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正好笑间,他眼角瞥见章家老爷子远远叫了三孙女一声,召了她过去,递给她一个篮子,篮子上盖了盖子,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只是小姑娘拉长了脸,似乎有些不大情愿,只听祖父小声说了几句话,便一脸不高兴地往山上去了。

她是去做什么?

少年的心跳忽然加快,隐隐有个预感。他迅速追了上去。

他是头一回上山,对道路并不熟悉,只能远远跟着前方的少女前进,不一会儿,转过一处山坳,前方俨然便是一片树林,少女却不见了踪影。

少年不由得一怔,接着便听到右边传来少女的声音:“你是谁?跟着我干什么?”他一转头,正对上少女的眼眸。

【第二卷·清平乐】 第四十一章 三擒

明鸾上山不久就发现身后有人跟着,如今已是春夏之交,天气渐热,山上草木茂密,又有枯枝败叶掉落,一般人走在山道上,是绝不可能丝毫不发出声响的。她起初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过路的,但时间一长,发现那声音始终跟在自己身后,也不得不提防了。

深山老林,独行少女,天知道是不是劫道的?她一拐过弯,便利用自己对山道的熟悉,蹑手蹑脚拐入路旁的树林中,寻了个隐密之处藏好篮子,没带柴刀,便拣了根小臂粗细的树枝拿在手里备用,等来人一停下脚步,便探头望去。

只是出乎她意料之外,跟踪来的居然是个瘦弱少年,瞧着与崔柏泉、朱文至差不多大,穿的是整洁的细布衣裳,带着斗笠,看不清楚模样。

莫非真是个劫道的?但看他两手空空的,应该没带武器。明鸾并不因为对方的瘦弱便掉以轻心,反而认为他这副藏头露尾的模样大有可疑,肯定不是好货!便立时跳出来斥问:“你是谁?跟着我干什么?”

少年闻声转头过来,与她对视了一眼。明鸾看见他斗笠下的容貌,不由得怔了一怔,先是怀疑:“这是烧伤落下的疤痕吗?”接着又想,“怎么只伤了那一片?伤口周围倒是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倒像是贴上去的疤痕似的。”

她丝毫没有被对方的伤吓倒,好歹也是见多识广的现代人了,电视电影什么的,角色妆容比这更可怕的多了去了,也就是初见那一眼有些叫人吃惊而已,待看仔细了,反而觉得这伤疤好得利落,没有发炎,没有红肿,没有水泡也没有流脓,对她这种常年接受好莱坞怪物异形片考验的人来说,一点压力都没有。

她只是眨了眨眼,见对方沉默便加重语气再问了一遍:“说话!你跟着我想干什么?!”

少年也眨了眨眼,忽然露出腼腆而有些惊慌的神色,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没有跟着你…我只是…只是想上山…”

明鸾左眉挑起:“上山?你想上山干嘛?”

“打…打野鸡兔子…”少年马上就想起了对方刚刚跟姐妹闲谈的内容,故意露出羞愧的神色,“我听说山上有不少野鸡兔子,就想去打几只回家,因不认得山路见你上山,才跟着走一段…真的,我…我不是坏人,我只想着见到野鸡兔子就不再跟着你了!”

明鸾右眉挑起:“谁告诉你山上有野鸡兔子,可以随便上山打的?”

少年面露困惑:“我是在集市上听人说的…”

明鸾嗤之以鼻:“这怎么可能?附近的人谁不知道这里是官府所有的林场?闲杂人等顶多也就是在山脚处拣些枯枝回去做柴火,若是有野鸡兔子跑到山下去了,抓几只也无妨,但绝不会有人说随便一个外地人就能上山来了。这里是有看守的,你不知道?”心中却在暗骂,沈家也好胡四海也好,都是渎职偷懒的家伙,他们但凡敬业些,早把人拦下来了!

少年期期艾艾地:“我不知道啊…我是新搬来的…”本来他还想说是本地人,忽然记起章家在此地经营已久,万一少女熟知所有本地人,岂不露了馅?便改了口。

但明鸾仍旧发现了破绽:“我怎么不知道有人家新搬过来?你姓什么?住哪儿?”

