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淑宁都和桐英一起住在娘家,陪着父母亲人。张保与佟氏此番赴任,因舍不得孩子,商量过后决定带贤宁同去。贤宁虽舍不得哥哥姐姐们,但能到新地方去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便整日再长辈与兄姐们面前撒娇,又或拉着小宝和明瑞说些什么捎东西写信的话。小宝有些羡慕,但看到母亲,便不再多想了。
第四天早上,张保与佟氏带着小儿子,以及二三十个家人,启程南下湖广。临走前,佟氏托小刘氏多照顾端宁夫妻俩,小刘氏道:“姐姐放心吧,几个孩子虽然年轻,都是聪明能干的,用不着我提点,我只需要再旁边帮衬些就是了。你们安心上路,记得常送信回来。”
待送走了父母小弟,告别了娘家人,淑宁回头对桐英微笑道:“咱们回家吧?”桐英看着她的笑容,也淡淡地笑了:“好。”
自那以后,桐英果然喝酒喝得少了,不过端宁变得经常来他们家,还每次都要陪桐英喝酒。淑宁每每要为他们安排下酒菜和醒酒茶,有时候听着题目天南地北地聊。不禁为其中某些话感到好笑。只是当她送走兄长,扶着丈夫回房休息时。看着他眉间地郁色,隐隐有些心酸。
桐英很少出门,但淑宁却不能这样做。她仍要定期往简亲王府请安。免得有人攻击桐英不孝。有时候,简亲王或继福晋那边发了话,她还必须陪“婆婆”和嫂子去赴某些宴会。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面对他人恶意时手足无措的新媳妇了,应对那些或是好奇、或是嘲讽的话时,基本能做到不动声色。其实在京中的宗室***,大都是人精,知道皇帝不想让那件丑事继续传开去。自然不会公开提及,只当是心照不宣。因此淑宁地日子并不算难过。不过,总有些人怀着某些目的,会在她面前提及。
比如在某个宴会上,便有一位女眷自动对淑宁道:“那件事你们真是受委屈了,我们一家都替桐英侄儿不平。太子那般对他,真是太过分了。如果有人对你说什么闲话,只管来告诉婶娘,婶娘替你做主。”
淑宁不敢轻易相信这个有些陌生的女人真的是好意,仔细认了认。隐约记起新年大朝时,这位夫人似乎与大福晋十分亲近,一路跟着与人说话。她心中一凛,微笑道:“多谢婶娘好意,只是……侄儿媳妇不太明白婶娘的话。桐英降爵,是因为有失职之处,他如今正在家反省。可这跟太子爷有什么关系?”
那女眷僵了僵,忽然笑着拍了她一下:“哎呀,不就是那件事么?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淑宁笑了笑:“侄儿媳妇真不知道。请婶娘告诉我吧。”
那女眷轻咳两声,左右看看,讪讪地收回了手。淑宁以为事情就算完了,却听到旁边有另一位女眷凑过来笑道:“其实婶娘也是一番好意罢了。弟妹何必这么小心?我们可是真心想帮你们。”
淑宁笑笑:“多谢多谢。不过男人在外头的事。我从来不过问。平日里也只是料理家务,照顾爷地身体罢了。这些朝廷大事,不是我们该管的,婶娘和嫂子说是不是?”
