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妆的人一走,前院便有人撤下嫁妆,由二嫫亲自带人收好。长福会合大总管吴新达开始搭喜棚。梅院这边便忙着调整家俱的位置,扎上红绸。并在房间内外摆放鲜花。淑宁指挥众人,在院中用花盆摆成大花朵形状和拼出双喜字来。这鲜花却是京郊几处温泉庄子搭的玻璃大棚出产的,因为数量少,只有王公大臣才能弄到。氏是特地托了桐英。才得了这六十盆鲜去折枝插瓶,有四十盆用来装点新院子,又另得了四菜。仅仅够供应上等席位,却已经是京里中等贵族人家极难得的体面了。
第二天正日子,端宁早早起床梳洗。穿好全套官服顶戴。全家人都纷纷忙碌起来。
前院地喜棚里。仆役们忙着安放桌椅。摆放果子点心,并从窖中抬出好酒分瓶。
后院的厨房外。小刘氏穿了一身宝蓝袍子,正在看着请来的厨子熬汤,又有下人来问她盛长寿面该用哪个碗。她还是头一回领这样的差事,有些忙乱,幸好事前她与氏和二嫫商量好了,所以还应付得过来。
她虽是张保二房的身份,但内心里仍当自己是个寡妇,因此有些怕触了端宁的霉头,不敢到前头去吃酒。氏也有顾虑,便不再勉强,只是特地托她照管后厨的事务。小刘氏却很高兴,事事都办得很认真。
淑宁过来见她,道:“姨娘,你瞧见小宝了么?他跟贤哥儿两个不知跑哪里去了。”小刘氏回答说:“方才他们还在这里呢,这会儿只怕又回新院子去了。怎么?有事么?”淑宁笑道:“没事,只是阿玛交待了,开席前让小宝跟在他身边见客人,让他别光顾着淘气去。”
小刘氏闻言大喜,忙道:“放心,我一定好好嘱咐他。淑姑娘若见了他,就叫他来见我。”淑宁点点头,想了想,便挨近了道:“姨娘,等会儿荣婶子到的时候,我请她进咱们院里歇息,你们见一见可好?”
小刘氏有些感动,道:“前几日才见过,没关系。不过她若是不耐烦在外头吃酒,便请她进来说说话也好。”淑宁点点头,正要离开,却遇上李氏路过,问:“三妹妹,刘姨娘,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时辰不早了,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发轿了呢。”
淑宁忙上前拉着李氏就走,见李氏不停回头看小刘氏,便道:“大嫂不必叫姨娘,她头一回管事,自然会认真些。”李氏便不再提了,只是回头路过自家院子时,特地抱了儿子德瑞一起,回到了梅院。
李氏让儿子在炕上打锣,接着便有预备去迎亲的鼓手“响房”,然后点“长命灯”。接着她与一位特地请来当“全福太太”的族嫂,铺起了炕,并在被角塞进桂圆、枣儿、栗子和落花生四样干果。其中桂圆是团圆地意思,枣儿取早生儿子之意,栗子是早立贵子,落花生则意为生儿育女、子女双全。
氏早已从他他拉族中和家那边请了几位妇人充当“娶亲太太”,料理新房里的事务。不久,二房的万琉哈氏到了,她因为美貌,被氏请来为新娘“填胭粉”,眼下却闲得很,李氏忙完诸事,便陪她与族嫂在正房里说话。
德瑞在大人们的引导下拿了“盖头”,外头二嫫让人送来“离娘饭”,其中两位娶亲太太便辞行,各乘一顶绿轿,跟着要接新娘地红呢官轿,带着锣鼓喇叭等执事,撑起牛角灯,摆开仪仗,时辰一到,便鼓乐喧天,往将军府去了。
端宁一脸紧张地在外院的厢房里等待,庆宁见了,笑道:“时间还早着呢,少说要到正午才回,你有功夫,不如先歇一歇,吃点东西,回头有你累的。”顺宁在一旁偷笑,借口说要回院看儿子,先走了。
端宁有些不好意思,便真叫人传吃食去了。冷不防看到贤宁与小宝两个在门外探头探脑地,忙道:“你们都跑哪里去了?里头有人传信出来说,姨娘正找你们呢。快回后院去!”
