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明鸾瞟她一眼:“如今只有这个饭,不吃,难不成要活活饿死?等二婶肚子饿了,就会觉得这饭是无上的美味了!”说罢便挑挑拣拣地挑出几勺看起来颜色白一点的饭,再加几条看起来干净点的青菜,捧着走回陈氏身边。

宫氏脸上有些下不来,她何尝不知道人不吃饭会饿死?但眼下也不知道自家几时能出去,若是真的饿出毛病来可就糟了,可要她去吃发馊的饭,她又实在下不了手。想了又想,越想越恼火,她忍不住把气都撒到了别人身上:“大嫂子怎么不说句话?!都是为了你娘家,我们章家才会落到这个地步!你怎么还有脸面装没事儿人呢?!”

沈氏抬头看她一眼,没吭声,只是起身走到饭食边,也挑拣了半碗饭,回到角落里慢慢地嚼着。

宫氏更生气了:“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想了想,便冷笑道:“是了,你是没话说了吧?这事儿归根到底,都是你们沈家家教不好,居然教出那么一个心狠手辣的闺女来,亏她平日还自以为贤良,结果还不一样是个容不下庶子的?我平日还奇怪呢,母亲总夸大嫂子贤惠,嫌我们妯娌几个不懂事,可我们这些不懂事不贤惠的妇人,还知道给相公纳妾,开枝散叶呢。大嫂子你这位贤良人,屋里却是连个通房都没有,更别说庶子庶女了。明明就是个妒妇,母亲怎么就觉得你贤惠了呢?生生被你连累死了!”

明鸾暗暗叫好,陈氏却微微皱了皱眉头,沈氏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慢慢嚼着饭。

宫氏气急败坏,猛地站起身就要冲过来:“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吗?!”

沈氏冷冷地抬头望向她,她愣了愣,脚下一窒,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但又马上仰起头来:“做什么?我告诉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吓倒我!”

陈氏忍不住再次开口:“二嫂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正该一家人同心协力的时候,你何苦与大嫂再起争执?母亲在泉下有知,也会不安心的!”

宫氏闻言立刻调转了枪口:“我正是为母亲抱屈才骂她的,难道我说得不对?若不是她娘家人连累,我们家早就平安离开京城了,又怎会被关到大牢里吃馊饭?!”

陈氏不想跟她吵,便转头对明鸾说:“我吃不下饭,你拿些给你弟弟吃。”明鸾回头看了对面角落的谢姨娘母子一眼,犹豫了一下,起身走过去,谢姨娘却害怕地缩成一团,紧紧抱着儿子小声说:“不劳烦三姑娘了,我们不饿…”陈氏劝她:“大人不吃,孩子也是要吃的,我已经尝过了,勉强还能入口。”谢姨娘只是猛摇头,眼中满是戒备之色:“我倒罢了,哥儿还小,经不住这个的,求奶奶饶了他吧…”

明鸾翻了个白眼:“爱吃不吃,谁求你不成?!”捧着碗回到陈氏身边,见她还要再劝,便斩钉截铁地道:“这饭是馊的,咱们怕饿死,所以要吃,她怕吃坏了肚子不肯,就让她受饿去,免得吃出毛病来,她还要说是我们故意害的她儿子!”

陈氏又瞪明鸾,明鸾满不在乎地道:“小心您眼睛瞪出窗来,伤员还是乖乖吃饭养伤的好。”陈氏几乎被她气倒。

宫氏见众人都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满面通红。玉翟只觉得母亲丢脸,一边扯她袖子一边小声叫:“算了,母亲,别闹了…”

明鸾低头吃了几口没滋没味又带点儿馊味的饭,忽然抬头问沈氏:“大伯娘,祖母那封奏折,您写完以后,就直接装匣子里了吗?没再润色或是重抄?”

沈氏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神色淡淡的:“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明鸾吞下一口饭,慢慢地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大伯娘写完折子后,就算是为了等墨汁干掉,也未免在那屋里逗留太长时间了。更奇怪的是,舅爷爷说别人告诉他,皇上看到祖母的折子,见是长长的一篇,心里烦了,才丢到一边没看完的。祖母的折子也不算长啊,皇上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沈氏双眼直射过来,眼神幽深:“皇上的想法,我怎么会知道呢?三丫头,你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明鸾笑了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有些好奇,那封所谓被换掉的奏折,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以至于皇上会大怒呢?”