少年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姓王,别人都叫我小二,我家住在靠近德庆城那头,平时很少往附近镇上来所以你没见过我。”

明鸾虽在心中吐嘈这王小二的名字实在太路人了,想到最近半年确实有不少新军户迁入德庆,又有原本住在偏远地区的军余人员因其母嫁给了单身的大龄军户,搬到离城近的地区,便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道:“这座山闲杂人等是不能上的你要么是听错了别人的话,要么是被人耍了,赶紧下去吧,当心叫守林的人发现了,你可讨不了好。”

少年看了她一眼:“若这山不许人上来,那你怎么上来了呢?”

明鸾仰起头:“我就是守林场的军户家眷,自然上得。不懂就多打听去!”

少年踌躇:“要不…您就让我在山上转两圈吧?我绝不会惹事的,也不会叫别人发现。”

“不行!”明鸾半步不肯退让,“要是所有人都这么说,这山上还有安宁的日子么?赶紧走!”

“我…我不认得路,刚刚走过的路我都忘了…”少年挠挠头,“要不…你让我跟着你吧?等你下山时我再跟你一块儿下去?”

明鸾睨着他,想了想:“这样好了,我领你下去,你跟我来。”居然把篮子都丢下不管,直接往来路折返。

少年有些发愣,明鸾却扬着手中的树枝道:“干嘛?赶紧走啊!我忙得很,别耽误我的时间!你走前面,我缀后。”送人归送人,她可不会忘了提防。

少年扫视四周一眼,露出了纯朴的笑容:“那谢谢你了,真不好意思…”

明鸾很快就把人送到了山脚下,给他指了回城大道的方向,便重新上山了。少年远远看着她消失在山林间,嘴边露出一丝笑意,迈动脚步再次往原路走去。

章家小女儿上山一定有机密之事要做,不然又何必非得先支开自己?记得她上山时还带着个篮子,下山时却不见篮子的踪影,想必她一定会回到方才那片树林拿东西的,他只要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远远跟上去就好,离得远些,她也不会那么容易听见他的动静。

少年的想法是好的,但不代表一定实用。在到达先前那处树林前,他固然可以用这种方法,但接下来的路他却不认得了,既要远离明鸾不叫她发现自己在跟踪,又要弄清楚她走的是哪条路,这工作实在太费精神了。还好现在这个季节的山道落叶不多,他勉强能认出脚印来,然而路线有了,前进速度却很难掌握,好几回他都差一点因为走得太快露了痕迹,幸好身手还算敏捷及时躲藏起来,方蒙混了过去。

不一会儿,他们便先后到达了一处较陡的山坡,正是接近一年前陈氏曾经遇险的地方。明鸾深知此处坡地不稳,前些天又下过雨,便没走固有的山道,反而拽着道旁的树丛与野草斜斜踩着树根与山石往高处去,打算绕道而行。少年远远跟在后面瞥见心中郁闷,走得近了,犹豫片刻,便咬着牙依样画葫芦。他哪盥比得上明鸾熟练?好不容易拽着一把野草爬上了土坡,明鸾已经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睨他了。

他努力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

明鸾抱着双臂,右脚板拍着地面,歪着头问:“你怎么又来了?难道你是聋子?听不懂别人的话?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用意?”

少年看着她,忽地眼圈一红,掉下泪来:“这位姐姐,求您通融通融吧!就饶了我这一次!我爹病得快死了,他想吃一口肉,可我家里没钱买,因此我听说这山上有野鸡兔子,就想来试试。我真不是坏人啊!”

明鸾没料到他忽然哭得这般伤心,有些手足无措:“喂,你别哭啊,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干嘛要哭啊?”

