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尔佳氏正要再说什么,忽然看到屋里的情形,便问:“这女人是谁?”那女子忙上前行礼,自称是老王府里伺候贝子爷的屋里人“素屏”。
瓜尔佳氏疑惑地看着她,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哦?你就是素屏?我听说你是继福晋送给二弟地?硬是灌醉主子想要爬上床的人?我听说二弟当时便把你嫁了出去,第二天还逃到蒙古去了,后来也没再回去。如今来说什么屋里人,脸皮真够厚啊?”
二四七、反击
素屏一听,脸上神色就有些不自然:“福……福晋,您在说什么哪?”
“哼,你以为京里没人知道人的底细?我早听二弟说过了,当时我还笑话他,一个丫头外加一个上赶着要嫁他的所谓‘表姑娘’,就吓得他连家都不要了。难道我说错了么?”瓜尔佳氏讥讽的斜了她一眼。
伊尔根觉罗氏听了也有些呆住了,冷冷扫了素屏一眼,却不愿意被瓜尔佳氏压倒,毕竟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她的处境就会很尴尬。她此时有些后悔,怎么不让人再查清楚些,以为能让淑宁难受,便直接摆开来了。她飞快的转着念头,嘴里道:“姐姐这话可当真?我只听说当时是为了继福晋要二弟娶她姨甥女的事,二弟跟家里大闹一场,才离的家,从没听说过还有丫环在里头啊?好姐姐,咱们做嫂子的,总要为弟弟们打算,你可别因为我插了手,就耽误了好人。”
“放屁!”瓜尔佳氏一瞪眼,“什么好人?!上赶着要勾引男人的都不是什么正经女人!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我当正经嫂子的都没多事,跟你什么相干?!你以为自己是谁呀?因为你是做小的,就要帮着别人也做小?”
伊尔根觉罗氏满脸委屈:“姐姐怎的这么说?好歹我也是受了朝廷册封的,这话叫爷听见,可就没意思了。”
她俩一来一往、一个怒火朝天一个凉凉作态的吵着,淑宁这边却已经冷静下来了。虽然刚才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渐渐的也发觉其中不妥的地方了。不仅是瓜尔佳氏所透露的信息,从素屏那一副有些心虚的表现来看,她这个“屋里人”的身份也很可疑。屋里侍候的人不等于屋里人,而且那毕竟是桐英与自己产生感情之前的事了,只要知道桐英没有背叛,她就不需要担心。虽然听说有这么个人在,她心里会有些不舒服,但与桐英婚后“偷腥”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说起来桐英曾经提起过他不喜欢用王府的丫环,连婆子媳妇也少用,因为从小见过太多怀有异心的女仆了。如果说这个素屏真象瓜尔佳氏所说的那样是继福晋送的,那桐英对她的戒心应该更大才是。
淑宁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素屏,越发肯定她跟桐英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因为她的长相偏于艳丽,而桐英一向比较看得入眼的女子,包括自家院里侍候的丫环秋宜她们,都是清秀端庄的长相,似乎是因为当年那位叶赫那拉氏留下的阴影。
一但确信其中有诈,她心中的怒火就开始燃烧起来了,这个伊尔根觉罗氏以为她是好欺负的吗?居然敢直接踩上门来?!还有那个素屏,不管从前跟桐英是什么关系,想要插进他们夫妻之间当小三,休想!
她没理会两个女人的争吵,直接对那素屏问道:“你说你侍候过贝子爷,是在什么时候?在他从京里回奉天之后、去蒙古之前?”
瓜尔佳氏与伊尔根觉罗氏闻言都停下了争吵,只听素屏怎么说。素屏头上冒出了冷汗,小声应了声是。
淑宁死盯着她问:“世子福晋方才说,你已经嫁人了,可是真的?”不等对方回答,她便抢先道:“别以为能糊弄过去!不提我们家里也有奉天王府来的老人,差人去奉天问,快马来回也不过七八天。更何况再等些时日,贝子爷回来了,你若撒了谎,马上就会被拆穿!到时候……这欺上的罪名可就逃不掉了。”
素屏脸色发白,支支唔唔的,最终咬咬唇,扑通一声跪下道:“求夫人开恩。奴婢的确是被爷许了人的,但奴婢现在无处可去了,才厚着脸皮来求爷收留。奴婢情愿一辈子侍候爷和夫人,绝不会痴心妄想,求夫人看在奴婢从前侍候过爷的份上,收下奴婢吧!”