两个女眷都觉得甚是无趣,随便说了几句,便要想回座去了。淑宁微微松了口气,却听到邻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装什么装呀?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天说自个儿男人怎么宠自己,其实他是更好男色吧?怪不得不肯纳妾呢。”却是娜丹珠。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盯着娜丹珠与淑宁瞧了几眼,却又很有默契地装作没听到地样子重新聊起来。
淑宁眯了眯眼:很好,我本来不想和你计较,但既然你要找死,就别怪我了。
于是她转过头微笑着对娜丹珠道:“弟妹说的什么话?需知咱们身为爱新觉罗家的媳妇,自当谨言慎行,仪止端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要心里有数才是。即便本身才德不足,也要时时记得‘谨慎’二字。决不能学那市井村妇,口出秽言,却仍不自知。”
娜丹珠气得涨红了脸:“你说我是市井村妇?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淑宁仍旧微笑道:“弟妹身为科尔沁贵女,与寻常闺秀不同,就当更注重自身言行才是。我曾听说科尔沁的姑娘高贵、诚实、坦率,是象珠宝一样珍贵地好女子,还请弟妹牢记自己地家乡,别辜负了科尔沁的荣光。”
娜丹珠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淑宁犹自微笑着,扫了周围众人一眼,缓缓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过了两天,她去探望絮絮,回到贝子府时,却有些意外地看到几个家人拿着锤子铁锨等物往后院走,找了个人来问,才知道桐英下令要拆掉后院正殿,吃了一惊,忙去问是怎么回事。
桐英淡淡地道:“今儿小孙来找我,说起外头有人说我们家是照贝子体质建地,如今降了爵,就不该再住下去。我没空找屋子另搬,只好让人拆掉后殿,免得再有人生事了。”
淑宁气愤地道:“这府当初是你立了军功,皇上御赐的,不是内务府分派,那些人凭什么说这样的话?”想起前两天宴会上的事,便道:“是不是有人气你坏了他们的事。所以趁机报复?”
桐英却道:“是不是都没关系了。反正这里只是用来存放东西的,并没有正经用处,空院子还有呢,把东西移走,拆了干净。”
淑宁欲言又止,想了想。叹道:“好吧,就依你,不过家里要动土,咱们住着也是个吵,不如到外头走走吧。就说是去巡视产业。”
桐英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往宗人府那边报备了一声,又往简亲王府与淑宁娘家打过招呼后,淑宁打发几个人去几个庄子初报信,便与桐英一起出发了。
他们这一行只有三辆马车,十来个人,算得上是轻车简从。从德胜门出发后,桐英却改了主意,不想到昌平去,于是一行人转而绕过城墙往南走。一路慢行,仿佛是游山玩水似的,桐英骑着马,有事会自行跑出老远,才回到马车边上来。第一天晚上,就在简亲王府在宛平地庄子上过夜。
他们一天只走二三十里。连午饭都是在外头野餐解决的。第二天落脚在良乡男爵府地庄子,第三天才到了房山别院。
长贵早已让人打扫好淑宁从前住的院子,但桐英想念枕霞阁,淑宁便陪他住在那里。这时已是秋天,园中景致略有些凋零,但荷花未曾败完,桂花菊花却又已是开放的时候,闻着花香,吃着池塘里、小湖里出产地新鲜鱼儿和鲜藕。偶尔双双在田间漫步,日子过得很是悠闲。
他们甚至还步行爬山去游览各大佛寺,不仅仅是石经山与云居寺,连圣莲山、妙峰山都去了。有时便在山中借宿。虽然冷些,看着葱葱郁郁的山景。心情渐渐开朗起来。
桐英重新执起了画笔,为别院园中的花朵画小品,有时也画画山水。当淑宁看到他笔下的大片墨荷时,忽然想起王寅曾在信中提过地话,便与桐英商量了,往拒马河小庄去住几日。
