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英跟着走出来,闻了闻风中淡淡的茉莉香,深吸一口气,道:“果然,这园子还是该叫茉园才对,什么风园啊……倒是那两个小崽子起的名不错……”看到淑宁似笑非笑的模样,他轻咳两声:“当然,夫人与石先生起的名自然是好的。”
淑宁嗔他一眼,道:“虽然种了几丛茉莉,但还是太少了,跟这名字不太相配,若你真喜欢这花,叫人多种一些吧?先前我让昌平庄子那边多种些香花,里头就有茉莉,趁着天气暖和,移些过来好了。”桐英大力点头。
檀香菊香两个端着水盆和洗漱用具进来了。夫妻俩回屋梳洗完,淑宁还仔细帮桐英重新编了辫子,两人才一起到了正轩吃早饭。
早饭除了牛奶与红枣糯米粥,就是各种饽饽点心,有豆面糕、豌豆黄、藤萝饼,还有内务府昨日才送来的玫瑰火饼。淑宁觉得内务府的玫瑰饼比起在欣然家吃到地,也没强到哪里去,顶多比自家做地好一点。豌豆黄确实出乎意料的好吃。
她道:“我从来不知道,姚厨子原来那么会做豌豆黄。跟前几天在万寿宴上吃到的相比,也不差什么,不像我做的,总觉得缺了点味道。”
桐英笑道:“老姚虽不是御厨出身,但他老爹和兄长都是御膳房的白案高手。宫里的秘方儿。他多少知道些。不过我更喜欢你做的,没那么甜腻。”他低头看看面前的玫瑰饼。有些厌恶的皱皱眉,另夹了豆面糕来吃。
淑宁知道他是讨厌那玫瑰馅过于香甜,偷偷暗笑,引来他一个白眼。
吃完饭,他们商量今日要做什么。万寿节已经过去几天了,正值休沐日,桐英又向上司讨了一日假,他们现在有了短短两天的假期。桐英有很多计划:“先前我答应了你,要带你回房山住几天地,要是我们现在出发,明天午后回来就行了。”
淑宁不同意:“一来一回就去了一天了,何必这样劳累?赏花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我们自己的园子也很好。”
“那……我陪你去逛正阳门大街?要不去什刹海看景吧?不然出城骑骑马也好。”
淑宁却道:“你平日骑马还骑不够么?什刹海我也是常见的,没什么新鲜。至于逛街,好是好,但今日休沐,定有许多人出门,叫人看见了,又要惹闲话。你不如就留在家里歇两日,画几笔画,或是什么都不干,我陪你说说话,如何?”
桐英想了想,笑着点点头:“也好。”
檀香与菊香将几扇门都打开了,让阳光透进来,照得屋里亮堂堂的,然后便小心地退了下去。桐英四周看看,问:“怎么近来只见这两个小的?那个咶噪丫头和那个很会洗笔的呢?”
淑宁有些好笑地道:“冬青在正院里呢,至于素馨,你问你外书房那个小厮去。她们几个伺候你半年了,怎么你还记不住她们的名字?光记得谁会洗笔了?”桐英干笑两声,便移到画案前去。
淑宁陪着他画了一会儿画,见他状态上来了,正用心,便悄悄退出仪和轩,到前院料理了一会儿家务,把要紧地事先处置好,小事就交给尹总管与罗公公了。她问了问罗公公的腿可有再犯风湿,得知上回送他的药挺有效,便让人再去配几贴,然后将素馨找回来嘱咐几句,又再度回到园子里来。
桐英已经画好了一副花鸟,正在作细部的修饰。见到她来,便向她招了招手,道:“过来看看我这幅画怎么样?”淑宁过去细瞧了瞧,笑道:“倒比前些日子画得好些了,这枝叶的伸展别有一番味道,连鸟儿也灵动些。”
桐英叹了口气,道:“果然,看来真是心境的缘故。先前我杂事缠身,练画时也静不下心来,可方才不知怎的,就忽然有了兴致,结果画完了,才发现这才是我原本该有地水平。”说道这里,他申请有些黯然:“只要我一天当着差事,只怕都很难在画艺上有大长进吧?”