少年抽泣道:“真的,我家里发生大火,我爹为了救我,受了重伤,如今躺在床上不能动,大夫说救不得了,只是捱日子罢了。我爹还叫我别担心…他辛苦操劳几十年,没吃过几口肉,现在就想再尝一尝,我这个不孝子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孝敬他的,也就只要想办法为他弄点肉而已…”边哭还边蹲下身掩面而泣。

明真讪讪地道:“想吃肉嘛,很简单的。这山上不来,江里不是到处是鱼?随便捞一条就有了…”

少年低头哽咽道:“那是鱼不是肉,我爹常年吃鱼,都吃到腻了…”

明鸾见他哭得可怜,也有些不忍心了,只是视线转到他身上,又忽然觉得不对:“你说你家穷得没钱买肉?不对啊,你这身可是细布衣裳,至少也该是个小康之家吧?!”她心中暗恼,这人是在涮她?!

少年顿了一顿,继续哭道:“这是问邻居借的衣裳,邻居大叔见我爹受伤了,家里没进项,实在可怜,就帮我寻了个店铺夥计的差使,还把他儿子的衣裳借我穿。我爹也说,一定要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去见人,不然人家不会要我的…”

这倒也说得过去。明鸾想了想,丢下一句:“你等着。”便转身拐进了附近的树丛,少年一边抽泣着,一边抬头偷看,见她回转,便立刻低下头去。

明鸾手里提着那只带上山来的篮子,从里头掏出一包东西,散发出浓郁的肉香,引得少年忍不住直愣愣地看过来。明鸾见状便笑道:“这里是一包肉,不大,但肉质很嫩,是我母亲做的,很香吧?你拿去给你爹吃吧。照你来的路下山去吧,再也不要上来了。这里是官府的林场,要是被其他巡林人发现了,你是要受罚的,你家又没钱,说不定要挨板子,到时候你还怎么照顾你爹呢?”她将肉递了过去。

肉是用纸包着的,油隐隐沁出纸面,从那颜色就可以想像会有多美味。少年怔怔地看着那肉,不由得问:“你要把这个给我吗?!”

“当然啊。”明鸾有些奇怪地将肉再往前递一递,“你不是说你爹盼着吃这个吗?这块有些小了,但你爹既然伤重在床,想必胃口也有限吧?”

少年接过那肉,继续怔怔抬头看她:“那你…不要紧么?你家里人…”

明鸾笑笑:“我这里还有。”开玩笑,那对白吃白喝的主仆,有鸡有鸭就算对得起他们了,少一块猪肉又怎地?

少年低头不语,没有再说要跟着明鸾走的话。明鸾只当他是心愿得偿,想着他好像不熟悉山上道路,还很热心地护送他下山,一路跟他搭闲话,问他具体住在哪里,家里是做什么的,又打算去哪家铺子做夥计,等等。少年在短暂的怔忡过后,也清醒过来了,小心应对着她的问题。他到九市也有几日了,因查探章沈两家消息的缘故,对镇上的情形有些了解,便含含糊糊地给出了似是而非的答案,听起来都没什么问题,店铺是真实存在的,姓氏是常见的,一般人都听不出破绽。

明鸾起初也听不出,但仔细一想,却又发觉有些不对。这少年说人家推荐他去的铺子并不是卖固定一种货物的,很难说清楚是什么店,而他也不过是帮着打杂而已,至于店名,因他不认得字,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在镇上最热闹的那条街街口。可明鸾却知道,这种店按理来说应该是杂货铺,可九市镇上只有一家杂货铺,也确实是在最热闹也是唯一的一条街的街口位置,但那家铺子是家族式经营,老板夫妻有几个儿子,根本就用不着再雇人手。可若说这少年撒谎,一些细节又是对

明鸾留了个心眼,将少年送下山后,远远看着他离开了,方才折返。只是经过这一场变故,她觉得有些不安,挽着篮子走到中途,脚下一拐,便拐上了另一个方向,离朱文至与胡四海所住的小屋越来越远了,然后在山上绕了一圈,顺便去看了看自己种的何首乌,便从另一条路转了回来,走到半路,她又犹豫了一下,远远看着通向小屋的岔道,脚下踌躇。

少年在山底下等到明鸾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中,方才从藏身的草垛后冒出头来。看着手中仍然散发着肉香的纸包,他咬了咬牙。

他要做的事情非常重要,绝不能因为一时的感触而有所动摇!