沈氏一愣,转开了视线,眼中也带着几分疑惑:“确实…不知那些人在奏折里写了些什么,皇上为何会大怒…”

她也不知道?明鸾有些意外,正要再问,忽然听到牢房大门口的方向传来重重的声响,四名官差走了进来:“原南乡侯章家的女眷在哪里?奉圣上御旨,将章家罪眷移交刑部大牢候审。”

第十七章 角力

更新时间2012-3-17 16:37:44 字数:4082

移交刑部?明鸾心中不解,这皇帝要折腾人怎么还一出一出的?

但她转念一想,又记起章寂说过大理寺要拿人是冯家的意思,便猜想这大理寺很可能是在冯家掌控下的,那么皇帝下旨将她们转移,会不会是有意帮忙?

想到这里,她连忙靠近了牢房栏杆边去听外头的对话。

狱卒是个四十多岁的黑胖妇人,满脸横肉,但在来人面前却不敢有任何失礼之处,听了对方的话,面露迟疑之色:“这位大人,这几个罪人家眷…是大理寺王大人吩咐了要好生看管的,无论谁来提人都要报给他知道。”

为首的那名官差面露嘲讽:“怎么?王大人这般势大,连皇上下了旨意,也要问过他才能行事?”

狱卒吓了一跳,忙赔笑道:“小的说错了,小的这就让人带了她们来。”说罢真的拿了钥匙,叫过一个同伴去开锁。

章家女眷们见状都有些惊疑不定,沈氏想了想,便松了口气,宫氏更是喜出望外:“一定是妹夫使的法子,他来救我们了!”

哪里又冒出个妹夫来?明鸾瞥她一眼:“二伯娘,官差说了,是皇上下了旨。”

宫氏白她一眼,玉翟小声道:“母亲,姨父也是冯家人,他怎会救我们?”宫氏得意地道:“自然是你小姨使的法子。我就知道,你外祖父外祖母怎会丢下我不管?”

玉翟半信半疑,明鸾是压根儿就没相信过,章家出事这么多天以来,姻亲里头除了一个常家,还有谁伸过援手?就连章家正经姑奶奶临国公夫人也消失了踪影,那位庶出的姑姑更是连常氏出丧都没露过面,林家索性就逼着女儿与女婿和离,断了关系。宫氏的娘家若是真有心要帮忙,早就帮了,还会等到今天?现在明摆着是冯家势大,宫家要是势利一点的,恐怕宁可放弃一个女儿,巴上另一个女儿的婆家了吧?

这种情节在小说里见得多了,明鸾早已见怪不怪。

刑部的大牢比大理寺的强多了,不但地方宽敞,高墙上还有个小窗户可以透风透光,地板打扫得很干净,角落里还有一张石床,床上铺着一层软软的新草席,堆着两床薄薄的被子,是新的,气味干净,墙角还有一堆干爽的干草。最重要的是,这里有干净的饭菜和茶水,饭菜是两素一荤加白米饭,份量按人头算,茶水还是热的,茶具只是普通瓷器,却洗得挺干净。

明鸾看着已经过了饭时却还是送了热饭来的狱卒,留意到她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如果不是周围的环境还象是个牢狱,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章家女眷被分在两间一模一样的相邻牢房里,二房人口最多,独占了一间,大房只有沈氏一人,便与三房合住一间。分开住的好处是大大的,明鸾现在总算不用再理会宫氏了,忙扒拉了饭菜送到陈氏身边和她一起吃。刚才吃的饭是馊的,她使劲儿咽才咽了几勺子下去,离饱腹还差得远呢,这会儿有了正常的饭菜,自然是要多吃一点。谁知道一会儿局势又会出现什么变化?

陈氏看了沈氏一眼,便推开明鸾的手:“我素日是怎么教你的?把礼数都忘了,让给你大伯娘送去。”又招呼谢姨娘:“孩子饿坏了吧?快喂他吃一点吧。”

谢姨娘勉强笑了笑,迅速拿了一碗饭走回角落的干草堆去喂孩子了。明鸾却迟迟不肯动,只是睨着沈氏,对陈氏道:“大伯娘自己会吃。”陈氏忍不住拍了女儿一下,对沈氏赔笑道:“大嫂子别见怪,三丫头又淘气了。”

沈氏笑了笑,自己起身拿了一碗饭,道:“三弟妹别怪她了,这会子三丫头怕是对我有些误会呢。”她看向明鸾,目光慈爱,笑容亲切:“三丫头,你祖母去世,大伯娘也很难过。那折子是大伯娘亲笔写的,里面都写了些什么,再没人比大伯娘清楚,大伯娘也不明白皇上看了以后为何会震怒。按理说是不应该的,除非真的有人暗中调换了折子,不然没有这个道理。”

明鸾斜眼看她:“大伯娘不是说,祖母心疼你,在皇上面前为你娘家人求情,才会触怒皇上的吗?”

