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自己的双手,看了看,转向崔柏泉:“小泉哥,你能明白吗?如果我天天都把时间花在将自己训练成大家闺秀的课程里,我还哪里有空去挣钱呢?我是个不爱做梦的人,我也不明白,父亲母亲从前也不爱做梦的,如今怎么忽然做起白日梦来?”
崔柏泉双眼直视她:“明鸾,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们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前些日子你们家不是有客人来吗?你还说他带来了外头的消息?”
“你是说周爷爷?”明鸾想了想的,摇摇头,“如果周爷爷真的有了确切消息,知道我们家有可能脱罪,他一定会跟我们说的,至少会跟祖父说。可我父母刚开始让我学礼仪时,祖父还反对过呢,是二伯父不知跟他说了些什么话,他才没再管了。我不相信真会有什么转机,如今这位皇帝登基才几年?听说现在天下也不是很太平,他就算要扮大方,扮仁君,赦免我们,少说也要等上十年八年,等他把皇位坐稳了,所有反对势力都清除了,世人已经把他做过的事都淡忘了,才会放过我们呢。如果我父母和二伯父他们真的为了被赦免后的生活,那么早就开始做准备,那就太傻了。他们又不知道这是几年后才会发生的事,难道就为了一个不知几时才实现的未来,忽视了现在的生活吗?”
“他们未必就会忽视了现在的生活。”崔柏泉道,“你们家跟人合伙建柑园,不是一直很顺利么?如今果树苗都已经种好了,鸡鸭已经放养了半个月,菜园子也辟出来了。他们只是想让你学得斯文些,但该做的事还是会做的。”他犹豫了一下,“你别总把他们想得太糊涂,其实他们…也是为了你好罢了,怕真到了那一日,你不习惯大家闺秀的生活,会在人前出丑,那就耽误你的前程了。”
明鸾愣了愣,心下一想,勉强承认自己有点上火,看事不够冷静,但她还是不赞成父母的做法:“他们要做的事是他们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我说过了,他们要我学的,我会学,但要我平时也象个大家闺秀千金小姐一样说话做事,我办不到!一个人要如何行事,如何工作,如何生活,是跟周围的环境分不开的,脱离了所处环境的常理,那就变态了。我不想成为二姐那样的悲剧形象,所以…我还是会继续村姑下去!”
崔柏泉认真的看着她:“虽然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很好,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还未许人的时候,就重新当回大家闺秀,你不怕因为这样被人笑话吗?”
明鸾不以为然:“到时候再说吧,我们要是真能回去,路上还有很长时间呢,足够我练习的了。我又不用真的表现得高贵大方,如果那些亲朋故旧指望我们这些刚刚流放回去的女孩子象公主一样仪态万千,那就是故意刁难了。何况我也不认为,将来回去了,真会有什么高门大户看中我们姐妹。当初章家有难时,连至亲都弃之不顾,除了常家与陈家,没人愿意伸出援手,就冲这个,他们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他们呢!”
崔柏泉抿抿嘴:“你真看不上他们?那都是非一般的富贵人家,若你能嫁到那等人家做媳妇,章家就更有底气了。就算你不愿意,你家里人也会愿意的。”
明鸾撇撇嘴:“有啥底气?这种事要看人品,人品不好的,再牛逼的姻亲也不管用,我家里人要是逼我,我就拿临国公府、宫家和林家的例子来驳他们!行了,我们明明镰说我父母要我学礼仪的事,你怎么转啊转的转到我将来的婚姻上去了?我先前不是说了么?这都是虚无缥缈的事,我不做白日梦,与其担心将来不象个大家闺秀叫婆家嫌弃,我还不如多挣点银子傍身呢!”
崔柏泉轻咳一声:“好吧,是我错了。那你说说看你打算怎么挣银子呢?”
明鸾说起这个话题,就兴奋起来:“我跟你说,上回端午时我们家的人不是进城赶集去了吗?我在集市上发现一点情况,后来又找机会进城赶了两回集,终于叫我总结出来了!”