拒马河小庄的院子,只是寻常三进院子。当初淑宁设计了,前院要大些,王寅夫妇喝几个小管事住在这里,可以处理日常事务。正院才是淑宁与桐英住的,后院是库房,存放收来地粮食与农具等物。至于牲口棚却是没有,淑宁让人在附近找了块地,搭了个院子,专为所有佃户饲养牲口。
他们此来并没有太多人知晓,所以许多佃户都不知道每日在他们田边上与他们搭话地那对年轻夫妇是谁,小孩子也不知道给他们买冰糖葫芦地好心哥哥是哪里来的。桐英每日在乡间住着,与这些纯朴地人们交谈,心情渐渐好起来。
桐英郁色渐消,笔下的画倒是画得越来越好了,有时还会一时兴起,题些诗词什么的。淑宁对他写的东西很留意。
刚来时,他曾在一幅画上题了首《沁园春》:“三径初成,鹤怨猿惊,稼轩未来。甚云山自许,平生意气;衣冠人笑,抵死尘埃。意倦须还,身闲贵早,岂为莼羹鲈脍哉。秋江上,看惊弦雁避,骇浪船回。东冈更葺茅斋,好都把、轩窗临水开。要小舟行钓,先应种柳;蔬篱护竹,莫碍观梅。秋菊堪餐,春兰可佩,留待先生手栽。沉吟久,怕君恩未许,此意徘徊。”(注1)
淑宁知道他心中仍有些不甘,虽然有些难过,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每日陪着他四处去散心。
虽然荷塘景致不如夏天时好,却也是难得。拒马河风景秀丽,夫妻俩划着小舟在水面上经过,伸手去感受一下河水的冷意,也觉得与在京中自家花园里的湖水很不一样。
一日桐英一时兴起,想要游完整个十渡,淑宁便去找人寻了艘游船来,陪着他玩了两天,中途偶尔遇见岸边草地上,野花可爱,两人又下船道岸上消磨了些时候。
这般过了一个多月,天气渐渐冷了,桐英已经开始画起院中地一株早梅。淑宁在收拾他的画作时,忽然看到一幅字,上面桐英题了一首《沁园春》:“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漙漙。世录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注2)
她心中有些惊喜,知道桐英已经放下了,看着他专心画画的模样,眼睛忍不住模糊起来。
桐英画完最后一笔,仔细看看,叹道:“天冷了,彩墨都有些化不开呢。咱们明日回京去吧,出来得够久了。”
淑宁轻轻应了一声,便出去叫人收拾行李了。桐英看着自己刚画好的画,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回到京城中,首先便是道简亲王府请安。简亲王看了儿子几眼,叹道:“回来就好,正好,宫里指婚给老三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小定那天要摆酒,你帮着招呼可人吧。”
淑宁有些担心地看了眼桐英,桐英却应了下来,神色间并没有勉强之处。
待走得远了,淑宁问起那要不要紧时,桐英道:“你真当我是玻璃做的啊?我也消沉得够久了,再不振作起来,我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放心吧。”
他灿然一笑,拉起淑宁的手,往前走去。
二五二、闲人
桐英重新面对他人时,又渐渐恢复了当初开朗坦荡的样子,即使有人试探、嘲讽或挑拨,他也四两拨千斤的混过去了。不过比起从前,他把更多的时间放在自己的小家中,除了五日一回去简亲王府请安,连父兄也见得比往日少了。
或许是心中有愧,加上听说桐英的国公府中人手有所减少,内务总管更是离开了,简亲王便示意长子拨些人手过去。其中为首的林吉安,是个不大不小的管事,使了许多法子,才抢到这个差事,却是冲着内务总管的位子来的。
桐英一听说,心中便有数了,只是家务向来是淑宁管着,便交由妻子处理。淑宁见是简亲王府派过来的人,怕当中有什么纠葛,就拉了桐英一起去看。
八男四女的仆役,除了林吉安和四个护院外,其他大都是寻常仆人,不过都行止有度,看得出是受过训练的。但最让人吃惊的,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说是丫环,看她们的容貌举止,却一点都不象是来做活的。
淑宁打量了她们几眼,向桐英挑了挑眉。桐英白了她一眼,便问道:“这两个是什么人?别跟我说是来做粗活的。”