沈氏顿了顿:“兴许夫人真的这么做了,可是…即便如此,皇上也不至于将章家赶尽杀绝,更别说夫人已经以死谢罪了。要知道…章家对朝廷是有功的。”

明鸾心想章家有什么功?但很快就记起太孙可以说是章家救出来的,那还真是有大功劳。想到这里她又疑惑起来了:皇帝已经清醒了那么久,就没亲自过问四叔章启的事吗?只要他派亲信去问,章启一定会说出太孙的真正下落吧?可现在太孙却好象完全下落不明似的。还有沈氏的做法也很奇怪,常氏都要进宫面圣了,她怎么还不肯将真相告诉常氏,让常氏向皇帝汇报?只要让皇帝与太孙团圆,章家立马就没事了,沈、李两家也是功大于过,如果害怕越王与冯家日后报复,那只要控制消息不要外传就行了,三家人还有时间从容离京。一时的荣耀与未来的太平相比,章沈李三家还是知道该怎么选择的。

莫非沈氏在奏折上做的手脚就是透露了太孙的下落?顺便给沈李两家求情?可皇帝看到这样的折子,就算再生气也该先问了太孙的情况再说吧?干嘛那么生气宁可逼死小姨子?对了,当时大殿发生了泄密事件…

明鸾忽然觉得身上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如果常氏谢恩折子的内容也被泄露了出去,还先一步让越王与冯家人知道了太孙的下落,而皇帝却又阴差阳错地隔了很久才看到那折子…

明鸾低低地哀叫了一声。要是太孙已经落入了越王手中,皇帝又因为误会常氏拖拖拉拉没有及时报信而迁怒章家,越王与冯家更是知道了章家在这件事上对他们的隐瞒…再加上皇帝三天两头昏倒,也不知几时就要死翘翘,能继位的皇子全都是跟越王一个妈的,等到皇帝一死,章家就…原来她的运气真的这么背!

陈氏不知明鸾在叫什么,疑惑地问:“怎么了?可是方才吃了不干净的饭菜,身上有哪里不舒服?”

明鸾摇摇头,忿恨地看了沈氏一眼,忍不住道:“大伯娘,祖母死在宫里,会不会跟大内泄密事件有关联啊?!”

沈氏一震,却很快就平静下来,还有心情朝陈氏微笑:“三弟妹,三丫头病了一场,反倒比先前机灵了许多,瞧着也比从前稳重了。”

陈氏勉强笑笑:“我反而担心她更鲁莽了呢,从前她还知道些礼数,这几日却是越发任性了。”

“慢慢教就好了,孩子机灵些,总比笨笨的好。”沈氏又冲明鸾笑了笑,“三丫头,大内泄密,必然是泄的朝中机密,你祖母从不涉足朝政,能泄露什么呢?”

她倒是稳得住!明鸾没好气地扭过头去,暗自腹诽不已,同时也十分不解。如果太孙的行踪真的泄露了,最应该担心的不是沈氏吗?她怎么还能这么淡定?除非她在奏折里没透露太孙的下落——可话又说回来了,她要是没写这个,就不担心章家人一走,太孙的下落就再也没人知道了吗?难道她真是个好姨妈,只要能保住太孙的命就行,宁可不让他跟皇帝团圆做回太孙?

