己,我都快要被别人比下去了呢。”婉宁面带苦笑道,“妹妹也爱看书是不是?有时间过来陪我一起读吧,一个人读真的很无聊。”

这样也好,免费的书不看白不看。自己还可以借回去读。淑宁欣然同意。

只是对于方才那月荷的事,她有些拿不准主意,要不要提醒一下婉宁。这位大姐原来虽然惹人讨厌。但其实心地不坏,最近两人关系不错。明知有问题还不去提醒一声,似乎有些不够厚道。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开口了:“二姐姐,你别怪我多嘴。那个月荷到底是新来的,你也别太宠她。若是俏云烟云她们有什么想法就不好了。”

婉宁不解地望着她,但很快就明白了,笑道:“不会地,你太多心了。俏云和烟云都不是小气的人。”淑宁却还是摇头道:“人心难测,俏云侍候姐姐几年了,这屋里的丫头就以她为大,若你对新来地人太过偏爱,却叫她怎么想?而且看那月荷的模样,也不是个会久居人下地。”

婉宁听着听着。也收起了笑容,认真思考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开口道:“你说得没错,人心难测。我真是笨死了。居然又犯了同样的错。”她抬眼望着淑宁。苦笑道:“大概是最近心情好,又发生了一件让我很开心的事。以至于疏忽了。若不是妹妹提醒,只怕我又会在同一地方再次摔倒。”

淑宁问是什么开心的事,婉宁便道:“那陈家三兄妹不是背叛了我吗?一帮伙计店员全都听他们的。有一个叫方青哥地,曾经被我救过,托人碾转找到俏云,告诉我说他绝不会做背叛我的事。我听了真的很高兴,当初救回来的也不全是忘恩负义的人。”

原来真有这种忠义之人,看来婉宁也不是那么倒霉。

婉宁继续道:“其实,若不是他托人告诉我,我都快把他忘记了。他也是逃难来的,全家人都死了,他饿得昏倒在郊外的路边。我刚好经过,就把他送到大夫那里去,足足养了十天才好。我见他没地方去,就让他到一得阁那边打杂,后来也没再理会过。想不到他一直都记得我的恩情,从别人那里听说二叔跟我翻了脸,立马就辞了工。”

淑宁问:“那他现在怎么办?”婉宁道:“先在别的酒楼干着,反正他这样地小工,东家不打打西家嘛。我原来求过额娘,让他进来做事的。可额娘说这里是内院,怎么能随意让外头的男子进来。我只好叫人送了些银子衣服给他,交待他若有难处,一定要告诉我。”

淑宁点点头,提了个建议:“其实让他进内院是不可能地,外院正缺人手,不如托管家帮他寻个差事?只是要先问过他的意思,而且说明不会入奴籍才行。”

婉宁眼睛一亮:“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光想着让他跟随我了,其实只要在府里就行。我回头就去求吴大叔,还是不找额娘了。”顿了顿,她稍稍冷静了些:“老实说,我真地很高兴,原来还是有人愿意对我忠诚地,可见我人品也不是那么差。不过我也不能因此就得意忘形,糊里糊涂地伤了人心。俏云跟我那么多年了,又是心腹,我不能让她产生什么误会。月荷虽然好,但她是新来的,又不是死契,在没确定她可靠之前,我不能对她太过亲近了。我以后会时时注意,不会再象过去那样漫不经淑宁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婉宁大姐总算是长大了,她既然已起了警惕之心,以后就不会犯糊涂了吧?

婉宁盘算好了,抬头对淑宁嫣然一笑:“三妹妹,多谢你地提醒,不然我还会再犯错的。上次也多亏你来安慰我。真可惜,为什么以前你都不在家里住?如果你一直都在,我也不会吃那么多亏了。”

“就算一直在也是没用的。”淑宁在心中暗想,“上次芳宁大姐与范锦春的事,你不就没听我的劝么?”不过她嘴上却没这样说,只是微笑以对。

婉宁理了理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三妹妹,我以前总是粗心大意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人。我问你一件事,不知你有没有什么对我不满的地方……尽管说出来没关系!我……我想知道有哪些地方做错了……”