林吉安要向新主人卖好,便颠颠的跑上来笑道:“回二爷的话,她们都是南边产业的管事孝敬上来的,一共四个,光二爷这边就来了俩。左边这个叫黄莺儿,是蜀地佳人,从小儿在戏班子长大,最会唱曲儿。右边那个叫忆君,是江南闺秀,正经的官家小姐,老子是个知府。去年犯事被砍了头,她才被没入官籍。不过还未接客就被赎出来了。她自小儿读书识字,弹个曲儿论个诗都不在话下。王爷和世子的意思,是想叫她们给二爷解解闷的。”顿了顿,迅速补上两句:“二爷放心,文书都齐全,不会有什么不妥。”
淑宁看他的作派不顺眼,只管去打量那两个女孩子。那位叫黄莺儿的,长相俏丽,一对凤眼灵动有神,虽然名叫黄莺,声音却没有那种鸟儿的宛转动听:“奴家虽然是在戏班子长大,唱的却是小生,让奴家唱娇滴滴的小曲,只怕爷和夫人听不入耳呢。”她不顾林吉安使的眼色,仍旧站在原地,一点都没有上去撒娇的打算。
另一个叫忆君的,算不上很美,却有一种水般温柔的气质,举止也是斯斯文文的,俨然就是一位大家闺秀。她自从听了林吉安的话,便面带戚色,低头不语,脸上犹有泪痕。
淑宁对她们倒没什么恶感,只是暂时摸不准她们的心思。经过这段时日的患难与共,她与桐英之间的感情大增,默契也比往日更深了,静静的端过茶碗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林吉安见状,吞了吞口水,微微缩回了脖子。
桐英漫不经心的道:“解闷就用不着了,爷读书画画都受不得吵,有她们在反而静不下心来。她们若不懂针线打扫之类的活,就送回王府去吧。如今爷今非昔比,没闲钱养多余的人。”
好主子。只是她们侍候了你就不是闲人了。林吉安心中腹诽着,嘴里却仍旧陪着小心:“二爷放心。黄莺儿自小学些花拳绣腿,有些力气,打扫的活都能做。那个忆君也懂针线活,绝不会是闲人。二爷就留下她们吧,好歹是王爷和世子的一番心意。”
“哦?说起来她们容貌身段都不寻常,来做丫环会不会太委屈了?我阿玛和大哥有没有什么额外的交待啊?”桐英挑挑眉。
林吉安忙道:“当然是丫环了,专门侍候二爷和夫人的丫环,二爷想要她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说罢还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
“唔。”桐英回头对淑宁笑了笑,“既然是丫环,就交给夫人吧,随便派些差事,免得她们游手好闲。”淑宁笑了笑,道:“方才林管事不是已经说了么?黄莺儿就在外院做些粗活吧,这些事尹总管自会安排好。至于这位忆君姑娘,到针线房试一试,看手艺怎么样再说。”
桐英点头同意了,林吉安却意外的瞪大了眼,心想这位夫人看着贤惠,实际上却似乎是个妒的,今天自己向二爷卖好,会不会得罪了她?
然后他便听到淑宁说:“林管事初来乍到,府里的事都不清楚,就先跟着周管事料理些杂务,熟悉熟悉再说吧。”他顿时后悔不已,方才的话应该背着夫人说才是,看来得另想法子上位了。
周管事正是淑宁的陪房周五福,为人老实,办事周全,在尹总管属下管着府中各处的花木,虽是肥差,却与内务总管的职责毫不相干。淑宁一开始便没打算让林吉安管内院,不是知根知底又绝对信得过的,她绝不人让外人进入自己的私人生活领域。
待众人都退下后,淑宁便好笑的对桐英道:“小公爷,好艳福啊。瞧那两位美人,要娇俏泼辣的有娇俏泼辣,要温柔多才的有温柔多才,爷可别沉浸在温柔乡里出不来啊。”
桐英有些哭笑不得:“我还心烦呢,你还取笑我?大哥弄这么一出,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瞧这两个女子都有些来头,也不知道在王府那边连着谁呢。你多留意些,别让她们进得内院来。其他人也是,都安排在外院吧。”
淑宁抿嘴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么一来,我这妒名可就逃不掉了。你要怎么补偿我?”说话间眼波流传,桐英见了,摆出一副烦恼的样子:“怎么补偿呢?唔……有了,那就……这样补偿!”
