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知道,雪鹰已经把他的背部咬得血肉模糊,他却依然一声不哼,宁愿紧紧地抱着她。
“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芙儿…”绝望的眼神看着她,雨夜中的问话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同样是有着仇恨,楚景沐可以抛开你半年,你却选择宽容,却对我这么残忍,同样是仇人,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用吼的,夹着绝望和痛苦的吼声,在夜中悲切地响起。
响的绿芙的耳膜哐啷作响。
“因为,我没有第二颗心!”好久,她才看着他绝望的眼,呆呆地笑着。
她只有一颗心,没有办法给两个男人。她的一颗心只会给半颗,另外半颗还要留给自己。心房太小,容不下三个人。
又是这种破碎的笑容…
不舍,心疼,心碎,他的痛苦她全看不见,可她的孤独和寂寞,在这半年却深深地扎根,曾经梦想着,他想当那个令她真心展笑的人…
深深地望向她的眼,似是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刚毅的脸蒙上了灰蒙蒙的苦楚和决然,背上的疼更是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突然扣紧绿芙的腰,堵上她的唇,猛烈而绝望的吻,如狂风般扫过绿芙的唇齿,深深地吻着,深刻而决裂,绿芙楞了几秒,奇迹般地不挣扎,也不回应,任他在她口中寻求着温暖。
有点苦涩的温暖。
吻了很久很久…
黑暗的崖底,只能听到几声野兽的嘶鸣,虽在夜里,却清楚地得知是个野兽经常出没的崖底。
痛苦而含着绝望的眼中有点泪意,“既然那是你的家,你回家,好好活着!”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心爱的人活着更重要。
“你…”
晋王眸中净是藏也藏不住的深情,平常压抑的炽烈感情如暴雨般震惊绿芙的心…
他的意思是…
“你回家,如果天下只有楚景沐能让你真心地笑,那么我让你回家,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短短的一句话,让绿芙难受得心一缩…正想说些什么…
惊惧随着而起。
一声低沉的呼啸突兀的响起,两具身体同时一僵…很明显的,天生的警戒都让他们意识到,有猛兽快来了,一旁的雪鹰不断地磨蹭着绿芙的手臂,似乎在催促着她。
可…晋王紧紧地抱着她,大雨中,一滴泪混着雨水落入绿芙冰冷的后颈,似又回到了半年皇宫中的纯真之音,“芙儿,能叫一声我的名字吗?”
“…”绿芙很想叫,却喊不出声音,喉咙间似是被哽住了,酸涩得发紧,连胃都疼得抽筋。
一声叹息,他本以为是心里的叹息,没想到出了口,却是很淡很淡…
“本王是真心的。”耳际刚飘过这句话,突感眼前一黑…被他抛上了雪鹰的后背…
他自己一个人,留在了那危险重重的崖底…悠若轻轻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平淡的脸,心中闪过诧异,谁都知道,晋王凶残成性,再加上悬崖上的那句话,他们都以为绿芙被羞辱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真相,总让人措手不及。
“我…对他,除了恨,还是恨,半年来不断地挑衅,不断地抗拒,最后,他说让我回家…那时候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死了一样,所以宁愿沉睡不醒,潜意识里不想接受这个结果,不想面对楚景沐…”
“偶尔回头看看才真的发觉,我对晋王真的很残忍!我甚至没有真心地对他笑过一次,虽然很多年不知道什么是真的笑了,可我知道,对着楚景沐,我能真心地笑着,对着他就不行!”因为隔了一层仇恨,所以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对着他笑。
“你爱晋王?”悠若微微拧眉,心惊胆颤地看着她轻柔的笑。
绿芙摇摇头,淡淡地笑容中有着迷茫,“这种感觉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爱,可是很心疼他,只是单纯的心疼,特别是看到他纯净的笑容,那天晚上的泪,还有悬崖下说着让我回家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让我心疼的无以复加。…我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是同一种人,灵魂都太孤独了,所以更容易引起共鸣。”
“现在还会想着他吗?”
绿芙摇摇头,“他和那半年的皇宫生活,都被我紧紧地锁在心底。”
那是任何人都触摸不到的地方。
包括楚景沐!
悠若的心吊到了嗓门,现在才知道,也庆幸,她没有把一件事情告诉绿芙,那就是,刘枫在宫里遇见一个年老的太监,是旧日韩贵妃的人,因为曾经受过刘庭的恩情,所以得知一些事后。故意犯错被逐,他告诉了刘枫,刘家的血案是韩贵妃一人所为,并非晋王主使,当时刘枫听了第一反映就是不能告诉绿芙。
幸好…没有说。
“回家了…很开心,楚景沐说,他说,他认错人了,把云宛芙认成是我,接着一直错了三年,他的话,让我觉得自己对云宛芙的愧疚减轻了不少。我对云宛芙,也很残忍,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前世今生,鬼魂相报之说,不然我和楚景沐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不许这么说,云家的人,你没有对不起谁!”
