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兵却道:“将军说,夫人想必心里清楚,又何必多此一问?”说罢也不多言,转身就走。
常氏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过去,沈氏、陈氏慌忙上前看视,前者还连声叫唤丫头把药拿来。常氏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便痛哭出声:“太子与吴王都没了…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沈氏与陈氏都忍不住掉了眼泪,纷纷安慰婆母,宫氏却害怕地说:“母亲,如今太子和吴王都薨了,皇上又病重,侯爷还在牢里,四叔又犯了这样的大罪,我们家该如何是好?他们究竟是在找什么人?若是母亲知道,就告诉他们吧,保住全家性命要紧!”
常氏哽咽道:“我哪里知道他们要找的是谁?我连启儿为什么会被卷进这种事都不知道!他虽跟吴王亲近些,平日却从来不管朝廷上的事,只是老老实实当差罢了,如何能在牢里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氏却是心中有数的,虽然章启并未暴露太孙未死的事实,但若越王一派的人继续用刑,难保他不会屈服。而且,就因为章启说出了吴王的事,以至于吴王被逼自尽,使得太子一派少了一个助力,她心中对小叔又添了几分怨言。想了想,她谨慎地开口:“四叔会不会是受不住刑,才会顺着他们的话胡乱招供了?他在家中一向受宠,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
常氏摇摇头:“不会的,我生的孩子我心里清楚,他性子倔强,认死理,只要拿定了主意,便是在皇上面前也不会让步,又怎会由得他人摆布?我就怕…怕他死不肯招认,那些人便胡乱编出一份供状来交差,那他一定是吃了大苦头了!”说罢又哭了。
沈氏心中存疑,但也承认有这个可能性,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有了这份供状,章启已经没法救了,眼下只能先保住其他人。
她试图从把守正院的兵丁那里打听外头的消息,或是请他们帮忙传信,无奈这些兵丁都是接受过严令的,没人敢搭理她。她狠了狠心,便派出身边一个相貌美丽出众的亲信丫环,向把守后屋的一名士兵使了美人计,磨缠了两日,方才拿到一个重要的情报。
冯兆南带人来围困南乡侯府,并且搜寻府内人等,是为了寻找一个或两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少年,是宫里逃出来的,但不是太监,极有可能是在常氏夫人生辰当天进府,也有可能已经跟着章文龙、章元凤离开了。经过他们的调查,章家兄妹出府时确实只坐了一辆马车,跟车的也只有一个车夫、一个体面的婆子,还有两个跟后押车的婆子。但由于他们一行出府时车帘蒙得十分严实,没人知道车厢里除了章家兄妹与那体面婆子外是不是还有别人在。而章家兄妹去了临国公府石家后,并未面见临国公与夫人,只是跟世子夫人说了几句话,送了礼物,就离开了,马车出门后并未沿大道转回南乡侯府,反而是拐进了大街小巷,无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章家兄妹进了临国公府大门后,马车就停在外院,车夫和婆子都留在车旁看守,而章家兄妹上车下车时,那个体面的婆子都特地将车帘遮得严严实实的,不让路过的人看见车里的情形,这点有临国公府的下人议论过。
冯兆南的人怀疑他们要找的少年就在这辆车上,而章家兄妹随后失踪的事实更是证明了他们的怀疑不是空穴来风。这两天内,他们已经派人前往章家名下所有的房产、店铺、田庄搜查,没有搜到要找的人,眼下正在调查章家是否有隐匿起来的产业,连章家过去放出去的旧仆都没放过。
沈氏心焦如焚,但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将打听来的情报简明扼要地报告了婆婆。常氏面露疑惑,看向长媳:“他们要找的会是谁?宫里出来的少年,又不是太监…”她忽地全身一震,盯了沈氏一眼:“外头都在传说太子妃带着太孙**了,连广安王都烧成了炭,会不会…”
沈氏低头道:“若真是如此,倒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可是…若太孙与广安王真能逃出生天,又怎会到咱们家来?”