淑宁沉默,难道真要说出来吗?要是都说出来,真不知道要讲多久。不过老实说。婉宁做过的错事中,与自己相关的倒不是很多,自己觉得不满地。多半是她的言行举止与处事方式,但这些话要真说出来。只怕婉宁立马就翻脸了。

看着她热切的目光,淑宁决定只拣最要紧地讲:“要说不满,也没有什么,二姐姐与我是两种性子,处事方法自然不同。我认为是对的。姐姐不一定认同;而姐姐认为是对地,我也未必会赞成。这样说来,倒也没什么十分不满之处。但有一件事,我心里一直觉得难受,不吐不快……”

婉宁直起了身子,认真听着。淑宁继续道:“当年大姐姐的事,姐姐做得太过鲁莽了,而且事后又没有帮着补救。如今大姐姐变成这个样子,二姐姐实在难辞其疚。”

婉宁泄了气:“我就知道一定是这件事。其实我事后也知道错了。也想过帮她求情的,可老太太那时正在气头上,我一帮大姐说话。她连我都骂了,我实在是没办法。至于后来的流言。都是外面闲着没事干的人传地。我也是受害者,可她们却都怪到我头上。这几年大姐不怎么理我。我有心要与她和好,她却只是冷冷淡淡的,我都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只是冷淡已经很好了,起码没把你当仇人砍。淑宁劝道:“大姐姐态度冷淡些,也是人之常情,但她如今活得像个姑子一样,我看了实在难受。二姐姐,你是她的亲妹妹,难道真不能做些什么么?”

“我有做,我真的有做。”婉宁急忙分辩,“我常常送东西给她,还说笑话逗她开心,可她还是板着个脸,不象以前那样亲切。她的终身大事,我也有帮她想过,还曾向几个朋友探过口风,可有人愿意娶大姐,可那些朋友一听,就都扯到别的事上去了。我实在是没办法呀!”

这样更糟!!!

淑宁轻轻皱了皱眉:“若是我,宁可不去操这个心。先等事情冷个几年,再在外头挑个好人选就是,京里的贵介子弟未必是大姐的良配。不过我说的不是这种事。我是说,可以多关心关心她地日常起居,时不时陪她说说话之类的,让她过得舒心一些。我本是隔了一层的,不好多管你们院里地事,只是觉得大姐在家里本就不受重视,如今陈姨娘病着,越发没人关心她了,实在可怜。二姐姐可知道,重阳前她生日,除了我送的一个荷包和陈姨娘给她做地两道菜,就没人向她道贺了。冷清至此,她又怎会开怀呢?”

婉宁脸略有些红了:“我也忘了那天是她地生日……我原本也有时不时地去陪她,只是见她那么冷淡,也不好多待……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以后会多注意的……”

暂且相信她吧。淑宁点了点头,看看天色,已近中午了,差不多该回去了。

婉宁却还有问题:“这是大姐地事,那妹妹自己呢?你对我有什么不满?”

淑宁想了想,倒想起一件事来:“那天四阿哥来时,明明是二姐姐要去见他的,可见了面,却反而说是我拉你去。这本是一件小事,只是我觉得姐姐有些不够厚道。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了。”

婉宁呆了一呆,迟疑地道:“这个……我那时只是顺口说的,三妹妹这样就生气了?”“不是生气,只是觉得这样不好。那天我额娘还责备我呢,也没事先打招呼,就拉了姐妹去见贵客,实在不合礼数。我以后可不敢再犯了。”

婉宁脸红了,小声道:“我知道了……”我是转换场景的分割线午后未时一刻,张保回来了,一进门就嚷饿,佟氏急急叫人去拿点心,又帮他换了衣服,侍候擦手洗脸。

等张保吃饱喝足了,才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兴致勃勃地对妻子说起房山之行的经过。

“那处宅院,离云居寺大概有十一二里地,正好位于云居寺与十渡之间。建在山脚下,附近只有很少几户人家,门前就是大道,通往二里外的村子,周围有许多农田。屋子我看了,十分干净清雅,房屋也多,虽然地方比我们外城那宅子小些,却有一个大花园,里面亭台楼阁俱全,有一个小湖,还有一小部分在山上。我去了,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夫人想必也会喜欢。”

佟氏听了也很欢喜:“照夫君说来,竟是个极好的宅院。只是这宅子似乎花费不小,那位张军校与白文书,官位并不高,又是从小兵拼上去的,哪里有钱起这么好的宅子?”