明鸾想得脑仁儿都疼了,但事情的变化却越发加重了她的症状。

章家认识的那个大理寺狱卒刘大勇,他的妻子是常氏生前的陪嫁丫头,名叫卢金蝉,不知用什么法子打通了门路,带着吃食衣物与几样时令药丸经过重重检验进了刑部大牢探监,同时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在章家入狱后,沈李两家也跟着先后被投入大牢中,沈家老爷病得很重了,李家两名年轻子弟受了几日刑,但这两天已经没再受苦了,只是李家的老太太受惊过度,恐怕熬不了几日。另外还有几家从前追随悼仁太子的大臣,也先后被大理寺以不同的罪名收押。京城内许多人家都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与入狱的人家交往密切或有亲戚关系的,生怕自家也会受了连累。

但那几家大臣在入狱不到两天之后,案卷就和章家一样被转移到了刑部,皇帝在病中下旨,命刑部主审,审案的结果是这些大臣只是犯了点小错误,轻描淡写地被处于降职、罚俸、革职等惩罚,有两个甚至只是降职留用,过几天还升到了更高的位置。

与此同时,大理寺卿和少卿都被都察院查出有贪腐行为,还贪得不少,告到御前,龙颜震怒,干脆利落地沿用先帝时的法令,把他们砍头抄家了,家族子弟的功名官职也都被革除殆尽。大理寺卿的位置很快就有人填补了,但接下来却轮到刑部尚书在下朝途中遭遇疯马,被撞成重伤,只能告病在家,朝中一时为顶替的人选争论不休。朝臣推举一人,皇帝就否决一人,但皇帝属意的人选,却受到朝臣的集体反对,好不容易有了个无可挑剔的人选,这人又在上任前一天晚上忽发疾病,无法上任了。

新任刑部尚书迟迟未能决定下来,章家的案子自然就没法审了。本来大理寺那边已经将沈李两家的案子料理妥当,只等秋后了事的,虽因为主官出事而悬在半途,但判罚是已经出来了。刑部这边有人主张,循沈李案为例处置章家,但反对声音很大。沈李两家的案子是皇上吩咐办的,章家的案子却与他们不相干,若因为三家是姻亲就用同一种判法,必会贻笑大方。

提出这一主张的就是刑部的小主事冯兆北,他是冯家庶子,同时也是宫氏庶妹之夫。听说了这件事后,宫氏先是质疑卢金蝉的话,但狱卒们也含含糊糊地透露了一些消息,她总算相信了这个事实,顿时对妹妹妹夫破口大骂:“小娘养的上不了台面的贱货!亏我平日待他们一向客气,他们居然这般回报我!等我出去了,我一定告诉爹娘,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

对于她的话,明鸾是不屑地撇撇嘴,扭头不去理会,陈氏皱着眉劝她息怒,沈氏则道:“二弟妹,冯兆北在冯家也不过是一介庶子罢了,能顶什么用?教训了他,对冯家丝毫无损。别说冯家了,就算是冯兆北自己,也不会被你这话吓倒的。”

宫氏冷笑道:“大嫂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指望我们宫家会为你出力!如今皇上明摆着是要护着我们,我们迟早要出去的,有了娘家撑腰,就算回了老家日子也不会难过,若是宫家被你利用坏了事,我要靠谁去?!”

沈氏神色不变地移开了视线,继续问卢金蝉:“如今外头都是怎么传的?皇上龙体可安好?太孙…可有消息?”

卢金蝉低声道:“我们哪里知道宫里的消息?只听说皇上病得挺重的,正有意立储,太孙一直没有消息,有人说…可能是已经…”

沈氏愣了愣,很镇定地说:“不可能,太孙一定还平安无事。”又问:“皇上属意立哪位皇子为储?”

卢金蝉摇头:“外头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越王势大,又是嫡长,一定是立他;但也有人说,皇上连着几天都宣了衡王进殿侍疾,还让衡王主持悼仁太子的丧礼,并告察太庙,定是要立衡王;还有人说,皇上一定是谁都不立,就等着找回太孙,直接立太孙为储呢,乱七八糟的,什么说法都有。”

沈氏眉间现出几分焦色:“这可怎么办呢?皇上的病情似乎加重了,可是太孙却迟迟未出现,这样下去…”她显得忧心忡忡。

明鸾没心情去管那些皇帝皇子皇孙的闲事,她现在只关心一点:“刘婶子,你和刘大叔在外头,可曾听说我们家的案子会怎么判么?先前进了刑部大牢的几位大人不是都放出去了?我们是不是也能放出去啊?”