淑宁皱皱眉,道:“我倒不这么想,你前几年也有当差,当时难道没长进么?只不过现在忙些。才会有了退步,但即便如此,你还是能画出这样地画,只要你勤加练习,终会有长进的。”
桐英却摇头道:“学画本就该心无旁物才是,我现在心境没法安静下来,就算偶尔画得得好些,也不得长久地。”
淑宁见他这样,突然伸手道:“让我也画几笔。”桐英有些诧异,但还是把手上的笔给了她,只见她另铺了张画纸,坐在椅子上慢慢地画着,过了一会儿,纸上便出现了一枝白描桃花,绘得很细,但却没有绣花样子的味道。
桐英看着那株桃花,轻轻颌首道:“虽然略显匠气了些。不过画得还算过得去。”淑宁瞄他一眼:“那当然,我曾经在整个春天里都画桃花,用功地程度不比你差。”
画完最后几笔花蕾,她放下笔,正色对桐英道:“我从来就没有画画的天赋,从前教我的先生都是这么说的,可即便如此,我今天还是能画出你觉得过得去的画来,你觉得是什么缘故?”
桐英想了想,明白了,有些愧色地道:“你说得对,就算一时不见长进。我也不该灰心丧气,而更应该坚持练习。当年我学画花鸟山水,焦师傅也曾要我画几个月的梅花或牡丹,当时我也没放弃过。现在心境浮躁了,反倒把当初地想法都淡忘了。多谢夫人提醒我。”
淑宁笑道:“我还记得那时你画了一个多月地梅花。在我家见了哥哥新院子里的红梅。忽然说要画画,可让我诧异得很。”桐英笑了。显然也想起了那时的情景,摸了摸头,问:“要不……我现在也画?不画梅花画桃花?”
淑宁笑着点头,真个动手帮他收拾画具,让他道屋后去画,却被桐英拦住。只听得他道:“光画花太无趣了,不如添点别的。”然后转出后门折了一枝梅花回来,插在瓶里,添了水,放在罗汉床的炕桌上,拉着淑宁坐了过去,道:“请夫人坐一坐,让我照着画吧。”然后回头扑纸磨墨,准备各色用具。
淑宁原本有些摸不着头脑,现在才明白了:“原来是要我做模特呀?”“你说什么?”桐英诧异地抬头问,淑宁忙道:“没什么,我记得你原本最擅长画人物,如今重新拾起来也好。”
桐英听了笑道:“可不是?我可是画了十几年人物呢,后来才学的山水花鸟,但论最擅长的,还是人物。我还从没画过你呢,你就坐着,让我好好画一画。”
淑宁便笑吟吟地端坐着让他画,后来时间长了,也自己画了一张《桐英画画图》,算是闹着玩。桐英看看她画的,又看看自己的,笑道:“不如都拿去烧成玻璃砚屏,咱们各自放在案上吧?你放我地,我放你的,就当是小像。”
主意是好主意,不过淑宁另有提议:“你说得好像烧玻璃不用花钱似的,照我说,先前修这宅子时,有好些多余的玻璃窗板,都收在后殿里。不如找出来,夹着这画,加了木框与底座,就是座屏了,还是真迹呢,岂不比用玻璃烧出来的强?”
桐英听了忙道:“这话说得是,就这么办。”
这两天短假里,桐英花了大半功夫去练画,淑宁一直陪着他,有时给他做模特,有时跟他学几笔技巧,有时便静静坐在一边做针线。她甚至还曾经坐在盼楼上看书,让对面望阁上的桐英连人带楼阁画进图中。这两日里桐英画的画,倒比先前一个月画的还多。
到了第二天晚上,他们重新回到正院时,桐英对妻子道:“我觉得日后还是以人物为主的好,画人物我更有兴趣。”淑宁笑着说:“你爱画哪样就哪样,我会一直支持你的。”桐英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忽略掉身后碰撞与掉东西地声音。
淑宁听了有些脸红,桐曲却不在乎地轻声道“这两天过的真快,下回再到休沐日,若没什么要紧事,我再请一日假好不好?”淑宁在他怀中点头。
这两天,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别人有眼色,不论简亲王府还是男爵府上,都没人来打搅他们。等小宝、贤宁与实格再不约而同到贝子府来作客时,淑宁才发现已有两日不曾见过他们了,只是几个小子暗地里看着她偷笑,让她好生奇怪。
过了几天,小宝对她道:“姐姐,女子说让你明日有空就回家一趟,她有要紧事要和你商量。”淑宁问“是什么事?”小宝摇摇头,贤宁却插嘴道:“我知道,昨天庆大嫂子来我们家,跟嫂子说了半天话。然后嫂子才对小宝哥说的。”
李氏?淑宁犹自奇怪着。