张保解释道:“白先生路上说起过,他原来也是世家子弟,只是父母都去世了,亲族又凋零,所以从小便出外闯荡。他是变卖了家乡的田产,才在房山建了这么一所宅子,张军校和其他人也帮衬了些。他本是打定主意要建个好的,所以一草一木都十分经心。到了后来,银子不够了,那些刷粉涂漆栽花种树的活,都是他们自己动手,不然也撑不住。”

他顿了顿,忍不住笑了:“这位白先生,真不愧是军师,实在精明过人。他的银子都拿来建了宅子,为了不坐吃山空,想了许多法子挣钱。他那园子与正宅是隔开的,便常给人包了去,光是一年春夏两季,就有几百两银子进账。他又在湖里养了鱼,山上种了果子,再加上园子里的花和竹笋,一年下来,除了自家吃的,都卖出去,挣不少钱呢。”

佟氏也跟着笑了:“好精明的人。”只是又有些迟疑:“照你这么说,这份产业,他是极用心的,真的说卖就卖了?”张保道:“原来他们在房山驻防,以为顶多升到营千总就到头了,所以才有了置业定居的念头。可如今张军校得了军中大佬赏识,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连带跟着的人也能沾光,所以白先生才舍得卖掉房子,在京中置业。”

佟氏点点头,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答应了吧,这笔交易做得过。”张保得意洋洋:“我已经签了文书了。”佟氏扑嗤一声笑出来,又道:“瞧你得意成什么样子。不过咱们买下来以后,鱼和果子什么的可以卖,园子却只能留给自家用的,没法学白先生一样挣钱呢。”

一说起这事,张保更得意了:“这个你不必担心,我已在宅子附近置了一份田产,付了订金,咱们家也算是有了基业了。”

佟氏呆了一呆:“你出去前并没说要置产,哪里来的银子?”

一一二、无题

张保道:“我的确没带多少银子去,只打算把两所宅子的契约一交换就行。不过那位白先生实在是个厚道人,他说他的宅子虽多了一个花园,却是建在山间,与京中大宅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另外补了五百两银子。我推却不过,只好收了。后来看到附近的田地肥沃,山地的果树也长得很好,便索性买了二十顷地,付了两百两订金,过两天我再把剩下的银子付清就行了。”

“如果真是好地,主人怎么肯卖,你可别被人骗了。”

“不会,那主人是附近村子里的大户,儿子犯了事,急等银子去疏通,才会把土地拿出来贱卖。白先生作的保,我还拉他们去县衙立了文书。我好歹也是个官,他一个平民百姓,怎么敢匡我?”佟氏听说在官府立了文书,便放下心来,那白敏良既肯做保,他是跑不掉的,想来不会有问题。至于未付的款项,现在家里本来还有些银子,广州温氏又送了第三季的分红过来,应该足够了。她想了又想,觉得有这么一大份田产也不错,起码家里以后又添了个大进项,就算张保不去做官,也不必完全靠府里了。

佟氏越想越兴奋,便拉着丈夫商量要怎么处置那宅子与田地。说了半天,定好要找人去翻新一下房子,再把那花园与正宅连起来,最后连带哪些人过去,明年要种什么果树都说好了,才发觉已是日薄西山。夫妻二人相视一眼,都觉得好笑。

晚上,张保与佟氏把三个孩子和小刘氏母子都一并招来。告诉他们在房山置产的事。众人都很高兴。贤宁和小宝听说有一个花园可以随便去玩,都乐疯了。

淑宁心里也十分兴奋,这可是独门独户的生活啊。在伯爵府里住着,虽然事事都不用自己操心。但相对的,也少了许多自由,能在山水之间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又不会离北京太远,当然是好事。

第二天。张保夫妇二人一起去找晋保与那拉氏,把事情说了一遍。晋保有些埋怨他们又要搬到外头去住,但见弟弟一家连宅第田产都置好了,便也不再阻拦,只是一再叮嘱他们要经常回府里住。