第十八章 探监

更新时间2012-3-18 18:57:13 字数:4496

卢金蝉面露难色,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三姑娘,我真说不准,打听来的消息就没一个信得过的。我们当家的是在大理寺当差,若这案子是在大理寺审,我或许还能打听到些什么,可这里是刑部,我连进来都费了好大功夫,实在没法做得更多了。”

如果他们家现在待的是大理寺,恐怕早就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哪里还能好吃好喝地供着?不过卢金蝉说的也有道理,他们夫妻只是小人物,能打听到这么多消息已经很不容易了。

明鸾便对她道:“不要紧,你给我们带来这么多消息,已经很好了,真的谢谢你。我们家的案子,如果你能打听到些什么,就来告诉我们一声,如果不能,也不要紧,我们再想法子好了。”

卢金蝉立时便红了眼圈:“三姑娘如此体恤下情,真叫我惭愧得紧。夫人死得冤枉,我却帮不上什么忙,真真枉费了夫人对我的恩情…”

陈氏忙道:“金蝉,你不必这样,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若还想帮我们点什么,就到寺里照应一下母亲的后事吧。虽说已经托付了方丈,但我们家如今这样,也不知母亲在寺里会不会受什么委屈。只要你能帮我们看着些,让母亲能平安下葬,便是我们家的恩人了!”

卢金蝉连忙道:“这是当然,原是我该做的。三奶奶放心,前儿我就已经打发我那小子去过寺里了,夫人一切安好,法事也做过了,虽是悄悄儿做的,没惊动外人,但该有的都有。明儿就是夫人入土的日子,我已经叫家里人收拾了香烛纸钱,好生送夫人一程。”

陈氏放下了心,含泪向她道谢,两人又客气了一番。明鸾对卢金蝉的为人很有好感,也笑眯眯地道了谢。宫氏在隔壁牢房听见了,也扭扭捏捏地谢了一句,又托卢金蝉帮她捎个口信娘家人:“你只说是我求爹娘救我就行了,若我娘召你去见,你跟她说,就说是我说的,二老即便不顾着女儿,也请看在外孙子、外孙女的面上,多照应些吧。”

卢金蝉一一应了,又记住了宫氏提供的地址,方才回头问沈氏还有什么吩咐。她已经进来很久了,不能再待下去。

沈氏方才已经考虑了很久,见她来问,便道:“我也没什么可托你的,不外乎打听些消息,若有与我们家相干的,就想法子来告诉一声。若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就只有娘家的几位亲人了。金蝉,我知道你男人是在大理寺当差的,我父亲如今关在大理寺,听说…”她哽咽了,“听说病得很重,我妹妹的日子也不好过,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他们的情形,若是可以,就多照应他们些。我也不敢奢求些什么,只盼着他们在牢里能过得好一点,别受太多苦楚…”

她低声哭了起来,哭得卢金蝉心生不忍:“少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帮忙的。”

卢金蝉答应了帮忙,果然真的做到了。她带着儿女为常氏送了葬,又替宫氏送了信,但宫家没有回信,宫家夫人也没召她面见,只在两天后派了宫氏的奶娘来刑部大牢送了几件换洗衣裳,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卢金蝉还打听到了沈家老爷与李家人的情形,据说沈老爷已经没再受刑了,但是病情日益加重,看起来只是在熬日子而已,更糟糕的是,沈家独生的孙子也生起了病,看症状有点象是天花,很可能是被隔邻牢房的死囚传染的,已经烧了几天,身上开始出红疹了。本来他这样的情形是应该被送到别的牢房里单独囚禁的,但是狱卒们都害怕会受到感染,便由得他在原本的牢房里自生自灭。如今他完全靠家人照料,连每天的食水都是一个瘸腿老卒用长竹竿挑着篮子递过去的。李家人与沈家人本是关在相邻的牢房里,就因为沈家的孙子得了天花,已经完全不跟沈家人说话接触了。

沈氏听了这些消息,真是心如刀割:“这是真的吗?真的是天花?怎会如此?沈家是世宦望族,李家是勋贵之后,他们即便是被关押在大理寺里,也不能与寻常囚犯相比,怎能把他们跟死囚关在一起呢?还是生病的死囚…”她顿了顿,脸色瞬间变得格外吓人,手迅速越过栏杆紧紧抓住了卢金蝉:“难道他们已经被判了…判了…”那两个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

卢金蝉难过地劝她:“少夫人,您想开些吧,事情还没到绝路。如今大理寺有了新主官,正忙着重审一些案子,以免所有错漏呢,李家与沈家的案子本就不算什么大罪,或许会有转机呢?”