正说着,桐英来了,看到端宁一身装扮,笑道:“瞧着也是人模狗样嘛。”虎子在旁边道:“小公爷,今儿可不能说这些话。”桐英笑着应了,拉着贤哥和小宝,与他们一起取笑起端宁来。
端宁笑笑,轻咳两声,道:“我已叫人通知妹妹来领弟弟们回去,不知能不能劳驾小公爷,帮我带这两只猴儿上二门去啊?”桐英立时顿住,转头看看他,过了一会儿才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然后便拉起两个孩子往外走了。端宁哼笑两声,桐英磨牙。
到了二门,原先守门的人忙里忙外地来回传话,桐英便带着孩子在边上等。不一会儿,淑宁到了。只见她穿了一身梅红袍子,头上扭着麻花辫子,戴了两排小绒花,显得格外俏丽。桐英见了,心中一动,笑着打招呼说:“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上回送你哥哥地梅花,听说他转送了一盆给你,不知淑妹妹可喜欢?”淑宁略红着脸道:“花很好,你给的药我也有吃,很有效。多谢你了。”
他二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贤宁看了奇怪,便道:“姐姐,桐英大哥,你们说话怎么这般古怪?”两人这才发觉这种客气的氛围实在与往日相入地情形大不相同,互相对了一眼,都不禁失笑。桐英推过两个孩子,说:“今儿府上事一定很多,你要多保重,别累着了。”淑宁应了一声,又道:“你也别多喝了。”然后便带了弟弟们掉头走人。
桐英摸摸头,笑了笑,仍回前院去了。
临近中午,花轿回来了。伯爵府门房地人一看到仪仗,便关上大门,等女家地送亲官客叩了门,方才打开。便有轿夫撤了轿顶轿杆,提着轿子进了大门,过了火盆后,换人抬到荣庆堂旁边的小院暂歇,等待下轿地吉时。
送亲太太、官客与随轿来的崇礼和一位表兄,便由庆宁顺宁兄弟请入附近的屋子,里头早已备下酒筵款待。
吉时一到,众人又将花轿抬到荣庆堂前,锣鼓喇叭等执事奏起喜乐,早有两个仆役在轿前铺下红绸子,一直引到堂中。一个媳妇子将供在桌上的雕鞍取下,放在轿前不远处。然后端宁被众人拥到轿前,拿起一副弓箭,那箭头早已截掉,又用红绸包好。他拉弓搭箭,射向轿帘,射一箭便退一步,共射了三箭才罢。
早已吃饱喝足的送亲太太过来了,打开了轿门,里头正坐着新娘子,虽盖着红盖头,但众人仍能看到她的好身段,纷纷说新郎真是好福气云云。这时万琉哈氏从旁边的媳妇子手中蘸了胭脂白粉,上前抹到新娘腮上,一边擦红,一边抹白,然后退开。旁边有人小声说这位奶奶好模样,万琉哈氏不由得嘴角含了笑,抬头挺胸回后头去了。
伴嫂挽了新娘下轿,又递给她一个小瓷瓶,里头装了五谷和金银戒指各一对,上头盖了红绸,拿五色丝线捆了。新娘子把这“宝瓶”抱在怀里,由伴嫂和送亲太太扶着,一路踩着红绸子,跨过雕鞍,又迈了火盆,来到荣庆堂内设的天地桌前,与端宁分立两边,拜起天地来。
拜过天地,众人拥着新郎新娘前往梅院,一路上都有人铺绸子,一块一块地换上来,务必保证新娘子脚不沾地。一进正房,便有一帮子太太奶奶们扶新娘上了炕,这便是“坐帐”了,又称“坐福”。李氏等两会全福太太还把圆、枣儿、栗子和花生这几样喜果儿撒到新娘子衣裙上,边撒边说吉祥话。