张保吩咐长福去寻了十来个手艺好地工匠,由王二带着到房山的宅子去开工。其中一个积年的老匠看过屋子后,估计大约只需要半个月地功夫就能做好。张保一盘算,如今已是秋天,想来腊月之前就能入伙了。那边虽是在山里。但却因背靠高山,又近水,反而比平原上暖和。虽说过了年后再迁过去比较好。但天气好时先过去住个几天也行。况且他又在那边置了田产,明年开春要种些什么。都要事先安排好。他管了几年民政。于农事上还是比较了解的,决定要大展身手。替自家产业好好筹划一番。

这么一想,他就坐不住了,整天抓着长福和周四林两个管家帮出主意,又派人出去打听京城内外各种粮食菜蔬水果地价格供求,连花草香料并水产的情况都不放过,与妻子两人商量个不亦乐乎,把教孩子功课的事都忘在脑后了。端宁与淑宁见状,只好自己带着两个弟弟读书认字。

容保回家时听说三哥有了田产,十分羡慕,连说有了空闲,也要过去住几天,享受享受湖光山色。张保笑着应了。

婉宁对于关系刚刚亲密起来的堂妹要搬到京外生活一事感到闷闷不乐,她如今天天都要看书练女红学规矩,就只有与淑宁在一起时可以轻松些。不过再舍不得,她也知道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无能为力,而且看到淑宁开心的样子,她也不好说出扫兴地话来。

自从她听了淑宁的话后,就开始关心芳宁的生活起居,还数次向母亲进言。事实证明,婉宁不是个笨蛋,只要她真想做什么,还是能做好的。那拉氏最近与女儿关系不错,这种于名声有好处的事也不怕多做,于是芳宁母女的物质待遇顿时改善了不少,陈姨娘的病经过好大夫的治疗和好药好汤的调理,已经有了很大地起色。芳宁虽然还是整天念佛抄经不喜见人,但面对上门来探望的婉宁,态度已平和了许多,算不上有多亲近,但也会说两句场面话了。

婉宁见此,对淑宁的话又信服了几分,对她比从前更亲近了,时不时地介绍几本“好书”给她看,又把自己练女红时地作品送给她当礼物。

淑宁却有些哭笑不得。那些“好书”,不外乎传奇演义之类的,有一些她已经看过了,大多数老套得不行,而且有几本还是闺阁中不宜传阅地《西厢》《会真》之类地,不知那买书的人是怎么挑地,若是在自己家里,父母兄长发现自己在看这些书,一定马上撕掉。至于那些荷包、手帕,勉强还算能见人,只是真要戴在自己身上,她却没那个勇气。

不过这好歹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淑宁自觉心地善良,都微笑着收下了,对于那些危险的书籍,则是找了借口推掉。

眼看着这堂姐妹几个越来越亲密,却有人担起心来。

佟氏私下对女儿说:“你与姐妹们亲近,原是好事,只是额娘不太放心。你大姐虽名声不好,但我们自家人都是知道的,她也是个正经孩子,你与她相得,倒也没什么。只是你那二姐姐,我实在不喜欢她的性情为人,轻狂跳脱,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可别把你带坏了。”

淑宁道:“额娘不必担心,女儿心里有数的。况且二姐姐如今已经改了许多,跟以前不一样了。”佟氏却摇头道:“如今虽看着还好,日后还不知会怎样呢,你还是不要与她太过亲近为好。”淑宁想了想,觉得保持一定距离也好。只要面上过得去就行,于是便答应母亲会小心。

佟氏见她点头,也松了一口气。便笑着说:“今儿收到国子监的信,你哥哥明日就要去上学了。你去看看他,说两句好话吧。”

淑宁吃了一惊,她老哥不是宗学的学生么?还以为他去广州后就不用再上学了呢,谁知现在又要上,那他们家搬去房山后。端宁该怎么办?

端宁刚刚送走了几个旧日同窗的朋友,正在整理明天要带的笔墨纸砚等物,听了妹妹地问题,却哈哈大笑:“原来妹妹连这些事也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早就听说了呢。”淑宁恼羞成怒,不满地拧了他胳膊一把:“快说!不许取笑我!”