常氏神色淡淡地:“这也难说,你们姐妹三人素来亲厚,太孙昔日也十分敬重你,他们兄弟若真能逃出来,会来投奔你也是人之常情。”
沈氏眼圈一红,跪倒在常氏面前:“媳妇冤枉!媳妇虽愚钝,却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又怎会不知道事情轻重?况且事发当天是母亲寿辰,媳妇一直在前头操持筵席,不曾离开片刻,若太孙果真来投,媳妇早就惊惶失措了。母亲明鉴,自古女子出嫁,便是夫家的人了,便是与娘家外戚再亲厚,也不敢弃夫家于不顾啊!”
常氏想想实情确实如此,如果沈氏早知道亲姐姐与亲外甥出了事,又怎能如此镇定地操办婆婆的寿宴?便觉得自己多心了,不由得愧道:“是我误会了你,好孩子,别委屈,我给你赔不是了。”
沈氏忙道:“媳妇怎敢?只要母亲不误会媳妇,就是媳妇天大的福气了,赔罪之说母亲万不可提起。”
常氏慈爱地扶她起来,婆媳俩一片融洽好不感人,明鸾却在旁看得要吐血,心想这位大伯娘真是个演技派,红果果的睁眼说瞎话啊!
她很想揭穿沈氏的真面目,但屋外把守的士兵却让她不敢造次。太孙被救的真相目前还是个谜,如果她说出来了,叫外面的人听见了报上去,章家的罪名就有了明证,投鼠忌器,她只好装哑巴。
但明鸾不敢,不代表没有别人敢如此刹风景。宫氏又插嘴了:“母亲别放心得太快了,虽然大嫂子说她不知道太孙与广安王的事,但冯兆南会困住我们全家,都是因为文龙和元凤出门后迟迟未回之故。这事儿大嫂总不会不知情了吧?若不是他们兄妹一直没回来,叫人疑心,冯兆南也就是搜搜府,围上一两日,只要我们老老实实的,也就没事了,会有今天的结果,都是大嫂招惹的啊!”
常氏闻言有些不悦,瞥了宫氏一眼,但犹豫片刻,还是看向沈氏:“老大媳妇,龙哥儿和元凤究竟是…”
沈氏咬咬唇,红着眼圈再次跪下,轻声对常氏道:“这事儿是媳妇造次了。媳妇听说东宫失火,太子已死,便知道事情麻烦了,侯爷与四叔又被大理寺关了起来,还不知道家里会是个什么结果呢。媳妇想着,既然越王有心图谋大位,必然不会放过太子一系,而母亲又是太子亲姨母…若太子注定要顶着污名而死,孝康皇后必然会受连累,常家与咱们章家都会受到牵连的。只看越王手段,便知道他绝非仁慈之辈,就怕最后咱们章家逃不过去…”
常氏脸色苍白,叹了口气:“你是想…为咱们家留下一条血脉?那又为何不把骥哥儿也带上呢?也好叫他们兄弟彼此有个照应。元凤是女孩儿,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倒不如留在家里。”
沈氏哭道:“媳妇当时也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既然要去见姑太太,有元凤在总要方便些。毕竟文龙年纪大了,万一石家表嫂提出内外有别,不让文龙进内宅见姑太太,元凤在场就堵住了她的嘴。媳妇没想到石家表嫂这样绝情,更没想到官兵会来得这样快,必然是刘嬷嬷见情势不好,便带着孩子们躲起来了。他们在外头,一来可以保住章家血脉,二来,也是为了给家里添一份助力。如今我们全家被困府中,无人能进来,也无法传信出去,便是想向别家求助,也无能为力。文龙已经大了,该懂事了,若他能联系上一两家人为我们说话,章家或许还有救!”
常氏默默流泪,算是默许了她的行为。宫氏见状就急了:“母亲!”常氏扫了一眼过去,神色凌厉:“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顾着你那点小心思!就算长房与四房获罪,你当自己就能逃过去?!”
