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淑宁早从父母那里听说过,二伯兴保如今升了内务府郎中,爵位也升了轻车都尉,若是不论等级,也算是与众兄弟们平起平坐了。酒楼茶楼地生意如今已退居二线,二房手上如今最赚钱的产业。是去年新开的几家当铺。如今二伯夫妻都自许是个人物。加上索绰罗氏与媛宁每月都有机会出入宫闱。穿戴行事便改了往日的暴发户习气,十分注重“身份”。

淑宁望望邻桌一幅端庄贵妇人扮相的二伯母,没说话。但媛宁却又加了几句:“三姐姐喜欢我这件衣裳么?那新凤祥是老铺了,许多达官贵人都爱上那里做衣裳,三姐姐明年要选秀,还是找它吧,老裁缝手艺信得过。又知道规矩,不会把衣裳做成一团花,埋没了大家闺秀的身份。”说着还向婉宁那边瞄了一眼。

婉宁脸色有些难看,只装作没听见,但已有客人察觉了,这时媛宁又“醒悟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向她赔不是:“真对不住,二姐姐。我不是在说你。”婉宁脸上更难看了。好不容易才把怒火生生压住,有些扭曲的五官也恢复了原状,她摆出一幅笑脸道:“我方才没听清。四妹妹说的是什么?”

媛宁甜甜一笑:“二姐姐没听见就算了。”然后又转头去跟淑宁说话。婉宁咬咬牙,继续跟客人们聊天,却没留意有人看到了她方才地表情。

媛宁与淑宁聊了几句,觉得无趣,便吃起了小菜。淑宁暗暗松一口气,无意中望见坐在媛宁另一边地嫣宁皱着秀气地眉头,便问她怎么了。嫣宁小声说:“三姐姐,我冷。”淑宁默然,便起身向席间诸人告了声罪,拉着嫣宁的手出来了。

一走到僻静处,嫣宁就长吁一口气道:“现在暖和多了,三姐姐,方才我在屋里真难受。”淑宁心想:难不成小孩子心思单纯,更容易察觉不好的东西?她对嫣宁道:“要不要更衣?我们去寻你奶娘吧。”嫣宁点点头,淑宁便带着她到女仆们听差的地方找到她奶娘,交待对方给堂妹加件马甲,然后等她们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在附近闲逛。

才转过两座屋子,她就听见前面不远处有两个女客,似乎有些眼熟,本来打算径直走过去的,却冷不防听到“武丹将军家的小姐”这几个字,便悄悄躲到廊柱后,听她们在说什么。

当中一位夫人似乎有个刚成年地儿子,叹道:“我那臭小子,说定要娶个绝色,我先前给他选了多少门好亲事,他都一一推了。那位将军小姐,虽说是个美人,但有风声说皇上会给她赐婚,多半没希望了,他还整天上门去打听人家小姐几时回京,真叫人头疼。”

另一位夫人劝她:“京中的大家闺秀,长得绝色的也不是没有,这里府上的两位小姐,就是难得的美人。大侄子的婚事,其实也不难解决。”

淑宁听得一阵紧张,莫非她指的是自己和婉宁?婉宁就算了,自己算什么美人啊?

第一位夫人道:“你是说穿红的那位,和穿蓝地那位么?地确是美人,穿红那位更是绝色,只是我听说她还没选过秀呢,只怕我儿子没那福气。”

另一位道:“怕什么,那位二姑娘年纪不小了,明年选不选还不知道呢。若是不选,岂不正好?”

第一位夫人长长地“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两人就谈起了别的闲话。

淑宁一头冷汗地悄悄离开,原路返回,等看不见她们了,才松了口气。看来真珍姐那边的追求者真多啊,不知赐婚旨意下来后,会有多少官家子弟把老哥当成眼中钉?