他边说边扑向淑宁,呵她痒痒,闹得她笑个不停,一个劲的求饶,直到外头传来菊香的声音:“爷,孙大人来了,在外头等呢。”方才停下来。
淑宁一边喘着气,一边整理衣服头发,哂道:“小孙总爱在这个时候来,是冲着咱家饭菜来的吧?方才王府那边送了几篓虾干,正好收拾出来,那炖好的牛腩就晚上再吃吧。”牛肉却正是孙鸣泽最爱吃的东西。
桐英不由得大笑:“这个好。萝卜牛腩我也爱吃,别让他分了去。”然后边笑边出去了。
到了前头客厅,却看到孙鸣泽在门外探头探脑的,便拍了他一记,问他在看什么。孙鸣泽笑道:“方才过去两个美人,就多看了几眼,被其中一个瞪回来了,倒有些意思。她们是谁啊?”
桐英笑道:“是王府那边才拨过来的丫头,怎么?你看中了?”
孙鸣泽忙摆手否认,心想那么的美人怎么可能会是丫头?想必是候补的侍妾吧?桐英却不在乎的道:“这有什么?你看中了就跟我说,只要人家姑娘点头,我才不会拦着。”
孙鸣泽眼珠子一转,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用手指了指茶桌上的一个大荷叶包:“才从刘家铺子买来的酱牛肉,快马送来,还热着呢。桐爷,怎样?喝两杯?”
桐英神色却有些古怪,想起方才妻子说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
新来的几个仆役都在淑宁与桐英家里安顿下来,起初都还安份,日子久了,有些人就慢慢露出些恶习来,也有的人想往上爬,刻意巴结淑宁夫妻和管家。淑宁冷眼瞧着,敲打了其中几个,有两个情节恶劣些的,便让他们在前院公开受人唾骂,没多久便都老实了。
那黄莺儿与忆君两个,都挺老实。虽然一个脾气烈些,不肯受气,一个天天都要哭上一轮,但看起来并没有非份之想。但她们虽安份,却有人不肯让她们轻松。
秋宜与玲兰两个,自从同伴被嫁到昌平庄子上去后,便一直安份守已,指望日后能出头。但黄莺儿和忆君来了以后,容貌都胜过她们。后都人缘还很不错,针线也好,她们心思便有些复杂。其中玲兰妒恨心强些,总觉得她们碍了自己的道,但趁着到针线房去时,对忆君含沙射影的说些酸话,当中尤其把对方曾是官妓的事张扬得人尽皆知。
忆君不想得罪人,便强自忍着,倒是旁的针线上人看不过眼,帮着还几句嘴,还通知了黄莺儿。后者赶过来与玲兰争吵,她伶牙俐齿,玲兰争不过,便讽刺她不守规矩,整天与客人调笑。黄莺儿哪里忍得住?结果两人差点打起来,最后还是素馨赶过来让人拉开,才把局面控制住。
素馨事后对淑宁道:“那个玲兰和黄莺儿都不是好相与的,夫人想法子打发了吧。尤其是玲兰,我瞧着她就不是个安分的,倒是秋宜那丫头还知道些分寸,晓得帮我去拉架。”
淑宁想了想,笑道:“先放着吧,多给些活玲兰做,不许伙宜帮她,免得她整日闲着没事去招惹别人。黄莺儿那头,也让外院的人多安排些差事。倒是忆君这回受了委屈,我听说她本来就有些郁郁的,回头让冬青多去开解开解她吧。”
素馨点点头,左右瞧瞧,问:“冬青呢?”淑宁道:“方才还在的,兴话是回房间去了。”素馨跳下炕,道:“我去找她。”却慌得淑宁连忙拦住,另叫了菊香去找冬青,回头对素馨道:“你糊涂了?!如今你可是双身子,怎么还这样咋咋呼呼的?这几个月你本来该在家里好生养着才是,结果你到处乱跑不说,还去拉架,要是撞着怎么办?”