伊尔根觉罗氏当时就变了脸色,狠狠瞪了素屏一眼,厉声道:“你居然敢骗我?!好大的胆子!就算你是二弟的人,我也不会轻易放过!”然后便抬头对淑宁道:“弟妹,这事儿是我疏忽大意了,还请你不要见怪。这个丫头我不能就这样放过了,还请弟妹将她交给我处置。”
淑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侧福晋说的什么话?她既然是老王府的人,怎么就成了我们家的了?自然还是简亲王府的丫环,要处置,也得看嫂子的意思。”
瓜尔佳氏得意的斜了伊尔根觉罗氏一眼,后者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道:“姐姐要忙回奉天的事,这府里的家务自然是由我接管了。说起来我也是心急了,想到二弟与弟妹婚后一直无所出,一听说这个丫头是侍候过二弟的人,便想把人送过去。我应该先打听清楚才是。”
淑宁死盯了她几眼,微微冷笑,转送看向素屏,心下涌起一阵厌恶:“我们爷为人做事,向来最重责任,如果他真的跟你有过亲密关系,不会放着你不管,更不会把你另嫁他人。既然你已经嫁了人,就该安安份份的做个好妻子才是,难道你以为我们爷会违反国法,擅自纳一个有夫之妇为妾吗?你以为他是什么人?!”
素屏伏得更低了,淑宁转而对伊尔根觉罗氏道:“侧福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就算我们家要挑人,也不会挑个有夫之妇来,还请侧福晋行事时,多为简亲王府的名声着想。不然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爷做了什么歹事!还是尽早把人送回去吧。”
素屏忙抬头插嘴道:“奴婢的丈夫已经死了,如今真真是无处可去了。”淑宁却飞快的接上道:“原来是个寡妇,那就更不能坏人名节了。”
伊尔根觉罗氏硬撑着道:“可我听说弟妹娘家的小妾就是寡妇嫁进门的……”淑宁怒极反笑:“我姨娘是正经人家出身,正经摆了酒席娶回家做二房的。怎么?侧福晋觉得这个素屏可以跟我姨娘比?还是要我抬举她当二房?”小刘氏实际上至今还在守节,跟这种不正经的女人怎么能相提并论?!
伊尔根觉罗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瓜尔佳氏还在旁边冷言冷语:“可不是么?这妾跟妾也是不一样的。小小的侍妾,也比不上人家正经二房奶奶,更何况只是个丫头?”说到这里,她还上上下下睨着伊尔根觉罗氏:“又不是正经嫂了,往小叔屋里塞人,打的什么主意呢。叫人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想。哎哟哟,要是外头的人传出什么闲话来,可就糟了。”
淑宁皱皱眉,不想让瓜尔佳氏继续说下去,坏了桐英的名声,便对她道:“这个素屏既然是老王府那边来的,也不知道她南下有没有得到允许,不管怎么说,她既是王府的人,还请嫂子给她安排个差事,随意做点什么粗活吧,别让人以为我心里妒忌,要把人逼上绝路。”
瓜尔佳氏挑挑眉,笑了:“放心,这事儿就交给我。我会给这个爱上进的丫头---,不,是媳妇子,挑个好去处的。”
素屏发着抖,喃喃地求着开恩。淑宁看着她,一点都不觉得她可怜,伊尔根觉罗氏本来还要多说点什么挣回面子,但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脸色一变,不再开口了。
虽然事情暂时解决了,但淑宁往府门口走时,心中的怒火却一直压不下去。看来以往她太过心慈手软了。虽然她不想被搅进简亲王府世子一房的妻妾之争。但当日在瓜尔佳氏难产时伸出援手,很有可能已经破坏了伊尔根觉罗氏的某种图谋。现在这位表面上“性情温柔、行事周全”的侧福晋,已经把自己视作仇敌,今日只不过是她一时忘形,被自己找到把柄反击回去,但以后若她再有什么图谋,自己是否每次都能获得胜利呢?
