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在哭,失声的尖叫痛哭,恐惧的哭,拼命地划拉着手想抓住什么,又是一波江水带着毁灭性的气势汹涌而来,这一波浪潮彻底打断了她所有的力气,凶猛的江水如同魔鬼的手掌恶狠狠地拽住她的脚踝往黔江里拖去,就像是要抓住祭品来祭水里的河神一般。
就在以为自己快被江水拖进大江的时候,身体狠狠撞进护栏的铁链当中,撞得她差点昏厥过去,使她的身体稍微停顿一下。
铁链上下只有三根,中间的细缝很大,如果是趴在地上,完全有可能被江水拖走,可偏偏孟醒被撞得倒在地上,眼看着就要落入大江,而一旦落入大江就只有死路一条,基本上完全不会有活着的可能。
她心头的恐惧简直达到顶点,双手无力地划拉着的时候,突然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给抓住手腕,此刻心头除了强烈的求生**完全没有了别的想法,大脑空白一片,只是本能地去抓对方的手腕,两只手紧紧拉住对方的手腕,一刻不敢松开。
“另一只手拉住铁链!快上来!”她听到模糊中有人对着她大喊。
她另一只手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抠住观潮台的岩石,在潮水退去的那一瞬间霍然勾住铁链,接着用力一拉,整只胳膊头套了上去,拼命抱着那根铁链,借着铁链的的力量把自己往上拉去,那只拉着她手腕的大手也跟着一起使力,总算稳定了身形,可刚刚才稳住,下一波浪潮紧随而来。
两人抱着护栏的同一个钢筋水泥柱,仅凭着本能的隔着柱子死死地抱在一起,双臂紧扣。
现在完全无法顾虑对方是谁,是男还是女,是老还是少,只有相互借力,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潮水终于退了下去,好在护栏没有被拍碎,但饶是如此,依然让观潮的人受了不小的惊吓,完全没有料到这次的潮水居然如此猛烈。
潮水一下去,观潮台上就全是哭声,也有很多劫后余生的笑声,甚至还有人大叫过瘾。
“孟醒,孟醒!”顾东临此刻也很是狼狈,整个人被江水浇的透湿,头发上身上都是滴滴答答的江水,和她隔着个水泥柱抱在一块,之前紧紧抓着她手腕的正是他。
此刻见潮水退了下去,抓着她的手腕也放开,却见她紧紧抱着柱子,脸上苍白如纸,严重具是惊恐,以为她是被刚刚的经历给吓住,拍着她的肩和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潮水已经退下去了,已经没事了。”
刚刚情景确实凶险,不光她被吓住,他也被吓住。
那潮水来的又快又急,完全没有给人心理准备,两人刚刚走来脚还有站稳就被大浪给冲开,浪中他多次拉她都没有拉着,本来他不会被浪打的离江这么近,完全是看到她被浪卷走,尤其是其间的一波浪,差一点点就被浪卷进江里,饶是他心中多年波澜不惊也被吓到,幸好及时抓住她的手腕,才避免了一场悲剧的发生,而他自己也差点就被大浪卷进江里,幸亏抱到了一根石柱,不然两人这次恐怕都要交代在这江里了。
她是跟他一起出来的,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知道她刚刚被吓到,他很耐心地拍着她的肩,轻轻将她胳膊从石柱上拨开,可她胳膊像是生在石柱上一样,僵硬之极,完全掰不下来,知道她这次是被吓的狠了,只得不停地柔声哄她:“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安全了。”
孟醒却只是哭,抱着柱子哭,瞳孔空洞涣散,满是惊惧和……和一些连顾东临都心惊的恨。
顾东临一只手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不停地拍着她的肩柔声安慰,然后轻轻的将她整个人从石柱上扒下来,再将她地从地上拉起来。
她几乎整个人都站立不住,全身都在颤抖,眼睛睁大了望着他,满是恐惧,身体突然向后一仰,人就朝着江面栽去。
幸好顾东临还握着她的另一只手,原本还是松的,只是为了给她一些力量让她尽快从刚刚恐惧中回到现实来而已,现在陡然抓紧,连忙扶住她瘫软下去的身子。
孟醒昏厥不过是瞬间的事,几秒钟之后就醒了过来,而那几秒钟的时间就像是睡着了做梦一般,梦里她被困在漆黑的麻袋里面,随着水流一直往下沉,一直往下沉,鼻腔里都是浑浊的江水味道,像江风,又像铁锈。
第 57 章
她醒过来时正被顾东临松松地抱着,见她醒了,他便松开她,只是一只手还是规矩地扶着她的肩,还有一只手不放心地拉着她,“能走吗?”
