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怎能不管她的死活?”陈氏黯然道,“她不仁,我们不能不义。我们走了之后,她便留在彭泽休养,还说要等明年开春再与沈李两家的人一道南下呢,可如今水仙庵疫情爆发,若真有个好歹,你大哥哥大姐姐便可怜了…”

明鸾好想翻白眼,那两位便宜堂哥堂姐,最初给她的印象挺好的,可也就只有那一面而已。现在隔的时日长了,回想起来,她都快把元凤的长相忘了,哪里还有半 分情谊在?她道:“母亲操心的也太多了,咱们是亲身经历过的,心知肚明。水仙庵哪里还有什么疫情?既然有,那一定是沈家人搞出来的!如果大伯娘因此受了连 累,那也是他们自找的,如果说大哥大姐可怜,那二哥二姐可不可怜?四弟四妹可不可怜?要我说,大哥大姐已经很幸福了,现在是我们比较可怜呢!”

陈氏长长地叹了口气:“这种事哪有这么比较的?罢了,水仙庵离我们已经很远了,我们且顾着眼前的事吧,明儿还要爬山呢,你赶紧回去睡觉!”

一夜安睡,章家众人养精蓄锐,第二日早起,便开始了爬山之旅。

大庾岭在章家众人看来,颇为高耸,可明鸾看着也就是一般高而已,一路上山都有驿道,用灰白乱石铺就,虽不算平稳,倒还算宽敞。驿道两旁的山壁仿佛被无数斧头胡乱劈过似的,岭巆嶙峋,倒是道旁种了不少梅树,虽然花时未到,却也是不错的景致。

越往山上走,这梅树便越见越多,眼看接近关口时,竟有漫山遍野之势。章家父子三人带着刑具,走山路颇为辛苦,差役们有心优容,特地放慢了速度,章寂犹可,章放、章敞二人习文多年,竟起了赏景的心思,开始讨论再过一两个月后,这山上的梅花会是何等景致。

驿道上来往行人不少,周合也不再避着人,命伙计押着货物马车随行在后,自己带了个小厮赶上前来与章家人同行,还为他们介绍起这“梅岭”的典故。原来这大 庾岭又有梅岭的别名,北宋时有诗人见岭上无梅,就命人在道旁植梅,好让此地名副其实。后来这么做的人越来越多,这梅岭上的梅花也就越来越多,渐渐的竟成了 一大名景,连南安、南雄两地官府也每年在此植梅,到了隆冬时节,这梅岭上的梅花开放,漫山遍野,宛如彩云。因岭南岭北时间有差,花期可延绵四月之久,蔚为 奇观。

周合还笑道:“往来此地的许多诗人墨客留下了不少咏梅的名篇,其中有一首被誉为‘岭南第一韵’,相传是为此地所写的最早的一首诗,乃是吴国时陆凯的《赠范晔》: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明鸾“啊”了一声:“这后面两句,我是听过的!”

周合呵呵笑着抚须:“好,鸾姐儿果然聪慧,小小年纪就记得诗词了。”

章敞却轻声训斥女儿:“小孩子家家懂得什么诗?还不回后头去?”自己却凑近了周合与他说话。以往他只当妻子娘家这位使者是半个下人,又是商贾,除了面上的客气话,不大乐意与对方交谈,没想到竟是位雅人,倒是可以多聊几句。

明鸾见他们二人谈起了诗,章放偶尔还会插两句嘴,便撇了撇嘴,回到陈氏身边:“瞧父亲那得意样儿。”

陈氏抿嘴一笑:“他喜欢这些个,难得有高兴的时候,你何必插进去?你爱与周叔说话,什么时候说不行?偏在这时候说?你哪里懂得什么诗呢?”

明鸾呲了呲牙,谁说她不懂?梅花诗她也是背过不少的,只不清楚典故而已。她眼珠子一转,便拉住陈氏的袖子:“母亲是陈家的女儿,想必也是饱读诗书的,给我讲讲这里的典故吧?”