从来没有千日防贼地道理,她可眉有那么多闲功夫。可是,一旦瓜尔佳氏离开京城,这简亲王府就真的时伊尔根觉罗氏的天下了,对方绝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到时候,就算瓜尔佳氏重新回京,只怕局面已经不一样了。桐英素来偏向瓜尔佳氏,万一伊尔根觉罗氏因为敌视自己,向世子雅尔将阿进谗言,离间兄弟关系的话……
想到桐英一向最重长兄的情谊,淑宁就觉得不能再放任伊尔根觉罗氏继续搞风搞雨。瓜尔佳氏虽然有诸多缺点,但至少现阶段对自己还算友善,也曾出言帮过自己几次。就算看在这点份上,她也不能看着瓜尔佳氏被人算计了去。
-----------------------------------------------------------------------
她停下脚步,在过道上走了几十个来回,心里拿定了主意,便转身对着满脸莫名其妙的丫环们道:“回去,我要见世子。”
雅尔江阿正在书房,见面行过礼,淑宁一提起:“我有件事想跟大哥说说……”雅尔江阿便先开了口,“是二弟从前那个丫环的事吧?我都听你小嫂子说过了,这事是她疏忽大意,居然被人骗了,我替她向弟妹赔个不是,你就多担待吧。”
淑宁心中咯噔一声,知道伊尔根觉罗氏定是先一步来向雅尔江阿“报备”过了,虽然不知她是怎么说的,不过肯定是有利于她本身的说法。这也不是头一回了,看来雅尔江阿对这个侧室真的是非常宠信,如果自己说的话有任何对她不利之处,雅尔江阿未必会相信,说不定还会觉得反感。
淑宁心念电转,已经重新组织了语言:“大哥言重了,其实方才我也是一时气急,说话有些冲了,若有得罪侧福晋的地方,反而要请大哥多担待呢!”雅尔江阿笑着摆摆手:“一家人不必说这样的话,你生气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那样的女人,怎么能给二弟做小呢?你小嫂本就有不对的地方。”
淑宁心中冷笑,脸上却微笑着道:“不过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雅尔江阿道:“哦?说吧,不必有什么顾虑。”淑宁笑道:“我知道侧福晋是一番好意,只是叫人骗了。说起来侧福晋虽然性子好,却也好过了头。平日里料理家务,还不怎么觉得,但一遇到什么事,要是大哥不在,她就容易慌张。比如上回嫂子生产的事,因为有好几件意外一起发生,她就不知该怎么办了,闹得一团乱,所以嫂子才会误会她使了手段。”
雅尔江阿叹了口气,道:“弟妹说的是公道话,我也是这么想的,缨络这丫头啊,向来柔弱,就是不能离了我。”
淑宁快要吐出来了,强忍住恶心感,继续微笑道:“这回也是,本来那个素屏找上门来,只需送个信回奉天问一声,或是等过些时日桐英回来了再问个清楚,也不会闹成这样。可侧福晋因为听丫环的嫂子说了几句,便信以为真了。就因为她性子好,别人才以为她好糊弄,把她当枪使。谁知道这底下的人又什么想法?再说,那个素屏原是继福晋送给桐英使唤的,身份可想而知。侧福晋却轻易信了别人的话,帮别人出头,如果那素屏又什么异心,可怎么办啊?”
雅尔江阿听得一凛:“的确……哼,我就知道她不会就此罢休的,从前送我的两个人,如今都被我关在偏院里,她就打起二弟的主意来了。痴心妄想!”