转机?沈家人真的能等到转机出现的那一天吗?沈氏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沈君安是她弟弟嫡出的独子,也是沈家目前唯一的孙子,自小聪颖好学,全家人都盼着他将来能象他祖父那样循科举出仕,青出于蓝,光耀门楣,没想到年纪轻轻,就遭遇到这样的大劫难。若是熬不过去,那沈家…

想到这里,沈氏心中对章启的怨念越发深了。若不是章启行事鲁莽,就不会被人捉个正着,连累章沈李三家;若不是章启不知轻重胡乱招供,沈李两家更不会遭此横祸。如今她父亲病危,亲侄感染重疾,与姻亲李家生隙,全都拜章启所赐,她自问一向待他不薄,他怎能这般以怨报德?!

沈氏越哭越伤心,陈氏不忍劝道:“大嫂子,你放宽心吧,金蝉也说了,未必就真的到了绝路,一定会有转机的!”沈氏只是低头痛哭,陈氏再劝,她才哽咽着低低地道:“苍天为何如此不公?我父亲一生清正,对朝廷忠心耿耿,我弟弟虽然学问平平,但也是个出了名的老实人,我侄儿更是从小就乖巧懂事,人人夸赞,他们什么错都没有,为何会遭遇这样的厄运?!”

因为他们沈家有两个自作聪明的女儿啊!

明鸾在一旁腹诽。如果不是沈氏当初诓了章启进宫救人,章启被擒后她又一味向章家人隐瞒实情,事情未必会到这个地步。还有那个太子妃,想要救儿子就救吧,还非要让庶子当替身,都一样是孙子,皇帝哪有不心疼的?现在的沈李两家就是因为这一点才被皇帝厌弃的吧?

不过明鸾懒得落井下石,就叫了卢金蝉一声,转移了话题:“我们家的案子,可有什么新消息没有?”

卢金蝉忙道:“我们当家的正打听呢,也不知算不算是好消息,刑部尚书虽还未定下来,但皇上已经下了旨,命两位侍郎暂代尚书职务,免得耽误公事。刑部已经行文大理寺,命大理寺将章家案子的相关宗卷送过来,同时审决四爷的案子。听得说,四爷的刑罚已经下来了,维持原判不变,还是充军辽东,想必过几日就要起解了。”

这倒也勉强算是个好消息,章家的案子,目前只有两个罪名,一是章启的闯宫,二是常氏的冲撞圣驾,既然章启能维持原判,也就代表皇帝没有迁怒的意思,对章启是有意保全的,只是不知道另一个罪名又会怎么判?

明鸾问:“那祖父呢?当初祖父也被判了充军辽东的,要不要跟着去?”

卢金蝉说:“我们正找人打听呢,等有了准信儿,马上就给奶奶姑娘们报来!”沈氏又请她夫妻二人多照应父亲与侄儿,给他们送些能用的药,卢金蝉面露难色,但还是答应了。

然而,卢金蝉这一走,却迟迟未能再来。过得几日,天气渐冷,宫氏原本还嘀咕着娘家或是卢金蝉会再送几件秋衣来,却久等不至,已经开始埋怨上了。她嘴里不埋怨娘家人,只是一味怪卢金蝉办事不利,陈氏听了都觉得过分,劝她:“她是侍候过母亲的老人,又已经放出去了,哪里还能当成是家里的奴仆一般对待?何况我们家如今落难,她愿意帮忙已是难得,二嫂子就少说两句吧。”

宫氏不服气地道:“我难道还冤枉了她?没有母亲,没有我们家,她也没有今天的好日子,叫她做点小事,也是应当应份的,她没办好,自然是她的错!若换了在我们宫家,这样没用的东西,早就该撵了!”

陈氏不想跟她吵,扭头不理,明鸾冷笑着问:“二伯娘,既然她办事不利,那就别叫她办了。反正宫家多的是能办事的人,都交给他们不是更好?”

宫氏气得双眼圆瞪,指着明鸾就要大骂:“三丫头,你娘是怎么教你的?你就是这样对长辈说话的?!”

明鸾也睁大了双眼跟她比大小:“二伯娘,难道我说的话不对?你不是说刘婶子办不了事,宫家的仆人更能干嘛,我只是顺着你的口风说话呀?难道你是瞎说的?”

宫氏气得跳脚,明鸾施施然看她跳脚。这时狱卒又过来了,有人来探监,不过不是卢金蝉,而是宫氏的妹妹,那位嫁到冯家的小宫氏。

小宫氏一见到宫氏就哭了:“姐姐,才几日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又看向玉翟:“翟丫头也瘦得脱了形,可怜见的。小姨带了参汤来,你们快趁热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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