她正胡思乱想着,冷不防被人从后头重重拍了一下肩膀,她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却是宝钥。

宝钥眨着大眼,笑着问:“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进屋去?”淑宁道:“我五妹妹有些发冷,我带她出来找奶娘,如今正等她呢。你在这里做什么?”宝钥道:“出来透透气,今儿席间一个合得来地人也没有。净是些不熟地,表姐又没来。”

淑宁忙问欣然的近况。自从欣然出嫁后,她便只在富察家见过对方一回,平时只是偶尔通信,看样子应该过得不错。

宝钥抿嘴笑道:“你还不知道吧?表姐有小宝宝了,如今正在家里养胎呢。”

淑宁不禁为欣然感到高兴,忙道:“她如今可好?我过些天就去看她,只是怕王府的大门不好进。”宝钥道:“这个你就别担心了。她如今住在陪嫁的那座宅子里。是前两个月才搬过去的。”

原来欣然嫁进原惠郡王府后。虽然因为嫁妆丰厚、出身高贵以及品性正直,颇受人尊敬,王府的人也没怎么给她气受。但那府里人口众多,经济方面又有些局促,难免会有些事非。欣然一概不放在心上,只是安心做贤妻,反而是伊泰心中过意不去。加上他们夫妻二人。连同原本服侍伊泰的和欣然陪嫁的四个丫头,十口人住在一个小院里,十泰一确定妻子怀孕,便马上派人把那闲置地小宅整理妥当,禀告父母说,自己地孩子出生后没地方住,而且弟弟即将娶妻,家中房屋不够。愿意搬出去腾出屋子给弟弟。父母一点头。他便带着妻子和仆役直接搬进了小宅。如今欣然自己当家自主,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淑宁听完后笑道:“这可是好事,怎么不告诉我?今后我要过去就方便了。在茅家湾对不对?就在庄亲王府边上。离这里不远。”

宝钥道:“你能过去是再好不过了,伊泰表姐夫平日要进宫当差,表姐一个人怪闷地。”

淑宁当下便打听清具体的地址,打算改日去看欣然。这时嫣宁跟着奶娘回来了,她向宝钥介绍说:“姐姐,这是我五妹妹嫣宁。”嫣宁规规矩矩地给宝钥行了一礼,宝钥却拧拧她的小脸蛋,笑道:“小小年纪就这么聪明,跟小大人似的,你们姐妹还真象。”

嫣宁被突袭,已经有些傻了,淑宁忙拉开她道:“妹妹还小呢,你别吓着她。”然后摸摸嫣宁的小脸,哄得她重新笑了,三人才回到了厅里。

此时席面上的气氛却有些不好。不知婉宁与媛宁间说了些什么,两人正在对瞪,已经有几个人发现这边不对了。芳宁很努力地想打圆场,一看到淑宁嫣宁回来,忙招呼道:“两位妹妹去了哪里,怎么现在才回来?可是五妹妹有什么不适?”然后暗中对淑宁打眼色。

淑宁收到信号,忙笑道:“也没什么,五妹妹有些冷了,我带她下去多穿点衣服。”把嫣宁送回座后,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请托媛宁多照顾小堂妹。

媛宁板着脸应了,坐在对面地婉宁正要出言讽刺几句,被芳宁扯了扯袖子,忍下去了。随着芳宁、淑宁与絮絮几个的东拉西扯,紧张的气氛才渐渐消失。

那拉氏见时间差不多了,与氏低声说了两句,后者便吩咐开席。只见一群穿了整齐浅绿绸衣的丫头鱼贯而入,将一碟碟佳肴放在各张桌上。这些丫头全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身材苗条,模样清秀讨喜,还梳着别致的发式,脸上精心擦了脂粉,俨然个个都包装成了美人。

随着各色南北美食一道道地送了上来,众人大饱口福之余,纷纷称赞菜色精美,丫头们也出色。那拉氏脸上有光,氏只是抿着嘴笑,心里也有几分得意。

但世事总有意外。菜色中有一道热汤,送上来时出了点差错,给淑宁这一席端汤的似乎是个新手,手一颤,把几滴汤水洒在了媛宁的衣服上。那端汤地丫头吓得不停发抖,只懂嚅嚅地说:“四……四姑娘……”媛宁黑着脸,几乎要破口大骂,幸好她还记得要注意自己地形象,才强压下火气,轻描淡写地道:“罢了,以后小心些。”