淑宁见他已经信了,暗暗庆幸他不是个太难对付的人:“大哥,侧福晋性情单纯,如今还好。若是嫂子不在家,她领了家务,底下的人欺负她好性儿,私底下弄些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勾当,那可就糟了。”
雅尔江阿皱皱眉:“不至于吧?她先前管家管得还好。”
淑宁叹了口气:“别人倒还罢了,侧福晋对身边的人总是信的,但她身边的人,跟王府里其他人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里头地弯弯绕绕,大哥想必心中有数,我也就不多说了。”
雅尔江阿虽没说什么,但心里也有些动摇了:“弟妹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们夫妻已经是分府出去的,这王府地事,我总不好过问。大哥若是不放心,不防多留意家里的事,时时看着些,别让侧福晋被底下人蒙蔽就是。”
雅尔江阿点点头:“这样也好,横竖我如今还算得闲,我会多加注意地。”
淑宁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又再接再厉:“还有一件事……素屏从奉天南下,是随了送信人一起来的,她既然是老王府的人,想必是得了什么人的吩咐。大哥虽然已是世子,但还是别太大意了。”
“你是说那几个女人吗?哼,?只是白日做梦罢了。”
“这是当然,只是如今王爷与你们兄弟分隔两地,若是这边王府里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到王爷地耳朵里,说不定会有人趁机进谗言,说大哥做不好世子呢。这种事是防不胜防的,说不定王爷离京的这一年多里,她们就已经说了不少话了。”
雅尔江阿猛地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默然沉思。淑宁瞧着火候差不多了,便见好就收:“论理我实在不该说这样不敬尊长的话,但桐英一向亲近大哥,他的想法我也清楚,我们夫妻二人都是站在你这边地,希望大哥多留神。不过嫂子带侄儿会奉天尽孝,想必多少能阻止小人地闲话吧。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大哥多保重。”
雅尔江阿随意拱拱手,径自思考去了。淑宁离开书房,心里安定下来,现在只等着看这番话的结果了。
没走几步,却正遇到伊尔根觉罗氏笑着捧着一个托盘过来,上头放着一壶酒和几样精致地小菜,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一见淑宁,她脸上的笑容一滞,有些不自然地道:“弟妹还在啊?怎的这么巧?”然后又瞧瞧书房方向,眼光狐疑。
淑宁似笑非笑地走近她,闻了闻饭菜的香味,道:“侧福晋这么快就做好那么多菜了?真是好厨艺,好快手啊,什么时候教我几招?”伊尔根觉罗氏扯扯嘴角:“雕虫小技罢了,哪能跟弟妹相比啊?”
淑宁笑着望望天:“天色不早了,我还要跟大嫂告别呢,这就走了,回见。”说罢福了一福,便走了。伊尔根觉罗氏一个人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重新摆出笑脸,走进书房:“爷,你看我给你做了什么?都是你最爱吃的……”
淑宁坐着马车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遍遍地回想方才的情形,似乎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了。雅尔江阿听了她的话,或许会多加留意,或是不再让伊尔根觉罗氏大权独揽,或是对任何重大人事变动心存警惕,总会把伊尔根觉罗氏的影响力降低。不过雅尔江阿显然不是可以依靠的对象,瓜尔佳氏与他夫妻间的感情会变成怎样,就不知道了。
她方才说的话,也有暗示奉天简亲王府里老一辈的女眷们对简亲王可能有某种不利于雅尔江阿的影响的意思,只希望他能有所领悟,不会让瓜尔佳氏在奉天待太久,因为生性直白的她,显然不是个使父子关系更融合的理想对象。
至于在她的话里受到牵连的简亲王府仆人,她只能说抱歉了,只要伊尔根觉罗氏不把亲信提拔上来,取代瓜尔佳氏安排的人,雅尔江阿自然不会疑心他们。但从以往的情况看来,这种可能性很小。
想着想着,她又想到那个素屏,落到瓜尔佳氏手上,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不过,就算这个女人跟桐英真有什么关系,只要不在她面前出现,她最多只是心里不舒服,但如果真让堆房进入她家一起生活,她一定会受不了的。天知道刚才她听说那女人曾经跟桐英在一起时,心头曾闪过一丝想法,恨不得把那女人……
淑宁顿时愣住了,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念头?!难道穿越了十几年,生活习性被社会同化了,连道德观念都改变了么?因为自己身处高位,便把身为仆役的人的性命看作平常?还有,自己刚才做的是什么事?在背后算计被人?插手进那种妻妾争宠、争权夺利的事情中去?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总算明白媛宁、玉敏、瓜尔佳氏等人的想法了,以往她或许会为她们的某种作为感到心寒,但如今她所做的,跟她们又有多少差别呢?