崔柏泉挑挑眉:“你总结出什么了?”
“集市上卖的东西,卖得最好的只有两大类!”明鸾握拳,“一是实用型的日用品,象锅碗瓢盆、茶具食具、篮子竹篓、针线布头之类的二是各种便宜美味的小吃!其他的东西都不如这两类卖得好!”
崔柏泉皱皱眉:“所以呢?”
“所以,以前我想的卖针线、做衣服、卖药材、卖瓜菜什么的都不大实际!”明鸾道,“药材和瓜菜只需要找到固定的客户就行了。针线类的,其实买的人并不多,因为有钱的大户人家都是自己做针线,又或是找固定的绣庄绣娘,穷家小户只会买针线布头自己做。
一副绣品,花上十天半月才做好,有可能要花上一两个月才卖得出去!在德庆,这门生意是做不过的!”
崔柏泉有些迟疑:“你想转卖…实用型的日…日用品,还是卖小吃?”
“两种都行!”明鸾看着他道,“咱们山上有的是竹子,编些笼子啊,篮子啊,背篓啊,只要够实惠,手艺过关,再比别人精致一点点,就不怕卖不掉,复杂一点的还可以研究一下竹凳、竹椅、竹箱的编法,在夏天一定很好卖;至于小吃,咱们也可以研究研究,我平时给你摊的鸡蛋饼什么的,你不是很爱吃吗?夏天熬的酸梅汤,冬天做的酒酿鸡蛋,都是成本低又好吃的东西。你说要是咱们开的价钱低一点,生意会不会好?”
崔柏泉微微一笑:“不一定只做这些,我上回跟军汉大叔学做竹篙粉,大叔说我学得不错,再来也可以卖粥。每日一早一晚,都有人卖的,我在城里过夜,清早起来总是在街上买现成的早点,看到摆摊的人生意不错呢。”
“是吧是吧?”明鸾见他同意了自己的看法,双眼都在发亮,“我们还可以做生滚粥!事先准备好鱼片什么的,反正西江里头多的是鱼,再花点钱买肉就行了,青菜我自家就有!”啊啊——要是能找到合适的小砂锅,她还可以弄出河鲜砂锅粥来呢!
崔柏泉旋即又担心:“九市人少,未必能做得起来,除非到德庆城去。”
明鸾拍了拍他的肩:“你不是说,近日因为我们家参与建柑园的事,有一些军户眼红咱们这林场看守的差使,想要顶你的缺吗?让他们顶去!你可以腾出手,转行到卖早点或日用杂货贩子这两种很有前途的职业上来。”
崔柏泉失笑,低头想了想,又抬眼看她:“我可以做,但是…你会帮我吗?不仅仅是给我供货,还要真真正正地帮我把生意撑起来?”
“那当然没问题啦!”明鸾大力拍了他的后背一记,笑得双眼眯眯,“不仅仅是帮你哦,这是咱们合伙做的生意,是咱们自己的事业
“真的?”崔柏泉歪着头看她,“你不怕家里人反对?你们家的事就够多的了。”
明鸾一摆手:“没事儿,现在大事都上了轨道,柑园有的是人打理,我祖父负责照看鸭子,菜田也让周姨娘包了,我只要时不时帮着照看就好,正有空呢。与其闲在家里被逼着学礼仪,我还不如跟你合伙做生意!”她伸出右掌,双眼亮晶晶地:“那咱们就说定了?”
崔柏泉看着她的手掌,迟疑了一下,伸出右掌轻轻拍了上去:“好,说定了。”
“万岁!”明鸾笑着蹦了起来,“既然合作双方达成了初步协议,为了庆祝,咱们今天弄点好吃的吧?”
崔柏泉笑了:“你想吃什么?”
明鸾想了想,双掌一合:“这时节,山上最多新鲜蘑菇,咱们采一堆回去烧着吃吧?如果能抓到一只野鸡就好了,香喷喷的野鸡炖蘑菇…”她露出陶醉的表情,“一定很香!”