那丫头呆住,没想到就这样过关了,芳宁小声斥了句:“还不快谢过四姑娘。”她忙谢过,又颤颤悠悠地给嫣宁端了汤,匆匆下去了。

席间一直太平无事。众姑娘、夫人们都斯斯文文地吃着菜,即便有几个动作粗俗的,也被周围人影响得收敛了。不过宴席比不得日常用餐,总有人谈论些菜色酒味之类的,吱喳声此起彼伏。

在一片嗡嗡声中,淑宁吃了个八成饱,就放下了碗。本以为不会再出什么事了,没想到撤掉菜碟上果盘时,那个撒了汤地丫头又出了错,这回是把盛水果的玻璃雕花碟子给打破了,摔成了几大块,果子撒了一地。

那丫头心里怕得不行,马上跪下求饶,哭个不停,脂粉都糊成一片,头发也磕乱了。淑宁心下一沉,转眼看大伯母的脸色,便知她心中一定很生气。这种时候,那丫头当场求饶,只会把事情闹大,给主人家丢面子,管事的从哪里找来这么个生手?

她见没人出面料理,便当机立断地起身走到那丫头面前,小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把东西打碎了?还不快把碎片拿出去。”然后抬头对门外的媳妇子说:“赶紧把地上收拾干净,别让客人们笑话。”

其中一个媳妇子是知道淑宁的厉害的,当时便应了,拿扫帚迅速收拾干净地面,那丫头只拣了两块玻璃碎片,便被其他人半拉半带地拽了出去。

芳宁与李氏早早走到那拉氏面前,向她赔罪。淑宁见状也跟过去听训。那拉氏见场面圆回来了,便只是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们到底年轻,出错也是难免的,给客人们赔个礼吧。”淑宁等三人向周围行了礼,女客们纷纷说不要紧,她们才回了席。

这件事总算平安过去了,倒是有几个客人夸奖府上姑娘都不俗,那拉氏与氏笑着谦让几句。淑宁远远望着,觉得母亲其实心里很得意,不禁暗暗叫苦,她本来不想出风头的啊。

好容易熬得散了席,送走所有客人,已是下午了。淑宁还未来得及歇口气,便要忙着看人收拾东西,将花瓶、屏风、古玩、名贵的桌椅等物擦拭干净后重新入库,这时厨房也把杯盆碗筷洗好晾干了,她又要看着清点确认,将损毁的东西登记在册,才算是忙完,这时都快天黑了。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往槐院走,正好看到几个婆子把帷幔帘子之类的东西送去拆洗,小声议论说二姑娘派去清点的丫头气焰嚣张。她忍不住为别人的悠闲叹气。

素馨早已照她的吩咐让人准备好热水。淑宁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躺倒在长椅上伸懒腰,细细思量着,今天过后,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父亲的起复以及哥哥的入仕和婚事了,至于选秀,家里人早有计划,不必担忧。除此之外,几位朋友那里也可以去逛逛。欣然家里是必去的,周茵兰先前派人送来的信里,似乎提到范家规矩严,女眷很少有机会出门,看来还是要上门去探望。另外,真珍不知几时回来,在婚事公开以前,似乎还能跟她见几面。

她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有些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有小丫头来摇醒了她,说氏让她过去。

到了正房,她看到母亲一脸疲惫,便上去帮她按摩。氏一边享受着女儿的服务,一边吩咐道:“今晚早些睡,明天,咱们一家人去拜见你外祖父和外祖母。”

一六二、佟家

二天一早,淑宁穿了那件嫩绿的新衣,打扮得整整齐母哥哥一起出了二门,准备到外祖父家去。

说起来,外祖父母家虽也去过几回,但上次去已经是春天时的事了。既然出了服,也该去探望一下。

在二门上,淑宁遇到了同样穿戴得漂漂亮亮的婉宁,似乎也在等着出门,便问:“二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婉宁笑道:“我跟额娘回娘家,你们也要出门么?”然后向张保氏与端宁问好。淑宁点头道:“我们也要去看外祖父和外祖母。”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隐隐约约听得不真,似乎是在哀求些什么。婉宁皱皱眉头,没说话。正好大房的马车驶过来了,她向淑宁等人招呼一声,便先登上了马车。车走到二门外拐角处停下来,那拉氏匆匆上了车。只见一个三四十岁的媳妇子扑到车边,不停哭道:“太太,太太,求您饶了她吧,您可以打她、骂她,可别把她撵走啊,太太,求您了……”