不过,扪心自问,如果要她重新选一次,她还是会那样做。前世的母亲,一发现父亲有外遇,二话不说就提出了离婚,抛弃以往种种,重新寻找第二春。但清朝不是现代社会,她不可能与桐英离婚重新找一个。所以,为了维护与桐英的这份感情与婚姻,为了维护自己的幸福,她只能奋起战斗了。
马车走在路上,夕阳透过车窗照进来,寒意却渐渐加重了,车厢中,淑宁隐隐有了某种觉悟。
二四八、征兆
从简亲王府那边后来传来的消息来看,瓜尔佳氏与伊尔根觉罗氏虽仍有冲突,但不再象往常那么激烈了,在丈夫雅尔江阿面前也有所收敛。淑宁知道这大概跟那天自己临离开王府时劝瓜尔佳氏的话有关系。
她对对方说,世子显然更喜欢妻子从前温柔体贴的样子,如今为了赌气,硬是跟他闹,反而便宜了旁人,倒不如忍着些,毕竟世子对嫡妻还是很尊重的,好歹要为孩子们的将来考虑。另外,她还劝瓜尔佳氏,既然要回奉天,就要把握好机会,本就是为尽孝去的,德隆又是简亲王的正经嫡长孙,趁机讨好老王爷,将来地位稳固了,谁也不能抢了孩子们的位子去。
虽然瓜尔佳氏当时的反应很是不甘心,但为了孩子,她还是多少听进去了一些。一直到她离开京城北上奉天为止,都没有再为伊尔根觉罗氏的事与雅尔江阿闹不愉快,反而后者因为觉得愧疚,在她临行前多陪了妻子两夜。
淑宁自瓜尔佳氏离开,也不再往简亲王府去了,不过从两府下人之间的消息网络,她还是听到了不少信息。比如雅尔江阿命人查探王府中所有男女仆役的来历与表现,其中有不少人被查出有亏空,打的打,赶走的赶走,去了不少人。又比如王府新上任半年的总管,被人发现污了银子,侧福晋作主,要将他撤掉,另换一个她信得过的人上去,却被世子制止。问过话后,世子认为那继位者很可疑,为了上位不惜欺骗主子,陷害忠良,所以把人赶出去了,而且还让侧福晋不要再插手人事方面的变动。等等。
淑宁听到这些消息时,便知道先前在雅尔江阿那里打的预防针起作用了。看来那个伊尔根觉罗氏还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一摆脱正室的桎梏,便要安插自己的亲信。只是她的胃口大了些,心急了些,马上被世子拦住了。不知道雅尔江阿心里。会不会因此对她产生一丝怀疑?不过,就算只让他认为这个侧室能力不足,容易上当受骗,便已足够了。
淑宁心中畅快之余,转而关心起皇帝南巡的消息。从以往两次南巡地情况来看,通常是两个月左右就会回京。如今只过了一个多月。不知桐英如今到哪里了?