“我自小在闺中长大,能知道什么本地典故?”陈氏面露难色,喘了几口气,微微露出欢愉之色,“你要是喜欢,我便背几首诗给你听。艰辛旅途中,能有这样的 景致,真好。梅花南北路,风雨湿征衣。出岭谁同出,归乡如不归。昔日南宋文相也曾在此作梅花诗明志,梅花傲雪凌霜,非一般花卉可比。鸾姐儿,你要好好看一 看它。”

明鸾听得似懂非懂,只胡乱点了头。陈氏便慢慢背了几首有名的梅花诗给她听,诗有几首听着挺耳熟的,作者倒是个个都大名鼎鼎,从张九龄、苏轼到文天祥,让明鸾听得肃然起敬,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是个有名的地方。

这一路谈诗,一路赏景,一路苦行,过得半日,便已来到了关口。有官差在此把守,收取往来税金,查问行人。章家一行顺利过了关,便到了岭南。驿道开始往下走,陈氏的脚步渐重,明鸾扶了她一把,自己也觉得双腿象灌了铅似的,快要抬不起来了。

周合仿若无意地扫视过身后的女眷们,对左四笑道:“左兄,前头有处休憩之地,不妨过去小歇片刻?难得来这里一趟,好歹要赏一赏梅花景。”

左四等差役俱是粗人,哪里有这闲心?不过人人心知他邀请的其实不是自己,而是章家众人,便打着哈哈应了,随他到了前方一处小平台处,果然有几块平整的大 石卧在路旁,有人卸了货担坐在上头休息。周合身边的小厮走了上去,与那人耳语几句,不知塞了什么东西给那人,那人便挑着担子走了,接着小厮又将几块大石表 面都拭净,请周合上座。

周合客气地请左四先坐,左四让了几让,便坐了,官差们跟周合说说笑笑,周合又命人取来茶水点心与众人分享,一片和乐融融。路人见了都露出羡慕之意,却没几个人留意到,商队的伙计早已悄悄在避人处摆开马扎等物,请章家众人坐下休息。

明鸾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茶水,又啃了半块饼,揉了揉双腿,才觉得舒服了些。抬头望向四周,只觉得有股怡人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闻了又闻,却又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便问陈氏:“这是什么香呀?”

陈氏愣了愣,笑道:“这一路你都瞧见了,还问是什么香?从前在家里的花园,不是也种了梅花么?”

明鸾眨了眨眼:“是梅花香?可现在不是梅花开的时候呀?方才一路走来,梅树上连花苞都没有呢!”

“岭南岭北气候本就不同,你没发觉么?过关之后,可比方才暖和多了。”

明鸾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什么,跳了起来,往驿道前方多走了几步,只见山道一转,便有一大片红云扑面而来,漫山遍野,俱是粉粉白白的梅花,开得正艳。

“哈哈——”明鸾脸上露出了笑容,心情忽然变得明朗起来。

第五十五章 抵达

梅岭上以关口为界线,岭南岭北,气候大变,景致也大有不同。明鸾穿行在香雪海中,闻着扑鼻的梅香,心情变得越来越好。

这一处梅岭,不但挡住了来自北方的寒风,造就了岭南的温暖,更让人觉得,它分隔开了两个世界,仿佛连京城朝廷那些纷纷扰扰的烦心之事,也一并被挡在岭北了。

既然梅岭的这一边已是另一个天地,她又何必哀声叹气,束手束脚?她就不信,凭自己的本事,不能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闯出一片天来!

章家人休息了一会儿,又再度赶路。下山总比上山要轻松些,只是刑具沉重,又是走在山道上,为安全起见,速度就快不起来,却也比上山时好受多了。周合落在队伍后面,让伙计将文虎接过去照应,又让人来前头问陈氏,要不要让玉翟与明鸾也到后面坐马车?虽然只是运货的马车,好歹不用自己走,两条腿也能歇了歇。

明鸾倒是无可无不可的,这驿道是用山石铺成,一般的货运马车没有减震装置,走在这种路上颠簸得紧,坐车未必舒服,还不如走呢。宫氏则大力怂恿女儿应下,甚至还想跟女儿一道去,被章放小声训斥两句,便板着脸不说话。玉翟也犯了倔脾气,死活不肯跟伙计走。

陈氏见状便有些为难,玉翟不去,明鸾身为妹妹,就不好独去了。明鸾瞥了她一眼,对伙计道:“不要紧的,这驿道又不算险峻,我好好走,不会有问题,还能顺便赏景呢,你们把三弟照顾好就行了。”伙计看向周合,周合略一沉吟便点了头,两人带着文虎往后走。

陈氏有些脸红,小声对明鸾道:“若是你觉得累了,跟母亲说一声,母亲来背你吧?”

“用不着!”明鸾扭开头,闭眼深深吸一口花香,“我身体好着呢,这个把月在船上我也没少运动身体,腿脚比你都利索!”

陈氏哪里肯信:“鸾姐儿…”话只开了个头,宫氏便从旁边插进两句冷言冷语:“三弟妹真是心疼闺女啊,实在对不住,我们二丫头连累三丫头了,三弟妹可别见怪!”