“我想珍惜他的爱,他说丈夫给妻子梳头,就是意味着恩爱,我也想和他当一对平凡而又恩爱的夫妻。”
绿芙轻轻地落入一子,笑道:“家…好温暖的一个词,曾经,我有过一个很温暖的家,家里有爹爹,有娘,有哥哥,有姐姐…还有后院的梅花和芙蓉.,我的家,从来没有变冰冷过,可是毁了,我因为这个家毁了,自己的人生也差点毁了…”
“所以我特别珍惜现在这个家,我一度因为它的温暖也不舍得走出来,以为这个温暖也是天长地久的,可是…”
绿芙的泪终于轻轻地滑了下来,哭了,泪花滴在手背上,可却笑得温暖,“姐姐,我以为我回家了,可是,为什么家会变的冰冷,家不一直都是温暖的吗?”
“芙儿…”悠若忧心地看着她,心像是被针戳了一下,紧缩起来。
绿芙收了收眼中的泪,淡淡地笑着,好似刚刚的眼泪只是悠若的错觉,“我以为我很聪明,可现在才发现我很傻,傻到希望他无论发生什么都能相信我,因为我已经是全心全意地相信他了。可是…还是不行!原来,我们的感情脆弱得经不起一个完美的阴谋。”
“芙儿,给景沐一点时间,会好起来的,只要找出证据不就好了吗?”
“证据?其实有没有都一样,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楚景沐,我中了蛊毒杀了他爹,和清醒的时候杀了他爹,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分别,唯一的分别是,我中了蛊毒杀了他爹,会让他更痛苦绝望,更加折磨他,荣王的目的就是用我来折磨他,毕竟他的一切都是景沐毁了的。我们之间,算是…”绿芙淡淡地笑着,没有说下去。
“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姐姐,你信不信,他会杀了我的,真的,受不了这种折磨的时候,他真的会杀了我,然后…陪葬!”绿芙笑着,眼眸中印出的是悠若大惊失色的脸。
“不可以!”悠若慌了慌…
绿芙只是笑着,淡淡地说,“我比谁都了解他!”
“芙儿…”
绿芙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如寒冰逼人,周身焕发出一个低沉的冷气,唇角勾起一个绝丽的弧度,“荣王,我绝对会让他生不如死!”
悠若看着她,背脊划过寒芒,这时候的绿芙就像是刚刚开始她见到的绿芙,冷狠,绝情…但是她并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心疼。
“芙儿…”悠若拧拧眉…
这时候,刚好奔月和冰月各捧着两盘水果和点心进了凉亭,放在一旁,绿芙笑语:“冰月奔月,想要撑死我们吗?”
“王妃好不容易能出来逛逛,就多吃点呀,厨房有的是!”奔月笑道,晃晃头,自个粘了一块就吃。
“自己嘴馋!”冰月瞪着她,摇摇头,转而看看石桌上的棋局,笑问:“王妃,悠若小姐,一盘棋快下好了吗?”
绿芙淡淡一笑,又落入一子,眼光在棋盘上转了一圈,笑道:“看来,这下棋真的要分对象了。”
悠若也垂头看看棋局,笑了笑,落入一子,这盘棋的结局已经出来了。
正文 镜花水月 第一百零一章
镜花水月第一百零一章
枝头桂花香气愈加浓郁之时,皇帝驾崩了!
时隔不到一个时辰,金銮殿宣读先皇遗旨,四皇子凤君蔚当天即位,为凤天皇朝新一任君主。登基大典在三日之后举行,全国哗然。
老皇帝尸骨未寒,皇子就立即称帝。自建国以来,从没有哪个皇帝是在先皇驾崩当天登基的。
可是没有人敢说什么,凤君蔚从默默无闻的一个冷宫皇子到一个锋芒毕露的受宠皇子,短短数月,其阴寒、果断的作风震慑着每一个大臣的心头。再加上有楚景沐和一帮老臣的支持,谁也不敢对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多加议论。
“这个四皇子也太急了吧,先皇才刚刚断气,下一秒他就登基,会给天下人说闲话的。”王府西厢中,奔月和冰月悄悄地嘀咕着。最近市井中流传最多的就是新帝登基这件事,百姓人云亦云,议论纷纷。
冰月冷淡疏远的眉宇间染上了一层深深的忧虑,那天四皇子到访时说的话,她还记忆犹新,如今新帝登基,很快就要册封皇后…
“经过那么多年的动乱,局势一夕之间变化无常,要是在守孝期间发生了什么事,谁能预料,百姓可经不起这番折腾。只是,他登基…悠若小姐就…”冰月担心极了,脸色虽冷淡却也有点不安,要是让绿芙知道了,又不定是什么局面了。
“他登基干悠若小姐什么事?”奔月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事,随便说说而已。”冰月抬头看看蔚蓝的天色,难得的好天气,“这王爷和王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奔月小心地挨近她,低声道:“王爷该不会打算永远都不见王妃了吧?”