崔柏泉哑然失笑,爽快地答应了:“好,就依你,咱们今天就吃野鸡炖蘑菇了!”
两人高高兴兴地寻蘑菇去了,他们都在这山上混熟了,知道哪里能采到好吃的蘑菇。没走多远,明鸾就眼尖地发现前方不远处一株被雷劈断了的大树的树干下方有一大片草菇,顿时便高兴地奔了过去。
只是她才靠近那处树干,便看到一个黑影从左前方也朝那边奔去,她抬头一看,不由得呆了呆。
那是个十二三岁的苹果脸小姑娘,穿着少数民族服装,斜挎着绣花蓝布包,若她没有认错的话,应该是瑶族人。
第十二章 月月
明鸾跟那苹果脸小姑娘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半日,两人都没想到会在这深山中遇上陌生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明鸾先醒过神来,眨了眨眼:“你…你是哪儿来的啊?”记得象牙山周边并没有瑶民居住啊。
那小姑娘却露出警惕的神色,退后两步,没有吭声,双眼直盯着明鸾身后。
明鸾一回头,发现是崔柏泉跟了上来,只见他一脸严肃,同样警惕地盯着那瑶族小姑娘,伸手拉明鸾:“别过去!离她远些!”
明鸾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没事,她不象是坏人,兴许只是路过,误打误撞上山来的。”
崔柏泉眼中露出不赞成的神色,压低了声音:“她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你小心些,天知道他们会不会伤害你?”明鸾朝他眨眨眼:“放心,我会看着办的。”示意他不要插手,又回过身面对那小姑娘,往前走了一步,露出无害的好奇神色:“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你瞧,我只不过是个比你还要小的小孩而已。我只是奇怪,这山脚下没有瑶民,你是哪儿来的呢?是城里过来的吗?”
小姑娘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吭声,只是看到崔柏泉没有拿出别在腰后的柴刀,除了盯着自己外也没有其他动作,警惕的神色便和缓了几分。
明鸾继续问:“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你懂说汉人的话不?”
小姑娘总算开口了:“我能听懂。”发音有些奇怪,但吐字还算清晰。
能沟通就好。明鸾笑了:“你能听懂汉人的话,那可真了不起。你几岁了?我今年十岁,叫章明鸾,文章的章,明白的明,鸾凤的鸾,就是能把文章写得明白的小鸟的意思。你叫什么呀?”
小姑娘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又微微红了红,大概是觉得自己居然对个十岁的小女孩如此提防,实在丢脸,便有些腼腆地答道:“我叫盘月月,就是月亮的意思。我今年十三岁了,比你大。”
“那你就是姐姐了?”明鸾笑道,“那我叫你什么好呢?月月姐?”上天保佑幸好是月月而不是小月月,不然叫她情何以堪?
盘月月有些不好意思,眉眼弯了弯:“叫我月月吧。你…你怎么在山上?”
明鸾答道:“我们家就住在山脚下,常常上山来玩的。昨天下了大雨,我就上来找找看,有没有好吃的蘑菇。”她给盘月月看了看篮子里的果子,又指了指前头的草菇。
盘月月只看了果子一眼就说:“这个不好吃的,很酸,等下个月再摘就甜了。”
明鸾点头:“是啊,我也觉得可能是摘得太早了,这不才到七月中嘛…”她看了看盘月月的背包:“你的包绣得真好看,是你自己做的?”
盘月月摇摇头,低头摸摸包上的绣花:“包是我阿姐做的我阿妈挑的花。”
明鸾又走近了两步,看得清楚些了,有些艳羡地道:“这花很好看呀,瞧着象是十字绣。”接着又解释:“就是用十字打叉叉的形式绣的花,你这个颜色很鲜艳呢,花型也好看。”
盘月月听得半懂不懂,还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挑花。”
原来瑶族的挑花跟十字绣差不多吗?明鸾抛开这个问题,再继续道:“我曾经在城里赶集的时候见过你们瑶民卖的绣品就象这个挑花一样但是人家卖的都不如你这个好看。”
盘月月有些自豪地仰起头:“我阿妈的挑花最好,全部落的人没一个比得上!”
