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英随皇帝巡视运河去了。淑宁一个人在家,料理完家务,有些沉闷,便练起了字。忽然娘家来人报信,说是佟氏回了京。她顿时大喜,连忙收拾了东西回娘家去。
佟氏回来,却是有一件大事要与家人商量的,不但她回来了,连刚在房山住了两天的小刘氏也赶了回来。
原因是真珍收到广州的信。说她父亲武丹不久就要离开广州将军任上,要调到哪里去还不清楚,但温夫人已经决定,要收了仙客来的生意。
这对张保一家而言,却是一个相当大的转折。
佟氏与小刘氏、真珍、淑宁围坐屋中,商议着她们家要怎么应对。
二三五、退意
真珍有些愧疚的说:“这……并不是我二娘不顾你们,实在是……仙客来的那块地位置实在太好,难免会有人盯上,若我阿玛在那里还好,一但离任……卞掌柜不一定能撑得住……”
佟氏点点头:“这倒没什么,其实,仙客来头两年还赚得挺多,一年也有四五千两,只是去年一整年也不过千把银子,早不复当初盛况了。真的收了,也没什么,只是有些突然罢了,先前也没听亲家提起。”
真珍低头道:“是,开始只有我们一家,可后来别人也开了几家,生意就差些。又有人学了仙客来的点心做法去……卞掌柜曾经想过不做茶楼,改做其他获利更丰厚的生意,但我阿玛不许,说怕坏了名声……”
佟氏没作声,不去问那会坏了名声但获利更丰厚的生意是指什么,不过她去过那家茶楼,也明白那个地段有多好。自己一家离开广州已有数年,现在广州的洋人生意越发红火,来往的人也复杂了许多,做事已不象以前那么容易。象霍买办那样的人精,就早早想了别的法子,在京中打开局面,不再死守南边。
淑宁在旁边听着,想了想,便问真珍:“阿银姐和春杏他们怎么办?他们一家与我们合办茶楼,若我们撤走,他们能撑下去么?”
真珍道:“这事儿二娘已经问过他们了,这些年他们挣了不少,阿银姐也累了,阿鑫与春杏的孩子又渐渐长大,他们打算在城外买块地,种田也好,种桑养蚕也罢,安静度日。阿鑫还想让儿子读书进学呢。”
淑宁觉得这样也不错,只是担心他们没了靠山,能不能过上安乐日子。真珍听了,便笑道:“别担心,他们做了这几年生意,大老板总认得几个,多少有些交情。至于钱财方面,我们分红尚且如此丰厚,他们又怎么会少?广州那里又不比京城什么都贵,一百两银子,就够他们便宜舒舒服服过一年了。”
淑宁听了也放下心来,便对佟氏道:“额娘胎,既如此,收了就收了吧。老实说,广州现在离我们太远了,不好掌控,除非我们家又有人在那里做官。况且这两年茶楼赚的钱大大减少,倒不如将钱收回来,另寻他法。”
佟氏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本来当年参股进去,主要是为了和武丹一家搞好关系,为儿子争取一个好媳妇。现在儿子已经把人娶回家,这项投资就成了亲家之间的纽带之一。京中的产业获利颇丰,少了这处收入,她也不觉得太可惜,只是温夫人的做法让她有些不舒服罢了。
不过她看到儿媳妇脸上的愧疚与尴尬,也渐渐心软了。不管怎样,总不能打翻了玉瓶,让媳妇夹在两家之间为难。于是她便点头道:“也好,其实京中酒楼茶楼也多,咱们让人在京里开一家仙客来那样的,想必生意也不错。”她转头面向淑宁:“你们府里不是就有一家酒楼么?”
淑宁犹豫了一会儿,道:“那个酒楼生意还行,也有些年头了,暂时还是不要去动的好。但额娘若想在京中开一家仙客来,却有些难办。别说厨子到哪里去找,咱们也没个可靠又有经验的人打理不是?广州的仙客来,我们从来就只是坐等分红,压根儿没插过手啊。”
这倒是,佟氏发觉自己有些想当然了。阿银一家不可能离乡北上,本地又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厨子,而卞财却是将军家的人,自己家的仆人中,只有顾全生一人最会做生意,但如今他管着房山的顺丰粮行,又要过问通州恒福堆房的经营,怎可能再分身照管京中的事?