淑宁先前只是挤在众女眷中从屏风后看哥哥拜天地的情形,现在新人进了新房,她总算可以光明正大的从门外看了。只是二嫫不停地在她耳边提点,千万不要踩门槛,还要她避着那些男客们。
端宁要掀新娘盖头了,他拿起娶新太太捧过来的秤杆,挑起红盖头,露出一张娇美动人的俏脸来。只见真珍头上戴着钿子,上头插了四排绒花,一应多钗环簪珥,俱是明晃晃的珠玉制成,衬着她姣好的容貌,越发显得眉眼如画。虽然方才万琉哈氏沾在她腮下的两团脂粉显得有些破坏美感,但仍不减她的美丽。
洞房中众人一阵赞叹,便有几位亲戚家的太太向佟氏道喜,佟氏只是抿嘴笑着,轻咳一声,上前在看得有些呆了的儿子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端宁立马惊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摘下新婚妻子头上的两朵绒花,打量了新房一眼,便将其中一朵放到旁边的大衣柜顶,另一朵放在角落的衣箱面上。真珍脸更红了,把头低了下去,周围地人却纷纷笑起来。小声议论着:“新郎官真聪明,这下可就儿女双全了。”
女家那几位送亲太太吆喝着,排开众人,拿进三碗饺子来,口里说着“吃子孙饽饽了”,然后递给端宁与真珍。他们互相交换着吃了。淑宁明明看到哥哥吃第一口的时候。略皱了眉头,便还是笑着吃下去了,便在那里猜想会不会是那饺子煮得太难吃了。问二嫫,二嫫却道:“那是用栗子、花生和红枣包的,没有煮熟,自然不好吃。”淑宁恍然大悟,有些可怜自家老哥,他几时吃过这种东西啊?
吃完饺子,小刘氏在后头派人送了长寿面来,端宁两口子也分着吃了。然后便是喝交杯酒。那对杯子是当年从广东带回来的东西,是用一整块青翠地缅甸玉雕成的,上头还雕有龙凤图样。眼下这两只杯子由一根红线系着,娶亲太太递一只给端宁,送亲太太则递另一只给真珍,各自喝了半杯,又交换喝了剩下地半杯。新房只外围观的人一阵叫好,便有人将宾客请到外头院子吃酒去了。
新房内现在只剩下新郎新娘和在洞房里帮忙地太太奶奶们。佟氏稍稍揩了揩眼角,便催家中看热闹的孩子们出去。顺便嘱咐女儿要把该做地事情料理好。
淑宁知道接下来是新娘开脸地部分。
可能要花上一阵功夫,瞧了眼犹自对望傻笑的小两口,忍着笑去看打赏地荷包准备好了没有。
新房中的仪式继续进行着。送亲太太们把真珍的钿子取下。打散头发,用五色丝线绞了脸上地毫毛。分开鬃角,再重新梳了妇人的发式,不过这回不再戴钿子了,只是略戴些珠玉绒花便罢。旁人忙碌时,真珍就红着脸低头绞衣角,端宁风则一直笑着望她,只觉得他老婆现在比刚才还要好看。李氏二嫫等知根底的人,时不时地突然跑到外头去大笑,当事人却浑然未觉。
新房外间摆了一桌酒席,请送亲太太和全福太太们吃酒。但众人其实都多多少少吃过些东西,所以只是略略沾了些酒菜便罢。倒是端宁与真珍这对新人,方才已各吃了一碗半饺子和半碗面,都已饱了,却还要再咬一大口馒头,然后再听从一帮子女人的指导吃下许多“喜庆”的食物,早已快撑不住了。