原来真是瑶民!而且还是整个部落聚居不是零散的。
明鸾心里有了结论,便指向那片草菇:“你也要采这个?我们分了吧?你打算怎么做?”
盘月月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这个好吃的,可以做菜。”两人便隔着七八尺远,对面蹲下,开始动手采那些草菇。明鸾留意到盘月月的腰间插着把小刀,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刚才没有粗心地跟人起冲突。
崔柏泉在离她们不到两丈的地方吞了吞口水,他刚才真是叫明鸾吓了一跳,眼见着情势和缓下来,他也不由得开始疑惑:山上怎会有瑶民?难道是看守另外几个方向的军户没注意,把人放上来了吗?
明鸾一边采菇,还一边跟那盘月月搭话,告诉她草菇可以吃,但有些蘑菇是不能吃的,特别是看起来非常鲜艳漂亮的那种。盘月月的表情更加放松了,还笑着点头说:“是不能吃的,碰一碰,会变色,有毒的,吃了肚子疼,会死人。”
明鸾点点头,又跟她交流起蘑菇的各种美食做法,还从挎包里拿出自己做的盐水煮鸡蛋跟她分享。盘月月听得很认真,鸡蛋也吃得香,还介绍了她喜欢的几种美食,当中有些词汇她不懂得用汉语说,就用双手比划了半日,明鸾也只能听个半懂,有些咋舌于她所说的用虫子做的极美味的菜,只当自己是理解错了。
等到那片草菇被她俩瓜分完毕之后,两个小姑娘已经成了朋友。明鸾亲亲热热地再度问起先前的问题:“你住在哪儿呢?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要是能早些认识你就好了。”
盘月月这回没有提防:“我们从别的地方来,原本是在封川,你知道吧?”
明鸾不知道,崔柏泉在后面进行解说:“就在德庆西北面,有不少瑶民聚居。”(注:今封开)
盘月月看了他一眼,对他的态度又和缓了些,继续道:“我十岁的时候,我阿爷跟瑶首吵架了,阿爷带着我们几家人来了德庆,在官圩北边,你知道不?”
这个明鸾倒是知道,官圩是贡柑的主要产地之一。
“那后来呢?你怎么会过来?”她问,心里在怀疑,莫非是因为九市也种起了贡柑,所以官圩人来侦察了?
盘月月有些黯然地道:“狗官不好,他要我们交税,很多很多税还要赵家阿姐嫁他,赵家阿姐不肯,跳河死了。赵家要跟狗官拼命,可是狗官有很多人,我们打不过,只好逃走。”说完她觉得有些不安声音也小了下去:“我们是路过这里…”
从官圩逃到九市,这路途可不近,明鸾想的是不知哪个狗官这么可恶,崔柏泉想的却是他们究竟有多少人,又是怎么逃过来的呢?一路上难道就没一个官府的人发现吗?
明鸾又问她:“你们打算怎么办?”盘月月摇摇头:“不知道。我们想找个地方停下来,可是又怕官府,想回山上住,又怕吃不饱…”
明鸾知道近年来有不少瑶民离开深山老林,来到平地上生活学习种田,与汉人及其他少数民族杂居。她刚到德庆的时候,还能听到各地有零星瑶乱的传言,但这两年,就连知州衙门所在的德庆城都有瑶民光明正大地出现做小生意了可见目前朝廷对瑶民还是以安抚为主的。能够过上安稳的生活,自然比留在山上过刀耕火种的日子强。
于是她便道:“能够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种田维生,自然更好一点,如果怕官府不好,就找个有好官的地方好了。但是你们如果想住回山上,这里未必是个好选择,这山上有官府的林场是有看守的不许人在山上生火,怕把树都烧了呢。”
“那怎么办?”盘月月有些无措,“我们走得很辛苦的。”
明鸾正要回答,却忽然听到一声大喝,一个人影冲了过来,飞快地拉开了盘月月,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身穿蓝黑色服饰的瑶族男子,身材高大,肤色黝黑,背着弓,手里还拿着镰刀,面带警惕,不知对盘月月说了些什么,两只眼睛一直盯着明鸾与崔柏泉看。崔柏泉担心明鸾,连忙跑了过来,将明鸾拉退几步。
盘月月有些慌张地跟那男子说话,但那男子却显得十分激动,甚至还从腰后的箭筒里抽了支箭出来搭在弓上。明鸾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却能看懂他们的肢体语言,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喂…我们不是坏人啊,你要干什么?”