陈氏只能勉强笑道:“二嫂说什么呢?一家人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之说?”

宫氏还要再开口,章放不耐烦地回头骂道:“行了行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胡闹!三弟妹哪里对不住你了?若不是她,你以为有现在的好日子过?!”说得宫氏一脸讪讪地低了头。

陈氏忙打圆场:“二伯言重了…”话还没说完,便察觉女儿在扯自己的袖子:“什么事?”

明鸾很想劈开她脑子看看她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明明是人家理亏,怎么她总表现出一副心虚样儿?!只是这里人来人往的,明鸾没兴趣当着外人教母,便笑了笑,扯开话题:“方才在岭北时,母亲给我说了好些诗,这里的景致比那边更好,不如母亲再给我说几首吧?”又顺道叫上章敞:“父亲最爱作诗了,可得了好句?”

众人都笑了,王老实一脸不解地问她:“章家三丫头,你是怎么了?走山路也不累?还要做什么诗啊干的?”众人听了笑得更欢。

章敞苦笑道:“三丫头也不知是怎么了,从前也不见她对诗词一道感兴趣,今儿倒起了兴致。”

章寂也回头问孙女:“三丫头莫不是叫老周那一番说辞给激出了好学之心吧?”

明鸾白了他们一眼:“哪有这么复杂?做诗不就是讲究个有感而发吗?我瞧这片梅花景致好,倒是很想做首诗来吟诵一番,可是我肚子里墨水不够,想不出句子来,只好求父亲了。”

章敞发愁地道:“这会子闹哄哄的,又有这么多人来来往往,我们也要赶路,便是有好景致,又哪里有闲心作诗?”

“非也,非也。”明鸾摇头晃脑地道,“这里不是梅岭么?长的都是梅花。大冷天的,别的花儿都不敢开了,只有它敢开,所以世人都说梅花有风骨,不惧寒风摧残。咱们做人也要学它的,辛苦怕什么?困境怕什么?日子还是一样要过的,为什么要整天愁眉苦脸?苦中作乐也无不可。所以我觉得,这里的梅花开得越好,咱们就该越高兴才是,它们可是我们的好榜样呢!”

章寂笑道:“这话说得有些意思了。”章放也笑着点头:“果然有些意思,只是说得略嫌有些粗,不够文雅。想想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路过此地,都为梅花风骨感动,也为此留下了无数诗篇,可惜咱们一家今日从此过,留下的却是这么一番大白话。”

明鸾见他嫌自己的话白,有些不乐意了:“想要文雅些,还不容易么?”绞尽脑汁想了想:“我有两句了,叫做…呃…我劝阿爷重抖擞,一路梅花一路诗!”

众人听了都是一愣,接着王老实咂巴咂巴嘴,说了句:“还挺好听。”章家人便哄然大笑起来。章寂更是一边笑一边道:“果然不错,够直白,不象你老子他们叽叽哼哼的,说的话叫人听不明白。”章敞却摇头道:“前一句就是大白话,后面那句是现学现卖的。这算什么诗?打油诗都算不上!”

明鸾斜了他一眼:“就算是打油诗,那也是诗啊,好歹有两句了。咱往后在这梅岭上也算是留下了一灿烂的篇章!”

章家人又笑了,连跟在后头的周合听说了,也笑个不停。

他们一行人又笑又闹的,别的路人都觉得惊讶不已,有一个坐在路旁的老者便说了句话,声音有些大,只是听他口音,应是粤地人,说的是广府话。章家人没一个听得出来,只是察觉他是在对自己一家说话,便停下了脚步。

明鸾在现代实习的时候,曾经在一个香港主管手下做了三个月办公室小妹,帮着做些端茶倒水送文件点餐的杂活,倒是勉强能听懂粤语,只不会说。咋一听到那老者的话,她还没反应过来,只停下了脚步,直愣愣地转头望过去。

坐在那老者身边的一位中年人便用官话解释道:“这位老先生方才说,在这条驿道上来往多年,流放的犯人也见过不少了,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乐呵呵赶路的,实在是难得。”

章寂见这中年人仪表颇为不俗,虽然只穿着半旧青袍,却别有一番气度,猜想他不是寻常人,便微笑着向对方点头示好,又向老者行同样的礼:“流放的路途虽苦,但正如小儿女所说,不妨苦中作乐,日子也好过些。”

老者笑着点点头,倒是没再说什么。反倒是那青衣中年人走过来道:“方才听见这位小姑娘说的‘一路梅花一路诗’,倒有些意思,小小年纪,情怀不俗啊!”