素馨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闲不下来么。叫我什么都不干,整天在家待着,我一定回闷死地。我又没有亲自去拉架,是叫了旁人拦的。”
淑宁叹道:“你走动走动倒没什么,无聊时去打听些八卦也行,就是行动间要小心些。”
素馨胡乱应了,又问:“爷不在院里,可是又到江先生那边刻石头去了?”淑宁微笑着点点头:“近来似乎在学刻小篆呢。”
桐英如今在家,不仅仅是画画读书练武,还对金石印章之类的东西起了兴趣。每日上午去江先生处学刻印,下午画画,晚上则陪妻子看账聊天,偶尔也出点主意。
淑宁对他发展新爱好是支持的,只是有一点:不能花太多钱。毕竟金石字帖书画古董这几样,都要花大钱才能收集到好东西,而他们家的财政状况,也无法支持这种事。
桐英爵位降了几等。本来俸银与禄米都是一千三百,如今只有五百。又少了二品官的俸禄与各种补贴,收入减了许多。三个庄子收成虽然还行,但因为前些日子桐英送了银子资助小于家的人。她又为了替桐英挽回些名声,顺便积些阴德,便将三个庄子的田租都减了一成,又添了送到护国寺去做善事的钱粮,接下来一年要罚俸,她只能精打细算些。
所幸爵位降了,送礼的规格爷要减两三成。今年送到宫中贺太后的受礼,花费比往年少了,社交方面的支出爷有所缩减,因此暂时不会发生银钱上的问题。只要等到田租与店铺的收益都收上来,便能顺利度过了。
桐英也知道家中的境况,因此只用寻常印石学刻印,连端宁听说了他的新爱好后,送来的一对青田石贺一方荔枝冻,都收起来不肯动用。
午饭过后,桐英陪妻子说话。提起今日在江先生处看到他穿了件新棉袍,有些眼熟,想起曾见冬青做过一件差不多样式的,便问了。江先生只说是托冬青帮着做的,并无其他,但桐英觉得似乎有些内情,便让淑宁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淑宁很是意外,冬青从来不做男子衣服,但想起素馨数月前曾说过的话。难道冬青喜欢的人就是江先生?可是江先生年纪已近四十,足可以做冬青的爹了!这就是素馨不看好的原因么?
但她还是私下里去问了,冬青红着脸不肯说话,她与檀香两个好言好语地试探了半日。菜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冬青还道,她知道自己身份不足以匹配爷的老师,若他不嫌弃,情愿给他做妾。
淑宁暗叹一声,便把事情告诉了桐英,桐英去和江先生说了,却很意外地听到江先生提出愿意正式娶冬青作填房。他对身份之类的并不在乎,还道:“我本来在画馆里糊口度日,身份也高不到哪里去,承蒙小公爷青眼,在府上作了个供奉,才有了今日的风光。冬青姑娘温柔贤惠,又不嫌弃我年纪大,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件婚事便就此定下了。淑宁将冬青的卖身契还给了她,销了她的奴籍,又替她准备嫁妆,而桐英那边,也说这是难得的喜事,要好好庆贺一番,特地吩咐人去操办,一应用品都不能轻忽。西一院那边,如今只有江先生住着,索性改成了新房。
桐英与淑宁在前往简亲王府请安时,还顺道捎了贴子给古先生,当初两位先生同住一院,交情不错,江先生娶妻,自然要请石先生去喝一杯。
向简亲王请过安后,简亲王对淑宁道:“老三准备娶亲,他住的院子要翻新,福晋和你嫂子都在商量呢,你也去听听,出个主意吧。”淑宁应了,看了桐英一眼,退了出去。
桐英仍旧笑着与父兄聊天,但与往日相比,只要别人不问,他就不再主动提什么建议了。简亲王没发觉有什么不妥,但世子雅尔江阿却有些知觉,看了弟弟几眼,心中暗叹一声,终究还是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