孟醒眼里含满了泪水,头发被江水打的贴在头皮上,刘海也贴在额上,唇色惨白,身上也都在滴着水,实在算不上好看。
他见她还在恍惚着,干脆打横着把她抱到了观潮台外,放在离观潮台不远的长椅上。
孟醒此时已经清醒了过来,耳边传来一阵阵观客的哭声,才知道有人被浪潮给卷走了,想到这个她打了激灵,显然还十分后怕。
她此刻完全不复之前的活泼开朗,眼底也没有了神采,怔怔的看着江水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东临见她身上都湿透,白色的衬衫因为吸了水的缘故,呈现出半透明状牢牢地贴在她的身上,连里面胸衣的花纹都印了出来,而她此刻像是丝毫不觉般,眼神直直的发愣。
他突然想到之前她在潮水中近乎歇斯底里的哭叫声,那样惊惧害怕,甚至绝望。
他挡在她身前,伸手搭在她的肩上轻拍了两下,“别害怕,没事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抓住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用力地抓着,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仿佛她快要支撑不住,只是为了从这里吸取一丁点的温暖,因为她的经历无法告诉任何人,只能独自承受,这种恐惧一直被她可以的遗忘和抑制着,今天彻底崩溃,崩溃的她再也支撑不住。
她就抓着他的手,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的掉眼泪,她连哭声都是带着些压抑的呜呜的哭,先是无声的,到后面仿佛再也控制不住,身体微微地颤抖,气有些喘不上来,可哭的声音依旧很低。
顾东临只当她实在是吓坏了,也明白她可能是今天的事情让她想到一些过去无法回首的伤痛,便一直任她握着手,另一只手一直轻轻拍打她的背,嘴里轻声哄着:“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除此之外他没再说别的,也什么都没有问,只挡在她身前,静静陪着她,然后将口袋里的纸巾掏出来帮她擦眼泪和头发上脸上的水,纸巾因为潮水的缘故,虽是封好的,可也被浸了一些,拿出来时都只有半干,可总比没有强,直到她情绪稳定下来。
她自己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拿着一张纸巾低着头用手捂着脸,一直不敢抬头,直到感觉自己情绪完全平复了,才抬起脸,睁着哭的通红的眼睛对他歉意地笑笑:“刚刚不好意思,还有真的很谢谢你。”
她真的很感激,如果不是他,她恐怕再一次被这江水给淹死了。
想到自己一直拉着人家的手在哭,她不禁窘迫的面皮通红。
顾东临没有在意她的失态,也没有急着抽回手,而是笑着说:“哭出来就好,不用压抑着自己,都过去了。”两人都没有说究竟是什么都过去了,是潮水,还是其它什么事情,总之,都过去了。
“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人人都有脆弱的一面。”
孟醒笑着问了一句,“你也有吗?”
顾东临认真想了一下,笑着说,“目前没有。”他顺着手上的力道就拉起她,“走吧,这里风大,当心感冒了。”
孟醒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衣服都湿透了,不光是她,站在这里观潮的所有人身上都被江水打湿,男人们豪放一点,就干脆把上衣脱下来拧干才穿上,还有人干脆穿着三角小裤衩在这里走来走去,还有一些过来观潮的人准备很充分,居然带了备份的衣服在车里,直接回车里换上干净的衣服了,剩下的就是像他们这样,第一次来观潮没有什么准备的,分外狼狈。
此刻观潮台依旧闹哄哄,夹杂着几声惊恐的哭声,孟醒这才知道刚刚那浪潮居然卷走了观潮台最前面的几个人,那些人也是措不及防之下,不知潮水威力才被卷走,而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安全防范措施一做再做,可仍然有观潮者丧命于此。
还有一些人的电瓶车和自行车被拖到江中去的,或是被潮水打的倒在地上,现场一片凌乱。
因衣服紧紧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又因为是白色衬衫沾了水太过透明,她感觉很不自在,因为伞早已不知道被水卷到哪里去,只好用双手抱着胸和顾东临快步离开,甚至站在顾东临旁边她都觉得很难为情。
路上也有很多行人看着她,一直到她走过很远了,还有人回头看,看的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顾东临只好走近了她一些,伸出手半搭她肩上护着她,她对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两人路上都没有说话,没有互动的时候,她显得很沉默,一直埋着头向前走的飞快,也不看路,好几次都差点撞到路人,都是顾东临扶着她的肩躲开,本来他的手只是虚扶着她的肩,这么一来算是扶实了,手掌的温度都透过薄薄的衬衫传递到她肩上,那手掌的温度似乎比这正午的太阳还要灼热几分。
因为车是停在一个比较远的小区里,离江边有挺长一段路,走过马路之后,两人就走进进入小区的小路上去,小路的两边都是铁栏,铁栏里面种了很多石榴树和迎春花,现在正是夏季,这些花并没有开放,树木郁郁葱葱的茂密地搭在铁栏上,在路边形成一道长长的阴影。
阴影的地方并不宽,只能容得下一个人,两人就顺着这阴影向前走,孟醒走在阴影中,而顾东临则走在烈日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