不过她还有另一个主意:“那就搭上霍买办,借他家的船做点南北货生意吧。他女人昨儿来给我请安,说起他家的生意,现在可红火得很,咱也不跟他们抢,倒是可以打打木料或江南绸缎刺绣的主意。先前派去南边的家人,都有些经验。”
淑宁没作声,小刘氏小声问:“这种生意要很多本钱吧?咱们家可没那个家底啊。”佟氏却道:“又不是要做大,先前为淑儿办嫁妆时,你们都是听说过的,这两样东西在南边和京里,价钱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我先前就想过了,只是我人不在京里,端哥儿媳妇的家务又才上手,不方便罢了。”
淑宁觉得这主意也不错,虽然有些冒险,但盈利是十分丰厚的。不过当她看到对面真珍的不安时,忽然想到,现在跟先前不一样了,佟氏远在保定,自己又是出嫁女,若真的投资新行业,负责管理的人就是真珍。真珍如今只是管着家中已有的产业,就有些吃力了,她与自己不一样,不是从小就习惯料理家务事的人,如果再加重她的负担,她能承受得住吗?看着真珍稍稍有些消瘦的下巴,她犹豫着。
想了想,淑宁问:“近来粮行和堆房盈利如何?还算顺利吧?”真珍忙答道:“很顺利,粮行一直生意兴隆,堆房有些,忙不过来了,顾管事前儿才来信问过,要不要把堆房旁边的地也买下来,多盖几间仓房。”
淑宁对佟氏道:“额娘,虽然木料与绸缎生意很能赚钱,但风险也大,又是我们没做过的,你不在京里,我又不好多管娘家的事,嫂子一人太辛苦了。
其实我们家的粮行与堆房获利就很丰厚,不如把钱多投一些进去,多开一家粮行,或是多盘一个院子做堆房,都是稳妥地法子。”
佟氏怔了怔,转头去看真珍,真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佟氏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叹道:也罢,咱们也不愁银子了,还是稳妥些吧。就照你小姑的意思。粮行也好,堆房也罢,都交给你了,若真的太累,就直接把钱用去买地吧,多些田产总是好的。”
真珍忙道:“我能行的,请额娘放心。”顿了顿。她又看了小刘氏一眼:“姨娘的份子怎么办?就这样抹了么?”佟氏与淑宁这才想起仙客来的生意,小刘氏是有一份地,淑宁忙向她道歉,表示不该忘了问她的意思。
小刘错却摆手道:“说什么呀,本来就是白送我的,我又不懂这些。问我也没用,我银子够使了,抹了就抹了吧。”佟氏说:“一家人客气什么,这事是我疏忽了,你虽有银子,难不成就不为小宝以后着想?这样好了,我出钱给他置办一处田产,也叫你们母子日后有个倚仗。”
小刘氏慌忙推拒:“这怎么使得?我有银子,要置产也该我出钱才是。”佟氏却已拿定主意:“就这么办,田地不会太多,但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小宝好歹叫我一声额娘,你休要再罗嗦。”小刘氏知道这事推不掉了,只好再三谢过,但重新坐下时,眼中还是十分欣喜的。
四个女人又再商量了一阵,定下了大概的章程,便各做各的事去了。佟氏特地将女儿留下,与她说说别后的闲话。淑宁便将这几个月管家的经历粗略地说了一遍,尤其对送礼一事大吐苦水。
佟氏不禁失笑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自己家里,要送礼只需要送亲朋好友,还有你阿玛官场上的上司同僚便罢,但你嫁进宗室,要送的礼就多得多了。这人情往来,送礼收礼的事,你从前在家时就不太擅长,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难为你了。不过你说的‘趁淡季时进货’是什么意思?”