盘月月忙道:“这是我奉家大山哥,他不是坏人,他以为你们是坏人…”被那男子拉了一把,两人吵了起来。那男子一直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明鸾与崔柏泉,但跟盘月月吵着吵着,目光中的仇恨便削弱了几分,只是警惕之色仍在。
最后盘月月见说服不了他,有些赌气地跺跺脚,对明鸾道:“大山哥不信你是好人,我说不过他,但我会说服他的,我们先走了,谢谢你的草菇和鸡蛋。”便要强拉那男子离开。
明鸾正看得糊里糊涂的,见她说走就走,有些急了,追上两步:“月月姐…”忽然就停了下来,脚边钉着一根竹箭,箭身还在微微抖动,箭头足足入土半尺有余。
箭是那男子射过来的,就是一眨眼之间的事,明鸾有些呆住了,没能继续追上去,眼睁睁地看着盘月月朝那男子大声抗议,却被对方拉着急走离开,接着左臂上传来一阵大力,被带到大树后头,却是崔柏泉怕她受伤,硬拉着她躲开的。等她重新伸出头来探看盘月月的身影时,那两人已经消失在树林深处了。
“搞什么啊…”明鸾狠击树干一拳,“我跟人说话说得好好的,那人发什么神经?!我又没得罪他,他犯得着朝我个小孩子射箭吗?!”
崔柏泉小心地从大树后面走出去,来到那支箭所在地,摘了片树叶,裹着箭身拔起来,细细察看箭头。
明鸾走近了问他:“怎么?箭上有毒吗?”
崔柏泉摇摇头,随手将箭插到后腰,与柴刀别在一处,便盯着明鸾道:“你真是太大意了,这一带没有瑶民,他们会忽然出现,就代表不正常,你瞧那个男人多么凶恶,你居然还敢跟他们的人打交道!若是这箭方才没有射偏,你这会子不死也要重伤了!”
明鸾扁扁嘴:“谁知道他会忽然冒出来啊?我跟盘月月不是聊得很好吗?再说了,他在这么近的地方射箭,没射中我,却正好射在我脚边,只怕是吓唬的成分多一些,未必是想要伤害我。你也别把这件事看得太严重了。”
“能不严重吗?”崔柏泉有些无奈地道,“你别忘了我们都是林场的看守,其中一项职责就是杜绝瑶民混入山中,如今瑶民都到我们跟前了,你还做梦呢!得赶紧把这件事报上去,将人驱离才行!”
明鸾吃了一惊,想起当初刚到德庆千户所时了解到的林场看守职责,果然有这么一条。只是三年过去,情况已经有了变化,现在德庆军民对瑶民的防范之心已经没那么严重了,有些地方的卫所甚至出现了瑶族士兵,应该不会太严重吧?
她对崔柏泉道:“盘月月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他们应该是被逼逃离原本的居住地,流落到这附近来的吧?要将他们赶离象牙山容易,但这解决不了问题。
要不咱们先想办法打听一下吧?如果官圩那边真的象她说的那样,出现官吏压迫百姓的现象,那就赶紧把这件事告诉柳同知,让他想法子把那些坏官员给办了。不然,就算我们今天赶走了盘月月他们,他们也会流亡到别的地方,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逃离官圩,也许是瑶民,也有可能是汉人,那样事情就阄大了!”