宫氏哑然,满腹委屈地瞪了沈氏一眼,扭头跑开哭去了。
明鸾再也看不下去,悄悄扯了陈氏一把,拉着她来到西尽间里,四处看看,确认没人在近前,便示意陈氏低头听自己说话。
陈氏不解:“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就说吧,这会子家里乱成一团的,可别淘气。”
明鸾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耐住性子道:“我不会淘气的,我是想问,咱们家是不是有很多亲戚是做官或是有爵位的?有没有办法能让他们帮咱们家说说情?爵位什么的就算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我们又没有参与造反,哪怕是只能保住女人孩子呢,总比全家死清光强吧?”
陈氏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她的嘴,又转头看有没有被人听见,方才回身数落女儿:“这些混账话你是哪里听来的?怎么就敢胡说?侯爷是你亲祖父,他和你四叔都还在牢里呢!叫你祖母听见了,看不揭了你的皮?!”
明鸾抿抿嘴,她知道自己的话是凉薄了些,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刚穿过来不过十来天,连家人都只是勉强认全,叫她甘心为了别人送命,那是休想!
不过考虑到便宜母亲的心情,她还是低声下气地认了错,又再劝对方:“我这个主意也不算坏,如果真有能依靠的亲戚,赶紧求助去呀!”顿了顿,“祖母这几天晕倒好几回了,祖父又一直在牢里,他们年纪大了,能坚持多久?早一日脱险,老人家们也能早一日安心不是?”
陈氏这回总算听进去了,但她只是叹气:“你当大人们没想到么?事情哪有这么容易?我们全家被困在这里,别说出门了,就是传个信都不能,要如何联系亲戚家?况且…”她想起临国公府的态度,又叹了口气,却不愿多说:“罢了,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大人知道该怎么办的。”
明鸾急了:“你们要是知道该怎么办,又怎会到现在还想不出来?我不是叫你们悄悄传信出去,光明正大也行啊。我们家不是跟太子与越王两边的人都有联姻吗?那些追随越王的人里头,如果有我们家的姻亲,他们总不能丢下自家亲骨肉不管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名,就让伯娘婶娘们去联系他们的娘家人啊!还有临国公府,那个世子夫人不肯帮忙,那姑太太呢?祖父可是她亲哥哥,娘家出了事,她在婆家也不能好过吧?”
陈氏喝斥:“住口!长辈们的事,也是你一个小孩子能胡乱编排的?先前我是怎么教你的来着?女孩儿家要守女孩儿家的规矩,言行都要谨慎!”
明鸾急得跺脚:“都什么时候了,祸到临头,还管这些干什么?等咱们家平安过了关,你再教我规矩也不迟!”
陈氏瞪了女儿一眼,细细一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说:“我去跟你大伯娘商量商量。”
明鸾几乎要晕倒了:“你去找祖母说啊!找大伯娘商量什么?”到时候又成了沈氏的功劳!而且,也不知道沈氏会不会在执行过程中夹带私货呢!
陈氏却不肯听,转身就去找沈氏,明鸾气得牙痒痒,也不理她了,扭头就走,却看见四婶林氏站在不远处发呆。明鸾担心后者听到了什么,便小心赔着笑脸:“四婶,您怎么在这里?”
林氏笑了笑,转身走了。
陈氏与沈氏不知商量出了什么结果,但林氏却在傍晚时向婆婆请示,愿意让门外的士兵帮忙送信回娘家,请父母派人来接自己。她说:“媳妇儿娘家跟皇后娘娘的娘家乃是姻亲,想必冯家还能给些面子,若是能说动皇后娘娘,兴许能让大理寺先将父亲放出来。”
第十章 传信
更新时间2012-3-10 18:32:14 字数:4460
常氏闻言愣住了:“这…能管用么?吕家如今几乎没了人,只剩下一位老夫人而已,听说这几年一直卧病在床,你父母虽是老夫人娘家人,但也比不得亲骨肉啊!”