新房内的仪式这便算是结束了,送新太太们再说了一通吉祥话,又嘱咐真珍两天内不可下地,便告辞回女家,换要吃酒地宾客来。这时已是临近傍晚了,二嫫提醒端宁要预备到前面迎客,他有些不舍地再望妻子几眼,方才离去。
到了院内,却遇到妹妹淑宁,得知他要到前面迎客,便向旁边的虎子使了个眼色,虎子会意,把端宁扯到边上,耳语几句。端宁一阵好笑,跟他到旁边地屋子去了。
原来淑宁自打知道婚礼的程序后,便叫上端宁屋里地丫头帮忙,做出一条特制地皮裤子来。满人娶亲,有个敬“迎门盅”的规矩,新郎要在门口跪迎宾客,至少也得打千儿。这大冬天的,地上还有未地雪水,就算打扫得再干净,这一晚上跪下来可不是玩地。所以淑宁设计的那条裤子,不但是用羊皮做地,公平是膝盖处做了手脚,缝得厚些,更塞了棉花进去,倒有些象穿前看过的某部清装偶像剧中的“跪得容易”。她本来劝哥哥一早穿上的,但端宁觉得穿了这样取巧的裤子拜天地,对妻子不太尊重,所以不肯。不过现在要去迎客,就没这个问题了。
端宁在前门不停打千儿向来客敬酒时,膝盖一次次地下跪下去,深深感到妹妹这个主意实在高明,干脆让人多做几条,预备他们夫妻日后用得上。
今日来的宾客,除去两家亲朋好友以及佟家、那拉家,沈家的亲亲戚外,还有端宁的旧日要好的同窗,国子监和宗学的都有,其中不乏像桐英那样的年轻宗室子弟。这些人来就年轻,虽然一个个都有高贵的爵位在身,去都不耐烦另人向他们行大礼,只是嬉闹着取笑端宁今日胸前挂大红花的“蠢样”。
张保也在前门迎客,见儿子这些朋友互相打趣着,有说有笑,便大大方方地不再把这些红带子黄带子当什么贵人般行礼。只吩咐底下人好生侍候,务必要让这些爷们喝得爽快。而这些子弟见状,便都觉得端宁地父亲不是个俗人,高高兴兴地跟着人进喜棚喝酒去了。
不一会儿天便擦黑了,府里处处亮起了灯火。端宁见一时没有客人,便跟其他人说一声。到旁边的门房里烤火休息去了。他刚喝了几口热茶,便听到别人报说又有客来了。这回来的却是佟家两位堂表兄与四阿哥,以及他们各自的内眷。
端宁欲要大拜,却被四阿哥拦住,道:“不用多礼了,算起来大家都是表兄弟,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这些规矩都免了吧,就当我是亲威来喝喜酒就好。”
端宁见他坚持,佟家两位堂表兄又帮着说话。便也不再推迟,照旧打了千儿敬酒,便让虎子将他们迎到桐英所在地席位去,与一众宗室及贵胄子弟坐在一处,而跟他们来地女眷们,则由婆子陪着进内院去了。
去说新房那边,淑宁、芳宁、婉宁及媛宁等姐妹几个正陪新娘子说话,李氏与族嫂也跟着凑趣。真珍虽是一脸娇羞。到底是性情大方的姑娘家,并不象别家新娘子那边扭捏。很快便得了一帮小姑妯娌们的好感。
婉宁本是认识真珍的。但长年不见,已经很陌生了,见她说话简便利落。容貌又出落得比小时候更好。倒也欢喜,就不停地逗她。从她与端宁什么时候认识。见过几次面,到什么时候定情,什么时候谈婚论嫁,都一一问了。真珍臊得满脸通红,便低了头不说话。
李氏忙劝道:“二妹妹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别让人听了笑话。”媛宁在这边扯扯嘴角:“可不是?端三哥与三嫂是皇上赐的婚,姐姐问这些怪没意思的。?