章寂哈哈笑道:“这是我小孙女儿,素来顽皮,打扰了先生休息,还请勿怪。”

明鸾也是补习过古代礼仪的,见状便乖觉地上前一礼:“叫先生见笑了。”

中年人笑呵呵地摆手:“客气,客气。”

他请章家人一道过去在梅树下歇息片刻,章寂便去问左四的意思,左四想了想,离方才休息也有小半个时辰了,略歇歇脚也好,便应了,由得章家人各自散开坐下,章寂便与那中年人说了一会儿话。

原来那人姓柳,名叫柳信文,是新任的广东德庆州同知,刚刚接到任命,带着儿子与家人正要前往德庆赴任,才会路过此地。章寂与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儿子一手拿着一束梅花跑了回来,脸蛋红扑扑的,见了章家等人便有些不好意思,忙将梅花往背后一藏,小步挪到父亲身后。

柳信文笑着向章寂介绍儿子:“这是小儿柳璋,都十四岁了,还象个孩子似的爱玩爱闹,倒叫侯爷见笑了。”

章寂打量了那少年几眼,见他眉清目秀的,衬着一身裘衣,如同王孙公子一般俊朗,便夸了几句,只是夸完之后,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大孙子。文龙跟这少年年纪相仿,章家未出事时,也是乖巧讨人喜欢的孩子,如今却流落在外,不知几时才有再相见之日,他心里不由得难过起来。

宫氏则直接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儿子,眼圈当即就红了。玉翟连忙递了手帕过去。

她这里一动,柳璋便察觉了,有些好奇地望了过来。玉翟发现他在看自己,脸一下涨红了,转开脸不让他看。柳璋反而更加好奇,便盯着看个不停,直到父亲轻咳一声,才发现自己失礼了,脸又是一红,低下头来。

这只是驿道上发生的一点小插曲,柳章两家人聊了一会儿,又结伴下山,到得山脚下后,便相互告别,柳家去寻客店,章家继续往前赶路,直到太阳西下,方才在周合事先派人来安排好的住处落脚。

第二天早起,章家人继续赶路,他们到了南雄府后,休养生息了几日,再坐上周合安排的小船沿浈水南下,到韶关转入北江,一路驶向广州。

他们到达广州那天,已经是十一月中旬,天灰蒙蒙的,风里夹着雨丝,打在身上格外阴寒。周合不方便与他们同行进城,下了船后与左四等人约好了晚上在城里的商铺会面,便与他们分开了。左四等差役带着章家人入城,直奔府衙,将公文交了上去。

此时已经将近腊月,广州府衙里的官员已经在盼望过年封衙了,大多数公务都是师爷协理,忽然来了这么一桩公务,那师爷倒有些吃惊:“足足三千里路呢!我还当你们要到明年开春才来,前儿才收到文书,说沈李两家犯人因路上遇疾,要原地收监的,不想你们现在就到了。”

左四自然不会将实情相告,便只说:“我们押送的这一批犯人运气好些,病早就好了,我们担心会误了公事,便赶早将人送了来,倒不知别人如何。”

“这如何是好?”那师爷有些烦恼,“我听说你们有可能耽误路程,便把别的犯人先拨到原先缺人的卫所去了,如今章家人忽然来了,又要分派到哪里去呢?”

左四哪里顾得上这些?便说:“您先把人收下吧,分派的事过后再说。”那师爷犹豫了一下,便给他们签了,又命人带了章家父子三人上来,想了想,道:“先把板子打了吧,打完以后暂时收押,待我报上知府大人,再决定他们的去处。”

明鸾跟着女眷们站在府衙外头等消息,等了许久也没个信出来,身上冷得不行,过了一会儿,张八斤才领了个衙役出来,对她们道:“人被领去打板子了,四十板子,放心,咱都说好了的,不会打重。”

宫氏与陈氏听得脸都白了:“怎么要打板子?!”

“流放来的犯人,都要经这么一出,老规矩了。”张八斤指了指那衙役,“这位王老哥会带你们去寻地方住下,你们先安顿好再说,慢慢等消息吧。”

宫氏与陈氏惶惶然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听得张八斤这么说了,便只得随着那衙役走了,也不知拐了几道弯,经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处巷口,瞧着里面住的人家不少,过道旁还有孩子在玩耍。那衙役领着她们来到一处破烂的宅子门前,推开门,将钥匙塞给了陈氏,用不咸不淡的官话道:“就是这里,已经付过十天租金了,你们暂时住着,有事会叫你们。”说完就走了。

章家女眷们带着孩子站在那破旧不堪的小院当中,面面相觑,都是一脸茫然。

良久,宫氏首先开口:“这…这叫人怎么住?要不咱们去寻周掌柜吧?”