但她很快就被拉开去,马车仍旧往前走了。有个年轻丫头拉了她一把,却反被骂回去,旁边两个婆子瞥见这边有几个主子在,忙数落了她们几句,把她们赶出去了。

淑宁远远看着,觉得那年轻丫头挺眼熟,似乎是昨天不断出错的那丫环,看来是受罚被撵了。

这时三房的马车也到了,淑宁跟母亲上了车。素云与素馨也钻了进去。路上,淑宁问起方才那丫头的事,素云道:“昨晚上姑娘睡得早,不知道,大太太发了一顿火呢,二姑娘求情,那丫头也没挨板子,直接撵出去了。”氏笑笑没说话。闭上眼睛养神。

素馨小声对淑宁说:“其实这也算好事。那位姐姐。原是外院扫地地。出了名的笨手笨脚,整日打翻东西。这回她老子娘听说摆宴时要选模样好的丫头,想着要女儿出头,才使了银子把她推出去了,没成想她出了这样的错。大太太直接赶人算是好的了,起码没受罪。”

素云瞪她一眼:“出去了,比挨板子还惨呢。她年纪不小了,出了这种事,哪怕配小子也轮不上好人选。”素馨一缩头,不说话了。

淑宁心中暗叹,那个丫头可能本来就不太伶俐,只是模样长得清秀些,在外院做些粗活,虽出不了头。却是安安稳稳的。偏她母亲不甘心。要女儿做力所不能及的事,又没人好好教导她规矩,结果现在连饭碗都丢了。淑宁有些同情。瞥了母亲一眼,氏却微微张开眼睛,轻轻道:“跟我们没有关系,别管人家的闲事。”淑宁只好坐端正了,把这件事丢开不管。

家位于城东东夹道以北,从伯爵府过去路程甚远,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进了府后,淑宁一家先是拜见了外祖父外祖母,又向舅母问了好,便齐齐站在一边听外祖父训话。

父年纪已经六十好几了,身材瘦削,人很严肃,每次见到女儿女婿,必会先骂一顿,内容主题不定,也未必与挨骂者有直接关联。比如这次骂地原因,就是昨天朝廷上发生地一点小事,因张保也算是个官,便挨上了。众人习以为常,知道父只是寻个由头在小辈面前摆摆威风而已,都乖乖听讲。不过父人虽严肃,却不啰嗦,他讲上十句八句就会喝两口茶,等他喝完一杯,就停下了,然后道声乏,回书房去也。

母送走丈夫,重新落座,一脸和气地叫女儿女婿坐下。家舅母听得婆婆一声咳,就说自己要料理家务,告罪离开了。

母道:“你们也知道老头子地脾气,别放在心上。”张保与氏忙说不会,她又继续道:“昨儿的宴会我听媳妇儿说过了,几年没招待过客人,办得体面些也没什么,只是太过铺张毕竟不好,你们回家也劝着些。”张保与氏一一应了。

母问了些平日家务事,又问起两个外孙。氏摈退众下人,才慢慢把端宁要出仕和定婚的事禀告了母亲。

母微微皱起眉头,把端宁召到跟前仔细打量一番,叹气道:“端哥儿这么好的孩子,前程自然是不用愁的,你也不必担心。只是那武丹家门第不高,你们怎么选了这么一门亲?我原来已帮着看好了几家闺秀,没想到你们反而先定了。”

氏不敢说话,端宁有些紧张,小心陪着说了几句好话,母听了半晌,才叹道:“罢了,武家姑娘我也听说过,还算不错,既然孩子喜欢,就将就了吧。那几家的姑娘,只好便宜端哥儿的几个表兄弟了。”