淑宁笑道:“只是一个念头。我本来想着,一年里除去节令日子,就是万寿节、千秋节与年节前后送礼最多,京里的珍玩店在这种时候价钱都特高,倒不如提前几个月看好了,趁它未升价前买回来收着。不过后来与桐英商量时才发现有些难办,因一年到头总有人过生日成亲什么的,所谓淡季,其实也没淡到哪里去。”
她喝了口茶,继续道:“虽说我认得霍买办,可以拿些折扣,但他那里地东西,稍微好一点地,动辄价值上千两,一次两次倒罢了,若次次都要让他让利,时间长了,他必定会有想法,就算他不在乎,人情也欠下了,若将来他家有什么事求到我面前来,难道我还能厚着脸皮说不?所以,我不能每次都到他店里买,而且不能叫他吃亏太多。”
佟氏微微颔首,又问:“那你怎么办呢?这礼是不能不送的,送得差了,别人还以为你瞧不起他们呢。”
淑宁笑道:“所以啊,我让管家去找着手艺好的作坊或匠人,已经找了一家玻璃作坊、一家银楼和一个玉雕师傅了,还要再找擅长木雕的、竹雕的、石雕的、做瓷器的......我们专找那些手艺好却境遇不佳的人,每个月花些银子养着,找到好材料,就让他们做成精细的物件,摆件或是文具都使得,桐英擅画,很多人都知道,送的礼书香气浓些,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但一年下来,就能省一大笔了。”
佟氏听得有些怔忡,过了一会儿才叹道:“我怎么没想到呢?淑儿,你真真是长大了,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淑宁忽然觉得有些脸红:“咳......也不是啦......”
不过说起送礼,她倒是想起了一件事:“额娘,前些天我去雍王府时,四福晋问起,说他家大阿哥周岁,你只派人送了几样东西去,却什么话都没说,不知是什么缘故?”
佟氏沉默了一会儿,道:“如今他家不比往日,封了王,又有妻有妾,子女双全。四阿哥如今不愁没人照顾,我也就不多事了。你是宗室内眷,你哥哥又与他自小相识,倒是无妨。但我是外官家眷,来往得多了,难保会有人看不惯。有事送些薄礼,也就罢了。”顿了顿,她忽然笑了:“虽说是薄礼,但那几件衣裳都是我亲手做的,玉观音也专门请了得道高僧开光,那十二个平安符,则是我亲自到十二家寺院里求来地。虽然薄些,但心意却很足。淑儿,有些人,送的礼就算少些,只要心意够,他们也是欢喜的。”
淑宁点头应是,但却从母亲的话里听出些弦外之音:“额娘,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话了?别人发现我们与雍王府有私下的来往么?”
佟氏摇头道:“没什么,只不过先前你哥哥娶妻生子,四阿哥来贺,略显眼了些,有些话传到保定去,便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欲要生事罢了。”
淑宁闻言一凛,忙问是怎么回事?佟氏被她再三追问,终于吐露了实情:“年初新来的左参政,对你阿玛有些眼红,常常说些酸话,总爱针锋相对。他在朝里有些背景,只怕是不怀好意。不过你阿玛在直隶布政司衙门几年了,政绩显赫,人缘又好,在巡抚大人面前都是能说得上话的,在朝中也数得上号,他一个酸人,不能把你阿玛怎么样的。”
话虽如此,但听到有这么个人在,淑宁心里还是不舒服的:“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要跟阿玛过不去?”佟氏摇头道:“他不是要跟你阿玛过不去,只怕是看中了藩台大人明年任满后空出的位子。眼下在布政司衙门里头,你阿玛升上去的呼声最高,那人只不过是想拉下你阿玛,自个儿攀上去罢了。”
淑宁眉头大皱,刚刚坐上参政道的位子,就想图谋布政使的官职?这人怎么回事啊?忽然,他想到一个可能:”额娘,是不是……又开始了?就象从前在广州时那样?