次日回了男爵府,真珍见了大喜,忙叫人去请了李氏与喜塔腊氏来,居然连芳宁都在。淑宁与她们见过礼过,顺便问了句:“大伯母身子可好?听底下人说,她这两日都不在家?”李氏敛了笑容,淡淡地道:“额娘如今身体很好,她在庙里呢,说是为二妹妹祈福,要吃几天斋。”顿了顿,她扯了扯嘴角:|自从万寿宴回来。她老人家就是这样了。”
喜塔腊氏听了,忙道:“上了年纪的人,总爱吃吃斋念念佛的。如今额娘在家也是闲着,我们早就安排好侍候的人了,庙里地屋子也是干净地,就当额娘是去散心了。”
淑宁心中有数,便转而问候了芳宁的双胞胎,然后才问:“今儿让我回来,可是有些什么要紧事?”真形道:“这事要大嫂子才能说清楚了,是大表妹的事?”李氏忙收起心思,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前日里我使人送些时令糕点去康亲王府给大表妹,她托那人带回来的信儿,说是再过半个月,就是老亲王的百日了。世子虽没说什么,但世子福晋已露了口风,要别房的人都搬出去住,连几位老福晋,都已定了百日后便在后府隔院另居,为老王爷念经祈福,到时候王府就是世子福晋作主了。表妹夫想着,早日寻好宅子搬出来,也好将他母亲接出去。已经早在留意合适的宅子了,只是他们素来领的俸禄都是归到公中的,积蓄不多。幸好今年春俸发放时,正赶上老王爷出殡,迟领几日,表妹夫留了个心眼,没把钱交公,如今手头才有些现银。连他们旧日的积蓄与大表妹的嫁妆加起来,仅够买下一处大宅,但要增添家俱用物,发放仆役月钱,给老侧福晋请大夫吃药,再预备大表妹生产的事,就不够了。大表妹也是没办法了,才想向我们借一些。”
淑宁皱皱眉:“老福晋们不管么?”李氏叹道:“世子福晋叫人砌院墙,打的是为老王爷祈福的名号,又不让她们随意出门,那些福晋们还能说什么?她们本就是寡妇,就算外人问起,也可以说是为了老王爷守节。”
芳宁问:“好位世子福晋怎么敢这样做?这里头可有她的婆婆,她不怕被人说闲话么?”真珍却冷笑道:“她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了,就算她再孝敬婆母,友爱兄弟,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看她是破罐破摔了,横竖她身份摆在那里,宫里也不会真把她怎么样。”
众人对京中之前的传言,均有所听闻都不作声。芳宁想了想问:“康亲王世子那边---难道就不说些什么?我听说他为人还不错啊?”李氏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但大表妹那边透露,世子极有可能会将王府的产业分一些给兄弟。”
众人又是一阵黯然,淑宁抬头问:“他们会带多少人出府?又打算添多少人手?”李氏答道:“是说大表妹他们么?大概只有他们一家几口,加上平日里使唤的,还有老侧福晋屋里的人吧?人手是一定要添的,做粗活的,看家护院的,料理车马的,还有照顾大表妹生产的人。”
淑宁点点头道:“这么说,其实人不算很多,四进的院子便足够了,宅子不用太大。使唤的人咱们可以帮忙找,或是从家里或是舒舒觉罗府上调些人去也行。他们要守三年孝,很多地方都不必铺张,倒是省了不少花用。”
芳宁道:“其实……如今再找宅子似乎有些太急了,不如等大表妹生了再说吧?免得动了胎气。”喜塔腊氏却道:“原来他们夫妻也是这么打算的,偏偏世子福晋那边催得紧,而且表妹夫也有些心气,担心大表妹生产后,又要坐月子又要调理身体,不知几时才能动身。”李氏也道:“最要紧的是,老侧福晋要是进了那念经的院,想出来就不容易了。”
众人互相对视,心知在絮絮父母都不在京中,娘家族人又未必可靠的情况下,他们已经算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了,不然絮絮那样内向害羞的人也不会贸然提出借钱的请求。于是众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各自回头与丈夫商议,凑出一笔银子来。
淑宁晚上对桐英提起时,桐英很是生气:“那个女人居然做出这种事!棒泰怎么也不拦着?”淑宁忙安抚下他,才慢慢道:“我想着他们在秋俸下来前,手头都会比较紧,所以该多给些银子,你说是给一千还是一千五?”