于是他又沿着方才第二次上山的路线往山上走去。他记得,在被章家小女儿再次发现行踪的时候,她身后出现了一条通向密林深处的羊肠小道,她既然要走那边,就只会前往一个方向。即使无法在其身后追踪,至少那条羊肠小道可以告诉他一点线索。

因此他便根据自己的记忆,再一次来到了那个地方,沿着小道,钻进了密林,接着小道分岔了,通往三个不同的方向。他抬头看看天色,毅然决定每个方向都试一试。在接连发现两条小道分别是通往山谷与山崖之后,他重返分岔口,走上了第三条小道,然后,在距离密林边际只有不到一百米的时候,看见了站在林外的明鸾。

少年:“这也太倒霉了,为什么每次都会被她撞个正着?莫非我真不是做坏事的料?”

明鸾:“岂有此理,都可以上演三擒三纵的戏码了,这回我绝不会再被骗倒,这人绝对有问题!”

【第二卷·清平乐】第四十二章 黄雀

两人此时相距近百米,中间隔着一大片林木,就那么对峙着。

少年尝试着缓缓移动身体,想要躲到树后蒙混过关,但看着明鸾的视线随他动作而动作,便知道这法子行不通,咬咬牙,开始往后退。

明鸾扔下竹篮,从背后抽出树枝,一边敲着手心一边往前走,嘴里还高声道:“说呀,这回又有什么理由了?想上山打猎,这里是官有林场不许闲杂人等进入,家里很穷吃不起肉?肉我也给你了。你还有什么理由?说来听听?”

少年眼神往两边飘,脚步慢慢往后退,脑子里转得飞快,思考着搪塞的理由。

然而明鸾是不会给他足够时间狡辩的,脸一拉长,便抓着那根棍子追过来。少年立时转身急驰而逃。但他哪里比得上明鸾熟悉地形?只能循来时的小路折返罢了。明鸾只绕了个弯,便从侧面追上了他,随手拣了块土块扔过去,他闪避间一时没注意脚下,被石头拌了一跤,整个人摔倒了,只见眼前一黑,明鸾已经扑到,双手紧抓树枝,横在他脖子上,藉着冲力将他压倒在地,接着小腿巨痛,原来是挨了明鸾一脚,一时间使不出力来,半身动弹不得,只能用双手抓紧了压在脖子上的那根粗枝,稍稍给自己挣得些许喘息空间而已。

明鸾用力压住他,嘴角露出一个狞笑:“叫你骗我?还诓了我的肉去,我要是轻易放过你,我就不姓章!给我老实招了吧,你跟踪我上山,到底有什么企图?!要是再敢给我撒谎。姑奶奶手上的棍子可不长眼睛!”

少年眼睛都瞪得快脱窗了,即使早觉得章家这个小孙女性情很有意思。他也没料到会有意思到这个地步,方才扑上来那动作,可真够敏捷的,真不愧是武将门第出身的女孩儿。

感叹归感叹,他脑子和嘴巴也同时转得飞快:“饶…饶命啊!我真不是坏人!是…是有人叫我来的,想知道你上山都是去什么地方。”

明鸾心下蓦地一惊,连忙追问:“是什么人指使你?!”

少年似乎呼吸有些困难,咳嗽起来,明鸾皱皱眉。手上减轻了几分力道。

少年招供说:“是镇上那几个闲汉,说总是看见你拎着东西上山,又不肯告诉人是干什么去了,便起了好奇之心。想要打探打探…”他想起明鸾的好身手。眨了眨眼,“可是他们怕被你发现后挨打,所以就…”

“就雇了你来?”明鸾冷笑一声。

“是是。就是这样!”少年喘着气道,“我是刚搬到附近的,脸生,家里也穷,正缺钱呢,他们答应给我五百文钱。我就答应了。本来想着,只是跟在你后面看看你要干什么罢了。又不用做别的…”

明鸾挑挑眉:“那几个闲汉自家都不富裕,哪里能为了这种无聊的小事,就拿出五百文钱来雇人?!你可别哄我。这种事我只要押着你下山找人一问,就知道真假了!”