婉宁撇嘴道:“这有什么?我也是听说他们早认识好几年了才问的。”淑宁岔开话题,说起真珍喜服上刺绣好,不知是哪家做地,然后又说她戴的首饰精致,不知是哪家铺子打地。芳宁与李氏会意,纷纷插话带起话题,婉宁被引起了兴趣,很快便加入了进来,只有媛宁瞄了淑宁一眼,弯了弯嘴角。
万琉哈氏进新房时,刚好看到一帮子姑嫂妯娌有说有笑,她心里有些气闷,想到自己怎么就没那么受欢迎,看到真珍地美貌,她更郁闷了。不过她很快就想到自己那冤家是六品侍卫,可今儿做新郎的小叔却只是八品而已,便又得意起来,心想:女人嫁了人,一身荣耀都从自家男人身上来,任凭你父亲官位再高,长得再漂亮,嫁的男人不争气,有什么用?
她犹自想着,便凑过去说笑起来,众人都对她甚是客气。她聊了一会儿,便转头对婉宁道:“我记得二姑娘与四贝勒福晋是闺中好友是不是?方才前头看到这位福晋来了,二姑娘难道不去见见?”
婉宁一愣,脸色有些发白:“四福晋。。。。。。怎么会来?”
“我记得三婶是佟家人吧?四贝勒四福晋大概是看在这个面上才来地吧。”万琉哈氏不在意地答了,转头去与淑宁说话:“我听说前头可来了不 少贵客,有好些宗室,听说都是四弟的旧日同窗?”
淑宁嘴里应着,悄悄关注婉宁地脸色,只见她呆了一阵,神色严肃起来,对众人道:“既然四福晋来了,我总要去打声招呼。先失陪了。”然后起身出了房。
淑宁有些担心,怕她在自家哥哥地喜宴上闹出什么事来,便找了个借口跟出去。来到招待女眷地院子里,问了婆子,才知道她在屋内地主宾席上。
淑宁进了屋,与众女客见过礼,便坐到婉宁身边。婉宁正与四福晋玉敏说话,玉敏笑道:“。。。真不是有意,是嬷嬷们拦着,皇家规矩大,我也只能听从。后来我一直想请你来作客,可是又一直在忙。“
婉宁笑笑:“你如今身份不比往日,我也不是小气的,自然不会怪你。你大婚那么久,这得如何?四阿哥。。。对你好不好?”她生意有些紧张。两眼紧紧盯着玉敏。
玉敏略红了脸,羞涩在道:“他待我很好。。。娘娘也很疼我。。。我过得很好,你不必担心。”
婉宁脸色的白了一白,只觉心如刀绞,只是勉强支撑着笑容:“那就好了,我还担心你与那些小妾相入不来。会受委屈呢。”
“怎么会?爷待我极好地,那些姐妹们也不难相处。”玉敏用帕子揩了揩嘴角,转了话题:“不过与其他地福晋们相处,实在不是轻松地事。我一想到你将来会成为我的妯娌,心里便欢喜。到时候我们又能像以前一样常来常往了。”
婉宁脸色更白,只是勉强笑着。不过玉敏很快便聊起别地事,她的脸色才渐渐好起来。
淑宁在一旁陪着,偶尔也搭几句话。过了一会儿,二嫫过来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退出去了。她对玉敏道:“福晋,前头传话来,说是四贝勒喝多了,有些头晕,已经换到预备好地厢房里歇着了,请福晋过去瞧瞧呢。”
玉敏心中有数,嘴里埋怨着“怎么喝那么多”,便起身要走。婉宁眼珠一转。咬了咬唇,道:“我陪你一块儿去吧?给你带路。”淑宁笑道:“还是我陪吧。那边几位太太似乎在招手叫姐姐过去呢。”然后便领着玉敏离开了。
婉宁掉头看到几位舅母在喊自己。心中一阵埋怨,只好硬着头皮过去应付几句。
淑宁与玉敏走到院门口,与等在那里地二嫫会合。去到一处安静的房舍前。进了门,四阿哥已经在陪佟氏说话了。他回头见到妻子。便道:快过来拜见姨母。“
玉敏来前已经听他说过,也不摆架子,正正经经伏身相拜。佟氏忙扶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们这样岂不是折我的寿?”四阿哥却道:“我自小就蒙姨母多加照拂,却是一点回报都没有。如今我娶了妻子,按礼理当让他拜见的。姨母莫推辞。”佟氏无法,只好略站偏半步,受了他夫妻一拜,然后又命淑宁来重新拜见。