林氏道:“吕家虽然绝了嗣,但媳妇儿的父母一直对老夫人照顾周到,时常前去探望,老夫人卧病,媳妇儿的母亲请医送药,也从不敢懈怠。这一点皇后娘娘是知道的,昔年还曾经数次召媳妇儿的母亲进宫,赏赐颇丰。媳妇儿还在家里的时候,便曾经随母进过一次宫,拜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和颜悦色,对娘家亲眷厚待有加。若是苦求皇后娘娘,娘娘未必不肯开恩。”顿了顿,她红着眼圈道:“好歹…把父亲先开脱出来,或是争取见相公一面,若是能求得皇后娘娘饶相公一命,便是天大的造化了…”
她低声哭泣着,常氏也不由得哽咽起来:“好孩子,你这主意虽好,就怕不管用。你瞧瞧外头那些人…他们若是在乎你家跟吕家的亲缘,也就不会对启儿如此严刑逼供了。”
林氏深吸一口气,含泪道:“母亲,媳妇儿何尝不明白这一点?但外头主事的是冯家,他们是越王妃的娘家人,家大业大,未必会将吕家的亲戚放在眼里。媳妇儿大胆说句犯忌的话,吕家几乎没人了,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户,皇后娘娘身为婆婆,论权势恐怕还要逊儿媳妇一筹呢!因此冯家人行事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只是,皇后娘娘到底是婆婆,宫里还要靠她主持大局呢,越王又是亲骨肉,若她发了话,越王妃难道还敢违逆不成?这可以说是眼下相公唯一的活路!媳妇儿在家时,最受父母宠爱,两位老人断不会眼睁睁看着爱女终生尽毁的。母亲,您就依了我吧!”
常氏心中犹豫,她总觉得小儿媳妇的法子不大可能成功:“若是冯家执意不肯放人,越王又心怀疑虑…那该如何是好?”
“总要试一试才知道结果。”林氏苦笑,“实话说吧,母亲,咱们章家虽也是勋贵人家,但在京城里实在算不上一等一的名门。父亲虽有侯爵在身,却无实权,也就是大朝会时才上上朝;大伯领兵驻守辽东都司,虽有军职,却不是独当一面的大将;二伯、三伯俱是闲赋在家,只有相公还领着个禁卫小统领的职差。以咱们家的能耐,越王又怎会放在眼里?此前苦苦相逼,只怕是意在吴王与太孙吧?如今吴王已死,太孙又不曾来过,咱们章家对越王与冯家已经没有用处了!若是皇后娘娘真的愿意开恩,他们又为何不愿答应呢?”
这话虽刺耳,但常氏却明白其中的道理,终于点头让林氏去办了。林氏当即便取了笔墨修书一封,然后命婆子递给门外的士兵,抬出当今皇后娘家亲眷的招牌,终于成功将信送了出去。不到一个时辰,林家便派了轿子来,把女儿接了回去。
林氏走时只带了一个丫头,是章家的家生子,而非陪嫁侍女,另外还带了常氏珍藏多年的几样贵重药材,都是滋补延寿之物,预备着送给吕家老夫人的。送走了小儿媳妇,常氏便寝食难安,既希望林氏能成功求得皇后开恩,又担心林家会象石家一样,对章家的困局袖手旁观,届时章家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章家其他人对林氏的办法也不看好,沈氏一直沉默,宫氏则干脆在私下冷嘲热讽:“老四家的说了一堆漂亮话,其实就是想走人罢了,谁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她才嫁过来两年,又没生养,便是守了寡,过两年再嫁到外地去,一样能过日子,林家肯放女儿回来继续受苦吗?”