端宁忙躲开,揉揉胳膊,道:“怕了你了。我本是宗学的学生,因为是官生。功课又好,便被推荐入国子监,我们这样的八旗子弟。是在国子监辖下地八旗官学里上课的,我去地正红旗官学离府里不远。来回方便得很。老太太百日过后不久。阿玛就为我申请回监读书。素日教我的教授,说我学问已不错了。只要留在家中自习便可,但十日一次的考课必须参加,春秋两季的演射也不能缺席。明日我是要回去参加考课,往后我会随家里在房山住着,只是临近考习时才回府里。”

原来如此。这样的方式倒有几分像现代大学里地研究生,不过哥哥就要辛苦些,两头跑了。淑宁同情地拍拍哥哥的肩膀,却让端宁哭笑不得。

他没好气地把准备好的文房四宝丢进一个书笼里,却冷不防看到笼里有一个扇袋,怔了一怔。

淑宁问:“这是什么?”她拿起那个扇袋,看到上头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桃花,觉得有几分像婉宁的手笔,不过配色却要差得多。

端宁皱了皱眉:“方才几个朋友来,其中一人还了两年前借走的书和书笼。大概是他遗漏的吧?我明天还给他好了。”

淑宁把扇袋交给端宁,却发现他脸色严肃得有些不同寻常,便问:“哥哥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端宁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只不过觉得这个朋友真是粗心,居然还漏了东西在笼里。”然后有些厌恶地将那扇袋丢进了书笼。

淑宁看他这样,也不再多问,不过说起朋友,她又想起另一个久不露面的人物来:“哥哥,桐英哥不是回奉天避暑了么?怎么如今都是深秋了,他还没回京里来?”

端宁笑了:“他家本就在奉天,没事到京里来做什么?”看到妹妹危险地眯眯眼,手上又准备向自己的胳膊袭来,忙道:“我早写了信回奉天了,可是一直没收到他地回信,后来他家里人传话说他七月底的时候就到北边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过四阿哥上次提过,跟着皇上巡幸塞外时,曾在牧民里头见到桐英,问他在那里做什么,他却回答是在练画,说是草原上的人性情开朗,喜怒哀乐都很明显,他画起来更容易。”

真……浪漫……

淑宁听了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三个字。她小时候也见过桐英好几回了,他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像是个爽朗直率地大哥哥,但从第一次见面的情形看,只怕没那么简单,从很多小事中都可以看出他其实是个很细心谨慎地人。可这样一个外表大咧咧内心很谨慎地人物,居然会离家跑到草原上去画牧民……原来他有那么爱画画么?她还以为那只是他休闲时的爱好呢。

不过,能到草原上看看,真是一件不错地事。现在没有污染,没有沙尘暴,草原上的景致会很美吧?想着想着,她忍不住有点羡慕起桐英来。

端宁看到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也想到草原上看看,对不对?我也想去呢,下次跟桐英一起去好了。”淑宁却有些沮丧:“哥哥要去很容易,我却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的确,你要出远门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端宁想了想,笑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如今你还小呢,谁知道以后能不能去。我这就给桐英写信,等他回京,叫他把在关外画的画都拿来给你瞧,让先你过过眼瘾,如何?”

“那他要多久以后才能回来?你刚才还说,他家在奉天,没事回京做什么呢。”

端宁笑道:“虽然不知道他几时会来,但明年的万寿节,他总不会缺席吧?”

淑宁想想也是,便亲自磨墨摊纸,催端宁写信,端宁只好照做。

等他写好信,正等墨汁风干时,却看到妹妹又在他面前摊开一张白纸,忙说:“写完了,不用再放纸。”淑宁却笑着说:“给桐英哥的信是写完了,还可以给别人写呀。前些天不是收到广州那边的信么?难道哥哥就不想念南边的朋友?”

端宁哭笑不得:“你这丫头,真是人小鬼大。”他正要往纸上写字,却看到妹妹笑眯眯地守在桌边,一点回避的意思都没有,便突然很诡异地笑了:“你总拿这事儿来打趣哥哥,可见真是长大了,莫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想趁机观摩一番?”他斜着眼睛睨着妹妹,似乎有些笑话的意思。

如果淑宁是普通的清朝小姑娘,只怕立马就羞得跑开了,可惜,她不是。

开玩笑,她是谁呀,这种话都受不了,她这三四十年就白活了。

只见淑宁大大方方地微笑道:“哥哥这是在顾左右而言他么?这种法子太老套了,如果哥哥想避开我给真珍姐写什么体己话,不妨想个好些的法子。用这种话挤兑妹妹,实在不太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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