见过礼,众人坐下说话。二嫫留在外头守着。佟氏与四阿哥先是聊了些近来地家事,见四阿哥神色有些憔悴,人也瘦了,便叹道:“四阿哥如今也成了家的,怎么反而瘦了呢?回头我叫人送你几个炖汤的方子,你记得叫人做来吃。”
玉敏脸上一红:“都是我没照顾好。”四阿哥却道:“怎能怪你?我只是烦恼公事,无心吃饭睡觉罢了。”
佟氏眉头一皱,道:“公事再多也要顾好身体,你这样大了,还不懂这个理么?我虽然不知道你们男人外头的事,但到底是这府里的人,那些话我也听说了些,你别太放在心上,日久见人心,十几年地骨肉情份哪能说丢就丢?迟早会知道谁是谁非的。”
玉敏起初听到佟氏的语气,而四阿哥又是一脸低头受教的模样,略有些吃惊,但她听完佟氏的话,心中一动,道:“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偏又不肯对我说。”
四阿哥笑笑:“都是没影的事,何必叫你知道?徒惹难受而已,你就别问了。”玉敏望望他,笑了,也不多说。
不过显然当事人没那么好说话。屋外传来二嫫的声音:“二姑娘怎么过来了?我里可是通往外头大席的。”婉宁地声音响起:“我只是听说四阿哥醉了,不知现在情形如何,所以来问一声。二嫫怎么还在这里?”
屋中众人各有心思,淑宁心念电转间,与佟氏对望一眼,连忙起身,打开一点门,闪身出去,又再关上。她笑着对婉宁说:“二姐姐也来了么?”然后转头对二嫫道:“方才您拿来的解酒药很有效,四阿哥已经没事了。”二嫫会意地道:“那就好,我先回席上帮忙了。”然后转身走开。
婉宁有些失望:“原来已经有人送药来了么?我还特地带了药来呢。现在四阿哥怎么样?我进去瞧瞧吧?”她实在希望再见他一面。
淑宁却摇头说:“他现在睡了,四福晋正在里头陪他,我们还是不要打搅地好。”开玩笑,自家老妈还在里头呢,怎么能穿帮?!
婉宁还想说些什么,冷不防有人在她身后问:“这是怎么了?”原来是佟家地一位堂舅母。她看到淑宁姐妹二人站在这里。转头望望隔得不远的外院,皱着眉道:“ 这里离外头的大席太近了,免不了有男客过来。你们女孩儿家怎么好跑这里来?”她看了婉宁几眼,又道:“定了人家地姑娘,更应该谨言慎行才是。外头地客人酒喝多了,谁知会闹出什么事来。你们也太不小心了。”
婉宁听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地,嚅嚅道:“我先回去了。”然后匆匆施了一礼便离开。淑宁笑着对堂舅母道:“原本是在后头地,只是四阿哥喝醉了,我带四福晋过来照料,才会来到这里。”那堂舅母这才明白,瞧瞧那房门紧闭的屋子,道:“就在里头吧?要不要紧?我去瞧瞧好了。”
淑宁忙道:“已经服了解酒药,不要紧地。”她顿了顿,隆低了声音:“四福晋正陪着他呢,我只是在处头守着不让人接近。”那堂舅母会意。却有些好笑:“真是。。。不过新婚夫妻,难免。。。罢了,你一个姑娘家守在外头,也不象话,我派人叫四阿哥的随从来吧。”然后便往回走了。淑宁暗暗松了口气,看到二嫫从附近的树后闪出来,不禁好笑。
外头的话传进屋内,四阿哥笑着对佟氏说:“淑妹妹如今越来越能干了。真不愧是姨母的孩子。”佟氏笑笑:“不过就是有些小聪明罢了。你瞧着她稳重,其实内里也是受不得拘束的。如今端哥儿成了亲。我只望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女儿能有个好归宿,贤哥将来有出息,就够了。”