桐英想了想道:“一千就好了,太多了巴尔图会憋屈的。不过我们可以其他地方帮忙。他们不是还没定下买哪里的宅子么?我记得前海北河沿和西墙缝胡同那边都有宅子出售,虽然旧了些,但收拾一下就能住人。尹总管认得那个经纪,可以压低些价钱,我叫人捎个话给马尔图,让他买一处吧。”
他没有说出这番话的另一个用意,这两处宅子都离地安门不远,康亲王府的几位老福晋,本就是太后宫里的常客,眼下有了守孝的名义,没法进宫。若老偶福晋随儿子住在什刹海边上,太后那里知道了,难免会起意召人进宫说话,到时候那个不仁不孝的儿媳妇,就会成为千夫所指了。
淑宁倒是不知道桐英心里的弯弯绕绕,只是觉得那两个地方离贝子府与男爵府都挺近的,来往方便,便答应了。第二天她又叫人传信给拒马河庄子上的王寅家的,让她五月初进京来。
没等絮絮这边的事有回音,简亲王府上先传来了喜讯,伊尔根觉罗氏在十四日凌晨生了个大胖小子,这是雅尔江阿的次子。
礼物早就备下了,一份男孩一份女孩。淑宁叫人抬了男孩那份,随桐英一起回王府去恭贺。才进了内院,便听到女人尖利的说话声,仔细一听,原来是瓜尔佳氏。
桐英与淑宁对望一眼,都微微皱了眉头,心想难道这位大嫂是为了新生的庶子在发脾气么?
不过随着他们越走越近,却发现事情不像是那样,瓜尔佳氏似乎在为别的事生气:“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又替你生了儿子,你就这样无情无义么?光顾着那个狐媚子和她的小崽子,我表妹如今连诰命都没了,你就不肯帮帮忙?”
只听到雅尔江阿道:“我能帮什么忙?不过是削爵,又没丢了性命。何况这本是他们自个儿造的孽,凭什么让我去掺一脚?!”
瓜尔佳氏正想再吵,雅尔江阿却先发现了桐英夫妻俩在外头:“是二弟和二弟妹么?快进来吧。”
瓜尔佳氏回头见是他们,脸更冷了,看到丈夫笑着与他们打招呼,她冷哼一声一甩帕子走了。雅尔江阿苦笑着对淑宁道:“她今儿心情不好,弟妹别见怪。”然后又热情招呼他们坐下,又要叫人上茶。
但桐英却打断了他:“大哥,大嫂方才说的是什么事?她要你去做什么?”
二三四、转折
雅尔江阿勉强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也就是那些小心思罢了。”桐英却不肯就此放过:“大哥,我天天在御前当差,朝廷上的事,多少是知道的。你别瞒我,快说吧,难道我分府出去,就不是你兄弟了么?”
这话却有些重了。雅尔江阿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淑宁,淑宁心知他们有正事要谈。照这位大哥的脾气,是不会当着她的面说的,便对桐英道:“你们先聊。我去瞧瞧孩子和产妇。”然后便向雅尔江阿行了礼,退了出去。如果她想知道,回头问桐英就是。
茶水上来后,雅尔江阿摒退左右,关上门,才将事情说出来:“其实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延寿出事,被降为贝勒,袁端削了爵罢了。你大嫂那个姓舒舒觉罗的表妹,就嫁给了袁端,如今倒了霉,你大嫂就想让我向上头求求情,好歹留个正式的爵位,哪怕是奉恩将军也好。”
桐英听了,神色却一点都没有缓和下来:“大哥,若是别的事,我不会说什么,但这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别说他俩素来行事就很不象话,这回也是被人抓了个正着。就算真是情有可原,咱们也不能被搅进去。如今朝廷上的局面,你我都看在眼里,这可不是玩的。袁端他们本就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大嫂不懂这些,你不能犯糊涂。”
雅尔江阿道:“我还不知道么?方才我也一口回绝了。只是你大嫂如今只当我是故意抬举缨络,落她面子。我又不好对她说狠话,她好歹还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呢。”
桐英想了想,又问:“大嫂……如今还有进宫请安么?”“有啊,每个月都按时去……”雅尔江阿一顿,望向弟弟,“你是说……”桐英点点头:“若是你这边不肯,说不定她会到宫里去求恩典。上回她妹子与丈夫闹别扭,她不就进宫说过么?”