她虽然说得隐秘,但佟氏已经明白了,苦笑道:“也许吧。老实说,你阿玛有些灰心,似乎到哪儿都逃不开这些。我也不怕告诉你,他与我商量过,若能升上去,就多做一任,不然等这个任期满了,他就告老回家,过清闲日子。”
淑宁吓了一跳:“阿玛只有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这么早告老?”佟氏叹道:“他何尝不想多做些事?但若真的再起党争,还不如退下来过太平日子。我们想过了,早点回家抱孙子也好。你嫂子管家实在吃力了些,趁着我身体还好,替她多管几年,让她有机会给你哥哥多生几个孩子。”说罢瞄了眼淑宁的肚子:“若能早点有外孙,就再好不过了。”
淑宁脸上发红。
又过了几日,朝廷果然下旨,召武丹将军回京述职。武丹全家起行北上。
而与此同时,崇礼与那位总兵千金的婚事终于定了下来。淑宁收到了喜宴的帖子。
二三六、小吵
淑宁一收到贴子,就开始张罗着要送什么贺礼。桐英瞧了,皱皱眉,道:“这些事交给尹总管他们做就好了,我们还没成亲时,府里的人情往来也是他们照看的,从没出过什么大错。我离家那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你就多陪陪我吧。”
淑宁笑道:“我的确是交给尹总管准备的啊,只不过是商量一下送些什么东西罢了。崇礼好歹是我亲嫂子的亲哥哥,又是自小认得的,他终于娶妻了,我当然要送分大礼。你别撒娇了,很快就好了,今晚无事,我会一直陪着你。”
桐英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但见妻子态度大方,便没再追究下去,反而与她一起商量,定下了一份他认为最“妥当”的礼单。淑宁觉得这份礼单体现不出彼此是交情很好的姻亲,倒更像是对寻常亲戚送的礼,担心真珍面上会不好看,不过桐英说武丹为人最重规矩,而且不欲与皇亲国戚交往,若是送得重了,只怕他反而会不高兴。淑宁觉得这话也有道理,加上先前仙客来的事情,心里隐隐有根刺在,便依了桐英的意思。
第二日一大早,桐英起床梳洗穿戴,神清气爽的对淑宁道:“今儿天气不错,似乎不怎么热,你若得闲,就去巴尔图家看看吧,要不去恒玉府也成,五福晋这个月就要临产了吧?”
淑宁慢慢坐起身来,没好气的道:“你既然要我出门,昨儿夜里怎么就……”她红着脸,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桐英笑着走过来,陪礼道:“是我粗心了,你别怪我,多睡一会儿吧,横竖那些事也不急,你就好好歇一日,我今天早点回来陪你。”
淑宁嗔他一眼,觉得实在没力气起来,便又缩回被窝里去。瞧着桐英脸上那个得意的样子,扁扁嘴,转过身去闭上眼,不理他。
谁知这一闭眼,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再醒过来时,已是巳时三刻(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忙起身梳洗了,忽略掉素馨脸上的坏笑,淑宁直接问檀香:“前头可有什么要紧事么?”
檀香悄悄瞧了素馨一眼,方才答道:“并没什么大事,就是王府那边送了个信来,说世子请夫人今儿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来人还在等信儿呢。”
淑宁有些诧异,不知雅尔江阿有什么事要找自己,不过她还是道:“告诉那人,说我吃过午饭就过去。”檀香应着,出去了。
淑宁左右瞧瞧,不见冬青身影,便问素馨她去了哪里,素馨道:“昨儿文房铺子那边不是孝敬了几样东西上来么?有一对墨玉连环,管事的以为是首饰,收进内库来了,结果冬青发觉那本该是个镇纸才对,她现在拿着那东西去问江先生了,说不定是个有来历的物件。”
淑宁点点头,随便吃了点东西,觉得身上还好,便到前院去料理家务。冬青后来回话,说那玉连环果真是个镇纸,不过并不是古董,只有几十年光景。淑宁看了,觉得造型古朴大方,用料也讲究,只可惜桐英日常素来不用这样贵重的东西,便让人收进库房,日后送礼用。
吃过午饭,她乘了车往简亲王府去。一到王府,雅尔江阿得报,便郑重请了她到书房奉茶,又叫人去请阿扎兰,让弟弟给淑宁行礼。
淑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避开了那礼,雅尔江阿便道:“弟妹只管受礼就好,本就是三弟有事相求。”淑宁忙道:“有事只管说,不必这样多礼。”然后就问阿扎兰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阿扎兰却淡淡瞄了一眼长兄,没出声。
雅尔江阿笑道:“是这样。年后郭福晋临行时,曾说过要为三弟娶亲的事,二弟妹还记得么?其实这本是你嫂子的责任,她当时还打了包票呢。只是如今她大着肚子,实在不好出门,我也是没办法,总不能叫兄弟因为未出生的侄儿娶不到媳妇吧?所以只好厚着脸皮请二弟妹出手了。只需去宫里求个恩典就行,不过这人选……倒是要好生斟酌一番,总要配得上三弟才是。”
咦?她还以为没自己的事呢,不过当初瓜尔佳氏明知自己怀孕,也要将这事揽下来,现在怎么忽然撒手不管了?老实说,这件事有些吃力不讨好。阿扎兰好与丫环厮混,她早就听说过了,为他选老婆,要是双方任有一方觉得不满意,日后落下埋怨地可是她。
想到这里,她就有了推脱的打算:“大嫂子身体康健,当初又是打了包票的……我忽然横插一手,只怕大嫂子心中不快。”雅尔江阿却摆手道:“不会不会,她现在知道自己地情形。这事儿我已经问过她了。”
淑宁有些为难地瞧了阿扎兰一眼,阿扎兰却拿眼去瞧雅尔江阿:“大哥若要二嫂替我选媳妇,好歹也说清楚了,是瓜尔佳氏哪一位千金哪?”