陈氏咬了咬唇:“方才来时…也没仔细看清楚道路,我…我不知道周叔的铺子在哪儿…”

宫氏诧异:“那不是你娘家的铺子么?你怎能不知道在哪儿?!”

陈氏面露愧色,明鸾翻了个白眼,站出来道:“现在去找铺子,来不及了,咱们先回府衙打听消息再说,兴许能遇上周叔!”

“府衙?”宫氏与陈氏对视一眼,后者有些犹豫:“可我也不认得路了。”

明鸾抚额,这些女人果然靠不住:“我认得,我去!”

第五十六章 柴刀

明鸾记得方才在巷口往前看时,望见前方路口的牌坊上头刻有“高第”两个字,便猜想那里大概是高第街。

广州高第街名声可不小,她在现代时没少听老妈说起以前去广州出差,在高第街买了多少又便宜又漂亮的衣服,还是港台设计。那年高考结束后的暑假,父母带她去广州玩,又往那里去买衣服,结果没想到那地方已经变成了专门市场,最后只给一家三口各买了一套春秋睡衣,给她买了两条皮带,倒也称得上物美价廉。

广州的政治中心据说几百上千年都没变过,高第街离广州市政府不算远,虽然道路、街区跟她所认识的不大一样,但大体方向是不会变的。明鸾方才一路走来,也大概记了一下沿路的建筑标识,对能不能走回府衙,多少有些把握。再说,就算不记得路了,不是还能问人么?她自入粤后便用心留意船家的口音,粤语水平比穿越前已经有了大大的进步,简单的对话还难不倒她。

然而,明鸾有信心,有胆量,却不代表其他人同样有信心,有胆量。

陈氏被她的打算吓了一大跳:“这如何使得?你这么小的年纪,又是女孩儿,怎能独自出门呢?更别说这里距府衙如此遥远,你又不认得路,万一路上走失了可怎么好?”

明鸾道:“三千里地都走过来了,这点路算什么?我要是不认得路,可以问人啊!”

“不行不行!”陈氏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找谁问路去?万一遇上个拐子怎么办?”

“我又不是傻子,怎会叫拐子拐了去?”明鸾有些不耐烦了,“你要是不放心,就陪我一道去好了。”她一边说一边翻找着包袱,寻了几瓶药出来。

陈氏正在思考同去的可能,见她这番动作,有些不解:“你在做什么?”

“治棒疮的药。”明鸾答道,“既然要去府衙,就顺便去看看祖父他们。他们挨了板子,上了药也能好得快些。”

陈氏被她提醒了,连忙找了两块干净的手帕,几件章家父子的衣裳,寻块布包起来,将明鸾找的药瓶一并塞进去,想了想,又添了一瓶人参养荣丸:“我也你一道去吧,总比你一个孩子独个儿出门强。”

宫氏却惊慌地扯住她的袖子:“三弟妹,你也要走吗?别走,要走我们一起走,别留我在这儿!”

陈氏忙安抚她道:“二嫂子别怕,我们去去就来,你带着孩子留在这里,将地方略加打扫,不然晚上没法住。有周姨娘给你做伴,不要紧的。”

“不行不行!”宫氏瞥了瞥周围破损的土砖墙,还有挂着把生锈大铁锁的破烂木门,门外头有几个不知来历的男人在探头朝院里张望,她心里实在没底:“也不知那衙役给我们寻了什么地方,屋子破旧住不得人不说,周围还有这许多不三不四的人,我们几个女流在此,已是胆战心惊了,若三弟妹还要带了三丫头出去,叫我怎么办?周姨娘病得半死不活的,重一点的活都干不了,玉翟与虎哥儿又小,若那些人闯进来,我一个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陈氏面露难色,宫氏的话也有道理,可若任由女儿独自出门,她是万万放不下心的。

明鸾见她犹豫,有些不耐烦:“好了,我去就行了。这里离府衙才有多远?一路上都是大道,又有许多行人。我瞧外头那些也未必全是坏人,就算真是坏人,要干坏事也得等天黑呀?趁如今天色还不算晚,我赶紧去府衙,好运的话说不定还能碰上张大叔他们呢。”

上一章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