雅尔江阿眉间打了几个结:“那可怎么办?虽说后宫不能干政,可是……万一皇上以为是我授意的,岂不是麻烦?但总不能拦着她不让去。每月两次进宫请安,已经是惯例了,就算我不让,宫里也会打发人来问的。”
桐英低头默默想了好一会儿,欲言又止,雅尔江阿见了,就催他道:“你有主意就快说。在大哥面前还顾忌什么呀?”桐英却苦笑:“只怕我说了出来,大嫂以后更恨我了。”顿了顿,他道:“其实也不是不能拦。大嫂头一胎生产是就有些风险,近日想必也是心情烦躁不安的。为了这次生产能顺利,最好能让她静心养胎,别再出府了。这也是为了子嗣着想,宫里知道了,应该也能谅解吧?”说完又是一脸苦笑。
雅尔江阿却眼中一亮:“哎,我怎么没想到呢?没错!不但不能再让她随意出府,连来探视的人都要尽量少见了,免得听到什么叫她心烦的消息。我叫总管多安排几个晓事的人守着她,以防再出差错。”他使劲儿的拍着桐英的肩膀:“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总有好主意。”
见桐英仍是一脸苦笑,他见了便收起脸上的笑意,缓缓劝道:“你别担心你大嫂那边,我不会告诉她是你的主意的。她只是不知道这其中的风险,总想着为娘家人多扒拉点好处罢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桐英轻轻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大哥,你别嫌我啰嗦。虽说我们与太子那边近些,但也别粘得太紧了。皇上对太子……自然是好的。但若太子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他自然不会吃亏,倒霉的却是他身边的人。我们家是铁帽子王,已经贵不可言,只需要老老实实做事,这王位就是稳稳当当的。但若出了什么差错……大哥,你别忘了二伯,别忘我们家的王爵是怎么来的。”
雅尔江阿渐渐放下手臂。站着不说话。
桐英继续道:“大哥。这话我也不是头一回说,你和父亲大概都不大听得进去。但是,你是我大哥,我总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雅尔江阿过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道:“二弟,若是从前,你对我说这话。我多半是听不进去的,但如今……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桐英闻言。松了一口气:“那就最好不过了。对了,我还没看过小侄子呢。快带我去瞧瞧吧。”雅尔江阿重新换了笑脸,道:“差点忘了。快来,你不知道,这小子可有趣了,长得忒像我……”
当桐英与淑宁重新坐上自家地马车。往贝子府方向走时,淑宁问起方才他与雅尔江阿地话。桐英却只是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嫂子娘家的姻亲犯了事,想让大哥帮着说说情。大哥不肯,才闹起来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淑宁听了却有些疑心。事情真有这么简单么?但看到桐英不想再谈这件事。她也就不再问下去。
回到府里已经是掌灯时节。吃过饭后,夫妻俩正在屋内说些闲话,尹总管来报说:“夫人先前叫银楼打地东西,已经送来了,要不要验一验?”淑宁忙让他送过来。
桐英不知是什么。等尹总管把东西送来,他才发现那是十几盒银器。当中有三四十个银锁,一百来个银锞子,还有银项圈银镯子银帽饰之类的。连风帽扣都有几个。做得很是精致,很多都刻了吉祥话在上头。
他一脸惊异:“你叫人打这么多做什么?送给小侄子的么?可今天不是送过了?”淑宁一边拿起两个银锁细看,一边笑道:“还有洗三和满月的礼呢。再说,大嫂子那一胎也是要预备的。先前我准备雍王府大阿哥地周岁礼时,才发现平日里这种礼最多最繁琐,别说过几天就是七贝勒的大阿哥满月。雍王府的李夫人听说又有了身子,恒王府里,五福晋也要生产了。絮絮表姐那边还有一胎。这一年到头。各大王公府里也不知有多少孩子出生、满月、周岁或过生日。这种礼虽不需太重,也很麻烦。所以我索性一次叫人打了这么多银器。遇到日子添点东西就能直接送出去,岂不便宜?”