她话音刚落,众人都暗暗松了口气。淑宁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念完一句佛,就看到外祖母招手让她过去。

她乖乖走近去任外祖母拉着手细看,又乖乖回答了几个问题,只听得母又叹道:“这孩子瞧着倒有几分皇家地气派,可惜了。”淑宁大惊,迅速望了母亲一眼,氏忙道:“额娘,这孩子粗笨着呢,可当不起您这话。”

母微微一笑,瞥了她一眼:“急什么?好好的孩子,哪里粗笨了?亏你说得出口。放心,我知道你们的心思,自然不会让外孙女吃苦。”

她又牵着淑宁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对女儿女婿道:“你们既然想让端哥儿出仕,干脆带他到二伯家里坐坐。我听说他今儿在家呢,顺便帮我捎几盒点心给你二伯母。只是两个孙女儿还未下学,留你们闺女陪我说说话吧。”

张保与氏应了,后者还给女儿使了个安抚的眼色,带着端宁离去。

以往淑宁虽跟母亲见过外祖母好几回了,但单独相处还是头一次。幸好外祖母人并不难应付。跟自家老太太完全不同。她一直很慈眉善目地微笑着,说话也慢条斯理,而且很会调节气氛。淑宁起初正襟危坐,不敢怠慢,后来见老人家和颜悦色,便放松下来。

起初母问了些针线女红上的事,问得很细,包括她学了哪种针线。会不会做衣裳。平时都做些什么。等等。应在今年下雪前孝敬她几对棉袜棉手套,她才满意地换了话题。

接下来是问功课,不是琴棋书画,而是经史。淑宁学经史,是很多年前地事了,已有些淡忘,母道:“这些学问上的事。咱们女子不必深究,只是也该知道些大概,别人问起不窍不通。我看你从前也是学过地,这个冬天就好好从前地功课都拣回来吧。”淑宁只好低头应是。

这时已近饭时,氏的两个正经孙女过来了,一位十一,一位九岁。年纪都尚小。表姐妹们见过礼。才重新坐下说话。淑宁这时才知道,原来两位表妹小小年纪,也在学经史。不禁有些叹服。母却笑道:“不过是知道些皮毛罢了,难不成还真指望她们写出文章来?”

两位表妹不好意思地笑笑,谦虚几句,聊起别的事。淑宁在旁边冷眼看着,觉得两个表妹虽然容貌平平,却行止端庄,一举一动,都很严谨,而且十分善于察言观色,小小年纪,就比许多大人都强。

真不愧是有名地后族,但这样活着不累么?淑宁自问在礼仪方面已做得很好了,但面对表妹们,还是有些自愧不如,便悄悄重新坐直了,说话时更小心,手脚也摆得更规矩了。

母和孙女、外孙女们说起家务上的事。淑宁接触这方面地事已有好几年,倒是对答如流,老人家很满意。但两位表妹年纪尚小,有许多不足处,母便传授了许多自己地经验。淑宁在一旁听着,获益匪浅。

不一会儿,管家来报说,二老爷府里留姑太太一家吃午饭。于是母一摆手:“淑丫头跟我们一起吃吧。”

这顿饭却吃得淑宁极辛苦。一来是规矩严,连碗筷不小心碰出声音来,都要被外祖母望上几眼;二来她们吃地是面食,厨子手艺却一般,咸菜贼咸。淑宁就着半碟子咸菜勉强撑了两个饽饽下去,喝了碗面汤就不吃了,心中万分想念家中做的美味面食。

所幸饭桌上只有女眷,舅舅去了衙门办差,外祖父则一向是自己用餐的。淑宁心想:大概外祖母也怕外祖父吃饭时训人,坏了众人胃口吧。

饭后服侍外祖母歇了会儿觉,表妹们是早早告退了,留下她给老人家捶腿。她口干得要死,只能强忍着。

终于,父母兄长都回来了。淑宁勉强忍住没扑上去,仍十分端庄地向他们行礼问她。母很满意地望了她一眼,借口说要给女儿几样东西,让氏扶着她进了里间。她们一走,淑宁就立马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去,才舒服了些。