崔柏泉皱皱眉:“明鸾,我知道你是好心,但这种事不是我们该管的,我们也不方便越权向柳同知报信。惩治官吏也好,安抚百姓也罢,那都是官府的事。咱们作为林场看守,只需尽责将事实上报即可。”
明鸾瞪着他,过了半晌才道:“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那咱们就各退一步,先打听清楚情况,再上报,行不?不是我要拖延,而是我觉得应该问问其他几家看守的军户,看那些瑶民是从哪里上山的,现在又住在哪儿。万一查出来有哪家失职了,我们直接上报,不就害了他们吗?还有盘月月所说的情况是不是真的?如果是,早些报上去,也能制止事态继续恶化呀?最起码,我们要知道盘月月他们究竟有多少人,情况严不严重!”
崔柏泉眉头几乎打成了结:“明鸾,虽说你向来有主意,但我真不觉得这件事…你有插手的必要。”
明鸾抿抿嘴,固执地仰起了小下巴:“我不是在多管闲事,只是觉得…有些事既然在我面前发生了,我就做不到孰视无睹。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多轻松呀,那等我们自己倒霉的时候,别人对我们袖手旁观,也是理所当然的了?我又不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只是打听一下消息,跟能管得着这桩事的人传个话而已。这又有什么?我难道还能少块肉?!”
崔柏泉继续皱着眉看她,但神色已经有几分松动了,明鸾连忙趁热打铁,换上笑容朝他撒娇:“好小泉哥,你就答应我吧——我保证,要是真有危险,我一定不再管了!”
崔柏泉望望天,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盯回她,竖起食指:“你真是我命里注定的魔障!”
第十三章 碰壁
消息并不难打听,崔柏泉只在附近百户所那边问了几个老家在官圩一带的士兵,便将事情大概弄清楚了。
盘月月所属的部落,事实上并不是个完整的部落,总共是盘、奉、赵、唐四姓十八家,总共百来口人。他们原本是湖南的过山瑶,世世代代都按照祖上传下来的生活方式,过着刀耕火种、吃尽一山迁一山的日子,后来随部族迁居封川,却一直未能抛开部落习俗,即使已经有别的瑶民从山上走下来,过起了耕种、打渔为生的安稳生活,他们也坚持不肯改变。
盘月月的祖父是部族中比较有地位的长者,他看到迁居山下的族人过的日子渐渐宽裕,相比之下自己的部落却还固守旧习,暂时间内可能没问题,但封川的山林是有限的,过得几年,他们还能去哪里?到时候他们的生计就更艰难了。而且官府对瑶民安抚之余,也有控制、约束的倾向,他们不能象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迁移到别的山上,因此便想劝说部族首领,尝试到平地上开恳荒地,向汉人学习耕种水稻的技术。但那位部族首领却不同意,两人不欢而散,最终盘月月的祖父只能带着亲近的四姓十八家离开了封川,来到德庆州境内的官圩瑶民聚居区。
他们刚到那里时,因为得到别的瑶民部族的帮助,一切都还算顺利,有了房子,也有了荒地,有人教他们开恳,也有人告诉他们该如何耕种。但问题是,那里负责抚瑶事宜的典史是个贪婪的人。本来知州衙门有规定,瑶民到平地上安居,是可以免费提供荒地,由专人教导种植技术,种子、农具都是统一派发的,耕牛也是由官府出面低价出租。至于房屋、粮食等物,则是先赊着,等到来年瑶民有了收成再归还,不收利息,瑶民开垦荒地种植后的头三年都免税,每年在农闲时期以工代役。可是这名典史却仗着自己是知州亲自提拔的,便自作主张改了规矩,种子、农具、耕牛一律要收高价租金,房屋粮食也要花钱去买,另外还要加收两倍重税,其实都肥了他自个儿的腰包。曾经有瑶民不服,想要上告,却抵不过他是个官,手下又有钱有人,最终吃了亏,只能弃耕回山。这典史欺上瞒下,居然几年都无人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