桐英眨眨眼,有些呆滞:“原来……有那么多礼要送啊……以前都是管家替我预备的。说起来,继福晋生的十三弟,好像前些天才过生日……”淑宁好笑地道:“尹总管早就提醒过我了。东西已经送去奉天了。这些事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
桐英吁了口气。握住妻子的手,道:“夫人,原来你这么辛苦……以后这些时还是交给尹总管吧。你天天烦这些,也太累了。”
淑宁听了。心情很好:“知道了。我就是过问一下,一般人家的礼。我都是交给管家们预备地。这一回,也是为了少花些银子才特意交待罢了。”验过银器。交待管家付了银子,她又让素馨把东西收好,然后问冬青近来秋宜她们做了多少布偶和小孩衣服鞋袜。知道了数目。就让她们挑些好地拿出来预备着。
桐英看着淑宁料理这些杂务。等别人走了,便过去替她捏肩膀捶背。淑宁起初吓了一跳,发现她的意图后。也就笑纳了。
雅尔江阿次子洗三那日。淑宁过王府,有些意外发现瓜尔佳氏没有参加仪式。王府里的人只说世子福晋不小心动了胎气,虽没有大碍。但需要静养。来的女客们见了伊尔根觉罗氏这边的人没有表现出异样。其他几个妾。连那个一脸幽怨的小莲在内。也都齐齐围着新生儿说吉祥话。便没说什么。淑宁见状,便将疑问埋在心底,只当瓜尔佳氏是心里不爽快。所以不肯出席。
但瓜尔佳氏似乎是真地在静养。连康亲王地百日祭都没有参加。
百日那天,淑宁是一个人到康亲王府来的。桐英还要在宫里当差。
仪式由康亲王世子福晋主持。接待男客的却是巴尔图与另一个兄弟。世子椿泰据说因为父亲逝世而伤心,坚持在灵前尽孝,结果累得病倒了。已有相当时日没有过问府中事务。有一位世子与郡王长子奉父命进内院探视。证实了这个消息。
而康亲王福晋,也同样卧病在床。庄王福晋等几位老妯娌,不知从哪里听到些风声。要来问个究竟。见了老福晋的吃穿用度,知道她在这方面没受什么委屈。才略微放了点心。巴尔图的母亲与另一位生了女儿的庶福晋出面接待诸位宗室女眷。言谈十分谨慎,都说世子福晋行事周全。并没有不孝之举,外头传的都是谣言云云。
尽管如此,众人心中仍有疑虑。屋内聚焦了那么多康亲王府的女眷。世子福晋却独自坐在上首,高傲地抬起头,身后跟着侍候的两个妾脸色都很苍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其他人都离得远远的,不去看她们。偶尔望一眼,也隐隐带了惧色或怒意。
淑宁远远看着,只觉得世子福晋的目光中带着讥诮,仿佛把整个屋里的宗室女眷都不放在眼里。她实在有些不明白,这位世子福晋到底是什么心思。
不过她没空去管别人家的事,只悄悄往絮絮手里塞了封信,便寻机退了出来。离开时,还隐隐听到庄亲王福晋说会再来探望老福晋。
当她重新登上马车,正准备回贝子府时,却被人拦下了。原来是他他拉氏回了京,刚刚拜祭完康亲王,请她回男爵府去,有事相商。
一进男爵府的荣庆堂,便看到姑妈他他拉氏正对着那拉氏抹泪。他他拉氏十分感激娘家的侄女侄媳们对自家女儿女婿的帮助,还说会尽快把借的银子还回来。李氏道:“这些先不急,让他们先安顿下来要紧。今日姑姑见了大表妹,可知道她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他拉氏忙道:“宅子已经买下了。就在什刹海边上,叫西墙缝胡同地地方。四进的院子,已经派了十几人过去准备了。眼下只等正式分家。听说世子虽病着,人还是清醒的,已经交代了会分一个大田庄给贝子爷。就是老侧福晋那边有些麻烦。”
淑宁劝道:“应该会顺利地。朝廷素来最重一个孝字,表姐夫要对生母尽孝。别人总不好拦着。从前王府规矩严,走亲戚也不容易。表姐能搬出来。倒是好事,以后姑妈和我们要看她就更方便了。一切都会好的。”
他他拉氏又抹起了泪:“说的是。这次我非要等到外孙满月了才走。”喜塔腊氏与真珍,忙安慰起她来。
絮絮夫妻搬出康王府的事,进行得还算顺利。世子最终还是答应了让老侧福晋随儿子住的请求,而且除了原来许诺的田庄,还另给了一处山东的田产,以及几千两银子。等新宅子收拾得差不多了,絮絮才动身入住。几乎是同一天,他他拉氏就住了进去,专门照顾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