四阿哥心中一动:“姨母。您可是,,,为了淑妹妹明年选秀的事烦恼?”佟氏叹道:“无论如何。都是皇恩浩荡,只是我做母亲的地。总盼望女儿能嫁个好人家,别受什么委屈就好。”
四阿哥问:“姨母可有佬想法?只管说来听听,或许我能出点力。”佟氏看他一眼,笑道:“我能有什么想法?她姐妹三个一块儿选秀,她多半会落选 ,我已看了几户人家。本业武丹将军的二公子不错,可惜。。。如今我们跟他家已是亲家了,亲上作亲太少见了。”
四阿哥沉吟:“崇礼么?的确是位君子。”佟氏暗暗冷笑,又道:“罢了,我们这样人家,换亲实在少见。我也有留意别家的,可你也知道,淑儿平日就不爱与别家往来,认得地人少,只有桐英小公爷与她相处得好。只是这位小公爷。。。简亲王府的水太深,我怕她会受委屈。我在大家了里长大,又嫁进大家子,实在不希望女儿也受那样的苦。”
四阿哥低头想了想,笑道:“姨母别担心,我心里有数,会想办法地。”
佟氏与四阿哥夫妻地谈话持续不久,因还顾虑到外头还有宾客要招呼,她很快便离开了。淑宁本来是跟着母亲走地,中途想起大刘氏还在槐院,便与母亲分开,一个人往后院走去。半路却听闻有人啜泣,她顺着声音摸过去,却发现婉宁在一处树丛后哭。
她忙问:“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婉宁抬头,闪着一双含泪大眼,看见淑宁,动了动嘴,便扑上来大哭。淑宁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是,得不到回答,便猜想难道是见不到四阿哥所以哭了吗?她见婉宁哭得可怜,心中有些软了,便轻轻拍着她的北,安抚着她。
婉宁却回想起方才淑宁出门时,她透过门缝看到四阿哥脸上带着微笑,温柔说话地样子。虽然看不到他说话地对象,但屋中只有玉敏,一定是她了。没想到他们夫妻居然这般恩爱,怎叫她心中不难受?
她哭了好久,久到淑宁担心起席上发现她们不在,会不会派人来找,才渐渐停下。她哽咽着对淑宁说:“三妹妹,你别告诉人去。”淑宁点点头:“你眼睛都肿了,别人一定会发现地,回屋去洗个脸吧。”
婉宁应了,站直了整理一下服饰,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迈步,心中明白,过去地都已经过去了,她要开始新的生活。
一七九、正月
婚礼的第二天早晨,淑宁起床梳洗,冬青找出一件粉红旗袍来问,她握着湿帕子打量几眼,正犹豫着,却听到门外有人在小声叫素馨。素馨开门一看,原来是房山别院新选进梅院侍候的小丫头小鹊儿。
她小声对素馨说:“姐姐可有团扇?或者别的扇子也行,我们那边着急用呢。”素馨有些奇怪地问她要扇子做什么,她道:“早上起来收拾新房,我见那龙凤喜烛还在烧,就问七喜姐姐怎么办,她要吹灭,被胡妈拦住了,说吹了要触霉头的,应该用扇子。七喜姐姐回头骂了我一顿,要我去找扇子。我只好来问姐姐了。”
七喜是真珍陪嫁过来的丫头之一,连九儿、八福和六如在内,一共四人,除了九儿资历老些,其余三个年纪都不大。
素馨闻言脸一沉:“明明是她不懂规矩,怎么骂你?你该骂回去才是!”
淑宁在屋内暗暗翻了个白眼,扬声道:“新房东边多宝架上那个汝窑瓶子旁边有把绢扇,是早就预备下的。你去找一找吧,不然问胡妈马三嫂她们也行。”
小鹊听了,高兴地去了。素馨回头还在说:“新奶奶带过来的几个人,看来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也不知是不是想给其他人一个下马威呢。照我看,她们大概都有自个儿的小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