氏此去足足过了将近两刻钟才回来,然后就暗示丈夫要告辞了。回家路上,淑宁问母亲到底与外祖母说了些什么,氏笑道:“也没什么,就是你选秀的事,你外祖母已经答应,过几天进宫时,就求娘娘去。横竖有延福宫娘娘一日,家就不会再出一位娘娘,还不如给姑娘们找个好人家。至于皇子,只怕你几个表姐妹更合适。”

淑宁大喜,这件事有了宫中妃嫔帮助,她起码有八成机会落选了。氏见女儿满脸喜意,不禁笑道:“别太得意了,让人看出形迹来,这事你自己知道就好。还有,虽说不求中选,规矩也还是要学的,不然叫人知道你是家的外孙女儿,却不识宫礼,人家会笑话你。方才你外祖母说,你样样都好,就是规矩上松了些,要我找个嬷嬷教你呢。”

淑宁忙道:“额娘,我会好好学规矩,你教我就好,别找嬷嬷了。”万一找个容嬷嬷来可怎么办?就算是何嬷嬷也不好啊。

氏笑骂:“小鬼灵精,你当额娘不知道你的心思?放心,要找也要找个和气地,不会叫你受委屈。”

淑宁笑了,心情顿时轻松起来。

暂时还没开始学规矩,她先做些别的事。早就有打算去探望欣然了,但总要给准妈妈备几样合适的礼物才是。她问过母亲和二嫫,收集了一些零嘴,又用大红绸缎做了个荷包,上头绣了精致的“九子戏莲”图样,本来打算装些香料的,想到那些香料不知会不会对孕妇有影响,便打消了主意。

她向氏征求意见,氏说:“装些花草之类的就好,比如萱草就很合适。”

萱草又被称为“宜男草”,在古代送给孕妇,有祝福其生男的意思,的确很合适。但是……

“这时候哪里来地萱草?早谢光了。”淑宁问。

二嫫插话了:“姑娘,萱草就是金针菜,别院那边不是有么?干地也不要紧吧?”

淑宁被她提醒了,房山园子里本有出产,卖了一些,自家还留了几斤。不过,送的竹花荷包里装金针菜……她有些黑线。

算了,意思吉利就好。她差了个仆役回房山去取,第二天就送过来了。把干萱草装进荷包,打点好送人的零食与果子,淑宁走到正房去见母亲,以求得明天出门地许可。

这时氏却与张保在烦恼,明日张保要去拜见陈良本,不知该送什么礼物。张保想送一套文房四宝,氏却觉得太薄了,要送两件古玩。张保说:“陈大人一向不收重礼,我送过去只怕他不收。”氏却道:“你要起复,还要托他多多美言,送礼薄了,别人心里会不高兴的。”夫妻俩各有各的道理,没个结论。

淑宁想了想,便道:“阿玛与额娘都有道理,但普通的文房四宝的确太薄些,不如送一件文雅些的古玩,只有识货人才知其好处的,但也不必太贵重了,免得被人说是贿赂。再怎么说,阿玛只是求起复,又不是头一次求官。”

张保捻捻胡须,点点头。氏道:“可你阿玛起复后的官职好坏,还要请他多多出力呢。”淑宁笑道:“又不是只能靠他一个,没必要把身段放得太低。阿玛政绩还在呢,又有外祖父那边的关系,咱们府里也不是平民百姓。再说,阿玛过去拜访,当成是朋友间来往就好,做得太明显,倒让人说闲话。”

张保道:“这话有理,我如今不比当年,又有爵位在身,可不是小官小吏了。”氏想想也对,便也不再坚持。

淑宁帮着父亲挑礼物,最后选定了一方雕竹的紫端砚,是前明旧物,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虽算不上很名贵,也是难得的。这边忙完了,她又帮母亲挑了几样贺四阿哥大婚的礼,趁她高兴得到了出门的许可,高高兴兴叫人安排马车去了。

一六三、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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