南边的消息不停地传来。皇帝与太后到达淮、黄、运三河交汇的清口一带,巡视沿岸多处河工现场。并下令截漕粮十万石,运往高邮、宝应等地平粜。但漕运衙门地人报告说。因为有许多粮食改行海运,造成漕粮不足,要是运了十万石去平粜,直隶的百姓就要饿肚子了。
这话隐隐有攻击提议粮食海运的陈良本之嫌,因为陈良本回应说。高邮等地受涝,只是偶然,并不是年年如此,二海运实行以来,已经为朝廷省下大笔钱粮。何况北上的漕粮何止十万石。就算少了十万石,也不会造成恶劣影响。二海运的粮船,更是正在行向天津大沽口的途中,直隶粮食绝不会出问题。
两边争吵了几句,被皇帝制止住了,此事便不了了之。
后来圣驾一行又行径高邮、扬州等地,到达苏杭一带。淑宁听人说起圣驾到杭州时,时任杭州将军地武丹负责接待,便想起了数日不见的嫂子真珍,见明天正好是休沐日,便在次日回娘家看望兄嫂去了。
大方地女眷都不在。真珍正在教儿子认字,一见淑宁回来,很高兴地道:“你来得正好,今儿在家里吃饭吧,昨儿庄子上送来几笼极嫩的野鸡,我才叫人用香菇和姜葱去焖了,正好下饭。”淑宁听了食指大动,忙应了,又坐下来看明瑞认字,惊奇地道:“嫂子这么快就教明哥儿认字了?”
真珍笑道:“我听你哥哥说,你两岁就已经认得不少字了,不想着让孩子早些启蒙也好,虽然比不上你这个姑姑,至少不能输太多不是?”
淑宁暗道一声惭愧,忙转移了话题:“哥哥怎么不在?今天不是休沐么?”真珍道:“他们部里一个主事荣休,今日返乡,他送人去了。”
两人便坐着陪明瑞认字。明瑞虽然年纪小,但很聪明,教他十个字,只错了一个而已。淑宁听说他已经认得一两百字了,不由得高兴地夸奖他,还亲了好几次他地小脸,明瑞歪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却更让人觉得他可爱。
时间过的飞快,小宝与贤宁从杨先生那边下课回来了,见了姐姐,高兴地说了好一会儿话,便要拉着小侄儿去玩。淑宁与真珍想到明瑞认了一个上午的字,也累了,便放他们去了。
两人说起闲话,淑宁才得知,因为部分漕粮改作海运,家中的产业受了影响。
堆房那边只是利润少些,情况不算眼中,但粮行那边却因为粮食进价升高,遇到很大压力,若不是卖的粮食大半是自家产出或是禄米,只怕会有亏损。加上直隶连着几年年景不佳,真珍担心庄家方面的收入会变得很不稳定,便决定不再买田地,改而在外城买店铺及空院子,整修过后,再转租出去。
淑宁心想:这算不算是房地产业和租赁业呢?
正在这时,杨师母余桐上门来了。两人忙向她问好,寒暄几句,余桐便把先前答应帮忙做地几个络子递给了真珍。真珍再三谢过,又叫人装了一盒点心和几样果子作回礼,还关心地问起杨先生近日身体可好,余家父母的病情如何,是否需要帮忙找好大夫。待送走了余桐,她又吩咐丫环们送点心给几个男孩子,免得他们肚子饿,顺便还斥责了一个丫头整个上午都不见人影的偷懒行为。待她处理完这些,转回屋里时,见淑宁看着她笑,便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你在笑什么?”