雅尔江阿笑道:“说什么呢?瓜尔佳氏今年应选的秀女虽多,但能不能落到你头上,谁知道啊?照我说,只要是名门淑女,人品性情都好的,就是你的良配了,你可别光盯着媳妇儿的容貌,顶多日后多纳两个妾就是。”
淑宁轻轻皱了皱眉,又听到雅尔江阿对自己说:“二弟妹不要为难,只需要跟宫里打声招呼,到了选人的时候,留意几个好的,回来说说,让我们选一个,就成了,很简单的事。二弟妹与几家皇子府和宫里的娘娘都是有来住的,应该只是举手之劳吧?就当是为大哥大嫂辛苦一遭,事后我让三弟和你大嫂重重谢你。”
她还能说什么?只能应承下来,看看雅尔江阿的一脸笑意,她有些郁闷的退出来。刚走出不远,就遇到瓜尔佳氏身边的大丫头,说是主子请她过去喝茶。淑宁疑心瓜尔佳氏是为了阿扎兰的婚事才请自己去的,本不想答应,犹豫再三,还是跟去了。
她跟着那个丫环穿过重重院门往后走,忽然迎面来了两个小丫头,娇笑着跑过,一个还拿着点心要糊另一个人的脸,那大丫头见状,停下来喝道:“放肆!你们是哪个院里的?怎么敢这样当着主子的面打闹?!”
淑宁瞄她一眼,没作声。那两个小丫头起初见了那大丫头,虽有些慌,但并没有很害怕的样子,只是见了她身后的淑宁,才连忙跪下道:“奴婢方才没瞧见主子,请主子饶了奴婢们吧。奴婢……奴婢是世子侧福晋屋里的。”
淑宁怔了怔,雅尔江阿什么时候有了侧福晋?
只见那个大丫环冷笑道:“这府里哪儿来的世子侧福晋?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顿了顿,或许是顾忌到淑宁在场,不好做得太过,便厉声训了两个小丫头几句,将她们骂下去了,然后才回头向淑宁陪不是,说府里下人不懂规矩,冲撞了二福晋云云。
淑宁只是笑笑,并没说什么,不打算插手进去。那丫头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连忙继续带路,领她往瓜尔佳氏住的院子去了。
瓜尔佳氏气色说不上好,面色很是苍白,脸也瘦了些。她看着淑宁向自己行礼,淡淡地扶着腰倾了倾身,算是还礼了:“我身子笨重,多有失礼了,弟妹别见怪。”
淑宁几乎呆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是瓜尔佳氏么?不会是别人冒充地吧?虽然说不上很亲切有礼,但这样淡淡的态度,却已是对方有史以来最和气的一次了。
或许是她心中震惊太过,一时间居然愣住了,所幸瓜尔佳氏也在低头不说话,似乎是在生什么闷气,所以场面虽然冷了下了,倒还不至于尴尬。
那领路的大丫头见状,便轻咳两声,唤醒了两人,又缓缓将方才那两个小丫头的事说了出来。瓜尔佳氏起初一脸怒意,看了淑宁一眼,方才有些不自然地道:“让弟妹见笑了。我只不过静养了几天,底下的人就造起反来,不把我放在眼里。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定要将这些刁奴好好整治一番!”说着说着,脸都气歪了。
淑宁不动声色,等她气消了些,方才问:“大嫂特地请我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瓜尔佳氏清清嗓子,勉强笑道:“这个......嫂子往日对弟妹多有误会,有什么得罪地地方,还请弟妹不要见怪,其实我也是听了别人的挑拨,不过现在我知道弟妹是好人了,咱们妯娌俩以后该好好相处才是。
淑宁又呆了呆,眨眨眼,有些摸不准情况:“哪里……嫂子这么说实在是……”她冷静了一下,重新换了笑脸,正要说些什么,却发现瓜尔佳氏眼光闪烁,脸上地笑容也是勉强挂着,嘴角却略含了些不屑。她仿佛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过来,瓜尔佳氏并不是真心要与她交好,只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至于原因……会不会跟那所谓的“侧福晋”有关系?