少年哭丧着脸道:“我真没骗你,不信你去问他们!他们原是为了打赌来着,有个人愿意出赌金,他们也是贪那钱才想雇我的。”

明鸾半信半疑地睨着他,道:“我还是不信你的话,我经常上山,那几个闲汉早就见惯了,无端端怎会好奇起来?”

少年却是记起先前打听到的消息,知道沈家如今的巡林差事是章家让给他们的,便道:“从前是从前,现在不一样了,巡山的已换了人,你却还老是拿着东西上山…”

明鸾想起崔柏泉离开已有几个月,若是他还在,自己拿着东西上山,倒还有理由,现在却未免显得奇怪,加上朱文至与胡四海住在山上小屋的事又不曾宣扬出去,怪不得会有人生疑呢。她虽埋怨那些闲汉吃饱了撑着,却也暗暗后悔自己行事不慎。

见她面露迟疑,少年开始稍稍使力将那根树枝推开些许,却马上就被明鸾发现,再度压下来:“你给我听好了!不管你说的话是真是假,都不许再跟踪我!要是被我再抓到,可有你小子好看的!”少年忙不迭点头,连声保证:“我再不会跟着你了,真的!”

明鸾拿着那根树枝站起身,看着少年一脸如释重负般大口喘气,想也想还是觉得不保险:“起来,我跟你到镇上找你说的那些人,看看你有没有撒谎!”

少年手中动作一顿,马上继续喘气:“是…请等我一下,马上就好…”慢腾腾地爬起身,照明鸾的喝令走在前面,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眼珠子却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一旦与镇上的闲汉对质,他的话就露馅了,可章家的小孙女拿着棍子跟在后面押解,他又不敢轻举妄动。她虽是个女孩儿,但显然身手体力都不俗,又熟悉山上道路,自己要脱逃,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脑中转得飞快,思索着最佳应对之法。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远远瞧见前方不远处是一片密林,记起那就是第一次被对方发现的地点。那一带他曾两次经过,可以算是相当熟悉了,知道过了那一片后,就离山脚不远了,如果再不动手,到了山下就真的逃不掉了。

明鸾跟在后面,眼睛直盯着少年的后背,手里紧抓着树枝不放。不过随着两人越来越接近山脚,她倒是放松了些许,这人既然没在半路上搞鬼,意图逃走,就变相证明了他的话是真的,他不怕与指使他的人对质。

她脑子里上一秒才闪过这个念头,下一秒便看见那少年彷佛看见了什么似的,大吃一惊地望向西面山坡:“那是什么?是着火了吗?”

西面正是崔柏泉小屋所在的方向,明鸾咋一听他这话,便吃了一惊,忙转头望去:“哪儿?哪里着火了?”

“那儿!你瞧,就是那片林子背后!”

就在明鸾聚精会神地观察时。忽然感到身旁一阵风声刮过,回头一看。少年已经消失不见了,她不由大怒:居然又被他耍了!

她迅速在一旁寻了棵树,蹭蹭蹭几下爬上去登高远眺,便瞧见东南坡面的树丛晃动不已,透过枝叶间,隐隐可见有人影窜过,当即便跳下树来,飞奔过去,途中好几回差一点就赶上了。却被他发现,接连跳下几处土坡,连滚带爬地,不一会儿已经消失在重重密林之中。

明鸾咬牙切齿地跟了上去。她就不信。自己会追不到这个可恶的小贼!她虽没有凌空跳下土坡的本事,却可以拽着野草滑下去,不一会儿便弄得浑身是泥浆草屑。但与那少年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近了,只可惜,在她滑落一片较大的山坡之后,便不见了少年的踪影。

她在那片山坡前转了一圈,又爬到树上远眺,却半点发现都没有。只觉得匪夷所思。就算那人逃得快,也不可能忽然就消失了啊?她刚才明明看到他在山坡上方跳下来。除非这一跳就穿越了,不然地面上总会有印迹留下的。这是为什么呢?莫非…他是藏起来了?