淑宁抿嘴道:“我瞧你料理家务,已经很是有模有样了,称得上游刃有余,与一年前相比,真是大不一样。”真珍不由笑道:“你这话说得是,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呢。从前我在家时,只是在旁边看过二娘管家。那时还以为凭我的聪明,这些小事绝不在话下。谁知真的遇上手,才知其中地难处。我哪里经过这些?先前有额娘和你在还好。你一出阁,二嫫又跟着额娘去了保定,我一个人担起那么大地家业,有事也没处问人,真是慌了,恨不得把事情都丢开。”她低头笑了笑。道:“那时候,想到你哥哥喝明哥儿还要靠我照顾。多么辛苦都是为了这个家,我才硬着头皮撑下来的。”
淑宁听了。若有所思:“你说得不错……”
丫环送上新蒸地点心,真珍连叫几声,才让淑宁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两人再度聊起家常。到了快开饭时,端宁终于赶回来了。
他见妹妹来了。便很高兴地道:“回来了?正好,有极嫩的野鸡,我交代了中午焖好的,留下来吃饭吧。”淑宁低头偷笑,真珍嗔了他一眼:“早说过了。快去洗脸换衣裳吧。几个小的都饿坏了。”端宁笑着转头去了。
午饭就摆在梅院,一桌人和乐融融地。吃完饭。贤宁要再拉明瑞去玩,小宝拦住道:“刚吃了饭就去玩,当心肚子疼,明哥儿待会儿还要午睡,咱们不如好好歇一歇,回头去了成师傅那儿,还要扎马步呢。”
贤宁有些沮丧,不过还是依了,小宝见他不高兴,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贤宁便宠幸扬起笑脸,拉着他跑了,惹得真珍在后面提醒他们别跑太快。端宁笑道:“定是看二哥从青州捎回来的玩意儿去了。其实那些大贝壳大海螺什么的,咱们也不是没见过,只是贤哥儿那时候年纪小不记得,才觉得稀罕罢了。”
真珍要看着人收拾碗筷,淑宁便与端宁到书房去说话。端宁提起父母最近从保定寄回地信,淑宁才知道父亲在衙门里又遇上了麻烦。
原来先前秋冬季节时,因为银子终于拨下来了,张保提议的小型农用水利设施整修工程得以顺利进行,而省内几处较为危险的河堤,也作了加固,先前圣驾在直隶境内时,直隶巡抚与布政衙门都得了夸奖。眼下雨季将至,只要今年直隶再次顺利撑过,到了年底论功,张保的政绩又会大大加上一笔。等布政使离任,他接任的可能性又大大提高了。因此便有人眼红,想寻机将他挤走,占下这个功劳。
淑宁担心地道:“既然如此,阿玛和额娘怎么没跟我提起?先前写信来,还说一切都好呢。”端宁道:“他们也是怕你担心。再来,便是不想让那一位知道。”他伸出四个手指头,道:“这回跟上次不一样,无关公利,若是再让他出头帮忙,被人拿住把柄就不好了。其实你也不需太过担心。如今在直隶巡抚位子上坐着的,可是那位李光地大人,他是皇上亲信之人,底下地人不敢做得太过分的。阿玛政绩显著,人缘又好,行事又向来小心,那些人不能拿他怎么样。”
既管如此,淑宁还是有些担心,端宁见状,便与她说起另一件高兴地事。如果没有意外,他再过两个月,就能升上六品主事了。淑宁惊喜之余,想起他今日的去向,便问:“难道是顶那位荣休地主事的缺?”
端宁笑着摇头道:“不是,是刑部的主事。如今西北又不打仗,我不耐烦继续呆在兵部。从前在广州,我见过那位苏通判办案,挺有趣的,如今也想试一试。”
淑宁倒是没想到,不过也觉得挺有趣:“从兵部到刑部,这跨得也太远了。”端宁却摇头:“这很正常,接任那位荣休前辈的人,还是工部来地呢。与我同期的一个笔贴式,则是去了理藩院做司务。”
原来如此,各大部院之间的互相调任么?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不然象陈良本那样,因为在吏部多年,多吏部人员影响太大,幸好他不是个爱为非作歹的人。
回到贝子府,淑宁虽然有些担心父母,但心情还算是愉快地。尹总管求见,问道:“四王爷府地大阿哥生日快到了,虽不摆席,夫人可要送礼过去?”淑宁道:“当然要送,今年三岁了吧?照往年的例,再加一成。”尹总管应了,又问:“可要再备一份给您姐姐地?”淑宁摇头道:“给小孩子庆生,没道理再送礼给别人。我那位堂姐如今横竖有娘家人照顾。我何必多事?”
尹总管应下,又递上一个贴子,道:“这是今儿送来的贴子。请夫人去吃寿酒的,夫人看该怎么会话?”淑宁接过来瞧,发现是上次康亲王出殡时认识的国公夫人,今年五十五岁生日,儿女给她摆了寿酒。想起这位夫人严肃而温和的模样,她道:“应下吧。照例给我备一份礼,挑几个人跟车。”尹总管应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