她这边没了下文,那瓜尔佳氏先沉补助气了,先开口道:“方才……我听说世子爷将三弟地婚事托付给二弟妹了?这个……不知二弟妹可有什么打算?”
淑宁淡淡地道:“这个倒没有,正要请教大嫂。”瓜尔佳氏脸上一喜:“这可正巧了,我娘家有个堂姐妹,今年刚满十四岁,配三弟正好,她父亲官居侍郎,母亲也是名门望族出身,她本人容貌端正,性情也好,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淑宁笑笑:“听起来不错,只是这位姑娘是应选的秀女吧?如今初选都还未开始,她还不知会不会被选入宫呢。如今说这话,却是有些早了。还要等复选结果出来,宫里选过后,才知道三弟与这姑娘有没有缘分呢?”
瓜尔佳氏有些讪讪的:“这样说也有道理……不过,如果我这妹子没被选进宫,那么……”
淑宁心里有数,阿扎兰明显排斥姓瓜尔佳的姑娘,但要是她把话说死了,却又得罪了瓜尔佳氏,于是便道:“虽然大哥将事情托给我,但我只不过是跟宫里打声招呼罢了。到时候选的是谁,还是要看大哥和三弟的意思,想来大哥也会问过大嫂的意见的。大嫂子先把你那位妹子的名字家世告诉我吧。”
瓜尔佳氏听了,便将实现准备的一章纸递了过来,淑宁瞧了两眼,手了,略寒暄几句,便告辞了.回家路上,她瞧着那张纸上地名字叹了几声,重新收起.
回到贝子府,桐英早已回来了,一见她就埋怨道:“不是说让你在这里歇一日么?我说了会早点回来地,你怎么反而出了门?”
淑宁便将雅尔江阿拖她为阿扎兰选妻的事说了,桐英眉头大皱:“大嫂不是打过包票么?怎么忽然让你来做?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顿了顿,他伸手抚额叹道:“这可真实......”他面露苦笑,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淑宁隐约听到“报应”两字,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桐英支支吾吾了半日,只说:“没什么。其实每年选秀都有人记名,也不非得赶在这几个月里定下阿扎兰的媳妇人选。再说,他还小呢......”
淑宁问:"难道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地么?"桐英道:"哪有啊?真没什么。
可是他的表现可不象是"没什么"的样子,淑宁不悦地盯了他半天,见他仍旧禁闭着嘴巴不肯说个究竟,心里有些生气,但想到母亲当日的嘱咐,她还是忍了下来:"算了,你不肯说就不说吧!"她换了个话题,讲起今日瓜尔佳氏奇特地态度变化以及那"世子侧福晋"的事,桐英听了又皱起眉来:"这位侧福晋大概是指缨格格吧?她一向得宠,又生有子嗣。我曾听大哥说过要为她请旨的。只是侧福晋一年一封,如今也只是在府里先叫着罢了。要等到年底才会正式册封。不过大嫂如今也将要临产了,大哥这样做实在是太过了些。
淑宁知道他说地缨格格是指伊尔根觉罗氏。
比起脾气暴躁,现下态度古怪的瓜尔佳氏,伊尔根觉罗氏要好相处得多,以她的姓氏来看,也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当上侧福晋倒也正常。
淑宁被他晃得眼都花了,正要开头让他停下,却听得他忽然停下来说道:"不行,我得跟大哥说说,他宠妾可以,但不能对妻子太过分了。"说罢就要往外走。
淑宁连忙拉住他:"你这是要去哪里?难道是要回王府去么?这妻妾争风地事,本就是寻常。你做兄弟的,怎好插手管哥哥的后院事务?你才说了早点回家是要陪我的,如今我回来了,你怎么反而要走了呢?"桐英道:"可嫂子是我亲人,我不能看着她受委屈。我知道她素来总与你为难,所以你不喜欢她,但你方才也说了,她如今已经改了不是么?她再有千般不是,也是个怀胎八月的孕妇,就当看在孩子地份上。"淑宁忽然觉得有些委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在故意为难她么?我只是怕你贸然插手你哥哥的家事,不但得罪了那位小嫂,连你哥哥嫂嫂也未必会领情,何苦来?你爱去便去,我不拦你。"说罢便掉头坐在罗汉床上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