明鸾开始仔细留意起周围的环境。这是山坡下的一小片平地,窄窄的,地上满是杂草,坡面上也长了许多野草藤蔓,周围则是各种各样的树,因为前些天才下过雨的缘故,有几处坡上的泥土有滑落迹象,和着积水,显得有几分泥泞。她又抬头观察每一棵树的树冠,每一棵都要踢上几脚,务求确认树冠中没有人躲藏,倒落得满头是水,颇为狼狈。这般忙活了一遭,她还是觉得不放心,想想这少年几次的狡辩,分明是个有心眼的人,说不定正躲在暗地里笑话自己呢!

这么想着,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便故意道:“看来真的叫他逃跑了,岂有此理,我得去找背后指使者算账去!”便朝山下走,故意重重地踏着步,待经过一株大树后,便迅速躲在其后,原地逐渐放轻了脚步声,最后摒声静气地等待结果。

让她失望的是,她在树后足足等了十分钟,还不见有人出来,她不死心地回到山坡下,那里的一草一木跟她方才离去时相比,也不曾有过半点变化。她恨恨地跺了跺脚:“算他这回走运!”方才扭头走了。

又过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山坡下的藤蔓忽地一动,伸出了少年的半个头来,停了一停,朝四周转了转,接着才狼狈地爬了出来,整个人往藤蔓上一倒,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方才几乎逃不过去了,无意中一脚踩空,方才发现了这片藤蔓下有个浅浅的洞,大概是最近才形成的,里头满是泥浆,他不得已躲了进去,把藤蔓盖在洞口,仅仅够藏住他的身体而已,若不是他长得瘦小,只怕早就被发现了。方才听得脚步声离去时,他差一点就要出来了,还好记起了第一次被发现时,就是因为自己没能掩藏住脚步声,而此时的山上,满地都是干枝落叶,地势也不平稳,人踩在上面,每一步都会发出不同的声音,但章家小女儿的脚步声到了后期几乎是同样的,只是声量大小有异而已,加上她这段脚步声只维持了二十来步,更叫人生疑。如果距离二十多步以外,就听不见脚步声了,那他方才是怎么被发现的?他为保险起见,就多了个心眼,继续按兵不动。当他透过藤蔓的缝隙发现明鸾再次出现在洞外时,真是出了一身冷汗。因为这个,他在她离去后特地多等了一会儿,方敢爬出来。

经历了这一番追踪与躲避,少年只觉得浑身筋疲力尽,也顾不得积水泥泞,整个人瘫在藤蔓上不动了。章家的小女儿接下来会去哪里?如果是去镇上找人,倒也罢了,自己还有时间逃走,但谁知道她会不会又出现在半道上截住自己?他可没有信心再逃脱一次,到时候可就真的要主动坦白自己的身份了。但他要是不走,总不能留在山上,更别说还会有别的巡林人有可能发现他,最要紧的是,他现在离朱文至一定很近…

这种矛盾的心情真叫人纠结,他觉得自己的头疼死了…

明鸾没有直接去找闲汉们。反而上山找回了自己的提篮,本来想着人已经逃了。她可以继续送东西给朱文至与胡四海,但一想到那少年,就总觉得心里不安。他这一逃,就变相证明了他的心虚,那么他那些理由十有**是信不过的,但他跟随在自己身后却是事实,会是为了什么目的呢?如果是为了皇太孙朱文至,那此时此刻的他,会不会正跟在自己身后?

思索片刻之后。明鸾就在距离小屋不到三百米的地方踏上了回程,直接下山去了。她先到镇上找了闲汉,没有直接问他们,只是旁敲侧击了几句。便证明了那少年所言完全是子虚乌有。气愤之余。她更觉心惊,连忙赶回家去,将今天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祖父章敬。

章敬听得大惊。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你今天做得很好,一日没弄清楚来人的真正身份与目的,就一日不能去小屋,免得被有心人发现了太孙殿下的踪迹。等你二伯父回来,我就让他去打听那个王小二的身份。镇上人口不多。若真有一个面上有烧伤痕迹的少年出现,一定会有人看到的。届时便可打探清楚对方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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