宫氏的闲话没多久就在家人当中流传开来。现在章家几乎所有主人都被困在正屋里,大人孩子多,房间少,侍候的人手也少,又不能出门透气,大多数人都憋着一肚子怒气,正没处撒,眼见着林氏一去不回,闲言碎语便越来越多了。常氏也听到了一些,生气之余,却也生出几分担心,万一林氏真如宫氏所言那样一去不回,又该如何是好?
终于,到了第二天晌午过后,跟林氏走的那名丫头带着几个林家仆人回来了,还带来了一封章启亲笔所写的休书。原来林氏不但见到了章启,还从他手里得到了这封休书,从此林氏就不再是章家的媳妇了,林家人是来带走她陪嫁财物的。
常氏几乎没晕死过去,好不容易醒过来,便恨恨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丫环:“你是个死人呀?四奶奶做出这等事,你居然没在旁阻止?!”
那丫环也是满面焦急,跪行上前要解释些什么,却被宫氏一个耳光打翻在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叫你跟四奶奶去是要干什么的?你居然还有脸带人回来运嫁妆?!”
那丫环哭得满面通红,连声说着:“不是的,二奶奶,您听我说,四奶奶不是…”
“还有什么好说的?”宫氏冷笑,“那休书就是明摆着的证据!夫婿有难,她不想着救人就算了,居然还落井下石?林家真是好家教!”
林家的婆子就站在边上呢,闻言便不乐意了:“章二奶奶说话仔细些,我们林家从来都是治家严谨的,家无再嫁之女,世无犯法之男。如今府上的四爷犯了滔天大罪,难道还要连累了我们林家的清名不成?”
常氏醒转过来,听到这句话,冷笑不已:“好,好,林家这般门第,这般清名,我们章家也是不敢高攀的。既然我儿子已经写了休书,那林家的小姐就再也不是我们章家的媳妇了!嫁妆在她从前的院子里,你尽管带了人去拿,可别漏了什么,到头来还要怪我们克扣!”
沈氏见她面色不好,连忙命人去拿药,又数落那婆子:“便是你们老爷夫人亲至,也不敢在我们夫人面前如此无礼,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也敢在此放肆?!”
陈氏亲自去捧了药来,劝常氏进些,连声劝慰:“母亲息怒,身子要紧。”
一堆人都围着常氏转,林家的婆子见状怪没意思地,便只是袖手站在一旁,又数落那丫头:“走吧,姑奶奶开恩,许你继续留在她身边侍候,你还有什么不知足?难不成还真想留在这里等死么?!”
那丫头哭个不停,双眼露出焦急之色,时不时往常氏沈氏那边看,哪里有人理会她?听那婆子的话,大家都知道她是要随林氏离开了,身为章家的家生子,这已经可以算是背主了,谁会给她好脸色瞧?连看她一眼都不肯。
然而明鸾在旁冷眼看着,却觉得这丫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对那林家的婆子有些顾忌,不敢明言。她右手时不时捏着左边的袖口,又总是盯着沈氏看,林家的婆子要扯着她离开,她便哭哭啼啼不肯起身。明鸾心中起疑,眼珠子一转,跑过去拉住那丫头,故作天真地问:“四婶不回来了么?她明明说好了要回来的,为什么不回来了呢?”
丫头愣了愣,眼中迸发出惊喜之色:“三姑娘,奶奶她…她是有苦衷的。”右手却伸进了左边的袖口。
林家的婆子要上前拉人,明鸾已经看见了丫头的动作,又怎会让她得手?便转了个身,正好挡在婆子面前,侧头继续问那丫头:“是什么苦衷?”手飞快地伸到对方手边,接过了一个厚厚的信封,迅速卷好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那丫头眼中含泪,满面感激地叫了声:“三姑娘!”伏身磕了个头。
林家的婆子完全没看见她们做了什么事,绕开明鸾转到另一侧拉人:“你这死丫头,还哭什么?赶紧走吧!再不走,你就留下来得了!”这一回,那丫头很顺从地跟着她离开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明鸾,眼中满是希冀之色。
明鸾目送她远去,捏了捏袖子里的信,心跳得越来越快。
信里会写些什么东西?