王府之中,人人都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低沉的气压逼得人都受不了,就像心头强压着一块大石,闷得透不过气来。
“不知道,虽然王妃是中了蛊毒杀人的,可是,毕竟是她亲自杀的,就算王爷再怎么爱她,总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冷落王妃,只可惜了王妃她…”冰月沉默着,转而闪过一丝冷意,“澄月已经请荣王到芙蓉阁做客了,我想,他绝对会生不如死,看看谁能敌得过澄月的折磨。”
“何止澄月,连最大大咧咧的雪月和温和的楚月都开始参一脚了,不过他也真够有种的,半死不活了,还不肯松口,到底王妃是中了什么蛊毒。要不是王妃有令说不能弄死了,我还真想一剑劈了他。”奔月狠狠地道,一想到芙蓉阁地牢里的荣王,更是怒火闪闪。
“他这个王爷也算是活到头了,放他出去,皇帝立马不说,马上流放,更有他受的…”冰月也不屑地说着,对荣王,她们算是恨之入骨了。一个过气的王爷,连失踪了好几天也只有极少的人在查。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王妃她的身体,最近越来越瘦了,都吃不下什么东西…”
两声叹息,散于无形,两人回身,吓了一跳,是绿芙阴沉的脸,“王妃…”
“冰月…刚刚你说皇帝登基,关我姐姐什么事?”绿芙从头听到尾,注意力全部都在悠若身上。
“我…”冰月垂头,暗自责怪自己的不小心,连绿芙站到身后都没有察觉,悠若千交代万交代,不要让她知道,免得她担心,可是…
阳光下的绿芙,脸色阴沉得如下雨天,眯着眼,危险地睨着冰月,“别给我吞吞吐吐的,奔月,和姐姐说,我有事找她!“
“哦!“奔月看了看她阴阴的脸色,快步地出了西厢,心还是怦怦地跳,很少,她看到绿芙的脸色差成那样。
冰月也是,心吊到了嗓门口,抬头,看着她,知道也瞒不住了,索性一口气把那天的情况都说了一遍,越说绿芙的脸色越差,漆黑的眼眸蒙上了一片火光,袖子下遮着她的手,她知道,肯定是青筋暴跳。
“王妃…悠若小姐和皇上好像是旧识!“冰月迟疑着,最终都毫无保留地说了,担心地退到一旁。不敢有什么隐瞒,绿芙这些天都在屋里悠闲的看书,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可她知道她心底的压抑和苦楚,不敢再有什么隐瞒她的。
绿芙沉着一张脸,拂袖回了房间,身子在秋风中赢弱得似乎一吹就倒,可依然坚毅着,又像是一颗挺拔的青松。她一直没有明白,为什么不管听到什么消息,她都能站得如此挺拔,永远都不会软下身子。
“泡一壶热茶进来!“空气中淡淡地传来一声命令。
“是!”冰月低头应着,刚走到西厢门口,就看见了悠若和奔月,“王妃的脸色不是很好!”
“我知道了!”悠若淡淡地笑着,“你们都下去忙吧,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房间里,绿芙在香炉里放了一块檀香,面无表情地看着袅袅白烟升起,暖和地在房间里飘荡。
悠若轻步入了房间,绿芙已经在软席上坐着了,看见她进来冲着她笑了笑,“姐姐!”
悠若笑着坐到案几的那一端,温柔地笑着,看着她笑的有点勉强的脸,她抚抚绿芙的脸颊,笑道:“生气了,姐姐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这件事,本来也打算过一阵子就要告诉你的。”
非~凡~天雨,天晴~手~打~
“新帝登基,不久就是秀女入宫,日子眼看就近了,还要过阵子?”绿芙拧眉,眼中有点不满:“姐姐…”
“这事已经成了定局,早点告诉你和晚点告诉你,结果都一样!”都是她要入宫,晚一天告诉她,早一天告诉她,只是让她多一天的担忧而已,她向来疼她入骨,怎么舍得她担心?
“事成定局?”绿芙讽刺地笑笑,她没有见过凤君蔚,可是光看他能在冷宫隐忍十几年,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惹得人物。她对皇宫,内心就有一股排斥,那里是个浑浊的大染缸,她不希望温婉的悠若进去。
或许到了最后,环境所逼,她会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刚进去的时候,哪个女子不是清纯美丽,毫无心机,可是到了最后,谁能保持一片清明的心?
悠若一生都在游历,见多识广,眼界宽阔,又岂能埋葬在那座高墙之内?
“芙儿,你想想看,我入宫也不是全无好处,最起码,爹爹的名誉能够恢复,哥哥也不必担心会有生命之危…”
悠若还没有说完,绿芙就沉下脸来,大眼一缩,“他就是拿这个来威胁你?”
“不是威胁,是事实。你和哥哥,一个为了报仇,一身伤痕累累,寂寞孤独,一个为了报仇,在战场上拼命厮杀,夺得南方军权。可我们为什么要报仇,还不是为了还刘家一个公道,为爹爹洗刷冤情,不要蒙受不白之冤,遗臭万年。你们都那么努力,可姐姐呢,姐姐什么都没做过,甚至还游历天下,逍遥自在,也该是我为刘家做点什么了,不是吗?”悠若说着,这是她的真心话,她的妹妹和哥哥都是那么努力地在为爹爹的名誉而努力,就算是牺牲一生的幸福也在所不惜,她又有何不可?
“姐姐,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进宫的,那个地方不适合你!”绿芙冷狠地说着,苍白的脸掠过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