常氏受了气,身体又不好了,沈氏、宫氏与陈氏连忙扶她回卧房休息,章二爷与章三爷气愤地去了西次间骂弟弟糊涂,弟媳无耻,顺便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不一会儿,宫氏便因为说话不中听被婆婆厉声赶出来了,她满腹委屈地去找丈夫,又抱怨了婆婆几句。若不是常氏容许林氏离开,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章二爷听得刺耳,狠狠地骂了妻子一顿。
西次间热闹得不行,骂人的,吵架的,劝架的,声音都传到东次间去了。常氏听着家人们的争吵,只觉得心神俱疲。
沈氏服侍她用了药,便悄悄退出来对陈氏说:“出了四弟妹这桩事,你先前那主意万万不可再提起了。不然母亲怪罪下来,就连我也挡不住呢!”
陈氏面有愧色:“都是我不好。先前我跟鸾丫头说这件事的时候,仿佛看见四弟妹就在附近,想必她听了去,才会想到用这法子离开的。若是母亲怪罪下来,大嫂尽管实话实说,我绝不能叫大嫂替我受过。”
沈氏握住她的手:“我的好弟妹,自家人分什么你我?况且事情都这样了,就此打住吧,别再追究了,省得母亲心烦。”
陈氏感激不已,再三谢过沈氏,错眼看见明鸾溜进了卧室,连忙追上去拉住:“你要去哪里?夫人正休息呢,别淘气!”
明鸾用力挣开她的手:“我有正事跟祖母说,没有淘气!”见陈氏还要再骂,连忙掏出那封信:“这是刚才那丫头偷偷塞给我的,我看她好象很忌惮被林家的婆子看见,想必是四婶瞒着人叫她送回来的密信。”
沈氏与陈氏都是一愣,后者忙接过信:“怎么不早说?”转身就递给沈氏:“大嫂快看看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明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过信,冲到常氏床前:“祖母,您瞧,这是四婶悄悄叫丫头送回来的信,您先别骂她,看看里面都写了些什么再说。”
常氏颤着手接过了信,盯紧了明鸾问:“这确实是青柳交给你的?”
青柳?是那个丫头吗?明鸾连忙点头:“我看见她一直给大伯娘使眼色,可是大伯娘没看见,她又给别人使眼色,却没人搭理她,我就故意上前问话,替她挡住了那个林家的婆子,她就马上将这东西交给我了。”
沈氏脚下顿了顿,又满面惊喜地走过来道:“母亲,我来读给您听,兴许有要紧的消息!”陈氏戳了女儿脑门一记,上前扶起常氏。
林氏的信写得极长。她回家后,起初是向父母求情的,但林家二老却知道事情轻重,不肯答应,反而还劝女儿放弃婆家,只要她愿意,将来他们一定会给她寻个不输章启的好夫婿。林氏见父母不肯帮忙,失望之余,便开始探听宫中的情形,想知道丈夫是否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一探听,还真叫她打听到几样重要的消息。
原来当日东宫大火,虽有人看见太子妃与太孙、广安王都投身火场,但事后验尸官却发现两位小皇孙的遗体太过瘦小了些,与生前的身形有些距离,当时只以为是火势过大导致的,然而在查问东宫幸存宫人时却听到了曾有数名禁卫士兵在火起前进出东宫的说法,其中一人就是章启。
如果章启在火起前去过东宫,又怎会不救走太子的家眷?他与太子是亲表兄弟,自幼感情深厚,断不会见死不救的。皇后与越王一伙的人就怀疑,东宫两位皇孙的尸体是假的,乃是替身,真正的太孙与广安王已经逃走了。清点东宫侍从名单时,他们又发现太子的亲信内侍胡四海失踪了,更是肯定了这个想法。
冯家连夜审问章启,始终得不到有用的消息,只得再三搜索章家、沈家,以及支持太子的数十名勋贵官员的宅第,连他们的房产、店铺与田庄都不放过,可惜迟迟未能找到太孙与广安王的下落。他们担心斩草不除根,等皇帝清醒过来后,便会酿成大祸,只能继续逼问章启。
在这种情况下,章启根本不可能获释。林氏得知后痛定思痛,便假说要向章启索要休书,并且劝说他招供,说服父母进宫向皇后恳求,得到了与章启单独见面的许可。在那短暂的见面中,她成功地说服了章启,后者不但写下了休书,还终于承认自己确实在起火之前进过东宫。但他没有带走太孙,因为太子妃要求他杀死广安王,充作太孙替身,也不愿意冒险救走吴王,担心带的人太多会威胁到亲生骨肉的安全,还发话说如果他不答应,就不让他带走太孙,反正她还有别的帮手。章启气愤于太子妃的狠绝,知道她还有后手,便离开去救吴王了。至于大火里死的两名“皇孙”是真是假,若是假的,真的又去了哪里,他就不知道了。
不过他提供了一个线索,那就是他在受召进宫时,曾听引路的东宫宫人提过,沈、章、李三家都秘密派了人进宫。
念到这里,沈氏双手一颤,几乎拿不住信纸,脸色再次苍白得象纸一样,浑身都发起抖来。
第十一章 脱罪
更新时间2012-3-11 19:09:39 字数:4247
沈氏的骤然停顿引起了常氏与陈氏的注意。常氏正着急想知道儿子的案情究竟如何了,见沈氏不再往下读,才忽然想起章启的供词等于是将沈氏娘家与其妹的婆家拉下了水,不由得有些尴尬,但她确信儿子会这么说是有理由的,便轻咳一声,道:“老大媳妇,你也别着急,咱们家几乎被逼到绝路上了,如今不也有了转机么?只要亲家与李家都是清白无辜的,必定能平安度过此劫,你就放心吧!”
沈氏咬着牙,眼泪直往下掉:“母亲…四叔怎么能这样说呢?他这是…这是要将沈家和李家逼上绝路啊!我一向待他不薄…”
她话未说完,常氏便不乐意了:“老大媳妇,照你这么说,难道启儿是有心陷害沈李两家的不成?太子妃在宫中还能向谁家求援?不就是你们几个娘家人么?李家与沈家会参与其中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心里还隐隐生出几分疑心:大媳妇会不会早就知道了?太子妃若能向娘家沈家与姻亲李家求援,自然也会向章家求援,可自己身为章家主母,对此完全一无所知,小儿子又怎会应召进宫去?必然是有人叫他去的!
常氏还在疑虑,沈氏已经醒过神来,知道婆婆怀疑自己了,忙道:“母亲,不是媳妇埋怨,媳妇实在是冤枉!太子妃那日确实曾派人来找媳妇,却没说是为了什么事,只叫媳妇跟四叔说,让他进宫后去东宫一趟。那日正好是母亲寿辰,按例宫里是有赏赐的,媳妇只当东宫是想另外备一份贺礼,正好四叔那天要在宫里轮值,顺便捎上倒也方便,便没多想,哪成想会是这样的祸事?!”
常氏听了,略减去几分疑虑,但还是有些不满:“既如此,你怎么不早说?!”
沈氏倚在床边痛哭:“媳妇儿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消息传来时,都慌成一团了,又是伤心太子妃与太孙,又要担心父亲与四叔的安危…”
常氏叹了口气:“这也难怪,你到底年轻,平日再能干,又哪里经得住这些?罢了,以后切记不可再大意。”沈氏哭着连声保证。
明鸾看得目瞪口呆。她还以为这回沈氏的真面目一定会被揭穿的,没想到便宜祖母跟便宜老妈一样,都对这女人盲目信任。她咬了咬牙,转头看看门外、窗外,猜想外面把守的士兵应该离得挺远的,考虑是不是把自己偷听到的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